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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明月

作者:成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池钺凑到冼行璋身侧,为她斟酒。


    “陛下,守卫安排好了。”


    她借着嬉闹的人群遮挡,声音压得很低。


    冼行璋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过了小半个时辰,冼行璋饮了一两杯酒,有些醉意。


    她半阖着眼,有些倦怠的模样。


    面前,乐曲改换,从轻缓变成激烈欢快。


    一名乐妓跳着胡旋舞,把裙摆舞出一朵盛开的花瓣,博得满堂喝彩。


    带着面纱的乐妓腰肢劲瘦,舞动间稍有凝滞,但夜色很好地遮掩了。


    只见她越转越快,越转越向前,踩着鼓乐声,声声急切,她突地一个向前,竟穿过近卫宫人,挥出一把闪着亮光的匕首!


    近卫反应极快,眼神一凝,猛地跃出一把钳住她的手,将她压到在地,满堂皆惊,鼓乐声亦停。


    冼行璋端坐在高位,酒早就醒了,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醉。


    忽明忽灭的火光不能照亮她眼底的深意。


    池钺则是立马站出,厉声呵斥。


    “大胆!”


    她眉心紧皱,“你是何人?胆敢刺杀天子?!”


    冼行璋与她都心知肚明此人是谁,是李少卿的妾室娇雀——本名明月。


    但她仍在继续逼问。


    明月自被拦下便跪在冷湿的泥土上,不曾反抗。


    她当然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行刺成功,她如何能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诸多禁军近卫之间伤到女帝。


    只是她真正的目的本就不是女帝,而是——


    死!


    不只是自己死,是李少卿,这个畜生,她要他死!


    她要的就是谋逆,是大逆不道,是罪连家族。


    她所有心神都被仇恨绝望夺去,所以她甚至不曾细想,为何有一个乐妓刚好身体不适,刚好缺人上场,又为何查都不查就把她放进去,所有的不对劲,不过是因为有人在为她的计划保驾护航。


    她含恨地大笑。


    抬起头注视着池钺,一字一句道:“我是李少卿的妾室,李少卿狼子野心,逼我来刺杀陛下!”


    说完把头仰得高高的,好让火光可以照清楚她整张脸。


    此话一出,李少卿惊慌失措,跪倒在地。


    他本想否认她的身份,但无奈席间不少人都见过明月。


    李少卿无法,只好说,“陛下明鉴,此人疯了,她虽为我的妾室,但臣绝不曾说过这样的话,臣无缘无故岂敢犯如此重罪,求陛下明鉴啊。”


    他努力解释,把头磕个不停。


    明月还在微笑。


    “他宠爱我,此事知道的人不少,陛下可以去查,草民不过一个弱女子,身世清白,像草民这样一个妇道人家,无故怎会想来刺杀陛下呢?”


    “这种大逆不道株连九族的罪,草民岂敢啊。”


    她笑着看向李少卿,眼里是浓黑的恨意。


    “当然是因为,有人指使草民。”


    李少卿怒火冲天,他怒斥娇雀,让她不要发疯。


    可对方根本不怕他,含着笑,一口咬死就是李少卿的主意。


    这个帽子一旦扣上,无论真假,李少卿都难逃一死,即便证实是假,也会落得不敬天子,不能安定家中等污名,照样是数罪难脱。


    李少卿心死如灰,几位本家的官员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开脱。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是一个不慎,满族皆要受牵连。


    他们犹犹豫豫地起身,再加上几位交好的官员一同求情,场上顿时一片喧闹。


    “陛下,李少卿平日为人本分,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定然是这个贱妇自己的主意。”


    “是啊陛下,李少卿为人我们都知晓,他绝不是这等人。”


    “求陛下三思,定要查明此事。”


    “这等贱妇,像是疯魔了,怕是得了疯病,陛下万不可信她。”


    他们都急着把李家保下,跟明月撇干净关系,恨不得把最难听最污秽的词安到她身上,明月在一旁看着,只觉无比好笑。


    冼行璋的目光巡视了场上片刻,最终落回明月身上。


    她其实是欣赏这个姑娘的,她被卖成妾室,远离故土家人,生似飘萍,报仇二字写来不过鸿毛轻重,但若要背在身上何止千斤。


    多少人认命,多少人不屈。


    认命的仍是千难万苦吃不尽,不屈的被折磨被迫害。


    她在中间,假装认命,孤守不屈。


    若是能有别的办法,她也不想以死换死。


    可现实就是如此,她只是一个妾室,平日里连门都出不了。


    冼行璋出声打断了这场闹剧。


    “李合安,娇雀,一并收押,待此事查明后再做处决。”


    说完她就好似失了兴致,领着宫人离去了。


    一场宴会不欢而散。


    此事传出,除了棠华,无人对明月有半分怜悯。


    棠华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捂着嘴哽咽。


    “为什么啊,你怎么就这么傻,明月啊。”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帮你......”


    她心急又心疼,为勇敢的明月感到骄傲,也感到不公。


    而离她不远的地方,每个官员提起这事都是不忿或厌恶。


    “还是对她们太好了,竟想爬到我们头上来了!”


    “这些乡下来的穷妇还是不识好歹,给她们锦衣玉食地养着,还当自己受了委屈。”


    “真是该死,败了我的兴致。”


    “就是,真该死,还害了李兄。”


    ......


    一声声咒骂,明月都听不见。


    她能猜到,但她不在乎。


    身旁是湿冷的茅草,外面的月光照进,显得更加寒冷。


    但她是心安的。


    她也许会被李家安排的人悄无声息地害死,也可能被人继续迫害,想屈打成招。


    前者,即便她死了,李合安的仕途也到头了。


    后者,她会自己自尽,绝不让李合安落得一点好。


    夜深,不知何处在滴水,断断续续的滴答声。


    明月看着头顶小窗外的明月。


    她在跟这个世家告别,与她的父母告别。


    身后,却出现了细碎的声音。


    她垂下眼,静静闭上眼,等待死亡。


    池钺扯下帽檐,走上前,将手上的斗篷给她轻轻披上。


    明月一僵,对方却坐下了。


    “你见过我的,适才在宴席上,站在陛下身侧那个人,就是我。”


    她声音如同溪水,缓缓又轻柔。


    明月怔怔地侧头看着她。


    “我之前质问你时态度不好,还请见谅,那都是为了做戏。”


    “陛下她知晓你的遭遇,故而,让我们带你离开,”她对着对方遍布疮痍的眼睛,很坚定,但不是同情和怜悯。


    是支持和欣赏。


    明月...明月不知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她只有这条本就注定要死的命,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帮她,她都敢试。


    所以,她的手慢慢搭在了对方伸出来的掌心。


    李少卿的族人连同交好的同僚,买通了禁军要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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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下手。


    他们伪造好了认罪书,并将人做出自尽的模样。


    冼行璋早有准备。


    “给他们放点水,别太为难他们了。”


    她们早就提前放了一个女死囚,狸猫换太子。


    冼行璋思来想去,将明月暂时藏在居衙所不远处的百官居所处。


    也就是慎纶的居所。


    慎纶:“......”毫不意外呢。


    毕竟陛下总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会想到人就在他们附近呆着呢。


    比行宫还安全,呵呵。


    在此事继续纠缠时,明月也坐上了回南都的马车。


    明月问过慎纶,自己到底需要做些什么,或者还需要等多久。


    慎纶只道:“很快,如果你愿意站出来,或许能帮上许多如你一般的人,若是你不愿,那也无妨,有我们在,你很快便可以平安归家。”


    “一场噩梦,回家后梦就醒了。”


    明月唇瓣颤动,眼含热泪,轻声应了,“嗯。”


    南都城内,新一轮的工潮来临。


    陛下銮驾回京时,南郡百姓便如打了鸡血。


    秋收、开店、运货、交易。


    连南都城西南处,曾经的贫民窟,现在再叫七九他们去瞧,恐怕都认不得了。


    因着南北商路开了,西北商路也开。


    南都城内的新东西,新店,那可谓一日一个新花样。


    打北边来的药材商人看中一个地段的铺子,只是回客栈思考了一夜,第二日再去,另一个北边的皮毛商人就已拿下了。


    药材商人懊悔不已,只能从西市靠东的位置转移到靠南的地界,才勉强寻到一个价格合适的。


    牙商站他跟前,也是急得不行。


    “客人,您可得快些想哩,这铺子抢手,再晚了,咱也说不准能给您留着。”


    商人有些苦恼:“这位置都不好,卖得也太贵了,还是五年租期起,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牙商叹气,指着旁边那些生意火爆的铺子。


    “您可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您自己瞧瞧。”


    “咱南都的铺子啊,那都不愁卖的!”牙商一拍手背。


    “谁来了咱这里敢说铺子开不起来?要是真开不起来,咱也摸着良心说,保准是自个的问题,您别看这是西市,又不在康乐街附近。”


    牙商压低声音,用手比着手势。


    “但现在西市东市都一样,都城还得扩建哩,现在是靠南一点,将来可就是靠北呢!”


    说着说着,又一个牙商朝这边走来。


    那个牙商领着的是个穿皮子的壮汉,一瞧就是西北那边的。


    牙商连忙迎过去,跟同行打照面。


    “哎哎,这铺子我马上卖了,这客人你可得带去别处啊。”


    同行闻言一皱眉,“我刚才去了好几个地方,又回去问了牙行,就说只这里还有,你可别唬我!”


    牙商一听也有些为难。


    药材商人看见了,也不管别的,赶忙过来。


    对着牙商一掏一块金子。


    “快快,我要了,这铺子我要了。”


    牙商一瞧,只得对同行拱手再三,领着商人去签协议。


    留下另个牙商,对着自己客人赔了好几个笑脸,再去寻其他的铺子。


    边走边叹气。


    现在生意是好做了,但是地方又少得很。


    陛下可得快些把都城扩宽了,否则他们只得看着生意上门,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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