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妹看起来心情很好。”
明和转身看到章梦典，伸手拉出被她攥住的衣摆抚平，“还可以吧。”
“学姐心情不好？”
“还可以吧。”
“哦，那祝你心情好。”明和预感她会问季教授课题组的问题，不想多纠缠，直接往前走。
章梦典却不依不饶，跟上来继续说：“明和，你人生还真是顺利啊。我已经看到学院网站上新生导师分配结果的公示了，陈副院长是你新生导师，他跟你家里有关系吧。”
“我还真看不惯你这种天龙人砸资源走后门，季教授课题组很少招本科生，你又是托了什么关系才进去的。”
明和轻轻皱眉，章梦典为什么说陈间和她家里长辈有关系？昨天面谈时如果不是陈间主动提及，她自己都根本不知道陈间还和她外婆简逐雁认识。
简逐雁去世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英国独居，她任教于英国一所知名大学的美术系，明和记忆中很少与外婆见面，小时候盛相非带她去看望外婆，她记得外婆的很多学生也来经常拜访她，庄园里种着各种花木，院墙外铺满了各色蔷薇花。
明和直接问：“陈教授跟我哪个长辈有关系？我怎么不知道。学姐比我更了解我家里的事情？”昨天和陈间面谈时申知处、季往在场，明和只能确定这两个人知情。
“你装什么傻，学院很多人都知道。学妹人际关系堪忧啊，学院都传开了，没人跟你说吗？”
“你为什么认为其他人都是听信谣言的人，大家学业生活都忙，没人会关心你无聊的一面之词，学姐的录音机下次藏好了。”
明和摘掉章梦典衣服前的棕色相机项链，点了点背后的小型录音机。
章梦典一把夺过项链，“我会向学院举报你通过非正当手段进课题组，你最好在收到检举调查的时候也这么嚣张。不知道你家里的企业会不会也受到影响？”
明和嗤笑，“随便，提醒你举报之前看一眼《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0条和《刑法》第246条。”
章梦典语气自信，底气十足，“我不过是为了学院所有人追求公平正义而已，你恼羞成怒了？”
“且不说我根本没有走任何非正当途径，你口口声声为了公平，不如问问自己，你是因为追求公平而在这里高喊正义，还是只是因为你自己走不了非常当途径而愤世嫉俗。”
说完，明和加快脚步到计算机学院B区季遇的实验室，要赶在10点之前到实验室报到。
许多在高喊平等、正义之人成为既得利益者之后，只会拼命维护既得利益，最初的公平正义口号不过是遮羞布。
这不是第一次她受到类似的威胁和诋毁，小时候很多同学还没有学会掩饰直白的恶意，会在她拿第一名的时候说她都是靠家里的关系和资源。明归和盛相非教她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也教她必要的时候一定要反击。
明和叹了一口气，用季遇给的门卡刷开了实验室大门。
“欢迎师妹！”明和刚开门就看到实验室工位上师兄师姐齐刷刷抬头鼓掌，愣了一下微笑说道：“师兄师姐好。”
“哎呀，不用拘谨，季教授昨天已经跟我们说了新招了一个本科生。”一个女生笑意盈盈站起来招呼明和。
“那谢谢师兄师姐多关照。”
“我叫林之宛，你就坐靠窗的位置吧，平常也不用天天打卡，完成季教授安排的任务就好。季教授刚招生没几年，咱们实验室人也不多，不懂的问我们就行。”
“好。”
实验室不大但很整洁，大家工位电脑上都是满屏的代码。明和坐下把U盘里的资料拷贝到工位电脑上，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10点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去上课的时候看到座位右边有一个空的位置，也摆着两个电脑，但没有其他东西。计算机实验室一般没人使用的工位不会放电脑，但这个位置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有使用痕迹。
林之宛注意到明和在看旁边的位置，小声提醒道：“这是季教授招的第一个学生的工位，我们师门大师姐，注意平常不要打听她的事情哈。”
明和不明所以，点头说道：“好，我先去上课了，师兄师姐再见。”
-
奶酪果子冰在秋日的午后凉度恰好，搭配各式甜度也正好的玲珑糕点，是令人惬意的下午茶。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实现了当年对你的承诺。”
护国寺街，遮阳伞下的水波纹玻璃桌旁，沈随之把几样糕点切好放到精致的金边瓷盘中，推到明和面前。
“还可以吧？这家店据说用的是宫廷御膳工艺，还好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倒闭，要不然我永远也兑现不了当时要带你来尝一尝的承诺喽，哥哥我要愧疚一辈子。”沈随之今天穿了一套浅色的针织外搭，额发散落没有像平常工作时一样梳起，气质柔和。
“哪有那么夸张。”明和用精致的金色叉子插起一块儿糕点，馥郁的玫瑰香在唇齿间蔓延，点头说道：“确实好吃。”
明和又尝了一口果子冰，淡淡的杏仁苦味儿中和了玫瑰馅料的甜腻，她用勺子戳了戳红色的冰山楂球，“就是上次看病医生让我少吃甜食，以后不能常来了。”
沈随之从小就看不了明和受委屈，叹道：“偶尔吃一次也没关系的，我也是医生你听我的。你上次的检查报告我看了，只是贫血和缺铁严重了一点，其他没有太大问题。”
说完又担心明和真敞开了吃，她小时候就这样，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而且会在短时间内疯狂沉迷直到彻底腻了，只好补充：“但是，注意是偶尔啊，一个月不能超过两次。奶酪果子冰还是凉的，今天只许吃这一碗。”
明和倒了一杯解腻的柠檬水放到沈随之手边，“随之哥，我已经长大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不会不知道节制。”
“才刚18岁几个月啊，就说自己长大了。”沈随之继续说：“这次叫你出来可不是单纯为了吃个下午茶。”
“哦，我还以为你是专门为了兑现承诺才叫我出来的。”明和语气故意带了一点点生气。
“生气了？”沈随之看到明和偏过头去，知道她是装的，“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哥哥跟你说正事呢。”
“什么事。”明和认真看向沈随之。
沈随之把手机递给明和，“下个月我接手家里的企业，临彰投资了很多产业，有科技板块，比不上助升，但帮名盛发展技术产业也绰绰有余。”
明和握着手机屏幕的指尖渐渐泛白，屏幕里沈随之和父亲沈临的对话刺眼，他已经准备回H市接管临彰。
奶酪果子冰维持半个小时就会融化，苦杏仁儿从碗面沉落。
“你不用联姻，江题算不上什么好人。”沈随之并不喜欢吃糕点，但还是配着解腻的柠檬水尝了好几块儿。
座位挨着柏油马路，高大繁茂的榆树伫立在马路边，行人和车辆都很少，路面散落的榆树叶子也无人清理，时光很慢。
明和半晌才终于抬头，“你不是一直都想当医生吗？哥哥。”
“呦，现在知道叫我哥哥了？”
“你现在回H市，我才是真的会愧疚一辈子。”明和把手机递回去。
沈随之高中时没有听从沈临的安排去国外学金融，非要坚持在国内上大学，高中毕业了沈临才发现他的拖延战术，表面答应报A大的经济学，实际上报的是八年制本硕博连读的临床医学。
明和现在都还记得，当年才10岁的她看着跑到她家里躲沈临的沈随之，意气风发地跟她说：“老头儿就是想让我接班，自己去跟着我妈出去逍遥。我对金融、经济毫无兴趣，人生难得遇到喜欢而且擅长的事情，我当然要坚持喽。哥哥以后要当很厉害的医生！”
从那以后，沈随之跟沈临的关系一直不好，甚至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沈随之一个人挣的，八年来无论谁劝，沈随之都没有回头，甚至很少再回H市。
“哥哥，不要因为我牺牲自己的理想。”明和不想让25岁的沈随之背叛17岁的沈随之。
还没有到夜晚，可是明和眼睛里分明有细碎的星光，沈随之皱眉：“那你想让我看着你牺牲你自己吗？”
“而且，什么叫为了你牺牲我自己的理想，又不是以后当不了医生了。”
明和闭了闭眼睛，星星隐入深色的瞳孔，“即便你通过临彰来帮名盛，我外公也不会放弃让我去联姻，不是江题也会是其他人。”
“我答应联姻是在赌两种可能，无论最后是哪一种可能，对我来说都是有利的。”
“哥哥，你现在停止规培，有被医院拉黑的风险。”明和怎么会不知道沈随之这些年在医学领域的成就，如果现在停止规培，很容易成为有心之人的攻讦之点。
明和攥住沈随之的袖摆，告诉了他和江题的计划。
-
“哥哥，你还生气？”
A大校园里，明和跟在沈随之身后，仰头去看他的表情：“你不理我了吗？”
“食堂不在这边，要往西走才行。”明和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的路，“你不是说很久没来A大的主校区了，想去食堂吃饭吗？”
沈随之转换方向，向西走：“哦，这么久没来都忘了食堂在哪了。”
“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啦。”
“嗯，惩罚你绝交10分钟。什么都不说，就知道让我担心。”
“那你也没问啊。”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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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到沈随之前面跑起来，“而且，你这样什么都不提前说，上来就通知我你要回H市接手临彰了，我才是真的又愧疚又担心。”
“呦，还敢顶嘴呢。”沈随之跑过去追上来，使劲揉乱明和的头发。
明和看起来有点生气，跳起来伸手去揉沈随之的头发。
“小时候让你多吃点儿吧，你不听，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都碰不到我头发。”沈随之欠欠地比了比明和的身高。
“不理你了，绝交10分钟。”明和快步走向食堂。
“已经15分钟了，绝交结束。”人来人来的食堂里，沈随之选好餐坐在明和对面。
“哥哥，我感觉食堂的饭只能说不难吃吧，你为什么非要来。”明和用筷子点了点餐盘里她不喜欢的香菜。
“当年我们医学院不在主校区，食堂又贵又难吃，能到主校区吃一次饭那都算是改善伙食了。这些年一直忙实验忙工作，都没回来吃过几次饭。”沈随之解释。
“哦，我还没有去过医学院的校区。”
“没什么好看的，很小而且很破。”
食堂靠窗的这一列桌子椅背很高，不站起来看不到其他位置的人。
一个椅背之隔，季往就坐在明和背后，听着明和跟沈随之说说笑笑。
“五点多了，我得回医院上晚班，不用送我，走了。”沈随之看了一眼手表，“有事不要一个人担着，记得联系我。”
“好，哥哥注意安全。”
明和看着沈随之匆匆离开的背影，低头快速吃饭。
沈随之站在A大门口，大门门牌复古气派，有很多人在拍照打开，但他一眼没看，转身走回车上，摘掉眼镜，拨通电话：“嗯，下个月我就回H市，您不用担心我会反悔。”
抽烟有害健康，医生最清楚不过，沈随之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空空如也，才想起来烟早就戒了。
-
“不想吃香菜可以不吃。”
明和抬头看到季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对面。
“南瓜汁，不甜。”季往把温热的纸杯推到明和手边。
“不用。”明和又把南瓜汁推回去。
面对季往，她还是不知道能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跟沈随之有说有笑，哥哥叫得这么亲昵，跟他就无话可说，季往在心里自嘲一笑，站起来拿走南瓜汁喝完，还真是一点都不甜。
食堂门前人群涌动，日落时分的灯光照亮了一隅，被贴满彩色贴纸的墙面格外显眼。
“路两边怎么摆满了桌子？”许多学生在桌前认真布置着什么，有一个女生好奇地问身旁的同伴。
“明天周末了啊，学校搞的‘百团大战’，明后两天会有很多社团在摊位表演节目、搞活动招新。”
“哦哦，原来是这样，我手机刚通网，还是2G，不知道百团大战。”
“学校学工部的公众号上面说了呀，你可以关注一下。”
“那路口的那面墙是什么？花花绿绿的，好像娱乐圈那种签名墙。”
“现在流行拼贴诗，可以在便利贴上随便写一句话，贴到墙上，然后等下一个有缘人再随便写一句，连在一起就会形成很有意思的诗。应该是引流用的，吸引大家注意力，这样明天百团大战会更热闹吧。”
“好有意思，走走走，我们也去写一张。”两个女生高兴地跑到拼贴诗墙面前。
路口人来人往，季往也走到墙面前，随手写了一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张白色的便利贴贴在墙上，在醒目的黄橙蓝红一系列色彩里毫不起眼，随后，他也隐入人群。
“季往！”
食堂门前的路并不宽阔，人流密集时像是热闹的市场，季往转身看到明和越过比肩继踵的人群走到他面前。
明和仰头，看着季往的眼睛，小声说：“你跟我来，我问你一个问题。”
“凭什么，我召之即来挥之即走？”天冷了，季往穿着一件黑色薄款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端，干净利落，气质冷漠。
“那就在这里说吧。”
但还没等明和继续开口，季往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前走，她白色羊绒大衣的衣摆从静止到飘摇。
季往走得很快，两个人一路沉默，明和小跑着才跟上他的步伐。
紫藤萝花廊又长又宽，只是花期已过，没有梦幻的紫色，但藤蔓和树叶仍旧茂盛，只有部分叶片泛起焦黄，周围的树也高大繁盛，季往松开明和手腕，倚在花廊高大的白色支柱旁开口：“问吧。”
明和坐到花廊的木制椅子上，捋起袖口，揉了揉手腕，冷风吹得她鼻尖有些发红。
“装什么，根本没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