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之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轻笑了一声，也不解释，起身想推明和离开。
明和看到他满是划伤和血痕的手背，抬手阻止了沈随之的动作。
“我推你回去？”季往悄悄在身后把手擦干净。
明和面无表情，像是真的只是路过，在纸上写[不用]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写完，她按了一下轮椅上的电动按钮，碾过月光离开。
两人疾步跟上去，心虚感充斥，尤其是季往。
月移人影动，他只敢跟在明和的影子之后，“学校在线课程平台有录音，这几周的课程笔记我都会写得详细一点，如果不想听录音可以看笔记。”
失语症其实往往并不是指单纯的语言表达功能丧失，还包括认知障碍，例如能听到声音但理解不了其中含义。可大可小的病，恢复情况个体差异极大。
季往一直没有离开，其实是想再确认一下明和的病情，转院之后具体的康复安排由于下午他前往A大拿明和寄存的行李箱，所以并不知情。
“小和，现在盛业肯定还在找你，以后尽量不要自己一个人出来。”沈随之担心自己太说教，随即补充：“如果想出来了就联系哥哥好不好？我陪着你。”
平常根本不会多话的人现在都在没话找话。
一直到了病房，无论两人再说什么，明和都没有理会。
本以为明和可能会问为什么打架，至少，也会叮嘱去看伤，但是明和始终什么都没说，甚至病房也不让进。
沈随之倚在病房门外的走廊墙边，任由腹部闷痛感持续。使用年限过久的住院楼老旧，墙皮连带着灰尘扑扑簌簌落在他肩膀，白色的大衣早就变成了杂色。
红黑白相间，不伦不类，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自嘲地想，自诩理性的人之所以用理性温和来要求自己，是因为本质上冲动又疯狂。
就算明和真的跟季往在一起了，他就不喜欢她了吗？
沈随之好像站了很久，夜晚一楼急诊门前人来人往，和学医多年值夜班时的每一天都没什么差别。
他的答案是否定，更何况现在根本还没在一起，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想明白这个问题，架也没算白打。
沈随之：【早点休息，明天我陪你做康复训练。我伤得不重，季往也是，不用担心。】
发完消息，拍掉肩上的灰尘，他给自己挂了一个外科号，起身离开。
明和躺在床上，看到了沈随之的消息。
还真是始终如一的聪明。
第一句让她在明天是否接受他的陪伴之间做选择，如果她没回，就是默示同意，如果拒绝，也必须得发消息才能拒绝。不管她怎么选，沈随之保底都能获得一个跟她沟通的机会。
第二句更是把她看得透彻，知道她可能担心他们的伤势，还把季往的情况一并答了，杜绝了她再去问季往的可能。
明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沈随之喜欢她什么呢？许多年不见，从前的记忆全都蒙上了一层灰。如今重逢也不过一周多，总共见了四次面而已。
她明天应该会回答她，他看出来她想问这个问题了，但暗示了第二天再告诉她答案。一环套一环，沈随之的手段还真是环环相扣。
只是她现在对于喜欢的原因没有那么执着地想要知道答案了。
她没有关掉屋内的灯，躺在床上，明知伤害视力还是直视着灯光。
从理性的角度看，如果她接受沈随之，应对盛业将会获得更多人脉和金钱的支持。
但是从沈随之告白到现在，她其实有些分不清情绪的波动是出于惊讶还是心动。
灯光足够刺眼，刺激着明和保持清醒，只要她不按下开关，就会一直亮，像是给清醒的状态也装上了开关。
明和倾向于前着，对于她来说，沈随之一直是哥哥，是童年美好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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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重要人物，今天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跟他建立别的关系。
原来云绘说得其实没错，她根本骗不了自己。以前她从未想过跟谁建立亲密关系，有人跟她告白，她根本毫无波动。
但是……但是……但是……
长时间注视着刺眼的光，瞳孔缩小，视觉适应增强，明和看清了伤人光线边缘毛茸茸的柔光。
刺痛累积，生理性泪水从眼尾渗出，她闭上眼睛，没有陷入黑暗，光斑在眼皮下高频闪烁。
明和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承认也没什么关系，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知道的。
季往跟她告白之后，她真的想过接受他，跟他在一起。
甚至，在季往告白之前，她面对季往，总是带着一种审视和考验的目光。
从学习、生活的各处细枝末节，去看季往的反应，像是在判断他是否合格、是否值得。
到现在，她的答案都是不合格也不值得，因为季往会让她感到难过、委屈以及犹疑。
浅淡的难过来自于开学典礼上得知季往可能有喜欢的人，但这个人不是她；委屈是因为上周五晚上季往自认为了解她说她假装手腕疼；犹疑源自于她现在完全无法判断在伤害季往之后他是否还喜欢她。
其实明和不能否认，随便换任何一个人，估计都没办法在她这里得到满分。
季往也没有义务，在她已经拒绝他之后，仍然在她这里争取虚无缥缈的合格与值得。
但不管她跟季往还有没有未来，对于究竟什么是喜欢这个问题。
明和好像有了答案。
喜欢，也许是一种自由心证。
没有可以量化的判断标准，也没有可以令行禁止的金科玉律，更没有阶级和高低贵贱之分，喜欢是自由的。
但有生活和生命的感知作为证据，喜欢足够达到“内心的确信”。
明和确信，自己真的喜欢季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