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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雪羽与灰林

作者:原木原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评估室的装潢以舒缓的蓝白为主,空气循环系统释放着带有镇定效果的微量信息素。一位穿着白色制服、气质温和沉静的女性评估员——艾米丽雅,接待了他。


    “林终维护员,请放轻松。我们需要对你在‘哀悼旅舍’世界的经历进行一次深度梳理,确保没有残留的精神负荷或认知偏差。”艾米丽雅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泉水,引导着林终进入半催眠的放松状态。


    复杂的仪器扫描着他的脑波和精神图景,重点排查因接触高维变量和规则崩坏可能带来的潜在影响。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最终,艾米丽雅看着屏幕上平稳的曲线和数据,微微点头:“核心认知稳固,逻辑链条清晰,无明显创伤后应激反应。你的心理韧性一如既往的优秀,林终维护员。”


    她话锋一转,调出了一份新的列表:“鉴于你此次任务的出色表现,以及处理高维异常所展现出的适应性与冷静,系统为你推荐了几个更适合进行长期、深度观测的‘大世界’任务。这些世界通常没有固定的‘主角’,其发展由世界本身的规则、文明进程和无数个体的选择共同推动,如同一个自然演化的生态系统,更适合观测宏观层面的规则运行与潜在BUG的滋生。”


    林终的视线扫过列表。艾米丽雅指向其中一个标记为“边荒-07”的原始兽人世界。


    “这个世界尤其特别,”艾米丽雅解释道,“根据天文模型预测,它所在的恒星系统,将在约五十年后遭遇一次超新星爆发引发的星寂灭余波冲击。虽然并非直接毁灭,但带来的辐射、引力紊乱和生态剧变,足以对尚未进入太空时代的本土文明造成毁灭性打击。这是一个观察一个原始文明在注定到来的宏观灾难面前,其社会结构、生存策略乃至世界规则可能产生的应激变化与隐性BUG的绝佳场所。观测周期可能会很长,但数据价值极高。”


    一个没有主角、自然演化、且头顶悬挂着毁灭倒计时的原始世界。


    林终几乎没有犹豫。


    “我选择‘边荒-07’世界。”


    艾米丽雅点点头,在系统上完成了确认:“任务已锁定。身份随机化载入……祝你好运,林终维护员。记住,观测者是镜子,而非插手者。


    刺骨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子,刮过黑森林密集交错的枝桠,带起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雪屑飞扬的呜咽。林终蹲踞在一根覆满冰棱的冷杉横枝上,纯白羽毛在灰暗天光与积雪映衬下,几乎完美隐匿。唯有那双熔金般的锐利眼瞳,在稀疏光线中稳定地扫视着下方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林地。


    他下意识收拢翅膀,感受着南方森林特有的、带着湿气的寒意一点点渗透羽毛。这具雪鸮的身体本能地排斥这种与北方干燥雪原截然不同的冷。饥饿感如同细微的火焰,在胃囊中持续灼烧。


    【身份载入确认:林终。种族:鸮形目-鸱鸮科-雪鸮(变异体)。背景状态:被灰林鸮族群驱逐。当前主要任务:确保载体生存。隐性BUG侦测程序持续运行,环境扫描中……未发现明显规则冲突……】


    快穿局的系统提示在意识层面快速闪过,随即沉入底层。林终将所有杂念摒弃,将感知聚焦于当下。这次随机到的身份堪称困境。一只因羽色纯白而被灰林鸮族群视为“异类”、“厄运之兆”的雪鸮,连同他那个据说因天赋过高、性情桀骜遭族群长老联手打压,最终“重伤”翅膀的弟弟林界,一同被无情地逐出了世代栖息的领地方。


    融合的记忆碎片带着原身深刻的孤独、愤懑,以及对那个“弟弟”林界复杂难言的责任与愧疚。林界……是为了维护他这个“不祥”的兄长,才与族老冲突,以至于……


    林终猛地晃了晃头,将这些属于原主的强烈情绪强行压制。他是维护员,任务是侦测并修复世界底层可能存在的BUG,生存只是完成任务的必要基础。他必须尽快熟悉环境,找到潜在的异常点。


    咕噜——


    腹部的空鸣再次提醒他现实的紧迫。被驱逐时,他们几乎没得到任何食物储备。捕猎,是活下去的第一步。


    雪鸮卓越的夜视能力在黄昏时分依旧发挥着巨大作用。他很快锁定了下方雪地里一个微微拱动的灰褐色身影——一只正在雪层下艰难搜寻草根的野兔。调整呼吸,肌肉绷紧,下一刻,他双翼猛然展开,纯白的身影如同融化的雪片,悄无声息地俯冲而下,带起的微风几乎未曾扰动一片雪花!


    利爪精准无误地扣住了猎物的脊背,细微的骨裂声被风声掩盖。野兔短暂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解决了食物问题,林终稍微松了口气。他叼起尚带余温的猎物,准备返回之前找到的那个勉强能容身的狭窄树洞。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带着明显痛苦意味的呜咽声,顺着凛冽的风,断断续续地飘入他敏锐的耳中。


    那声音很轻,带着幼雏般的无助,但林终清晰地分辨出,这属于鸮类,而且是……灰林鸮。


    他盘旋的动作微微一滞。理智在警告他,多管闲事在危机四伏的陌生环境中是愚蠢的,尤其是在自身资源匮乏的情况下。但那声音持续传来,夹杂着因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一声声,敲打着融合记忆里那份对“弟弟”潜意识的牵挂。


    犹豫只在刹那。林终改变方向,循着声音,谨慎地低飞过几片枯死的灌木丛,最终在一处背风的、岩石裸露的山坳里,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


    那是一只年轻的灰林鸮,羽毛凌乱不堪,沾染着已经发黑冻结的血迹和泥泞。他紧紧蜷缩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根部,一边的翅膀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软塌塌地拖在雪地上,边缘的羽毛被冻硬,显得格外凄惨。他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橙黄色的眼瞳因痛苦而半眯,长长的耳羽簇无力地耷拉着,随着身体的颤抖微微晃动。


    是林界。他那个记忆里“重伤”被逐的弟弟。


    林界的模样比林终预想中还要糟糕。察觉到林终的靠近,他努力抬起沉重的头颅,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但那光芒迅速被更深的痛苦和虚弱覆盖,喉咙里发出更加低弱可怜的哀鸣,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冻僵。


    林终落在不远处一根低矮的断桩上,沉默地审视着他。意识深处的探测程序无声启动,对林界进行全身扫描。


    【目标个体:林界(身份标识:弟弟)。种族:鸮形目-鸱鸮科-灰林鸮。体表存在多处深浅不一的撕裂伤与擦伤,左翼尺桡骨呈现复杂性骨折迹象,能量水平处于警戒值低位,核心体温低于种族标准平均值。综合生理状态判定:重伤,虚弱,失温风险高。】


    扫描数据似乎印证了眼前的惨状。然而,一股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如同水底的暗流,在林终的逻辑核心中掠过。是什么?是林界那看似纯粹痛苦的眼眸深处,某些一闪而过的、难以捕捉的情绪?还是他蜷缩的姿态里,某种不易察觉的紧绷?


    “哥……”林界虚弱地张开喙,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我……我好疼……冷……冷得骨头都在发颤……”


    他尝试挪动一下身体,想要更靠近岩石避风,却猛地牵动了伤翅,顿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痛呼,整个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蜷缩得更紧,几乎团成一个球。


    林终依旧沉默如山。他的目光从林界身上移开,落到自己爪下那只已经僵硬的野兔,又转回在寒风中气息奄奄、仿佛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的林界身上。


    冰冷的逻辑演算着利弊:携带一个重伤员,一个被族群标记的“麻烦”,将极大增加生存负荷,严重拖慢任务效率,不符合最优解原则。


    但脑海里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那些关于林界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学飞、分享猎物、在他被其他幼鸟孤立时笨拙安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与探测程序“非异常”的判定交织在一起。


    林界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林终那片刻的迟疑。他低下头,用喙尖无意识地、一下下蹭着受伤翅膀上冻结的血痂,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彻底的绝望:“哥……你……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我……我飞不动了……会……会变成你的累赘……就让我……在这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自我放弃的意味,配合着他此刻凄惨到极致的模样,具有一种强大的冲击力。


    寒风卷着更密集的雪粒,劈头盖脸地打在林界凌乱肮脏的羽毛上,他单薄的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喉咙里发出幼崽般的、细微的呜咽。


    林终终于动了。他从断桩上飞下,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将爪下的野兔轻轻放在林界面前的雪地上。


    “吃。”透过鸟喙发出的声音,低沉而简洁,不带丝毫暖意,却像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界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但那光芒如同流星般短暂,迅速被更深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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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愧疚和不安取代:“哥……我……我不配……我……”


    “先恢复体力。”林终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他走到林界身边,低下头,开始仔细检查那条扭曲的翅膀。近距离观察,那伤痕更加触目惊心,羽毛脱落,皮肉外翻冻结,骨骼的弯曲角度诡异,确实像是遭受了巨力撞击的结果。


    林界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虔诚般地,开始用喙撕扯兔肉。他吃得很慢,很艰难,每一次吞咽都似乎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喘息,身体因为持续的失温而无法控制地打着冷颤。他一边小口进食,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林终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林终检查完毕,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复杂性骨折,在这种缺乏医疗条件的野外,处理起来极其麻烦,需要严格的固定和漫长的恢复期。在这片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黑森林里,这几乎等同于一个死亡标签。


    “能站立行走吗?”林终问。他的临时树洞距离此地尚有段距离,无法飞行,只能依靠步行。


    林界尝试用那只完好的翅膀支撑着身体,爪子刚在雪地上站稳,就是一个剧烈的踉跄,若非林终迅速用翅膀侧面抵住他,他必然直接摔倒在地。


    “对……对不起……”林界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羞愧,“我……我太没用了……连站都站不稳……”


    “跟上。”林终没有多余的话,用喙和爪子配合,将剩余的兔肉撕扯成更易于携带的小块,然后示意林界跟随自己。


    他走在前面,步伐刻意放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雪层上。林界则跟在他身后,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每走几步就因为虚弱或牵动伤口而停下来剧烈喘息,额头(如果鸮有额头的话)似乎因为忍痛而渗出细密的冷汗(拟人化描述,实际可能是某种生理性液体)。


    这段并不算漫长的归途,因为林界的状况而变得格外漫长且艰难。当那个隐藏在巨大杉树根部、仅能勉强容纳两只鸮蜷身其中的狭窄树洞终于出现在眼前时,林界几乎已经完全脱力,靠着洞口的树干滑坐下来,胸口剧烈起伏,连鸣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树洞内部空间逼仄,弥漫着木头腐烂和冰雪的气息。林终将林界安置在最内侧相对干燥、能避开直接风口的角落,自己则选择守在洞口的位置,将大部分空间让给了这个“重伤”的弟弟。


    洞外,夜幕彻底降临,风雪声变得更加猖獗,如同无数野兽在林间咆哮。


    林界蜷缩在角落里,受伤的翅膀被林终用寻来的柔韧细枝和坚韧藤蔓尽可能地固定住。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冷到了极致,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羽毛蓬松开来,试图锁住微弱的体温。


    林终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挪动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自己一侧宽厚而温暖的翅膀,轻轻覆盖在了林界大部分身体上,尤其是那只受伤的翅膀,将其严密地护在自己厚实蓬松的雪白绒羽之下。


    林界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的浮木,彻底放松下来,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满足和依赖的细微喟叹,下意识地将脑袋更深地埋进了林终温暖而柔软的羽毛里,寻求着那令人安心的热源。


    “哥……”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带着浓重的、即将陷入沉睡的倦意,“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林终没有给予任何语言回应,只是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安静地充当着活体暖炉和抵御风寒的屏障。他那双熔金般的眼瞳在黑暗中依旧锐利,警惕地注视着洞外被风雪笼罩的世界,耳羽簇细微地调整着角度,捕捉着森林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意识深处的探测程序持续运行着,世界规则层面依旧稳定,未检测到明显的BUG或异常数据波动。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身边这个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已然陷入沉睡的“弟弟”身上时,那股从一开始就存在的、若有若无的违和感,并未随着扫描结果的“正常”而彻底消散。


    这个林界,他的重伤,他的虚弱,他的依赖,他的一切表现都严丝合缝地符合他所接收到的背景信息和逻辑推断。


    可为什么,他属于维护员的直觉,却在不断地发出极其微弱的警报?这只灰林鸮弟弟,真的如同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全然无害、濒临绝境吗?


    作为猎手的本能让他无法忽视来自灵魂深处的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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