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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噩耗

作者:成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数日的提心吊胆,连日的奔波,加上一身的病。


    刘怀瑾还来不及与好友说上一二,只是见面便激动地倒地不起了。


    险些把邰谷裕吓得跳起来。


    “当街讹人?!”护卫大喝。


    正拔刀欲上前。


    还是邰谷裕左瞧右瞧觉得不对,下了牛车仔细打量,这才看出对方是刘怀瑾。


    真是作孽。


    他无可奈何地叹息着。


    好友昨夜醒来一次,将事情说个清楚后再度昏睡过去。


    邰谷裕这般不懂朝政的人也听得出其中利害,急忙修书一封寄往下隽,他只能寄给自己的阿弟。


    应该来得及吧?


    在七月底,盛夏之时,倪观复等人终于到了都城。


    此时的女帝仍在行宫。


    倪观复将羊等货物交接给江陵尹季心眀后,又将兆原覃甩给对方。


    兆原覃本是不满的。


    既然朝中重臣和陛下都去了行宫,那他待在都城有什么意思。


    但他没有官职,又无陛下特许,只能委屈幽怨地瞪着倪观复。


    一回到南都,倪观复瞬间注入活力。


    无论是在武都郡的严肃圆滑,还是在路上谨慎多思,此刻尽然消散了。


    回到家中,换上新衣。


    倪氏商行潇洒恣意的少东家重出江湖。


    她本想立马赶去下隽县,毕竟她急着让女帝分辨这些羊毛到底可不可用。


    但是这些羊她照看了一路,实在放心不下。


    总是要担心它们水土不服再出事,她只好按住性子陪羊倌熟悉了几天,复而赶去下隽县。


    而郁郁不平的兆原覃也终于安分。


    因为他发现南都实在是——太新奇好玩了!


    随侍的数十个小厮女使簇拥着,兆原覃坐在牛车上打量着街市。


    左边的女使高兴地指着衣行,“郎君,这样式新鲜,如此华贵,真是好看。”


    兆原覃一挥大手:“买!”


    右边的女使捧着油纸包着的面包。


    时不时往兆原覃递过去一块儿。


    酥香软绵,比蒸饼更香甜,比饼子还轻。


    她也忍不住感叹:“真是绵软,怎想出让麦子做成这样的吃食,便是没牙的老人也吃得啊。”


    小茶几上还摆着各种果汁饮浆,并些麻团、绵豆腐、甜糕、卤味等。


    兆原覃美滋滋地享受着。


    听说南都有个厉害的梨园戏班,却要抢票才能进。


    本是今日无缘,但吴家郎君想与他交好,送来了几张戏票。


    真是美哉!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行在大街上,也不避着人,一个劲地走在中间。


    终于,他们还是被拦下来了。


    守在街角巡逻的老妇人举着扫帚气势汹汹地拦下他们。


    “车马靠右行,随行护卫只可位于车前车后,你们犯了三条交通法规,要在这等禁军过来处罚!”


    老妇人可不管车里坐的是谁。


    总之除了陛下,谁也不能压线走!


    而不知规矩的兆原覃自然觉得被冒犯。


    他惊奇老妇如此不识好歹,欲叫人将其拨开。


    是以,双方发生激烈冲突。


    这场闹剧,因他的不配合,最后以喜提五日牢狱监禁而结束。


    但是那时倪观复已经出发了。


    江陵尹很忙,也没多管。


    兆原覃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南都的不对劲。


    这好像不仅是新奇而已。


    行宫内,女帝得到倪观复的消息很高兴。


    最近修漕运码头的工程已经开始,豫章煤矿开采,制作新的煤炭的煤炭坊也走上正轨。


    羊家的动作虽然小了很多不好抓,但至少受难的人也少了。


    冼行璋甚至觉得这个国家或许已经能平稳地再走几年。


    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改变。


    也在这时,君后匆匆忙忙地带来一个噩耗。


    冼行璋看完信,缓缓抬起头,怒极反笑。


    “好一个林家,好一个苍梧郡郡守!”


    她大怒之下身体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


    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身旁的君后急忙搀扶住,“陛下?”


    冼行璋站直了身子,声音冷得似寒铁,叫人不寒而栗。


    “实在放肆!”她将信一把扔在案桌上。


    帝王大怒,殿内顿时跪了一片。


    冼行璋沉声让禁军接刘怀瑾过来,又传齐孟过来。


    见状,是人都知道陛下要处理此事了。


    邰谷槐本想退下,但冼行璋拉住了他。


    “此事有邰氏之功,君后留于此处罢。”


    虽然陛下还在生气,眉眼仍冷得结冰,但这短短一句话还是叫邰谷槐安下心。


    冼行璋令一下,宫人在木德和水杉的指挥下立刻动起来。


    池钺也是紧皱眉头,叫内侍赶紧去叫御医。


    陛下从未生如此大的气。


    现下脸色极差,怕是怒火攻心,恐会伤身。


    宫人们不敢多留。


    去叫人的跑得飞快,恨不得此际变成能飞的鸟儿。


    待齐孟赶来时,只见帝王坐在榻上一手扶着额,位于她身后的君后则是担忧地按着帝王的肩,殿内一片寂静,气氛沉重风雨欲来。


    “陛下,”齐孟利落行礼。


    冼行璋已经恢复了平静,单从面上看不出情绪。


    她微微坐直,语气淡淡:“执金将听令,今日之内前往武陵郡,调兵南下苍梧。”


    齐孟:!!!


    他猛地抬头。


    调兵南下苍梧?!


    池钺拿着半块虎符向前,双手呈给齐孟。


    “将军请恭领此符。”


    齐孟虽然不够细腻聪明,但这人有一个优点是冼行璋极看重的。


    便是听话。


    他不管为什么,只沉声恭敬接下。


    “齐孟接旨!”


    冼行璋脑子很乱,这疫病总叫她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她眉头微皱,再度吩咐。


    “等等,卿先回南都一趟,带上扶理宫的医者和新药,在武陵郡等朕旨意。”


    末了,最后一句清浅但郑重。


    “此去,无名疫病凶险异常,卿自珍重,护好百姓。”


    齐孟不再言语,只深深磕了一个头。


    等齐孟退下,邰谷槐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又松开。


    他还是走出来,行了个臣礼。


    “陛下,事关此事臣有一言,求陛下先恕臣干政之罪。”


    林氏桃李满天下,曾与邰氏一般致力推广学术,但因邰氏渐渐势弱没落,与林氏也就不多来往。


    此次即使抓住苍梧郡守林文朴的把柄,也难撼动林氏的地位。


    然林氏之害已是不言而喻,所以他想让陛下提防林氏,并非落井下石,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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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冼行璋沉默一瞬,复道:“我自信卿,无谓干政,但说无妨。”


    邰谷槐没有起身,垂着头提起一人。


    “司理令屠原,或许可为陛下献力。”


    他从前虽为入朝,但那时并不知自己将来会入宫。


    凭他才学,做官是迟早的事,自然会对朝廷内派系多少去了解一些。


    “屠原乃寒门子弟,曾就学于邰氏创办的学堂中,但与邰氏并不亲切,臣并非随口一说。”


    他认真说话的时候,口吻因理智会不自觉带上些许淡漠。


    “屠原此人很有原则,司理监和行部在他的管理下也一直规规矩矩,而林氏在朝中的官位多分布在司理监和行部。”


    话至于此,冼行璋也明白了邰谷槐的意思。


    听上去,屠原是可用的,而一个官员真正的死穴,也是最简单的死穴,就是为官时犯错,或假公济私或滥用职权或为官不正等。


    最好的能抓住这些错处的地方,自然就是他们办公的地方。


    屠原若是用的好,证据就不会少。


    她曾经也用过屠原,在查盐税时。


    对方虽并不向她投诚,却也是尽心尽力做事,为百姓做实事。


    即便不受她的拉拢,也是一个好官。


    邰谷槐说到点子上了。


    冼行璋见邰谷槐说完,略带紧张地看着自己,终于一笑,又伸出手,这一次邰谷槐握上起身了。


    另一边,齐孟先找到了东青一,跟他交接了保护陛下的任务。


    东青一本来都在准备跟同僚们告辞,要收拾收拾回夏口了。


    突然接到这个消息他也只能感慨人算不如天算。


    于是在这天,近卫军执金将和他的几个亲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行宫。


    邰谷裕为了保护刘怀瑾一直没有进城,始终待在郊外的庄子上。


    他带着美酒去看望自己的好友。


    一进门就看到刘怀瑾眉头紧锁地盯着院中开得正盛的蔷薇。


    邰谷裕笑着问道:“成骧,又在想什么呢?”


    “看上去苦大仇深的。”


    他努力使语气寻常,做成从前相处时的模样。


    自从前一别后,好友变了许多。


    浑身的矜贵傲气消失殆尽,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浑身透着死寂和难言的愁绪。


    邰谷槐不知道好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事。


    他把酒摆上,刚想劝慰几句,好友先开口了。


    刘怀瑾嗓音喑哑:“伏念思过兮,无可改者。”


    他声音很缓很沉,像口干涸破旧的古井。


    “墙蘼开得热烈,我为它作过诗文,也为世间草木赋诗,竟从未为芸芸众生写过只字片语。”


    “装模作样,真是难堪。”


    邰谷槐诧异,拿着酒壶的手一颤。


    刘怀瑾又道:“我不是个称职的官员,做司仆时如此,做端溪县县令也是如此,不过是凭着家族荫蔽做上高位,却还以为自己是才华绝世。”


    “能挽救受苦受难的民众一二时我没做,真该随大众时偏生又清醒着。”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眼里灰暗一片。


    他看向邰谷裕,“若像邰兄一样,不做官便罢了,偏偏还不自量力,却害得百姓求救无门,我哪里还有颜面存活于世呢。”


    行路时可以心无旁骛,一旦停下,他甚至不敢细想端溪此际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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