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拓海站在代码组成的囚牢里,看周遭山移水转,凭空的把他落在一个拐弯处。
像是在照顾他作为主角的出场仪式,半透明的代码一行行穿插交织着,编成了一张若隐若现的座椅,将他牢牢捧在其中。
拓海并无暇顾及这与众不同的出场,他的心神,还停留在豆腐坊内,即将开始的那场对话。
“239?!”
他原地旋转着,终于在高高的树梢上,找到了239。
逆着灯光望去,纤长的枝条,像长满鳞片的蛇,柔软,阴郁。
“239!你这是把我弄到哪里了?”拓海大声质问着。
换来的是,239的电子音,轻飘飘从半空中落下。
“箱根的游戏关卡,开始了。拓海看不出来吗?”
像是被什么噎住了,拓海的拳头在半空中挥动着,又不甘心的放回到身侧。
这是箱根的一处山路,他当然不陌生。
拓海曾无数次从沉睡中惊醒,站在道路尽头,带着迟来的担忧,看凉介完成这个致命的游戏。
翻车的经历太过惨痛,以至于他每次心惊肉跳,恨不得凉介早日解脱。
“凉介呢?在车上吗?”
拓海转动着身子,试图往山顶跑去。
无论他如何动作,总有一行行浅色的代码从座椅上伸出,挡住他前进的方向。
“239,我要去见他!”
拓海固执的扒拉着身边的代码行,它们像柔软的枝条,从他的手指尖略过,又重新组合,编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围墙。
“难得有一场比赛,拓海不需要上场,当然是要好好休息了。”239的声音落在拓海耳朵里,像个大反派。
“闭嘴,239,我要去见他!”拓海的眼神凌厉起来,239体内伸出无数看不见的触手,从空气中搬运着拓海逸散而出的能量,像浪潮般涌动着,一点一点储存进能量槽里。
突然涌入的能量,让239偷偷笑得牙不见眼。
箱根这个关卡,果然选对了!
它的欲望也悄然膨胀起来:如果让拓海目睹凉介的车辆被撞击,引动他的焦虑,是不是会逸散出更多能量?
拓海已经是瞪着眼睛,在地面搜索着,弯腰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
“啊喂,不要这么粗鲁。我带你去见他。”
明明没有风吹过,239所在的树枝,凭空晃了晃。
随后它从树梢上飘下来,维持着比拓海高一点的位置,拓海身下由代码组成的椅子,像装了传送带一样,在山路上悄无声息的滑动起来。
与此同时,引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凉介双手自然的搭在方向盘上,感受着引而不发的动力。
他扭过脑袋,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黑色的R32就停在旁边,车身同样震动着,像即将离弦的箭。
感受到凉介的视线,靠近他那侧的玻璃窗被缓缓摇下,露出北条凛乱糟糟的头发,和紧紧抿着的嘴巴。
北条凛的眼神里,带着笃定与决绝,恶狠狠的朝他看过来。
大概是怕隔着一小段距离,凉介没办法直接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的右手,也出现在窗户中。
食指和中指双双曲起,对应着指向北条凛自己的双目,又扭动着,指向了凉介的方向。
这个动作极具挑衅的意味,分明是说他会盯着凉介。
又像是让凉介睁大双眼,好好看着他今晚的表现。
“嗤!”北条凛的行为好像火上浇油,本就心情不好的凉介,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起,比比比,那么多次,他和北条凛之间就算有什么纠纷,也早该磨平了。
比起坐在车里,和北条凛比赛,他更想去见拓海!
然而关卡的进度,由不得凉介把控。
即使他双手抱在胸前,摆着不耐烦的神色,车辆也自顾自的启动着。
一如凉介在上个故事线经历的一样,车辆会强制性的带着他冲过终点线。
然而,就在车辆即将发动的瞬间,异变突生。
看似摆烂的凉介,扣在身侧的手,早已悄悄摸上车门。
他猛的一拉,脚上一蹬,整个人翻滚着,从起步的车上滚了下来。
就像心中演练过无数次一般,他的双手抱在脑袋上,双腿曲起,任由粗糙的柏油路面刮破他的手臂。
凉介扭动着身子,借着势能,憋着一股劲,连着滚了好几圈。
车辆的呼啸声,轮胎刮擦着柏油路面,巨大的声响从周遭传来。
直到他的手臂,狠狠撞击在一个坚硬的物品上,愣了一会,他才从地上爬起来。
比赛的两辆车,已经驶离此处,就连地上的废气,也和箱根的白雾融合在一起。
凉介手脚并用的攀附着栏杆,好像一个刚驯服了四肢的人类。
作为一个背后没有张眼睛的人类,他并不知道,刚才自己是如何险之又险的,从R32疾驰的车轮边滚过,只是张大嘴巴,大口喘着粗气,一点庆幸的表情慢慢浮现在脸上。
在239的带领下,正好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藤原拓海,像尖叫鸡一般。
“凉介,危险!”
尖锐的声音冲击着239的接收器,精密的机械部件都为此停滞了一瞬。
雾气的笼罩下,排气孔不断冒出的黑烟,以及庞大的车身,遮掩了凉介的身影。
拓海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手用力掰扯着身前的代码,双腿也不断踢蹬着,试图挣脱这个该死的囚牢。
这座代码组成的椅子,随他的动作,如枯枝败叶般,纷纷从接口处掉落。
但也不过一瞬时间,239又恢复了运转,卸下的代码行无视重力的影响,诡异的从地上飘起来,又完全了回去。
藤原拓海拆解到腰部的护栏,又长回到胸前。
他身上涌出的大量情绪,也再次被搬运到239的接收器上。
愤怒、焦急、担忧,各种负面情绪,迅速转化为运转的能量,积攒进239的能量槽里,它机械式的面板上,难得出现餍足的表情,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安抚这个可怜的主角了。
而藤原拓海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奋力一跳,使劲拽住了239的躯壳,试图争夺着系统的控制权。
他记得,为了说服他接受任务,239展示过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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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透明的控制面板。
任是239再有通天之能,它的外壳,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足以与成年男人力量抗衡的光环。
它只能奋力滚动着,试图借助圆弧的外形,逃脱拓海的手指。
拓海又急又气,一边拨动着239,寻找面板,一边时不时抬起头,望向不远处,既害怕,又渴望。
交换不断地情绪,像骤然打开的阀门,疯狂涌进239的接收器,甚至造成了堵塞。
争执之间,藤原拓海一个用力,连人带着239,狠狠砸在代码组成的椅子上,发出“嘭”的一声。
对于他们的争执与吵闹,高桥凉介全然不觉。
他刚扶着栏杆,试图转动着身子,在四周寻找拓海的踪迹,就感觉世界一片天旋地转。
天空的颜色不断交替着,从黑到白,又从白到黑,一瞬间挂着太阳,又一瞬间挂着月亮。
树上的枝叶,全部缩了回去,又再长了出来,重复着好几次,连树木的高度,都被渐渐压缩了。
脚下的柏油路面,油斑一点点淡去,肉眼可见的变成簇新的模样。
连带他自己,也被迫转动了起来,视线越来越模糊。
直到一阵喇叭声响起,高桥凉介惊讶的发现,他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
正前方是一盏不断闪烁着的绿灯,衔接着的是铺着斑马线的道路,再低头看去,正好落到他的鞋子正前方。
此刻,他就站在路边,看上去像一个普普通通等待着过马路的行人。
来不及多想,在喇叭声的催促下,他急急忙忙往前走去,试图汇进前方的人流里。
没走几步,那盏灯啪的变红了,凉介心头随之一跳。
对面的车辆在灯光的召唤下,像一条河流汇集而来。
他试图努力往前跑去,余光却瞥见一辆熟悉的车——AE86。
是拓海吗?
凉介心念一动,不甘的执念升起,脚下再也无法动弹,脑袋转了过去,观察起那台86的车牌。
是那个烂熟于心的车牌号。
凉介脸上瞬间挂上了笑容,迎着喇叭声,对着驶来的86,挥起了手。
“拓海!”
他一眼扫过去,发现座椅上靠头的地方,反射着黑色的光芒。
等等,驾驶员呢?
高桥凉介顾不得危险,紧走了几步,窜到86的正前方。
喇叭声,刹车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双腿被狠狠一撞,身体向前掉落在86车盖上的瞬间,高桥凉介终于和它的驾驶员对上了眼。
那是一双惊恐的看向陌生人的眼睛,来自幼年版的藤原拓海!
他好像很小,很努力的支棱着脖子,抬起脑袋,才能把脸完全露在驾驶台上方。
路口的交通一下子乱起来,堵在后方的车辆有的打开窗户,骂骂咧咧起来,有的拿出手机,帮忙拨通了交警的电话。
还有路人,小心翼翼的走上来,询问凉介是否还有意识。
他都没有回应,只是直勾勾的看向驾驶室内。
年幼的驾驶者,像吓傻一样,缩在座椅上。
两人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