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火被丢出去老远的距离，直直地砸向了院长的头顶。
彼时他正握着个骷髅头在研究呢，冷不丁被砸中，一瞬间火光四溅，把院长还算乌黑的头发点燃，焰火顺着头顶向下燃去。
这个正式上任、才送走前院长的中年男人，此刻大惊失色，双手拍打自己的脑袋，试图灭火。
他身边反应过来的夫子同样脸色大变，帮着灭火。
几个人的手轮番在院长头顶上拍打，体修拉开挡着视线的两人，亮出自己的完美肌肉，他双拳紧握，抬手一锤——
“砰！”
院长高举着手瘫软着倒下。
“救……”
命啊……
至于罪魁祸首。自知闯祸了的鎏火瑟瑟发抖，不知何时躲回了周不周袖子中，它只要不是故意的，就绝不会烧到周不周，但是这点对其他任何人都无效。
比如这位倒霉的院长。
丹修在往他嘴里放救命丹药，医修伸手把脉，体修还在敲击着院长的脑袋试图灭火。
蒙天川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停手！”
熙攘的人群像是被定了身一般，每个人的动作停滞着。
蒙天川借机挤入人群中，他按着院长的脑袋把他从体修的手底下救了回来，接着双手掐诀，一条清澈的水柱出现，被蒙天川一股脑砸向院长的脑袋上。
火，灭了。
所幸鎏火不是故意的，没有放出天地之力，不至于灭不掉。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目睹一切的周不周缩了缩脖子，往许净凇身后躲了起来。
许净凇：“……”
不过这群人都不知道周不周有这么个“本命火”，自然也不会联想到是她做的，只以为是这鬼地方的机关。
片刻后，没了体修敲打的院长终于醒了过来，他被蒙天川搀扶着站了起来，头晕目眩地伸出手，颤抖着指了指刚刚被他拿在手中的骷髅头，说：“异、异族！”
众人脸色稍变，蒙云和率先蹲下身捡起骷髅头端详片刻，才在两处额角的位置发现了两个不算起眼的凸起。
似乎是两个小角。
院长继续说道：“我此次下界是有事在身，人间各地都出了乱，杀修士、杀亲人，无一不是心脏和血液被取用的。”
“我原想着你们要抓捕的人也不过是一伙人，就随着来了。”
“如今人去楼空，又在此发现了异族的头颅，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再多留。张实清吴从远随我去召集各宗宗主，高敬你喊院中金丹中期之上弟子下界，分队前往各州抓捕他们。”
“其余人暂且留下协助蒙氏探查此地，一有线索立即上报给我。”
丹修医修低头应下，站到了院长的身边，体修斗志昂扬地挺胸，大喊了一声：“是！！！”
声音在此地回荡，接连不断地往院长脑中撞击着，他按了按眉心。
头疼。
要不然下次招生，体修一律加一门笔试吧。一个二个的都没有脑子，比驴蠢比牛壮，除了很听话这点之外完全没有独立自主成为队长的功能。
许净凇并未说话，他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不知不觉地掐了匿形决，他能感受到周不周还在这里，只是她的身影已经藏匿了起来。
周不周漠然地瞥了一眼转头的许净凇，蠢蠢欲动着想要拔了他的剑。
院长抱着异族的头颅。院长是人类，魔界是异族的家，魔界被人间毁灭了，人类杀死了异族。她是魔界之主，她本该站在人类的对面。
他们警惕着异族，怕异族卷土重来毁灭人间，他们和周不周是对立面的敌人。
包括许净凇。
他也同样是人类。
纷乱的思绪充斥着她的大脑，掌心被鎏火警告般灼烧着，将她灵魂都刺痛。
【周不周，我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没了这段时间的记忆，但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能够找到你。】鎏火语气严肃，与往常的它差别很大，【你还记得你的师门吗？你与天地做交易，你拯救人间，天地将你的师门还给你。我与你绑定了天地契约，无论你是进了无间地狱还是南阳雪山，我都能凭借着微弱的气息寻到你的踪迹。】
【满门的遗骸都在其中，你难道不想将他们好好安葬了吗？】
……
师门。
听到这两个字。
周不周混沌的大脑多了几分清醒。
灵恒山一直是沉积在她心底了许多年的痛，无法进入，无法再相见，那群人将灵恒山永远地封闭，连带着山顶上那座曾经的宗门也被遗忘在过去。
就算后来的周不周实力已是天下的巅峰，在灵恒山前也只能望而却步，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着她的进入。
她闭了闭眼，沉默地接受了它的说法。
算了，也许还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不愿魔界百姓对她失望，更不想失去师门。
一定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她不再匿形，突兀地重新出现在许净凇身后。
不远处，院长将那颗骷髅头揣入怀中，他表情凝重，匆匆忙忙地带着两位夫子离开了，路过周不周的时候，他神色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只说道：“你二人实力不弱，就同高敬一块儿去吧。”
许净凇点点头。周不周并不言语，没点头没摇头，也没看向他。
不过院长不是什么古板的老顽疾，非要小辈向他行礼才满意，便没多在意这事。
周不周盯着那颗骷髅看了眼，仔细辨认后，确定并非自己认识的，于是稍稍松了口气。
不认识的话，负罪感能少一点。
*
许净凇又入梦了。
当下的身份是，被牛头人捡到打算送给周不周的小孩，看身量大抵四五岁的样子。
只是出现了个意外。
周不周十分烦躁地吐了吐舌头：“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蛇。周不周，显然不大适应这具身体，连个脚都没有，行走只能靠挪动。她笨拙地扭动了几下身躯，好半天才挪出去一丁点儿的距离。
许净凇扑哧笑了出来。
被那双竖瞳瞪了一眼。
许净凇捂住嘴表示自己不会再笑了，顺带伸手将她捞起，抱在了怀中。
他并不害怕这种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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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算是周不周变成蛇了他也不怕。
魔界诸多异族，大多是人和兽的肢体相互组合而成的，周不周倒是不一样，一丁点儿人类的影子都没看见，就算是在异族，也可以算得上是异类了。
他给周不周解释道：“你失忆前也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你过去的，看。”
漂亮的小黑蛇被他缠绕在手臂上，举了起来，方便周不周看向窗外：“从小我就能进入别人的记忆之中，不过只限定在魔界之中的人类。”
“这些人类多大都会被送往你的宫中，小部分死在入宫的前一天。”许净凇笑了笑，“他们太虚弱了，除了魔宫，这外头没有人类能够入口的东西，我和他们一起被活活饿死，同样感受着饥饿。”
“后来我学乖了，生肉蛆虫又怎样，饿不死自己就好了。闭着眼憋着气吃什么不是吃。”
“不过大部分时候我都很幸运地能入宫，有时集中被饲养着，一辈子也见不到你一面，有时再好运一些，被你亲自选中，养在身边。”
“也许你还记得小叶吗？那位女官的儿子，女官不要他。家中的资源只够全心全意供养一个孩子，她只想要个女孩，但我不是，她就不想要我活着。是你拦着她不让她掐死我的。”
周不周回忆了一下过去，在犄角旮旯中的确翻到了这段记忆。
那小孩听话得很，让她仿佛看到了周舟过去的影子，就时常抱着他，给他讲故事，教他学字念书。
但是叶子到了秋日就要枯黄落下。长到了五岁的小叶，还是没抵过病痛，死在周不周的怀中。
痛定思痛，周不周伤感了一阵就离开了魔界。她去人间搜罗了几日，抓了几个大夫回来，一边看护着宫中那么多的小孩，一边让他们给大一些的孩子授课。
魔界一片欣欣向荣，除了死了一个听话的小孩，好像没再有什么缺憾。
蛇信子吐了吐，小黑蛇甩了甩尾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回头打量了一眼许净凇。
“我好像并没有见到过你这张脸，这具身体也会死在入宫前吗？”
许净凇沉默了下来。
他想，也许是因为时间不对。
周不周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张脸，她伸长了身体想要往外看，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偶尔一两个，身上都穿了家中最华丽的皮毛，喜气洋洋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她隐约生出一个不妙的猜想。
现在的时间，不会是……
“这是你，在神祭台上倒下的日子。”
也是魔界开始毁灭的日子。
竖瞳骤缩，她与有些心急：“快带我去魔界入口，我要阻止他们入侵！”
蛇身毫无规律地摇摆着，本意是想蹦哒着跳下去，但是周不周仍旧没掌握身体的控制权，动了也是白动。
许净凇安抚般拍了拍蛇头：“没事的。”
“……也没什么用，这里是记忆，而不是真实的过去，你就算改变了这里，在真实的外面也依旧是惨痛的过去，无法更改。”
蛇尾无力地垂下。
正逢此时，无数凄厉的声音在魔界上空炸开：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