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开然上午一直赖在总裁办公室的沙发上，随手翻看财经杂志，眼皮却越来越沉。
他怕自己一睡着霍凛又不见了，只好强撑着保持清醒，时不时抬头望向对面办公的霍凛。
霍凛却完全没注意到他，正专注地审阅着价值数亿的合同，听王特助汇报工作。
休息区与办公区距离不近，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霍凛的专注力确实惊人，仿佛完全没看见办公室里多了他这么一个人似的。
霍开然略有些气闷。
办公区，王特助将负责的项目从头到尾汇报了一遍后道：“霍总，五分钟内您整理了三次领带、五次袖口，是SU系列芯片与人工智能的融合研发存在风险吗？”
霍凛又一次整理袖口的手微顿，接过助理手中的策划案仔细翻阅。
王特助：“霍总，您拿反了。”
王特助本名王治，名校毕业，工作效率极高，能力出众，但说话过于直接，活脱脱一个真人AI。
在上家公司因情商堪忧得罪高层被辞退后，被霍凛高薪聘请。
但这一刻，霍凛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沉默片刻，霍凛说：“换孙嘉嘉进来。”
“好的。”王治利落地拉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这边的动静让正无聊得编辫子的霍开然放下被折腾得乱糟糟的头发，像只警觉的小动物般从杂志后探头张望。
发现只是换了助理继续汇报，霍开然叹了口气又开始编辫子。
不过孙特助比那个拉着驴脸的王特助可爱多了。
霍开然无聊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继续盯着他们看。
但没过多久，他的眼睛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眨动，最终彻底闭上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正在翻阅文件的霍凛抬起头，轻声自语：“终于睡着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正在整理合同的孙嘉嘉还是听见了。那语气不同于往日的凌厉冷淡，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柔和得与霍凛这个名字沾不上边。
与王治的超绝钝感力相反，孙嘉嘉很会察言观色。
他一边递上文件，一边低声说：“霍总，小少爷今天似乎特别黏你。”
果然，他捕捉到霍凛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虽然只有零点几秒就消失了。
心情愉悦的总裁大人工作效率翻了好几倍。
结果就是孙嘉嘉苦不堪言——早知如此，就不多嘴了！
忙碌一上午后，他扶着酸痛的腰，一脸疲惫地回到秘书部。
另外三位助理外出办公，这几天秘书部只剩他和王治。
两人向来不太对付。
准确地说，是孙嘉嘉单方面看不惯王治。
他一屁股坐在王治的办公桌上：“喂，棺材脸，你是不是说什么话得罪老大了？你负责的项目全压我身上，累死老子了。”
正在打字的王治茫然抬头：“我得罪霍总了吗？”
或许是近墨者黑，孙嘉嘉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看来你又要被辞退咯~”
王治果然急了，猛地站起身：“我去向霍总解释。”
见他当真，孙嘉嘉连忙把人按回座位：“好了好了，我骗你的。”
王治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孙嘉嘉笑得直不起身，忽然意识到什么：
“原来我在小少爷眼里也这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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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沙发上的小少爷又做了那个噩梦。
只是这次的故事有了延续：生日宴一周后，真少爷回到霍家，庄静心疼地抱着他痛哭，霍国讯安排他进入集团并公开身份，宋时微主动与他交好，霍凛笑着摸他的头，所有人并肩往前走。
霍开然拖着残腿在身后追赶着、哭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
画面一转，他坠入结着薄冰的湖面，冰冷的湖水灌入肺中，他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沉越深。
突然，浑身的冰冷被温暖的触感取代。
霍开然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上的毯子滑落，霍凛正从他面前直起身。
“哥！”
他一把抱住霍凛，“别丢下我……”
死死的、紧紧的、仿佛拼尽全力的，连霍凛都踉跄了两步。
霍凛认真回答：“不会。”
霍开然抬起头，看到霍凛目光诚挚，但表情依然平淡，或许是上位者的特质，没人能真正看透他在想什么。
明明说的那么认真，真得霍开然都快信了，可他的双手分明垂在身侧，透着几分疏离。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泼下，霍开然慢慢松开手，拉开距离，也清醒过来：“不会什么？”
霍凛：“不会丢下你。”
霍开然盯着他：“为什么？”
霍凛被那双昳丽的眼眸看得怔了几秒，回过神后嗓音微哑：“因为你是我弟弟。”
霍开然垂下眼眸：“我刚刚做噩梦了。”
霍凛回应：“要去里面睡吗？有床。”
霍开然抬头：“你为什么不问我梦到了什么？”
霍凛：“你愿意告诉我吗？”
霍开然不知为何突然生气，提高音量：“不愿意！”
清越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甚至传来回声。
一时寂静。
霍凛观察着他的表情，斟酌着哄道：“那……要去吃午饭吗？”
霍开然意识到自己又发了脾气，攥紧手指，闷闷道：“嗯。”
两人短暂和好，简单用了午餐。
下午，霍开然决定采取行动。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越是靠近，霍凛反而越疏远。
是方式不对吗？他已经戴上了他送的生日礼物，这还不够表达诚意吗？还要怎样讨好？
一向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感到头疼。
总之，绝不能只让霍凛把他当弟弟看待，否则他真要被赶出家门了！
或许……是表现得太隐蔽，霍凛没注意到？
霍开然略显笨拙地从衣领里扯出长命锁，古朴的锁链垂在大衣外。
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霍凛旁边，拿起文件装模作样地翻阅，实则一个字都看不懂。
不是，这些字他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意思了？
他讪讪地放下文件，开始捣乱般地把文件翻得乱七八糟，想引起霍凛的注意。霍凛却并未阻止。
其实霍凛脾气其实还怪好的。
如果集团其他员工，特别是孙嘉嘉知道霍开然这么想，怕是要切腹自尽。
那可是商界最年轻的掌权者！以疯狂内卷加班著称的恶魔上司！只看结果不问过程的无情阎王！
这边霍凛正襟危坐、心如止水，那边霍开然堪比混世魔丸、叙利亚战场。
他生怕霍凛没注意到长命锁，但对方一直不问。
霍开然抿了抿唇，索性凑到霍凛面前来回走动，任由小红宝石坠子叮铃铃的碰撞作响。
在晃荡了第五遍过后，霍凛终于放下签字的钢笔：“无聊了吗？我让孙特助带你出去走走。”
“我不出去。”见终于引起他的注意，霍开然连忙拿起小银锁晃了晃，“大哥，你送我的这个锁还挺好看的，在哪里买的？”
霍凛道：“喜欢的话，明年再送你。”
霍开然没注意到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这个答案让他扫除了方才的不快：“真的吗？”
“如果明年我们离得很远，你还会送我吗？”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送我吗？”
“无论我的身份有什么变化，你也会送我吗？”
霍开然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承诺，或者说是一份保障，来缓解心中的不安。
“会的。不管离得多远，不管发生什么，”霍凛顿了顿，“不管你的身份有什么变化，我都会送你，每年如此。”
-
得到这个保证后，霍开然明显开心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死盯着霍凛，生怕他跑掉。
霍凛下午有个两小时的会议，霍开然甚至主动提出让孙特助带他在公司转转。
人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霍凛和像电线杆般杵在一旁的王特助。这时霍凛才惊觉，办公室原来如此寂静。
他对着门口轻叹一声。
王治：“霍总，这是您五分钟内第二十七次叹气，请问是有什么深意吗？”
霍凛看了他一眼，叹了第二十八口气：“没有。”
王治顿了顿，像是做好了准备般问道：“或许，是要辞退我的意思吗？”
“不是。”霍凛起身，“准备好资料，去会议室。”
王治立刻拿起所需文件。
霍凛不经意地一瞥，看到露出的一角，神色微顿：“SY系列的代言人是秦琴？”
霍氏集团旗下业务众多，手机品牌只是其中一家子公司。对于代言人这类琐事，霍凛一向交由助理决策，甚至不会上报到他这里。
“是的。”对于工作上的决策王治很快领会到霍凛的意思：“需要换掉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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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开然在集团里随意闲逛。
毕竟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看着整栋楼的宏伟构造，竟有些感慨。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员工，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特别是女生，像是……兴奋？又或者说诡异？
霍开然对这种目光格外敏感，下意识拉了拉大衣遮住右腿，放慢脚步。
发现大家只是盯着他的脸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两人一路下到三楼。
意识到霍开然之前只是在逗他玩之后，孙嘉嘉不再害怕这位恶名在外的小少爷，反而心生好感，介绍得更加卖力。
霍开然指着不远处门前摆放着两盆金桔的地方：“那里是做什么的？”
孙嘉嘉解释道：“那是公司的市场营销部，负责产品营销宣传和明星代言。有时能看到明星来签合同，所以布置得比较花哨。”
“明星……”霍开然正喃喃自语，恰巧部门门口走出一道清纯靓丽的身影。
她身着Burberry最新款蓝灰色皮草外套，手拿宝格丽复古皮包，身旁跟着一个矮胖的男子，像是经纪人，更衬得她身姿婀娜。
霍开然还没认出她是谁，对方反倒先打了招呼：“霍小少爷，好久不见。”
她走近后，霍开然才认出是秦琴。
原本准备介绍的孙特助见两人相识，便识趣地退到一旁。
秦琴露出完美无缺的微笑：“霍少，之前的事我一直想向你道歉，今天正好遇上这个机会，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霍开然：“我刚刚吃过了。”
秦琴坚持：“那去楼下喝个咖啡？”
霍开然犹豫了下，不好驳淑女面子，点点头。
两人转到楼下高档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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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琴的经纪人和孙特助都留在了楼上。
午后时分，咖啡厅客人不少。
霍开然一个没注意，就和秦琴走散了。
他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一抹蓝色身影，便在对方面前坐下：“我要一杯热拿铁，谢谢。”
对面的人愣了愣，看清他的脸后，手托下巴笑道：“好的小帅哥，姐姐请你~还要别的吗？”
霍开然听出声音不对，意识到认错了人，道了声歉起身。
这才看见不远处有人向他招手。
找到位置坐下后，他才知道咖啡厅暖气很足，秦琴脱下了那件显眼的蓝色皮草，才闹出这场乌龙。
秦琴忍俊不禁，恍惚觉得今天的霍小少爷与拍卖场那天判若两人。
“小少爷，你是不是有点轻微脸盲？”
霍开然搅拌着咖啡，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抬头道：“没有啊。”
秦琴：“你认人一般先看什么？”
霍开然理所当然：“衣服啊。”
已确诊。秦琴笑容更甚，不过见人否认便识趣的没有再提。
她正了正神色道：“之前的事感谢你，还有，当时在车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对不起’。”
霍开然一向习惯以恶制恶，面对善意和道歉，他反倒有些局促，长发下的耳朵微微泛红：“哦，我都忘了。”
秦琴像是回忆着什么，最后微笑道：“我想，我会记得很久很久。”
霍开然不习惯这种氛围，磕磕绊绊地转移话题：“你来霍氏做什么？又想接近我大哥？”
秦琴道：“我这次可是正规途径，试镜了八次才被选中拍广告的 。不过也没什么用，唉，还是连霍总的影子都见不到。”
霍开然疑惑她的执着，“就算见到了又能怎样？”
秦琴意味深长：“只要见了面，我就有把握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霍开然对她的自信略微不屑。
秦琴笑道：“小少爷你不用对我敌意这么大，我们可以合作嘛。”
霍开然冷哼一声：“开什么玩笑。”
秦琴正色道：“我可没有开玩笑，我问你霍凛有喜欢的人吗？”
霍开然想了想，“没有吧。”
秦琴喝了口咖啡，一步步分析：“那他总归是要娶妻的，不如娶我啊。如果我当了你嫂子，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依旧是霍家最尊贵的小少爷。我只要他的权，但我的心……是在你这边的。”
霍开然顿了顿，竟然有一丝被说动。
抱谁的大腿不是抱。
如果秦琴嫁入霍家，他的底牌岂不是又多了一张？
霍开然望向眼前这个女子，突然有点相信，她能够抓住别人的心。
因为她能轻易看穿别人的欲望。
霍开然微凉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你为什么非要嫁入霍家？张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因为我要权势，要西海最大的权。”秦琴眼中闪过一丝狂妄。
她的野心昭然若揭，但大大方方说出来，却不让人讨厌。
霍开然犹豫开口，“我承认你有点厉害了。合作我可以考虑，不过……在此之前我有问题想请教你，就是怎么让一个人……呃……”
秦琴了然地接过他吞吞吐吐的后半句：“喜欢上你。”
霍开然抿了抿唇：“差、差不多吧。就是你擅长的那种，抓住一个人的心？他最近好像在躲着我，这种情况我要怎么让他对我产生感情？”
秦琴只以为这位西海市最矜贵的小少爷有了心仪的姑娘，心想霍家果然出情种，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但不知为何，心中又隐隐惋惜。
霍开然看似阴晴不定，实则侠义心肠。
若不是身体孱弱……她的目光掠过他出色的容貌，不禁想起拍卖场被他救出时的那丝悸动。
可惜，赶路要紧。
就是不知哪个姑娘能让霍小少爷如此上心了。
秦琴羡慕又释然地笑了笑，为了争取霍开然的帮助，她不遗余力地出谋划策。
“其实很简单……”
霍开然认真听着这免费的情感大师课，拿出计划小本本一字一句地记录。
一小时后——
秦琴讲得口干舌燥，连喝三杯水才缓过来：“好了，我帮了你，现在轮到你帮我了。”
霍开然缓缓合合上本子，“我有答应要帮你吗？”
秦琴端杯子的手一顿：“你骗我？”
霍开然歪头：“你也骗过我，扯平了。”
秦琴不可思议到恼羞成怒：“真没想到霍家小少爷竟是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人！”
“你又不是第一天见，”霍开然起身，居高临下地冷笑，“我以为张震的下场已经足够给你教训了。”
这一刻，秦琴突然有点理解张震了。
这人长得实在好看，性格实在恶劣！
“另外，不管怎样霍凛是我哥。你究竟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帮一个外人算计我哥？”
室内灯光下，长发青年勾起一抹捉弄人得逞后的笑，卧蚕下的两枚小痣熠熠生辉，仿若撒旦在世。
秦琴气得咬牙切齿，口不择言：“你可真坏。”
霍开然扬了扬眉，被病气缠绕的眉眼都鲜活了几分：“谢谢，我喜欢别人这么说我。”
言罢，他轻弹手中的本子，转身离去。
秦琴望着那得意的背影，更加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