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宁安珠朝胤祺吐了吐舌,然后招手唤来了淳儿。
她此番可不是空手来的,还带来了寿萱殿新做的玫瑰酥和牛乳菱粉香糕,刘菽圆见那糕点的卖相立马馋得口水直流,三人便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起来。
胤祺寝殿的北墙和东墙下各放置着一个冰鉴,因他右腿有伤,床榻左侧还摆了个扶手椅,上面放一个带背的软凳,他坐着也舒坦。殿内多余的屏风和摆件都已经尽数撤走,只留一张紫檀书桌,瞧着难免有些空荡。
宁安珠在胤祺身旁乖乖坐了片刻,着实无聊,便提出要去逛逛刘菽圆的屋子。
刘菽圆愣了一下,果断弯了身子:“公主请。”
她的屋子比先前在阿哥所的宽敞许多,内里陈设是胤祺默许按她自己的喜好布置的,看着温馨又舒服。
宁安珠在四周大略扫了一圈,便上前几步到菱花镜前照了起来,因着身上有伤,只能整个身子往前倾,微微岔开两条腿,勉强与镜子同一高度:“刘菽圆,你都不知道我这两日怎么过的!”
她那十板子是因为同胤禟打架受的,康熙念及她主动认错,背地里叫梁九功手下轻些,意在让她好好安分几日,但宁安珠就是个皮猴子,哪里坐得住?
“这胭脂是内务府送的吧,颜色暗沉沉的,一点都不衬你的肤色。”宁安珠拿起桌上的胭脂盒,看了一眼便嫌弃地扔在一边,“回头我给你送点我的玫瑰胭脂,是桂嬷嬷专门为我做的檀红色,上脸可好看呢。”
这话提醒她了。
清代胭脂常与铅粉调和,要知道那玩意儿可是有毒的,长期使用估计脸都要烂了,她平日不好化妆,胭脂盒估计都挂灰了,险些把这件事忘了。
望着宁安珠臭美的模样,刘菽圆不禁心想,要不等胤祺伤好后,她琢磨琢磨?眼下这时节花开得正好,她做点不放铅粉的胭脂出来,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人。
刘菽圆的内屋摆着一架罗汉床,是她平日午睡的地方,宁安珠在屋内来回踱步,四处看看摸摸,床榻上摆着各种钩织的花朵,有饱满圆润的粉色绣球花、白粉交加的百合、还有黄蕊白花的雏菊,一下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宁安珠伸手拿起一朵茉莉花,花瓣层层叠叠,配上深绿色的钩织枝叶,乍一看与那雪白的茉莉还真有几分相像。
她想起自己头上也簪着朵茉莉绒花,当即从发髻下取下,摆在一起比较起来:“我只知道绒花和通草花,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绒花发簪在现代那可是簪娘的最爱,刘菽圆听见这话忍不住上前看了看,那绒花的花瓣、花蕊、叶子栩栩如生,就连褶皱都与真花一般无二,摸起来更是顺滑细腻。
相比之下,她的钩织是那么的……朴实。
“我喜欢这个!刘菽圆这是你做的吗?”宁安珠眼里满是惊喜。
刘菽圆点点头,给自己打气!钩织怎么了?那也是咱平平无奇的人生中最闪亮的爱好和特长。
“毛茸茸的,捏一捏还能恢复原样!也太好玩了吧。”
没想到宁安珠竟这么喜欢她的钩织茉莉,她摸着花瓣,像得了新奇玩具的孩童般爱不释手。
话音刚落,宁安珠便将她手里的绒花发簪递了过来,认真道:“我拿这个和你换!”她虽心里喜爱这钩织,可见刘菽圆摆放在床榻一侧,整整齐齐,想来定也是十分爱护的,自然不能白拿。
“可以吗?”觉察到刘菽圆的犹豫,宁安珠有些不安,悄悄歪着脑袋小声问道。
刘菽圆愣了愣,一脸的问号。
要知道宁安珠这茉莉绒花发簪,工艺极其精美,上面不仅用了碧玺、红宝石等装饰,还用了点翠的手法,湛蓝的翠羽,色泽鲜亮,茉莉也洁白可爱,就连簪杆用的也是银丝累丝技法,放在现在,妥妥是能进博物馆的程度。
她那小小钩织花?何德何能啊!
见她发愣,宁安珠眼疾手快,抢先把茉莉发簪簪到了她的发髻上,笑着说:“这下你不换也不行了!”
刘菽圆本就长得清秀,配上这同样无暇的茉莉,衬得整个人气质都变好了。
屋内点着熏香,胤祺缓慢地翻着兵书,偶尔与李德禄议论两句,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喊:“五哥!五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胤祺早就知刘菽圆擅长钩织,望着她怀里的茉莉花钩织,也不觉得新奇,目光反倒落在了刘菽圆的发髻上,久久没有移开。
“刘菽圆手也太巧了!”宁安珠兴奋地说,“怎么我之前都不知道啊?五哥哥,你也不告诉我,真小气!”
胤祺无辜地看了眼刘菽圆,刘菽圆清了下嗓子,果断移开视线,可终究没法忽略宁安珠亮晶晶的眼神,她一下心软:“要不……妾身给公主再做一个?”
“当真?!”宁安珠顿了顿,这可得好好想想,她已经有茉莉在手,再做个花也没什么新意,眼神一转,瞥向了床上的胤祺。
胤祺:看我作甚?
“要不你做个小动物?小一点,简单一点就行,五哥你觉得呢?”
胤祺没有应声,温柔地望着刘菽圆,没想到平日穿着素净的她,在茉莉发簪的映衬下,柔婉娇媚,宛如雨后出绽的荷花,娇艳欲滴,惹人疼惜。
“那妾身给五公主钩织一只小兔子吧。”五公主喜爱兔子,做个这样式的她应该喜欢。
谁知宁安珠听了却摇摇头。
“兔子也太无趣了,我觉着要做就做个特别的!”宁安珠说完,不遗余力地瞟了胤祺一眼,嘴角不由扬起弧度,然后状似无意地说,“我看绵羊就很不错,你意下如何?可喜欢?”
绵羊?
胤祺还没说话,刘菽圆便点了点头:“绵羊好啊,我喜欢。”
得到肯定回复的宁安珠很是满意,她冲胤祺挑了挑眉,随后故作恍然状:“哎?我刚想起来,五哥不就是属羊的吗?”
刘菽圆瞬间反应过来——她被套路了。
这兄妹俩一起长大,这会儿才想起来胤祺的属相?宁安珠也太假了。
不过……刘菽圆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对她来讲,做个绵羊钩织,或是兔子钩织,难度没什么区别,莫非是觉得她做不好?
“放心吧五公主,这个很容易的。”刘菽圆立马进入工作模式,“你想要多大尺寸?”
宁安珠好奇极了:“这还能选?那我要……五哥这么大!”
此话一出,别说刘菽圆怔在原地,就连胤祺也咳嗽了好几下,惹得宁安珠赶忙上前看顾。
虽然工程大,但也不是不行。
眼看刘菽圆神情逐渐认真,宁安珠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赶忙在胤祺瞪她之前笑着改口,“我开玩笑的,就普通大小,和额娘养的狸奴一般大就行,最快什么时候能做好?”
刘菽圆根据现有工具和复杂程度粗略估算了一下,“三个时辰,保管完成任务。”她钩织那么熟练,晚膳后开始,睡前定能搞定。
“太好了!”
宁安珠偷偷将刘菽圆拉在一旁,小声地说,“不过这个礼物能转送给我五哥吗?”
她眨巴着眼睛,满脸期盼,“你也知道,五哥此番受伤是因我之故,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你放心!我绝不叫你白做,我那儿有仿生雀鸟,还有琉璃雕的小鱼,紫檀花鸟走马灯,你喜欢的话我都送你。”
刘菽圆听得耳朵都直了。
这些听着都价值连城,随便一件都够她躺平许久了,根本不用想,便果断答应了。
胤祺见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旁边侍奉的李德禄,听了这话突然一个激灵,不对呀,这些东西不是五爷赠给五公主的生辰礼物吗?
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胤祺接过普洱小口慢慢抿着,嘴角却挂不住地笑,看向刘菽圆的眼神也充满期待。
一个和他属相相同的钩织玩具,好像……还从未见过呢。
*
夜至丑时,畅春园被浓重的夜色包裹,一片寂静。
刘菽圆忙活了几个时辰,许是晚膳碳水吃多了,困意一阵阵袭来,她钩错了好几针。
好在成品不错,胤祺很是喜欢,总算没有白辛苦一场。
刘菽圆忙完便沾着枕头睡过去了,不知睡了多久,她习惯性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头发却被胤祺压在了身下,她迷迷糊糊地想从他肩膀下拽出来,可安静的夜里忽然传来几声压抑的痛哼。
意识到这是胤祺的声音,刘菽圆的困意瞬间被惊得九霄云外。
“五爷?你怎么了?”
胤祺的手紧紧攥着被单,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声音都在颤抖:“腿……腿疼……”
刘菽圆心下一紧,怕是药效过了,她顾不上披外衣,拽出头发就赶忙从床榻上跳下来,慌里慌张地推门叫人:“李公公!快!”
门外值夜的李德禄一个正靠着墙打盹儿,听到喊声利索地起身:“庶福晋,出什么事了?”
“五爷腿疼得厉害,快去叫太医!”
幸好这些天李铭一直留在畅春园当值,就怕胤祺的伤势有什么不妥,李德禄这边刚派人出去,没多久李铭便背着药箱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殿内早已点满烛火,如同白昼,映得胤祺脸色苍白如纸。
“夜间阳气入里,气血运行不畅才会疼得厉害。”李铭把完脉,便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罐,“把这定乳膏敷在伤处周围,可行气散瘀,缓解胀痛。”
刘菽圆在旁盯着,冲李德禄伸出了手:“我来吧。”她接过药膏,指尖蘸取少许后往胤祺的右腿涂抹,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李铭又问:“和血止痛汤用了吗?”
“用了,睡前刚服下。”
李铭看了眼胤祺的面色,掀开被子望向右腿的伤口,眉头却皱得更紧。
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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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和血止痛汤有舒缓气血,缓解疼痛的功效,纵然药效差了些,也不可能叫五爷疼成这番模样啊?
突然,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从药箱最下层摸出一个不起眼的药瓶,打开是暗红色的细腻粉末,还混着淡淡的麝香味道。
“这是什么?”
“七厘散。”李铭淡淡道,李德禄听后却脸色大变,他一把抓住李铭的手腕,怒道,“李铭!你疯了?”
要知道这虽然是常用的外伤急救药,可含血竭、麝香,药力凶猛,稍有差池可是会血崩的!
“我会严格控制剂量,保证不会出事。”李铭目光坚定,“五爷现在这种情况,普通的汤药根本无用,只有七厘散才能缓解,相信我。”
或许是他的眼神过分恳切,或许是心疼床上痛得一脸惨白的胤祺,李德禄想了想,终是松开了手。
春芽很快取来温水,李铭倒了少许在瓷碟中备用,而后拿出秤砣小心翼翼地称着分量,他手里拿着小挖勺,一会儿添一些,一会儿撇去些,神情也格外凝重。
刘菽圆根本没胆子继续看,远远守在门口。
好在喂他喝下片刻,胤祺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脸上也有了血色,李铭松了口气,接着在他脚下和膝盖底各垫了一个软枕。
床帐里攒动的人影影影绰绰,纱帘被挤得微微外鼓,不断传出李铭的叮嘱声。
“用帕子把汤婆子包好,轻轻敷在腿上,记得隔着五爷的衣裳。”
“每次一刻钟就够了,一个时辰一次,得用刚烧好的糖水才行。”
“动作千万要轻,绝对不能碰到五爷的伤口。”
……
刘菽圆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也问了句:“李太医,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李铭擦了把汗,回头看了眼床榻,见胤祺喝下汤药,回头看向刘菽圆:“长夜漫漫,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庶福晋不妨陪五爷说说话,免得五爷总惦记伤处。”
转移注意力是吧?旁的她做不了,这个她行。
李铭他们又忙碌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收拾妥帖,守在了外面。
胤祺靠在床边,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总归不像方才那般虚弱了,刘菽圆瞧他那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宫里的人惯会明哲保身,除了与他交好的几个阿哥,旁人都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宁安珠还好,自己有伤也日日陪他闲聊作伴,康熙、太后自不必说,什么野山参、灵芝都快堆满仓库了,就连老十都送了东西来赔罪。
偏偏老九自始至终没露过面,还说是嫡亲的弟弟呢!刘菽圆撇了撇嘴,宜妃更不用说,连问都不问,像是彻底忘了她这个长子一般。
胤祺闭着眼睛还是睡不着,刘菽圆想了想,从书架子上取下一本《左传》,搬来软凳坐在了床边:“五爷,妾身给你念会儿书吧,您闭上眼睛,说不定一会儿就睡着了。”
胤祺点了点头,刘菽圆便随手一翻,轻声读了起来,可讲到《郑伯克段于鄢》时,刘菽圆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实在读不下去了。
她悄悄抬眼看向胤祺,只见他面色无常,没露出什么不快的表情,便连忙往后翻了几页:“这篇没什么意思,我换一个啊。”
“刘氏。”胤祺忽然出声,侧过身望向床边的她,“你说,郑庄公与武姜真的能和解吗?”
刘菽圆愣了愣,她第一次学这篇文章时,就觉得这个结局讽刺得很,武姜那样偏心,把郑庄公当做小儿子上位的绊脚石,这郑庄公都发誓永不相见,偏最后一句话就和解了。
她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刘菽圆知道胤祺想到了自己,心里不住地叹气,但仔细想想历史上这样的事其实不下少数,就像后来的德妃、雍正和十四爷,雍正登基后请德妃做太后,德妃不也百般拒绝?还因为十四阿哥生雍正的气?
“我觉得,与其说和解,应该是……妥协了。”
刘菽圆思考片刻,轻声说,“一个君主,为了社会稳定,总得维护好和母亲的关系。”
“不过抛开那些虚的,五根手指还有长有短呢,哪能强迫每个亲人都对你真心相待呢?有那么一两个真心的,就不错了。”
话一出口,刘菽圆就僵住了,怎么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胤祺怔在原地,温声笑了笑,而后摸了摸她的头顶:“坐着累了吧,上来,躺在我身边。”
刘菽圆早就坐得屁股都麻了,听到这话,屁颠屁颠地爬了上来,刚盖好被子,胤祺的声音就从头顶传了过来。
“继续念吧。”
但《左传》毕竟是古文,又没有标点,她越读越眼花,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等胤祺反应过来时,她手里的书早就滑到了一边,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
“睡着了?”
胤祺低头看着靠在胸前的女子,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下她的侧脸,心疼道:“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