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州城南门，本该作为最高指挥将领的两位老将此时被压着跪在了地上，五花大绑捆得严实，看向眼前人的眼中带着震惊。
只见原应在东门守卫的窦原和楚丰此时却出现在了南城门上，在她们企图大开城门把北漠兵放进城内时将人一举抓获。
“你们！你们居然在这！那东城……”袁方见突然出现的两人，眼中惊疑不定。
过了两秒，她突然想通什么，冲着楚丰激愤地大喊：“你们这是擅离职守！若被殿下知道了，定会通通治你们死罪！”
听着眼前人倒打一耙的话，楚丰气极反笑，手一挥指挥人将她们二人压下。
“东城很好，我们也会很好，就不劳您老费心了。您老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吧。”
“毕竟，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来人！把她们押下去，等候楚王殿下处置！”
楚丰一瞬间变脸，面带怒容地指挥旁人将二人带下。
窦原则没管那两人，目光远眺着南门这边远超正北门的兵力数目。
良久，她十分感佩地说道：
“果然如殿下所料，北门的小阿什那只是障眼法，实则大部分北漠兵都被偷偷派到了南门，企图暗度陈仓。”
说到这里，窦原脸上却带着一丝担忧：“不知殿下那边现下如何，凭一人之力守东西北三门，对身体的损耗怕是极大……”
楚丰却走到她身边，志得意满地说道，话里带着满满的崇敬。
“殿下武德充沛，定能以一当千，力挽狂澜！”
*
然而，被窦原惦记的姜星此时非但不觉得劳累，反而有种淋漓尽致的爽感。
她早带着一队精锐悄无声息出了城门，如鬼魅一般在三个门之间游走。
一路收割人头，不时打乱北漠攻城的节奏，完全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等小阿什那终于反应过来城门上那道人不见时，姜星已经把三个门都遛了一圈，悄咪咪来到了小阿什那所在的大后方。
小阿什那伸长了脖子，努力眯起眼朝着城墙上张望，企图寻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在找我吗？”
一道戏谑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右后方传来，小阿什那张望的动作一瞬间僵住，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听说可汗想拿我的人头下酒？”
“我把酒带来了。不知可汗何时肯赏脸一酌啊。”
身后侧的声音继续说道，一个带着红绳的酒壶突然提溜在她面前。
小阿什那还是一动不动，眼珠子死死盯着在她眼前晃荡的酒壶。
她尽了最大力气想要转身，但最后也只能微微转动眼珠。
眼珠子跟随酒壶左右转动，小阿什那目光骇然，全身血液好似一瞬间被冻住。
“怎么，不喝了吗？”
过了好一会，小阿什那终于从惊吓中缓过神，视线顺着长枪的方向无比缓慢地看去。
真的和噩梦里那双眼睛对视的那一刻，小阿什那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连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她嘴巴大张着，极度的震惊和骇然让她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嗬嗬”声。
“这就被吓傻了？”姜星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呆愣的小阿什那回神。
“呵，真是可惜了我这壶好酒！”
她撇撇嘴，颇为无趣地收回酒壶。
小阿什那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与她近在咫尺的姜星，脸上满是恐慌地发出一声爆呵。
“姜星怎么会在这？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来人！快来人！救驾！救驾！”
突如其来的骚乱从中心向外扩散。
回过神的那一刻，小阿什那手足无措地策马掉头逃跑，反而和旁边赶来救驾的部下撞在了一起。
姜星挥舞着长枪击退前来围攻的北漠士兵，抽空撇到这滑稽的一幕时，打斗中忍不住朗笑出声。
小阿什那听到其中的嘲笑与蔑视，却又不敢转头与之正面相抗，只好忽视身后传来的刺耳笑声，憋着气只顾着埋头往前跑。（不要害怕身后的闲言碎语，往前跑吧，少年！）
铁质枪头上挂着的酒壶一晃一晃，在打斗的过程中却牢牢粘在上面，壶身没有出现丝毫的破损和溢漏。
姜星单枪匹马闯入以小阿什那为中心的包围圈，朝着小阿什那逃跑的方向追去，眼中带着兴奋和暗藏的嗜血。
眼看小阿什那即将在周围人以命相换的保护下逐渐远去，她收起长枪，转而拿出背上的弓箭。
举弓，搭弦。
她的部下立刻将她护卫在中间，奋力同周围的北漠骑兵拼杀。
满弓，松弦。
“咻！”
一支利箭飞速旋转着从人群中层层穿过，目标直指小阿什那的颈间而去！
小阿什那像是有所感应地向后扭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急速而来的利箭——直直朝着自己的喉咙而来！
“叮！”
一道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一位身长八尺的北漠将领手持一把弯刀，突然挡在小阿什那身前。
来人面庞坚毅，毫无退却之意地直直对上姜星的视线。
那双金灿灿的眼睛好似要刻进人的心里。
姜星微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
她再次把手放在强弓上，本想再次拉弦，却见那人身后，一队大军紧随其后，从南门方向而来。
姜星目露了然，心里颇觉遗憾。
但她见好就收，不与来人硬碰，立刻撤退，带着几百人潇洒离去。
等姜星回到妫州城内时，楚丰和窦原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姜星脱下满是血迹的头盔，露出一张带着汗水、尘土、以及喷溅上鲜血的脸。
长达四个小时来回在三个门之间奔波，姜星整个人却精神抖擞，眉眼间毫无疲态。看得窦原心里满是敬佩。
“南城情况如何？”
姜星将头盔递给一旁的下属，向窦原问道。
“回禀殿下，彭英怀和袁方都已被押至牢中，等候殿下审问。”窦原作揖，恭敬地回答道。
“不必，派人直接押解回京，让阿姐处置吧。”
虽然还在闹别扭，但姜星毫不怀疑姜昭不给她擦屁股的可能。
更何况按姜星的话说：
她这是在帮姜昭清除朝廷内鬼！阿姐还应该感谢自己呢！（姜星点点头：自我赞同jpg.）
她对两人挥了挥手，让她们做自己的事去，自己则走到桌案旁看着地图思索下一步。
大概是那位眼生的将领将南城之事告诉了小阿什那。
等姜星领队回到城中后，原本不拿下妫州誓不罢休的北漠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退兵。
双方现下陷入诡异的休战之中。
姜星双手撑着桌子，低头看着眼前的地图，思索着对面的后勤状况。
此时距离北漠出兵已有十天有余，她们随军携带的粮草大概率就快要耗尽，掳掠来的粮食最多也只能支撑这几天。
最多三天，小阿什那就算不想退兵，也不得不退兵。
我军只需在妫州城内以逸待劳。等敌方人困马乏、肌饿无力，被迫退兵回朝之时发动奇袭！必能不损一兵一卒，以最小的损失将敌方一举歼灭！
有了大致的计划，姜星的脑子有了空闲，脑海中又出现那张令人难忘的坚毅面孔。
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神态气质都远超常人，此人必为难得一见的悍将！
北漠那边还让她作为南门领兵攻城的将领，说明必定对她寄予众望。
但如此出众又受重视的北漠将领自己此前却从未听过……
姜星的眼中露出一丝思索。
看来此次去信得让长宁细细调查一下此人的来历了。
*
姜军在城中静待北漠粮尽援绝，被迫撤退。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和姜星预料的不同，北漠那边毫无粮食短缺的焦虑，反而作出一副打算将她们围困到底的姿态，好整以暇地在几百公里外驻扎着。
随军的粮草肯定消耗殆尽，但要说是靠掳掠而来的粮草坚持到现在……
姜星早已派人时刻注意过，北漠从撤兵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分兵去掳掠过。
而且，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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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掳掠得到的零散粮草。这感觉倒更像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在暗中持续地为她们供给——和前不久楚丰在追查叛国的彭、袁二人时发现的情况十分相似。
拔出萝卜带出泥。在楚丰和窦原两人调查那两位反叛的将领时，连带着将底下的虾兵蟹将也一起带了出来。
这平常没注意，一调查却是吓了一跳——
虽然这些官吏的官阶都十分低微、不起眼，但细究之下，所在之处居然都是些至关重要的官署！
如粮仓、马槽、甲库等，整个网络从上至下渗透得极广极深。
不像简单地如彭、袁二人所说因贪图钱财而被北漠收买，反倒像一个组织严密的神秘势力。
彭、袁二人的事先暂且放在一边。实际情况若真如探查一般，北漠根本不缺粮草。那姜军无论怎么等，也都等不来姜星想要的结果。
更何况，北漠那边不露一丝破绽，妫州城这边却撑不了多久——
这次姜星从京城带着后勤和援军赶来，朝中本是料想着能在半月内便再次大败敌军，后勤储备自然没有准备多少。
再和她们耗下去，这点粮草迟早会耗尽。
别说妫州城不一定等得起，姜星就不是好赌的个性。
既然不一定等得起，那就不等了！
以攻代守、以逸待劳。与其在城里固守，不如主动出击将北漠大军一网打尽！
姜星想着，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志气。
她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同主要几位将领商讨，得到了一致的赞同。
两次对战，表面上姜朝这边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和好处，但同样没什么损耗。且姜星一往无前身先士卒的形象让妫州城的士兵更加忠心耿耿，军中上下各处充斥着誓死追随楚王殿下等话语。
相反，北漠因为强攻失败不仅损耗了大量的骑兵，在姜星的刻意扰乱下更是士气大减。
现下没了内鬼，经过这两次对北漠的打击与损耗，我方对北漠的胜局已然显现！
然而……
边疆战报随同被押解的两位叛国将领一同传到了京城，朝中上下也全都得知了便将边疆面临的困境。
本以为能速战速决的战役，现下却僵持不下、难分胜负，无论是后勤储备还是人员的损耗都远超朝堂上下的预料。
一时间，朝中对楚王的质疑声空前加大。
不管对战过程中楚王是多么临机应变，如何英勇杀敌，传回朝堂的结果就是：
她此次领兵不仅没能大获全胜扬我姜朝国威，反而险些落败，落得同那群蛮夷僵持不定，难分胜负的难看局面！
现下更是在她掌控的地界里出现了叛徒！
虽然姜星已从幽州归京一年，但幽州还是被看作她的属地。
如今，她的属地内却出现了通敌叛国的将领，还是两位！
朝中上下就算一开始对她的忠心没有疑意，现下也不由在心里打了个问号。更何况还有对此乐见其成的楼榆在其中煽风点火。
很快，在楼榆的暗中推动下，朝中几个主要位高权重的朝臣达成统一，纷纷上书劝谏陛下将楚王召返归京——
不行，楚王不能再在边疆呆下去了！
陛下！就算是为了稳定军心，也要先将楚王殿下召回京，待确认楚王殿下没有反心后再重掌兵权也不迟啊！
姜昭坐在上首，听着底下人对姜星的恶意揣测，被珠帘遮挡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当然相信和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妹妹，这些妄加猜测的言论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朝中反对意见却空前强烈……
姜昭神情复杂，任由底下人吵嚷着，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是顶着压力让阿星留在边疆，还是顺着朝堂杂音调她回朝？毕竟，及时止损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而这一切被困在幽州州牧府，一步也不让出的谢千越全然不知。
此时，谢千越仍旧绞劲脑汁地想着合情合理去前线的机会。
当然，如果实在没办法，不那么合规的办法也不是不行……
谢千越盯着墙角那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小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