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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为此而来

作者:动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贺兰烯遗忘在老家的日记本写到:


    十五岁那年,我揣着母亲留下的钱逃到珀尔东洲,化名贺加贝。


    ……


    *


    十五岁的贺兰烯,已经无家可归。


    母亲留下的不是遗产,是染血的靶心。那些藏在亲人皮囊下的豺狼,随时等待着把她拆吃入腹。


    若不是她足够小心——她早该意外了。一场恰到好处的小车祸?被楼上失手掉落的花瓶砸碎头颅?


    死法不需要多奇诡,消失得干净利落就好。她的尸体会在某个凌晨被清洁工发现,或者干脆沉入某条肮脏的下水道,无人安置,无人垂怜。


    可她不相信命运。


    她多得感谢自己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没有自暴自弃,如果不是因为那样自信、坚强的贺兰烯,她在偌大的珀尔洲恐怕也会迷失。


    她把自己塞进“贺加贝”这个生硬的壳里,一头扎进珀尔东洲,扎进珀尔大学初高中部借读生的行列。


    账户的数字几乎是瞬间干涸。


    站在那伟岸的学府门口,她单薄得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抚平的素描画。


    里面的少年少女,他们的笑声清脆,脚步轻快,谈论着贺兰烯听不懂的假期、游艇和私人岛屿。


    而她,贺加贝,是误入天鹅湖的灰雁,随时可能被驱逐。贺加贝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她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遇见霍司夜,是在一个嫌少有人问津的植物宫殿书楼。


    她坐在地面,厚重的书本摊开在膝,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的噪音,鼻尖几乎抵着纸页。


    一片影子,无声无息地覆盖了书页上的符号。


    她抬头。


    他站在那里,光线从高窗斜切下来,一半明亮,一半沉入他身形的暗影里。


    绝对合身的校服外套敞着,露出熨帖的白衬衫领口。看不清五官细节,只有一道利落的下颌线,和一双眼睛,沉静得像永夜冻湖的湖心,倒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深不见底地存在着。


    贺兰烯的心脏一缩,她仓促低头,指甲掐进掌心。


    从此,那道沉静的目光开始在她世界的缝隙中游荡。


    走廊的尽头,他倚着窗,阳光将他裁剪成一道单薄的剪影,喧闹的人流在他身侧分开又合拢,像绕过一块顽石。


    食堂的角落,她独自用餐,周遭的欢声笑语仿佛被一层距离隔开,形成绝对的真空。


    晚自习后寂静的林荫道,他的影子总是先一步落在她脚尖前,拉长,缩短,再拉长……每一次,她都像被强光照射的夜行动物,迅速垂眼,加速逃离。


    这是她与他的相遇。


    但他们的名字是珀尔洲夜空里恒定燃烧的恒星,是学院运转理所当然的核心,是她这个借读生只能隔着橱窗窥视的昂贵展品。


    他们是天赋、光环与生来就有的从容,是她无法真正融入的光谱。她躲在暗处,像一个隔着防弹窗户看珠宝的流浪儿,渴望那光芒,又深知玻璃的坚硬与自身实力的不匹配。


    终于,在那条香气浓得发苦的书楼小径上,当身后的脚步声又一次如影随形时,她攥紧书包带子,豁然转身,声音干涩紧绷:


    “同学。”她强迫自己直视那双冻湖般的眼睛,“你需要我的帮忙吗?”


    霍司夜的脚步顿住。


    他微微偏头,似乎对这个突兀的拦截感到一丝意外。


    “贺加贝?”他念出她的名字,字正腔圆。


    “不。”他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总在角落里看着我们。”


    血液轰然冲上脸颊,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暴露了。


    那些自以为隐蔽的,仓惶的窥视,原来早已落入这双沉静得可怕的眼睛里。


    羞耻感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呛得她无法呼吸。她像被剥光了丢在聚光灯下,狼狈得无处遁形。


    她只是没见过这样的少年,哪怕他们的名字在心里盘旋过千遍万遍。


    她抬起头,眼底燃起近乎冷漠的光芒:


    “霍司夜。”她第一次完整地吐出这个名字,“我知道你的功课很好,你……可以帮我一点小忙吗?作为回报,我——”


    她急促地搜寻,她能给什么?


    她只有一身债务和一堆失败品。


    霍司夜安静地看着她:


    “不用了。”


    贺兰烯的心沉入谷底。


    “其实……”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紧握到发皱的书包上,再落回她强作镇定的脸上,“我也是为此而来。”


    他走向旁边的石凳,从那个质感冷硬的书袋里拿出笔记本。


    贺兰烯带着警惕在他身旁坐下,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的紫藤花混合着旧纸页的气息。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在纸页上圈点勾画,然后,侧身,将笔记推到她面前,开始讲解那道困住她的难题。


    贺兰烯屏息听着,目光却忍不住偷偷描摹他低垂的眼睫,专注时微抿的唇线。他离得这样近,近得能看清他眼睫投下的小小阴影。


    他偶尔抬眼确认她的理解。


    霍司夜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随即回到纸页笔尖悬停,留下一个墨点。


    他从未这样靠近一个异性,为一个陌生人讲解习题。


    或许,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她本就是特别的。


    *


    学院深处废弃的露天排球场,他们突发奇想,此刻便人声鼎沸,兵荒马乱。


    临时拉起的简易球网在热风中微微晃动。伏苏祈站在网前,笑容张扬得像正午的太阳,对着对面大声笑骂:“喂,贺兰羽!我刚才的球像拳头吗?怎么只想着躲。”


    贺兰羽闻言,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伏苏祈,你那是软绵绵的巴掌,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懂不懂啊?”


    而霍司夜,他站在靠近边线的位置,只在球飞向危险区域时,才利落地滑步、屈膝、伸手,一个干净的救球,瞬间引爆一片喝彩。


    场边围满了人。


    欢呼声、口哨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贺兰烯缩在球场外一丛锈迹斑斑的消防栓处,她安静得几乎不存在。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有些刺痒,她只是偏头蹭了下肩膀,目光穿过晃动的人腿缝隙,牢牢锁在球场中心那三个最耀眼的身影上。


    伏苏祈又一次高高跃起,一记重扣带着破风声砸下,引来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他落地,笑容耀眼得刺痛人的眼睛。


    就在这一片鼎沸的热浪中,霍司夜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穿透了欢呼的人群和刺眼的阳光,倏地钉在了消防栓投下的那片阴影里。


    贺兰烯猝不及防。她向后一缩,脊背重重撞在粗糙的消防栓铁壳上,阳光被消防栓的棱角切割,在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投下几道混乱而锐利的光痕。


    他看到了,清清楚楚。


    直到场内的喧嚣随着练习赛结束而渐渐散去,人群三三两两离开,贺兰烯才慢慢挪出来。


    她快步离开,脚步有些虚浮。霍司夜站在场边,拧开一瓶水,水流冲刷过他的小臂,他们在等他一起离开。


    他望着那个迅速消失在拐角的瘦弱背影,第一次觉得棘手又麻烦。


    除了这样隐秘的观察,除了这种被偷窥的视角,他似乎在哪里都不能看见她,她是在回避着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吗?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秉着好奇,霍司夜在一个寻常的日子,去见了她。


    然而,贺加贝消失了。


    伏苏祈也曾在一次次年级大考榜单前,隔着攒动的人头,目光投向那个永远坐在角落的借读生。


    他看着榜单上紧随在他之后,那个格格不入的名字,漂亮的眉毛挑起,毫不掩饰自己的好胜心。


    “贺加贝?”他低声念了一遍,“她很厉害,但我不会让她的名字出现在我之上。”


    “霍司,你也是。”


    霍司夜应道:“好。”他们真的太久没有竞争者了。


    “阿祈,你要跳级吗?”


    伏苏祈回绝:“不,如果跳级我就更没有时间了,也许以后连这个借读生都注意不到。”


    也许再来一次考试,她就有资格成为正式学员,他们甚至为她提前找来了负责人。


    但贺兰烯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豺狼的耐心是有限的,她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珀尔洲的繁华对她而言是透明的玻璃罩,看似安全,实则脆弱。


    某个黄昏,她最后一次整理好借阅的书籍,将它们一丝不苟地归还,顺便还给那些植物浇了浇水。


    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间熟悉的教室,没有去收拾课桌里那本写满霍司夜字迹的笔记本。


    她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抹去了“贺加贝”存在的一切痕迹。


    她自己切断了缆绳,主动驶离了这片看似璀璨,实则危机四伏的港湾。


    多年后,那滴消失的水珠以海啸的姿态重新出现在霍司夜面前。


    那正是试炼地一年中最盛大的蓝泪时刻。落日熔金,沉入海平线,点燃了整片天空与海湾。


    那是一种浓烈到燃烧的钴蓝与靛蓝,如同亿万颗液态的蓝钻被倾倒、搅拌、沸腾,浩浩汤汤地灌满了他全部视线。


    光芒绚烂、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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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间吞噬了所有重逢的打光,将整个空间浸没在这片动荡,美得令人心悸又虚幻的蓝色梦境之中。


    就在这片绚烂的蓝海中央,一个人影浮现。


    那片燃烧的蓝光在她周身流淌,仿佛为她披上了一件用整个沸腾海洋和落日熔炉锻造的铠甲。


    她的面容在强烈的逆光中一时有些模糊。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试图对抗那席卷而来的,近乎荒谬的眩晕感。


    是她。


    宫殿书楼蜷缩的影子,忍冬藤下仓惶消失的背影……无数个被岁月尘封的,带着旧纸页和花朵的碎片,被眼前这片梦幻的蓝光粗暴唤醒。


    然后,她向他伸出了手。


    “霍司夜。”她的声音响起,“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贺加贝。”她坦然自若地吐出那个名字,“是…你以前的同学,也是现在的合作伙伴。”


    强烈的失重感攫住了他,仿佛正从那片虚幻绚烂的蓝光深处急速下坠。


    他几乎是有些僵硬地想要站起身,去触碰那只手,确认那并非幻影。


    就在这时。


    霍司夜从那片蓝色中醒了过来。


    房子一楼的右侧最深处,推开那扇橡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湿润的、带着咸味的风。


    这里只有无垠的海。


    一个玻璃里面娇养着色彩饱和的热带花朵,一架白色秋千在花影中轻轻摇晃。


    但最夺目的,是眼前这片直接与露台相接、凿入复刻礁岩的汤泉。


    新备好的汤泉。


    此刻,夕阳正沉向海平线,天空与海面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蓝金色统治。


    深邃的蓝为底,明媚的流光肆意泼洒,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虚幻又壮丽的薄纱。


    贺兰烯赤着脚,从秋千上下来。


    她探身,触碰这片海。


    “阿祈。” 她的声音穿透了海浪的低语和海风拂过棕榈叶的沙沙声,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呼唤。


    “该上岸了。” 她稍作停顿,视线依旧落在海面上,仿佛在确认某个身影,“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今天早点休息。”


    明天,依旧要看海。


    不多时,不远处的海面,“哗啦”一声轻响,一个身影破水而出。


    湿透的发丝紧紧贴着他饱满的额角和线条优美的脖颈,水珠沿着他的下颌线、滑过肩膀和紧实的胸膛,在夕阳的金辉下闪闪发亮。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长睫沾着水珠,眼睛在湿漉漉的映衬下,亮得惊人。


    紧接着,在他稍后一点的位置,贺兰羽也浮出水面。


    水珠同样从他的面庞滑落,他甩了甩头,动作带着一贯的从容,只是气息略有不稳。


    他们刚结束一场儿时乐此不疲的游戏——在固定的海域里寻找被抛入水中的物件。


    这次投下的,是一把小小的、黄铜色的锁,样式古朴,像是某本尘封日记的锁扣。


    伏苏祈的目光几乎在浮出水面的瞬间,就锁定了汤泉边那个蹲着的身影。


    比起去争那个率先找到锁的“第一”,他更想立刻游到她身边。他划动有力的手臂,几下就靠近了汤泉边缘。


    贺兰烯的手还浸在微凉的海水中。忽然,指尖触到的不是流动的水,而是带着海水湿滑感的肌肤。


    伏苏祈顺势将手臂搭在汤泉边缘光滑的石头上,仰头看着她,水滴从他发梢滴落,坠入海面消失不见。


    他脸上还带着畅游后的肆意和矜傲的笑意,气息微喘地问:“贺兰烯,你知道我这次有什么收获吗?”


    贺兰烯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搭在石头上的那只手。他看似随意地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颗宝石。


    不是那把黄铜小锁,是一颗帕拉伊巴碧玺原石,葡萄大小。


    奇异的绿蓝色在夕阳的余晖下流转变幻,如浓缩的海水,又隐隐透出森林的幽绿,这是铜元素赋予它的独特色彩,一种稀少而迷人的蓝绿调。


    好吧,又在花样送宝石。


    贺兰烯的眼底掠过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海水的微凉,轻轻从他的掌心拈起那颗碧玺。


    宝石在指间沉甸甸的,折射着天边最后绚烂的蓝金光芒。


    “我就知道。” 她垂下眼帘,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盛满了边缘的光芒,“我就知道……阿祈一直都那么厉害。”


    伏苏祈的笑容瞬间放大,带着点满足的得意。


    他手臂一撑,利落地翻身上了汤泉温暖的岩石平台,水珠四溅。


    海面下,只有水流的暗涌和越来越深的蓝影。


    霍司夜,还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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