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栖桐垂头，瞥见洛连城眼中恍若顽劣孩童一般的得逞笑意，她摇了摇头，道：“公主何必作弄我？”
洛连城笑意更显，浅笑嫣然，“怎能算骗呢？还没叫你多谢我提升你的心理素质。”见莳栖桐笑意无奈，她笑意微收，严肃询问道：“对了，那牌子你还给其他人看过没有？”
莳栖桐本想回答没有，却突然想起在雅阁，是由洛肃岚的侍卫通过洛肃岚交予。
见莳栖桐面上情绪变化，洛连城脸上笑意尽敛，眼中杀气乍现，她贴近莳栖桐身旁，语中幽气突显，“是谁？吾派人杀了他。”
这次，莳栖桐没再被洛连城糊弄住，她但笑不语，直到洛连城放下伪装，眼中笑意再现，她才缓缓道：“公主，若真有那般要紧，您就不会随意通过他人交给我了。”
洛连城伸手，似乎是想去摸莳栖桐的头，但她只触碰到莳栖桐鬓边珠翠，她收回手，叹道：“真是多智近妖的小鬼啊。”
莳栖桐以笑回之：“不及公主颖悟绝伦。”
洛连城招手，“何必与我说这些场面话。既已聪明至此，告诉你也无妨，附耳过来吧。”
莳栖桐凑近洛连城，但许是洛连城仍觉距离不够，她伸手将莳栖桐推入怀中。洛连城鬓边的步摇擦过莳栖桐的耳，留下一点冰凉。
随即，洛连城温润的声音便闯入她的耳中，“史氏旧祸，至今未解。但其中缘由，云书不愿讲述，他人亦难以知晓。而你想知，无非是何人对你追杀不止，而我又是何从知晓，是也不是？”
虽埋首于洛连城颈间，被流光溢彩的珠宝晃了眼，但却未晃了莳栖桐的心，她知道洛连城又不打算告知她，但与之周旋，或许还能获取些许信息，是以，莳栖桐回道：“若我回答是，公主可会告知？”
“不会。”洛连城轻笑一声，回答果然没出乎莳栖桐预料。
虽未生气，但莳栖桐心中还是生出几分不悦，她从洛连城怀中抽身，后退几步，拱手一礼，“既如此，臣女便不再打搅公主了。恭送公主。”
却不料洛连城又凑上前来，意趣盎然地端详莳栖桐，“生气了？”
洛连城行为举止令人难以捉摸，莳栖桐虽然情绪控制能力很强，却不欲与之在此周旋，她垂眸直视与她近在咫尺的洛连城，佯作生气，“公主又何必作弄臣女。”
“你这气性倒是不小。”洛连城回头，又恢复了那副端庄持重的模样，但一个笑容又照得她原形毕露，“小桐桐这般生气，我又怎能忍心不告诉你，你再次附耳过来。”
虽然洛连城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但莳栖桐还是附耳过去。这次，洛连城可算不作弄她了。
“云州动乱，母后早有布局。但皇兄非要插一手，让洛肃安与舒国公一同前往，意图一举铲除云州痼疾。你说，他此举，是何意？”
此语在莳栖桐心中惊起些许波澜。由此，便知史云书先前所说，朝廷对云州局势并不清楚，是无稽之谈。
至于她为何那样说，也可从洛连城此句中窥得少许。云州先前是由洛肃岚负责，如今皇帝又要指派洛肃安，此心如何，完全昭然。只怕，比起铲除云州痼疾，皇帝意在别处。
如此，便可解释史云书为何三缄其口，又时常放出迷障，试图扰乱她的认知。她千般劝扰，万般阻挠，想必也是通晓洛肃岚与洛肃安两人皆有异心，怕自己被他人推入局中。
如今，洛连城想自己询问皇帝用意，显然意不在自己的回答。当然，莳栖桐也知道自己不能随意回答，她垂首回应：“臣女不知。”
“是真的不知道吗？”洛连城抬头闯入莳栖桐眼中，见莳栖桐眸光沉静，她勾唇一笑，“还是你知而不言？”
莳栖桐沉默不语。
洛连城却突然疾言厉色，斥道：“大胆，知而不报，该当何罪？”
莳栖桐正欲跪下请罪，洛连城却牵起她，又换了副春风和煦的笑容，“吾怎能忍心责罚你呢？”
莳栖桐垂首，“公主。”
“罢了。不愿说便不说吧。”洛连城松开她的手，了无兴致地转身离去，她余下的话语落入莳栖桐耳中，“越宁城中，何时才会有随性洒脱之人？”
原来洛连城方才所为，不过是想试探莳栖桐是否随性洒脱。只可惜，莳栖桐注定要让洛连城失望。在这宫中，皇权最为强大之处，旁人怎能，又怎敢随性洒脱。
“姐姐，在看什么？”
洛肃岚一声轻唤，将莳栖桐思绪拉回。
她放眼望去，宫道上已空无一人，想来洛连城也早已远去。她回头望向洛肃岚，只见对方脸上仍带着浅浅笑意，仿佛无睹莳栖桐与洛连城方才行止。
“你……”
见洛肃岚眼神专注，似乎想听莳栖桐所言，莳栖桐却将话头咽下，提醒洛肃岚该去掖庭了。
洛肃岚点头认可，唤上近侍正安，便与莳栖桐一道往掖庭走去。
虽在宫中伴读过几载，可彼时年幼，又被限制在几方天地，对于掖庭，莳栖桐倒是初次涉及。
掖庭位置偏僻，又林木森森，还未踏入，莳栖桐便感到一股寒气向外逼来。这股寒气并非实质性的寒气，而是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令人内心发寒的阴冷。
许是两人这身装扮太过招摇，本各司其职的宫女太监们纷纷停下动作，对两人拱手行礼。其中有眼力见的，还悄悄跑开，似乎是去寻上司。
然而洛肃岚怎会轻易任其通风报信，洛肃岚甚至手都没抬，正安便上前一步，抬手指向那人，却开口喝止，“站住！大王还未开口，你怎敢妄自离去！”
没料那人听到正安一声喝止，不但不怕，也或许是怕到极致，直接拔腿便朝内廷跑去。
在知晓洛肃岚的身份的情况下，还如此嚣张，令莳栖桐都不禁咂舌。她转头望向洛肃岚，只见对方仍就维持着温和的笑颜，他神色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只见洛肃岚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莳栖桐却能将他所说尽收耳中，“姐姐且看，好戏将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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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洛肃岚便朝掖庭内走去。莳栖桐紧随其后，静观洛肃岚举动。
移步换景，掖庭内的草木愈发茂盛，寒气也更加入骨。很难想，草木如此茂盛之地，又值如此春盛之际，此地竟无一点芳华。
有的，只有麻木垂头，恍若丧失理智，犹如牵线木偶一般的宫女太监。他们机械地从事着手上的工作，只在察觉莳栖桐与洛肃岚这两抹亮色时躬身行礼，随即，又转过头，继续机械地从事着手中的活计。
突然，一声凄厉的哭喊从远处传来，莳栖桐不由加快脚步，又在意识到那里可能是掖庭狱后，停下了脚步。
察觉她对这声哭喊十分在意，洛肃岚低声询问，“姐姐可要去看看？”
看了又能如何，这掖庭中大多是罪臣后代，她并不能改变什么。掖庭中向来不缺乏折磨人的手段，说不定她此举还会为她们带来另外的灾殃，与其这样，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
“不必，还是先处理要事吧。”
洛肃岚点头，便继续往前走。只是，在莳栖桐看不见的角落，他的手无不可察地挥动了一下。一名暗卫得到指令，朝掖庭狱遁去。
一名满眼谄媚的官吏匆匆闯入两人眼前，他先对洛肃岚行了个礼，“参见大王。”，才开始奉承，“大王的驾临，真是令此处蓬荜生辉。”
洛肃岚虽仍满脸笑意，可莳栖桐却明显察觉到他心生不耐。
“本王来此，不过是寻一人。何必劳烦苛宫令。”
原来这人便是洛肃岚先前在月明楼雅阁与她提到的苛礼。虽然这人满眼谄媚，可莳栖桐却察觉到了他潜藏于谄媚之下的阴冷。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人误入了独属于他的领域，他也对两人暗下杀意。
见莳栖桐将目光投向他，他先端详许久，许是实在想不起莳栖桐是何许人也，他才斟酌着对洛肃岚发问，“敢问大王，不知这位女公子是……”
洛肃岚抬手将莳栖桐护在身后，皱眉望向苛礼，“苛宫令，贸然打探旁人名姓，可是无礼之举。”
“是是是，大王教训得是。”苛礼连连应好，可投向莳栖桐的目光却更多了。
见莳栖桐察觉他的视线，并对他凉薄一笑。
苛礼尴尬地收回视线，对洛肃岚询问道：“不知大王要寻之人是谁？臣对这掖庭中的人员，不说万分熟悉，也是了如指掌。只要大王道出名姓，无论他藏在何处，臣也能将他立即带到您眼前来。”
洛肃岚并未直接回答他，只半是疑惑，半是质疑道：“是……吗？”
许是害怕洛肃岚并不相信自己，苛礼立即拍了拍胸脯，自信道：“大王尽可道来，无论大王想寻谁，臣掘地三尺，也会将他带到您面前来。”
洛肃岚仿佛没看见苛礼眼中快要溢出的算计，含笑道：“既有宫令此句，本王再行推辞，便算失礼了。”
苛礼满眼期待，欲听洛肃岚所言。
可洛肃岚道出的话，却让他浑身颤抖，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