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垂死的器官，寂静中搏动着不祥的脉动。林终和邢昭穿行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目标是地图上标记的第一个能量异常点——一座废弃的广播电视塔。
雾似乎变得更浓了，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阻碍着视线，也干扰着探测仪的精度。周围的寂静不再是空无，而是充满了某种被压抑的、即将爆发的躁动。
邢昭比之前更加沉默。自地铁隧道那场“清道夫”的湮灭后，他仿佛被抽离了部分灵魂，时常陷入一种出神的状态，只是机械地跟着林终。
“第一个目标，广播电视塔。预计‘基石’可能与其信号放大功能有关，被净化者改造为规则辐射源。”林终一边走，一边陈述，既是告知邢昭，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他没有指望邢昭回应。
“辐射……”邢昭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像光线一样……把它的规则，‘照’到每个角落？”
林终脚步微顿，看了他一眼。“可以这么理解。摧毁基石，就是切断它规则力量的传输节点。”
邢昭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眼神却似乎聚焦了一些。
越靠近电视塔，异常感越强。空气中的静电让汗毛竖立，耳边开始出现极其细微、无法分辨内容的杂音，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絮语。街道上的废弃物开始无风自动，轻微地悬浮、旋转。
“规则场在加强。”林终的探测仪发出持续蜂鸣，“小心，环境本身可能开始具备攻击性。”
话音刚落，前方路口一个锈蚀的汽车残骸突然像是被无形巨手捏扁，然后猛地向他们投掷过来！
林终侧身闪避，残骸带着呼啸声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龟裂。
邢昭站在原地，看着那坨扭曲的金属，眉头皱起：“乱扔垃圾。”
投掷过来的汽车残骸在飞行途中突兀地停滞，然后违反物理定律地垂直落下，发出一声闷响，不再动弹。
【规则干涉生效。目标CT-037主观认知（厌恶无序）对局部物理规则产生覆盖。】探测仪忠实记录。
林终深深看了邢昭一眼。他开始有意识地去“想”了，虽然依旧是基于本能的情緒反应，但这是一个进展。
“继续前进。”
广播电视塔巍然耸立，塔身缠绕着不祥的幽蓝色能量流，如同血管般搏动。塔基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水波状的扭曲，靠近时能感到巨大的排斥力。
“进不去。”林终尝试突破，却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开。“规则屏障。强行突破会引起剧烈反噬。”
邢昭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扭曲的屏障上。
屏障像是水面被投入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他脸上露出些许好奇，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如同穿过一层水膜，他的身影融入了屏障内部，消失不见。
几秒钟后，屏障剧烈闪烁了几下，颜色黯淡了大半，排斥力显著减弱。
林终立刻跟进，这次轻易地穿了过去。
塔内大厅空荡，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不规则的多棱晶体，散发着强烈的幽蓝光芒，无数细小的能量丝线从晶体中延伸出来，连接着塔身内部结构。这就是“基石”。晶体内部，隐约可见一个痛苦挣扎的人形轮廓——又一个被束缚的能量核心。
“检测到高浓度秩序能量聚合体。结构稳定，与塔身及外部规则场深度绑定。常规手段无法摧毁。”林终快速分析。
邢昭看着那晶体，眼神里没有之前的茫然，反而多了一丝……明悟般的厌恶。
“它很不舒服。”他说，指向晶体中的人形轮廓，“它在哭。”
“我们必须摧毁它。”林终重申目标。
邢昭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做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块巨大的基石晶体。
起初，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后，晶体散发的幽蓝光芒开始明灭不定，内部那个人形轮廓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连接塔身的能量丝线一根接一根地崩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晶体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裂纹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爬满了整个晶体。
“它……太‘硬’了。”邢昭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一丝吃力，“它的存在，被写进了这里的‘规则’里。抹掉它……像是在撕掉一本书里被胶水粘死的页。”
林终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净化者将基石与世界的底层规则强行绑定，摧毁基石，就意味着要暂时性地、局部性地否定这部分规则。这比抹杀一些“清道夫”要困难无数倍。
“集中精神。”林终开口，声音冷静，“想象它不存在。不是破坏，是‘否定’。”
邢昭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周围的空气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塔身轻微震动。晶体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崩裂的速度加快。
终于，在一声如同玻璃破碎的清脆鸣响中，巨大的基石晶体彻底爆裂开来，化为无数蓝色的光点，迅速消散。
塔身缠绕的能量流瞬间熄灭，外部那令人不适的规则场也消失了。
邢昭微微喘息，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中心。
“做到了……”他喃喃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基石01已摧毁。局部规则稳定性下降7%。世界稳定度（净化者规则占比）：68%】探测仪更新了数据。
“去下一个地方。”林休没有浪费时间休息。净化者必然已经感知到了基石的毁灭。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辗转于城市的不同角落。一座废弃的发电站，基石是一台被改造的巨型发电机；一个中央图书馆，基石是一本散发着不祥光芒的金属书籍；甚至还有一个污水处理中心，基石是净化池底部一块巨大的、覆盖着规则符文的滤网。
每一次，都由邢昭运用他那匪夷所思的力量，从规则层面将基石“否定”掉。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消耗似乎也在减小，但林终注意到，每次摧毁基石后，邢昭的眼神就会变得更加……空洞一些，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基石一同被消耗了。
当第四块基石在一所废弃大学的实验楼里被摧毁时，探测仪显示：【世界稳定度（净化者规则占比）：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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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块基石崩碎的瞬间，整个城市猛地一震！
天空中的雾气疯狂涌动，凝聚成一张巨大而模糊、充满愤怒的女性面孔——那是放大版的黛西的脸，属于“净化者”的意志显化。
“变量！！！”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天际，充满了被蝼蚁撼动根基的狂怒，“你竟敢……摧毁我的秩序之基！！”
无数幽蓝色的能量触须从天空、地面、建筑中疯狂涌出，不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而是带着毁灭一切的磅礴气势，从四面八方袭向林终和邢昭！同时，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压缩，试图将他们彻底禁锢、碾碎。
净化者不再隐藏，发动了总攻！
林终启动所有防御装备，能量护盾在触须的冲击下剧烈闪烁，岌岌可危。他快速操作探测仪，寻找着净化者本体的位置。“它在调动全部规则力量！核心一定暴露了！”
邢昭站在他身边，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攻势，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他抬起双手，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所有靠近的触须都在一定距离外崩解，扭曲的空间也被强行抚平。但他周围的空气在高温下扭曲，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同时对抗整个世界的规则压制，对他来说也是巨大的负担。
“找到……它！”邢昭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探测仪锁定了能量反应的源头——城市中心的市政厅广场！那里是初始信号出现的地方，也是所有规则扭曲的辐射中心！
“广场！是它的核心！”林终喊道。
“走！”邢昭低喝一声，更为强大的力量爆发，暂时清空了前方大片区域的触须和空间封锁。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市政厅广场。
沿途，世界的崩坏愈发明显。建筑在溶解，道路在塌陷，天空如同破碎的镜子，露出后面幽暗的、混乱的底色。净化者在疯狂抽取这个世界最后的本源力量，试图在他们抵达前，完成规则的终极重构，或者……与他们同归于尽。
越连河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林终……我们……唤醒了凌寺……净化者的核心……是初始的‘规则种子’……藏在……广场的……现实锚点之下……必须……同时从现实和规则层面……摧毁它……否则……”
通讯被强烈的干扰切断。
现实与规则，双重层面。
林终看向身旁脸色苍白的邢昭。现实层面的攻击，他们可以做到。但规则层面的“否定”，只有邢昭能完成。
而同时进行……意味着邢昭需要将自己的力量催发到极致，去对抗一个世界最后的、最本源的规则核心。
那后果……
林终的心沉了下去。他似乎看到了那条从一开始就注定的、通往终结的道路。
邢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向他。在那双因为力量透支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眸子里，林终没有看到恐惧，也没有茫然，反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看来，”邢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如既往的、带着点慵懒的笑，却莫名显得悲凉，“我这个‘错误’，终于要派上最后一次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