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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利诱

作者:成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想着想着,他思绪慢慢飘远。


    沙渺为什么要去下隽呢,是不是陛下有什么事?


    应该不会吧。


    此刻,坐在马车的沙渺也在思考这个可能。


    刘怀瑾等人还在苍梧,独他被先召回,难不成陛下旧疾复发,御医都没有办法?


    会不会陛下遭遇了意外,此际已然不好!


    沙渺越想眉头皱得越深,心下不安。


    而下隽,确实有人很是不好了。


    “陛下——”一声呼唤哀而婉转,痛且幽怨。


    江恍容太想跪下了,但他实在怎么都跪不下去。


    不是他不肯,是因为他刚想下跪,地上就被人眼疾手快地塞上了几个厚厚的褥子。


    两个内侍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叫他跪也不是,起也不是。


    冼行璋则安坐在茶几一侧,神情无辜地看着他。


    “太傅这是怎么了?地上凉,太傅怎地这般不注重身子,这可不成。”


    江恍容只恨不能下一刻就晕倒。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陛下,书楼一事还需再议,臣不敢擅专,还请陛下收回旨意罢。”


    他说完,座上的帝王还是笑意浅浅,只是指尖轻敲桌面。


    玉白的指节一上一下,漫不经心,胸有成竹。


    她在施压,江恍容明白。


    可他是真的不敢接这活。


    江恍容暗暗屏气,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坚持抵抗到底。


    见这小老头弯腰作天揖,双手向前高举过头,举得酸痛也不肯妥协,冼行璋轻笑一声。


    “太傅见我一路行来,可是庸碌荒唐之君?”


    江恍容忙道:“陛下智计无双,经天纬地,是我朝之幸!”


    冼行璋又道:“所以是书楼不好?太傅可是觉得此举劳民伤财,书楼更是百无一用之物?”


    江恍容咬牙叹息:“书楼造福百姓,功德无量,臣绝非此意。”


    “既如此,太傅到底在忧虑什么?”


    她声音渐沉,手腕一转,收回身前。


    “还是说,连太傅也要弃我离我,伙同世家,陷我于孤立无援之地!”


    冼行璋眸光深沉,端坐在那,一字一句往这个古板的老忠臣心上扎。


    江恍容哪里听得这种话。


    他长叹一声,涕泣涟涟。


    “老臣,”他砰的一声跪下,垂手欲言,终是无力伏拜。


    “老臣有负陛下,然,绝无此意。”


    “先帝之托,陛下之信,老臣感激涕零,绝不敢辜负万一,纵九死亦携命相报啊。”


    这个老忠臣纠结极了,数番思虑撕扯下,已然动摇。


    先帝托孤,他不能帮上陛下什么,现在陛下对他推心置腹,他确实不该再犹豫。


    即便江氏是诗书簪缨世家,即便此计必将受天下世家士人痛恶。


    冼行璋看着他身后的烟雾变来变去。


    终于,这个老忠臣决意要开口答应。


    但她却打断了他。


    “太傅,朕数月前查到一桩惨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叫江恍容心里升起几分忐忑。


    陛下的自称从“我”变成“朕”,这桩惨事恐与他有关。


    冼行璋好似看不见他脸上的惶恐。


    自顾自地道:“豫章清查人口,发现竟有失踪人口达千人之数,朕查来查去,查到她们被拐卖到各郡做娼妓,做贵人通房妾室。”


    她说着缓缓起身,下垂的衣摆从江恍容身侧擦过。


    “唉——”


    一声惋叹。


    “这其中,却竟有太傅之孙。”


    什、什么?!


    江恍容颓然跪坐在地,不可置信。


    汉南竟然!


    电光火石间,他倏而想到什么,猛地抬头朝冼行璋看去。


    对方站在楹窗前,外间灼热的日光透过纱靠近她放在窗上的手,光也变得朦胧,温柔缠绵地绕着她的指尖。


    陛下......


    陛下已经查了这么多,但他们都一无所知。


    按冼行璋一贯的作风,所有事都是暗中查明收集线索,直到足以一举拿下犯事者时才会公布。


    那此际,陛下敢说与他,自然是此事已明。


    江汉南,他这个独孙,在里面到底参与了多少,多到需陛下先行提点。


    他又悲又痛,羞愧难当。


    江恍容声音颤抖,头磕在地上不敢再睁眼。


    “陛下,罪臣,罪臣——”


    这个小老头从前总是神气的,精神奕奕,不见老态。


    可此刻,他好像一下变老十岁,声音里的沧桑也遮盖不住了。


    “子不教父之过,罪臣未能教好儿子,是以我儿亦不能管束好其儿,此皆是罪臣之过,罪臣深以为愧。”


    他起身伸手平举向前,再深深一拜。


    郑重地道:“陛下,罪臣不敢为不肖子孙求情,只求陛下留他一命,罪臣愿受一切责罚。”


    冼行璋侧身回头,一贯温和的眸子睫羽垂下,细看里面并无情绪,只是淡然。


    她当然不打算让江恍容受罚。


    她要的,只是让这个书楼的前提条件准备好。


    威逼之后,就该利诱了。


    帝王不辨情绪的声音响起。


    “朕与太傅,何至于此?”


    她缓缓走向跪着的人,“太傅待我之心,我如何不知?母皇走得匆忙,给我留下的人也没几个,太傅在我懵懂之际教我良多,又一再护我,哎。”


    冼行璋蹲下身,握住江恍容的胳膊,慢慢将人扶起。


    “我都记得。”


    看着江恍容羞愧涕泣的脸,冼行璋满目无奈。


    “此事,尚不到必死的地步,我亦不愿失去太傅。”


    “您是我的老师啊。”


    她握着对方的胳膊微微紧了一下,随即放开。


    言尽于此,不言便是多言。


    江恍容不是傻子,他明白陛下这是要给他开后门的意思。


    这让一个愧疚老臣更是止不住感动的泪水。


    他当即起誓,愿为冼行璋赴汤蹈火,尽满腔忠心。


    “那,句读之事,还劳太傅多费心了。”


    帝王满意地看着臣子如此上道。


    江恍容也顾不得其他了,一腔热血在体内沸腾着,当即就要去寻其他博士共商句读。


    冼行璋自然是眉眼温润地注视着他离开。


    在角落里当了小半个时辰木头人的水杉顺势上前,没有唤外间的宫人,自己上手整理了茶几。


    她从不多嘴,低眉顺目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选一个人规整句读,并用于所有书籍上,再发行于天下。


    于百姓,于后世都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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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留名的大事。


    于世家,于士人则是遗臭万年的恶事。


    所以,此人首先得是一满腹经纶之文人,又得是一德高望重的前辈。


    里外都得让人信服。


    江恍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冼行璋接过水杉递来的茶盏。


    她转动杯身,看着茶汤中自己的倒影,开口吩咐道。


    “江太傅此举甚慰朕心,书楼建造在即,此事当得天下人称赞。”


    说完,她轻轻吹拂茶汤。


    水杉了然,欠身道:“奴省得。”


    于是,在沙渺低到下隽时,一个不知名谣言也传遍了下隽,更传向了南朝各地,乃至天下。


    沙渺下来马车,一眼就看到宫人等候在行宫门口。


    还不待他问上一句,宫人就恭敬地请他去了御医所。


    “沙大人来得正巧,近来不少大人得病,正等您来瞧呢。”


    沙渺跟着他的脚步,闻言皱眉。


    “御医都治不得吗?”这得是什么病,难不成是疫病?


    宫人微笑:“病很是奇怪,不见症状,就是怎么着都身子不爽,御医不敢托大,真是瞧不出。”


    宫人说得委婉。


    实则是百官知道了女帝的新动作,得知江恍容背叛组织。


    他们死命去拦江恍容,对方就是像一头倔驴,死也拉不动。


    逼急了,对方立刻扬言要告知陛下。


    官员们:???


    官员流泪控诉:你清高!你了不得!


    可如此一来,他们也不敢直接找女帝发疯。


    毕竟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也看透了。


    冼行璋就是个下定主意后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何况她一贯看世家不顺眼,就是面上甜心里苦。


    嘴上总是哄着人,私下越狠越来劲。


    百官急得团团转,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们一聚头,不知是哪个大聪明突然想到一招。


    “陛下对我们如此不满,那我们干脆不上朝,不理政务,如此一来,看陛下还敢不敢继续得罪我们。”


    旁的人一听:嗳!还真是个好主意!


    于是,朝中不少官员都生起了怪病。


    沙渺在前往了几个侍中家把脉后也明白了。


    面对官员装模作样地演戏,他冷着脸不发一言。


    陛下这是又要干什么?


    等到晚间,宫人带着信来寻他。


    宫人规矩地欠身见礼,传递女帝的吩咐。


    “陛下很是心疼那些大人们,言他们平日辛苦,既如此,当好生休养才是,还望沙大人好生诊治,莫要随意治好了,且得治到深入骨髓的病根。”


    “趁此机会,将顽疾一并拔除了才是。”


    宫人深得女帝真传,说起这些话来面不红心不跳。


    端得一副笑面虎的模样。


    沙渺:“......”他就知道。


    沙渺:“臣明白,请黄门转告陛下,臣定当好生诊治,必让诸位大人——”


    “得、偿、所、愿。”


    宫人听完笑意更深,再递上一张信纸后恭敬退下了。


    沙渺摊开信纸,瞧着信上内容,只得八个大字。


    “少则两月,多放黄连。”


    他面无表情将信纸放下,内心一阵无语。


    陛下远比看上去更加爱捉弄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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