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因为我救了你就一定要报答我，我救你只是因为我做不到见死不救，那天我碰到任何一个人浑身是血躺在那里都会去救的。”
有时候人确实会因为陌生的善意感动，也确实会找一个目标、人又或是物，将其当成生命的依托和对抗孤独的工具。
明和担忧自己成为这个工具，她也承担不起成为一个人生命寄托的重担。救命之恩太重，如果季往的喜欢里参杂了感激，即便两个人真的在一起，对于明和来说，这将是埋藏一生的、随时可能爆炸的隐雷。
她喜欢童话一样的美好爱情，没有人不喜欢无条件的偏爱。但她又清醒地知道，现实不是童话，所以她从未期待过任何人的喜欢，也不把任何人的出现当成拯救。
季往面无表情，但还是紧紧盯着明和，拿起沙发上的毛巾，起身大步走向她。
明和莫名奇妙地有些心虚，开始觉得这样说会不会伤季往的心，又懊恼自己太不体面，以前面对别人的表白都能得体拒绝。
季往越走越近，明和与他对视，不再有任何闪躲。
明和看着季往站在自己身前抬起手臂。
“吱呀——”
身后的窗户被关上，头发上被盖上了干毛巾，明和愣愣看着季往俯身轻轻用毛巾擦了擦她的头发。
“吹冷风，还淋雨，这样会感冒的。”
语气自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感激和喜欢是两件事，我分得清。讲这件事是为了告诉你，我在开学典礼上提到的15岁时遇到的人，是你。”
“明和，高中到现在，恰好三年，我也借由同学的名义和你相识三年。我猜你军训的时候没有要我的巧克力和能量棒，是因为我在开学典礼说15岁时遇到过一个重要的人，你当时觉得不是你。之前不确定我猜的对不对，刚才你问的时候我确定了。如果我不先讲是你救了我，我猜你会觉得我心里已经有了很重要的人，喜欢的人的分量是不是就会没那么重。不知道这个猜测对不对？”
“你问我我喜欢你什么？我答不上来具体的原因，也许我不够成熟，人生经历也乏善可陈，不懂什么是喜欢。”
“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说，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明和是边界感很强的人，很少和其他人有肢体接触，也很少和其他人谈论内心，心灵和身体，都高墙筑起。季往却总是靠近她，拥抱她，甚至能透过高墙猜测她的内心。
“你都猜对了。”
“雨停了。”
-
许多时候，人们在期待雨天，因为可能光明正大地以此为由不出门，然后没有心理负担地休息。
明和说过两次雨停了，季往都听懂了她的潜台词——该走了。
地面湿漉漉的，季往背着挎包走向远处，明和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他没有回头。
重新仔细翻阅了一遍文件和录音，明和打电话给江题。
“我同意你的建议。”
“确定？”
“确定。”
“这周六早上八点我到A大接你。”
“好。”
-
一场秋雨一场凉，傍晚5点45分，明和踩着地面堆积的潮湿落叶重新回到A大。
近些年许多高校开始重视学生的心理需求和恋爱情况，开设了很多心理学课程，甚至有些课程直接冠以“恋爱心理学”的名称，主要教同学们如何谈恋爱。A大倒没有专门教谈恋爱的课程，但是有心理学公选课，课程部分内容与之类似。
计算机学院的培养方案中也要求学生选一些社科类课程的学分，大学生喜欢轻松事儿少给分高的课，如果课程内容有意思的话，那再好不过，心理学公选课恰好全占。
所以，当明和走近教学楼的时候，就看到一楼的大型阶梯教室人满为患，座位过道里也坐满了人，甚至有人站在昏沉夜色里，趴在明亮窗户边旁听。
怎么这么多人？心理学公选课不是只开放了200个选课名额？
“心理学院为什么这么小气，就开了200个选课名额，教务部对秦老师的颜值和讲课水准根本没有合理评估！”
“可能第一节课讲怎么谈恋爱的，大家都比较好奇，所以旁听的人很多。”
“我就选这一门，就可以凑过毕业要求的社科类课程学分了，好耶！”
“快走吧，等会儿连门口都没位置了。”
明和听着身旁同学讨论心理学公选课，也加快脚步走向教学楼，教学楼的楼管阿姨指挥没有凳子的同学可以到一楼储物室拿凳子，明和最后勉强在门边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
晚上6点，上课铃准时响起，嘈杂的大型阶梯教室安静下来。
讲台上年轻的女老师风度翩翩，打开麦克风讲话，清亮的声音传遍教室。
“同学们好，我叫秦理久，主要研究方向是健康心理学、人格与社会心理学，感谢大家来听这门心理学课程。”
“我知道大家都比较关心课程考核方式哈，现在学生都不容易，需要卷绩点卷实习，我这门课考核不为难大家了，期末之前在16个课程主题当中选择一个作为选题，根据我讲的内容，结合自身感受写一篇小文章即可。”
“第一节课的主题就是恋爱心理学。在正式开始课程之前，我先给大家看一个不可能三角。”
大型白色幕布上投影出一页PPT，名为“男人不可能三角”的图片中，三个圆圈分别代表“有钱”、“专一”、“长得帅”，圆圈交集为空。
“现代社会，有关恋爱和婚姻的负面事件多发，大家迁移‘不可能三角’这个经济学概念，总结出了男人不可能三角，在网络传阅广泛。我来找个同学问问什么有看法？”
秦理久翻开选课名册，随机点了一个名字：“张呈禺。”
一个漂亮的女生站起身来，大方说道：“我对于男人不可能三角还是比较赞成的，虽然我喜欢看偶像剧和玛丽苏小说，但是现实不是童话，如果真有一个三个圆圈内的因素都具备的男人说喜欢我，要和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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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怀疑一下是不是杀猪盘。”
教室里有许多人表示赞同这个女生。
“这位同学说得很好啊，大家选择步入恋爱或者婚姻关系的时候需要谨慎一些。”
明和想到季往，他没钱，还没正式认识就先倒赔上了她半年的生活费，长得倒是还行，是不是专一更是未知。以前追她的人，起码还符合了有钱、长得帅两条。
秦理久翻动PPT，新的一页是一行加粗的大字：爱情、自由、金钱、生命，你会如何排序？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短诗家喻户晓。不知道同学们心中这四项的重要程度如何排序？大家可以扫码填写一下，看看最终的统计结果。”
“季往？这位同学来现场回答一下？”
他也选了这门课？
明和转身看到教室最后排季往站起来，他换了一件和今天中午不一样的白色衬衫，额发并不整齐，有几缕翘了起来，脸上带着常有的冷淡表情。
“爱情，金钱，自由，生命。”
“老师开这门课三年了，你还是少有的把爱情排在第一位，看来这位男同学有故事啊。”
秦理久看着屏幕上的实时问卷数据说道：“目前选生命当作第一位的同学最多，爱情的最少。”
坐在一旁的温其野拍了拍季往，“哟，你小子也是恋爱脑啊。”
明和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填写结果：生命，自由，金钱，爱情。
两个人的答案恰好相反，我之倒叙为你之正序。
秦理久随后讲了一些排序的心理学分析，后续讲了恋爱心理学领域的专业概念和案例。
晚上8点40分，明和随着拥挤人流走出教室，打算回名盛宿舍继续写代码。
大学总是热闹，但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路，有不同的目的地。明和看着晚课下课后教学楼前汹涌的人流，突然想到上周末班会，有同学提问大学结束后，学长学姐们一般都在干什么？
人都有经验主义的一面，面对未知，希望通过前人的经验规避一些错误的路径。
班主任和研究生兼职辅导员鼓励同学们自由探索属于自己的人生，但也说了实际情况：“根据学院的数据，往届同学本科毕业之后，大致就是工作、升学两种情况，也有一部分同学两者都没有选，大概属于大家说的GAP?”
“总之，不管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老师一直鼓励大家多尝试，过去早已过，未来尚未来，大家只有当下。”
班主任是一位在软件工程领域有重大贡献的中年女性，明和一直在想她的话，要多尝试？尝试什么好呢？
夜晚的风清凉，吹得人心情愉悦，明和不知不觉间走到湖边长椅上坐下。有同学在湖边空旷处练习乐器，大约是在准备周末的社团招新。周末应该很快就到了，明和看着手机屏幕上和江题的通话记录，抬头猛然看到季往和柳轻站在湖边树下说话。
明和无奈，怎么又遇到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