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来海岛的第三天， 一场急雨降临，天空布满了墨色的浓云， 黑压压一片伴随着闪电与疾风。
一声雷响过后， 大雨哗啦啦坠下，打在玻璃窗上啪啪直响，窗外风雨下的树枝花丛摇曳，视野模糊，不远处的大海边浪滚涛涛。
唐妍被雷声惊醒，惊坐起半身来， 迷迷糊糊道， “打雷了。”
“是啊， 看样子今天只能待在客栈里了。”说话的人正是纪瑜清， 此时此刻的她坐在纯白的小圆桌旁， 手边一盏热茶，手里捧着一本书，说话时微微抬眼瞥了下窗外。
滚圆的雨珠从天空俯冲而下，打得建筑物以及周遭的一切哗啦响， 此刻是上午八点， 房间里阴暗的却像是黄昏傍晚，为了不影响唐妍睡眠， 纪瑜清几乎坐在窗边借着那微弱的光亮在看书。
“纪阿姨这么早就起来啦。”唐妍抓了抓自己睡得一团乱的头发。
“睡不着，”纪瑜清说着翻动了下手上的书页，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书，“现在还早， 你要不再睡会。”
“纪阿姨还没吃早餐吧，我去做。”唐妍急忙要下床，双脚刚着地便听那边回复，“我买了客栈的早点，一会应该会有人送上来。”说完扭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哦……好的。”唐妍又默默地缩回身子，双脚抬上来放在了床边，盘腿坐下。
唐妍的手机就摆在床头柜上，伸手取了过来，点亮屏幕，上面显示收到了好几条微信消息，纷纷都是同一个人发来。
沈瑜音学姐：我有点睡不着，找学妹聊聊天。
沈瑜音学姐：时间过得好慢，假期才过了三分之一，有点迫不及待去学校见到你了，呆萌像木头一样的小学妹。
沈瑜音学姐：咦，怎么都不回复我消息啊，是睡着了吗，假期这么早睡觉，没天理啊。
沈瑜音学姐：[大哭.jpg]
……
唐妍挠挠头，昨晚她确实是睡着了，而且她睡在里侧的，手机是放在外侧的床头柜上，也就是靠近纪阿姨的位置，不知道纪阿姨有没有看到这些消息，应该没有吧，而且就算看到了，好像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唐妍默默脑补了一出乱七八糟的，随后才解锁手机来回复。
唐妍：不好意思啊学姐，昨天晚上我睡着了。
一句话发出后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抱着手机陷入呆滞。
过了一会，对方回了消息过来。
沈瑜音学姐：（￢︿??￢☆）所以你要怎么补偿我。
唐妍又诧异了挠着脑袋不知所措，该怎么办呢，想了好久才回复。
唐妍：那，那回学校以后请学姐吃饭。
沈瑜音学姐：真是榆木脑袋啊你，谁要你请吃饭了，看你朋友圈你去度假了，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吗？
唐妍：开心，大海好美。
沈瑜音学姐：要是和你度假的那个人是我就好了。
唐妍：[疑惑.jpg]
沈瑜音学姐：我的意思是说，你当初要答应国庆和我一块旅游，我现在就不会待在家里这么无聊了。
“叮咚，叮咚。”门外响起了门铃声。
由于唐妍位置较近，几乎是二话不说放下手机跑去开门，将和沈瑜音的聊天完完全全抛之脑后。
按门铃的是客栈的服务生小姐姐，一边旅游一边做兼职赚住宿费，“这是你们点的早餐。”
唐妍赶紧伸手接过，担心对方端太久会觉得酸，“谢谢。”
“不客气，哦对了，今天可能会下一整天的雨，大家都没办法出去外面玩，客栈里也会举办一些游玩项目，你们待会有兴趣可以下楼来玩哦。”小姐姐笑着说。
“好的，我们会的。”唐妍也以笑容回应对方。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用早餐啦。”小姐姐说完便转身离开，顺手帮她们关上了房门。
“妍妍，端来这边吧。”纪阿姨的声音传来。
唐妍端着早餐餐盘转过身，发现刚刚纪阿姨看书的桌面已经被收拾的干净，还贴心地准备了两把椅子，房间的灯也被打开来，顿时从灰暗进入了光亮的境地。
早餐是三明治，牛奶和咖啡，纪阿姨特意做好了分配，对唐妍说，“咖啡是我的，小孩喝牛奶。”语气颇有些俏皮。
唐妍也有自己的脾性，回复她的话说，“纪阿姨我不是小孩啦，我虚岁19！”
纪阿姨吃着三明治笑得乐呵，“那也是小孩，”说着又补充一句，“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
唐妍瞥了瞥嘴角，大口愤恨地咬下手中的三明治，她总有一天要让纪阿姨刮目相看，让她不再把自己当小孩看。
“纪阿姨，刚刚的姐姐说楼下有好玩的娱乐项目，我们要下去吗？”唐妍问。
纪瑜清喝了一口咖啡，轻轻放置在桌上看着她说，“听你的，你想和大家一块玩或者待在房间里都行。”
唐妍仔细想了想，如果她说待在房间里，那纪阿姨保不准会报上书看上一天，那她一个人还是挺无聊的，“我想下去！”
“好，那我们吃完早餐就下去。”纪阿姨的笑容里是满满对她的宠溺。
吃完早餐后，纪瑜清拿着一套衣服去浴室里换上，毕竟总不能穿着低胸v领的睡衣下楼去，有失雅观，唐妍的睡衣倒挺保守的，但她也学着纪阿姨的模样，在行李箱里翻找了一套衣服换上，要做个精致的女孩，不能因为不用出门去就穿着睡衣拖鞋邋里邋遢一天。
纪瑜清还化了个淡妆，头发随意披在脑后，穿着一双米色的平底鞋，像是画报里的日系美人，从头到脚透着一股温柔。
相反再看唐妍的打扮，就是一幼稚的小女孩，稚气未脱。
两个人才刚刚走到楼梯的半道，便听见楼下客厅传来一阵哄笑声，大家…似乎玩得很是愉快。
其中有男有女，大部分年纪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倒是有个男生瞅见了她俩，热情欢呼邀请，“又有两个美女来了，要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与此同时，其他的女孩也纷纷发出邀请，“是啊是啊，人多玩得才热闹，快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纪瑜清笑了笑走下楼梯来，温文尔雅道，“你们玩的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很有意思的，要来吗？”
纪瑜清第一时间扭头问唐妍，“想玩吗？”
唐妍腼腆一笑，“没玩过，但感觉应该蛮有意思的。”
“好，我们加入。”纪瑜清回答。
玩游戏的加上纪瑜清和唐妍，约莫有十几个人，但纪瑜清应该是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一个，其他的看着都挺稚嫩，估计比唐妍大不了几岁，兴许也是在校大学生趁着国庆假期出来玩。
第一轮游戏开始，客栈老板娘负责击鼓，随即停下，花传到谁的手中，谁就会受到惩罚，惩罚有两种选择，分别置于桌上的两个不透明的盒子，一边是真心话，一边是大冒险，选择任何一边都会采用抽取惩罚的方式。
唐妍觉得听着很是刺激，击鼓的声音一响起，整个人的精神立马变得高度紧张起来，浑身肌肉紧绷。
大家围城一个大的圆形坐下，每个人接到花以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传给下一个人，就这样第一轮结束，鼓声停止，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到底是花落谁家。
纪瑜清低头瞅了眼自己没有送出去的花，颇为有些懊恼，今天运气不佳啊。
在场的男孩女孩们纷纷激动叫嚣，尤其是男孩们最兴奋，“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坐在她旁边的唐妍悄悄地捂着嘴笑。
纪瑜清放下手中的花，几乎是毫不犹豫说，“我选真心话吧，年龄大了玩不动大冒险。”说着将手伸向装有真心话惩罚的盒子中，抽取了一张卡片来。
卡片上是这样写着的，纪瑜清如数念了出来：你迄今为止爱过痛彻心扉的人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唐妍身子嗖得坐正，精神高度集中，等着纪阿姨的答案。
纪瑜清想了想，十分风轻云淡回答，“没有。”
周遭一片泄气声，大家无疑是失望的，毕竟没有从这个大美女身上听到什么八卦。
唐妍心里也不禁开始思索，纪阿姨真的没有那样一个爱人吗……
第二轮游戏开始，鼓声又再次出发，这一次的鼓声明显要久一些，大家每个人绷紧神经，丝毫不敢懈怠。
鼓花在大家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大家都已经感到疲惫甚至有些松懈的时候，鼓声突然戛然而止。
这一回，唐妍不幸中招。
她抱歉的看向大家，心虚不已，“我选的惩罚是大冒险……”
前面真心话纪阿姨已经玩过了，她想试试不一样的。
唐妍将手伸向了装有大冒险惩罚的盒子里，悄悄地拿出了一张卡片来，先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捧在手心里偷瞄。
卡片上面是这样写的：亲一下你此刻旁边的人。
唐妍吃惊地捂上自己的嘴巴，众人嫌热闹不够看，纷纷起哄，“惩罚是什么？”
唐妍先默默地瞥了一眼自己左边的人，是个男孩，不大可能，打死她都不会去做，再看向坐在自己右边的人，是纪阿姨。
唐妍默默咽了咽口水。
[32]
“卡片上面是什么。”
“就是啊， 你的惩罚是什么，快念出来给大家听。”
“不会是抽到了什么超刺激的大冒险吧……”
“”
一时间大家各种猜测， 催促， 各方声音，所有人的目光皆齐聚于唐妍身上。
这个时候唐妍怯怯地瞄了一眼身旁的纪瑜清，两人目光陡然相撞，纪瑜清下意识明白或者是意会到了什么，可能会是什么比较让人难为情的惩罚。
“亲吻一下你身旁的那个人。”唐妍小声读了出来，并且将卡片翻过去展示给大家看， 看到惩罚结果后一时间男孩女孩们各个都哄堂大笑掩嘴偷笑， 纷纷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登场。
唐妍身旁的男孩笑得岔气， 心里有种预感会是自己中奖。
这时候有人提问， “请选择你要亲的那一个人。”
在大家强烈目光的注视下， 一侧男孩的羞怯下，唐妍抬起手用食指指了指另一侧坐着的纪阿姨。
纪瑜清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与其让妍妍去亲一个素未谋面萍水相逢的男生，倒不如牺牲她自己来， 其实也算不上牺牲吧。
“纪阿姨， 可以吗？”唐妍试探地问对方，总得得到她的准许才行。
纪瑜清抿抿唇， 表面上很是淡定，“妍妍，来吧，愿赌服输。”
唐妍轻嗯了一声， 赶紧又咽了咽口水。
“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大家鼓掌拭目以待看好戏，另外还有两个女生八卦的拿起手机来给她们拍摄，唐妍用余光瞥见的。
纪瑜清正襟危坐，平静呼吸着，依旧保持着淡定，面上的表情像画报一样凝固不动没有丝毫的变化。
唐妍在一阵催促和起哄下，早已经脸红的不行，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亲过谁呢，即使是脸也没有，她缓慢地靠近过去，慢慢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纪瑜清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不过她倒是清晰的听见靠近的唐妍咽了一次口水的声音。
下一秒，一个温润柔软的唇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只是短暂一秒钟的停留，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快速抽离开来。
却也正是从此刻开始，纪瑜清久未悸动的心开始砰砰砰加快，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重新坐好的唐妍脸红成了苹果，紧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和纪阿姨保持一段距离，微微低着头不敢看大家。
始终不敢相信一件事情，她居然亲了纪阿姨，她居然真的亲了纪阿姨，她亲了纪阿姨啊。
莫名有点呼吸急促，口干舌燥。
“好了，好了，我们游戏继续，游戏继续啊。”
虽说开局两把开门红，纪阿姨和唐妍双双中奖接受惩罚，但后头的游戏也像是开了挂似的好运，鼓花再也没有落在她们二人任何一人的手上，只是自从那一吻之后，两个人在后续的游戏里都有些心不在焉。
客栈外的大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雨声与客栈内游客的嬉戏声混为一体，客栈厨房部已经准备了丰盛的中餐，是自助餐的形式，纪瑜清领着唐妍一块过去吃饭，玩了这么久也该歇歇，补充点能量。
自从亲了纪阿姨之后，唐妍一直不敢直视纪阿姨的脸，不论是她在同自己说话，抑或是自己和她说话，眼睛都是有意无意瞥向旁边，包括此时此刻两人相对而坐吃午餐，唐妍也都是一直低着头吃。
“一会你要睡午觉吗？”
“啊？”唐妍惊讶地抬头，又赶紧别扭的将脸瞥向一边去。
纪瑜清笑了笑说，“我说，一会吃完饭，你要不要午休？”
唐妍连连摇头，“我…我没有午睡的习惯…”
“那等会我上楼去睡觉了，你自己玩别走太远，不过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应该也不会离开客栈。”
“我不走，我就在客栈里面玩。”唐妍回答。
“好。”纪瑜清微微一笑。
她吃饭的样子也好优雅，即使是最普通的中餐，也能吃出高大上的感觉来，唐妍心里对于纪阿姨是愈发的佩服与崇拜。
恐怕天下再难以找到能够与她类比的女人。
纪瑜清吃完饭后独自上楼，她平时都有午睡的习惯，即使是在公司里，她的独立办公室内都会放置一张折叠的单人小床，如果中午不休息，她晚上会很早就犯困，一下午的精神也不会太好，兴许是年龄开始慢慢渐长，人也容易疲惫的多。
上楼后回到房间关上门，只是轻掩着并没有上锁，毕竟只有一张房卡在自己手上，万一一会妍妍回来，她又睡着，岂不麻烦。
走到阳台上拉好窗帘，卸了个妆，关上房间的灯后，纪瑜清这才安心躺下，只是刚开始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早上的那个吻，辗转难眠。
纪阿姨上楼后，唐妍一个人待在客栈一楼，忽然回想过来自己下楼没带手机在身上，颇感到有些无聊，于是跟着上午的那帮哥哥姐姐们凑热闹，大家在游戏区打电动，跳舞毯上斗舞，唐妍不懂也不会玩，和大家又没什么共同语言，就一个人呆呆坐着观看。
看累了就到客栈门口坐一坐，望着屋外的大雨，像一根根透明的水珠，从天而降，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消散开来，与大地融为一体。
热带地区生长茂盛硕大的叶片，在承接了大量雨水后也开始弯腰往下倾倒，视线之内雾气蒙蒙，唐妍知道，那是大雨溅在地上生成的水汽。
就这样不知道坐着发呆了有多久，唐妍忽然有些感到乏困，但她一想到纪阿姨在楼上睡觉，便不想这样上去打搅到她，还是老老实实乖乖得待在楼下吧。
为了让自己能够精神点，唐妍跑去客厅里看电视，电视节目挺多的，网络电视可以点播任意的电影和电视剧看，甚至连综艺也有。
唐妍随意点击了一部榜单上排名第一的电影播放，电影刚开始时她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后头越看越清醒，就这样又一个人度过了下午的时光。
等到差不多五点的时候，唐妍才敢上楼去。
轻手轻脚上楼梯，来到房门口时才发现居然没有关门，一时心里有些担心，二话不说推门而入，“纪阿姨！”
接着整个人瞬间僵硬在原地，原来纪阿姨早就已经起了床，正在接着看早上没有看完的那本书。
“你回来啦，做什么这么慌张？”纪瑜清笑着发问。
“我看房门没有关，还以为……”唐妍欲言又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还以为有坏蛋闯进来了嘛。”纪瑜清被她给逗笑，说着抻了抻自己的胳膊，继续说道，“真羡慕你们年轻人，不睡午觉还能那么有精神。”
唐妍关上门进来，顺手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发现上面又有好多条消息。
这才想起来早上扔下手机就跑，忘记了还在和学姐聊天，这下可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纪瑜清翻动着书叶，淡淡说道，“你的手机响了很多次，可能有什么急事吧，你快看看别给耽误了。”
“好……”唐妍拿着手机坐下来，又偷瞄了一下纪阿姨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表情。
沈瑜音学姐：好啦好啦，我不怪你了。
沈瑜音学姐：出去玩有没有拍什么美照呀，发过来让学姐观摩观摩。
沈瑜音学姐：我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瑜音学姐：果然，你又不说话了，气气。
以下是下午的几条消息。
沈瑜音学姐：话说都已经下午了，我等了你好久，小学妹，你出门都不带手机的嘛。
沈瑜音学姐：你要是现在发一张你可爱的自拍过来，我就立马原谅你。
沈瑜音学姐：……
看样子……学姐真的挺着急的，毕竟唐妍几乎一整天下来都没有看手机，看到满屏的消息颇为有些难为情和不好意思。
不过，看到照片的字眼，唐妍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拿着手机起身往外跑，房门都忘了关。
只扔下了匆匆的一句话，“纪阿姨，我下楼一趟。”
正在看书的纪瑜清停顿下来，闻声抬头看，心里不禁好奇，这孩子急急忙忙的这又是怎么了？
唐妍抱着手机奔赴下楼，凭借着记忆找到了早上和他们玩游戏的其中一个小姐姐，十分歉疚和不好意思的打断了对方，“你好，还记得我嘛，我们早上一起玩过游戏。”
小姐姐先是愣了一下回过头去，接着很是热情问，“记得记得啊，怎么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嘛？”
“就是那个，我想请问一下，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拿手机拍下了我做惩罚时候的照片啊……”唐妍小心翼翼问，生怕有所冒犯。
小姐姐怔了下，下一秒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来，脸色忽然有点不大自然，手里一边解锁手机，“啊，是有拍，你要是觉得不太好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当着你的面删掉。”
“不是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妍连忙挥手，“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那张照片发给我啊？”
小姐姐打开相册翻了翻，指着它问唐妍，“是这张嘛？”
唐妍望向对方的手机，那张照片里，唐妍涨红着脸，闭着眼睛小心翼翼亲在纪阿姨的脸颊上，而纪阿姨居然有些瞳孔微张，和平时镇定自若的模样不太一样。
“对，对，就是这张，可不可以把它发给我。”
见到她如此迫切甚至有些祈求的模样，小姐姐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蜜汁微笑，似乎从中看出了什么。
[33]
后来， 唐妍和这位小姐姐互相交换了微信，对方也将照片发给了她， 道完谢之后上楼去。
回房时纪阿姨仍旧在看书， 倒是主动问了一声，“你刚刚干嘛去了那么着急。”
唐妍下意识紧张，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掩饰道，“和上午一起玩游戏的姐姐加了个微信。”
“哦……”纪瑜清心里哽了一下，怎么对于妍妍的这个行为感到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 不过她确实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交际圈。
见纪阿姨不再说话， 唐妍也乖乖得坐了下来， 举着手机悄悄地打开了那张照片， 点击保存， 再点开放大来看，心里烧烧的，脸也烧烧的，照片里的纪阿姨真好看呢， 很上镜， 即使没有使用美颜相机皮肤也看不出任何瑕疵。
反倒是唐妍和纪阿姨同框，唐妍显得比纪阿姨黑了一个色度， 纪阿姨是真的白，白的发光，唐妍忍不住捧着手机欣赏了好久好久，如痴如醉。
正在看书的纪瑜清有些心不在焉， 频频撇头去看唐妍，这丫头捧着手机那么入迷，是在和新认识的女孩聊天吗？
欣赏完照片，唐妍觉得这样还不够足以表达她对这张抓拍的喜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其设置为自己手机的屏保，真是越看越喜欢。
大雨持续了一整天，第二天又转为天清气朗，海岛上晴空万里无云，变化之大让人不敢相信是昨天那个乌云密布黑云遮天风雨飘摇中的小岛。
这是她们出门以来的第四天，小岛上因为昨天的大雨许多商店都关门停业一天，到今天才重新恢复元气开门营业，路边有不少芭蕉树被折断，树枝残叶满地堆积，岛上的清洁人员也开始了恢复工作。
今天纪瑜清的计划是带唐妍去海岛的另一端环岛公路上去参加骑行运动，毕竟天气这么好，出门运动运动出一身汗也是极好的。
结果二人刚刚从客栈出门没多久，纪瑜清便接到了一通来自华都的电话。
唐妍没敢多问什么，只知道纪阿姨拿着电话走到一边去接听，让她在原地等她，这期间她也没少观摩纪阿姨的表情，很凝重，真的凝重，她猜测应该是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有可能她们此次的旅程到今天就要结束。
过了一会，纪瑜清打完电话回来，面色严肃且沉重的同唐妍说，“我们可能要提前回去了。”
原计划是在这里玩一个礼拜，今天是第四天。
“好！”唐妍二话不说答应，什么理由都不过问。
两个人折返往客栈走，纪瑜清好奇问她，“你都不问我是什么理由吗？”
唐妍笑着摇摇头，十分懂事，“纪阿姨如果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纪阿姨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我不问是最好的。”
纪瑜清欣慰地摸摸她的头，“一会路上慢慢告诉你。”
回客栈收拾行李，退了房，紧急订了两张回华都时间最近的两张机票。
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随即赶往码头，需要先去码头乘船到达对岸的陆地上，再乘火车转到市区，最后才能乘飞机离开，估计抵达华都也是晚上了。
坐在船上的时候，纪瑜清才慢慢和唐妍道出事情的缘由。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家里人的事情吧。”
唐妍先是愣了下，紧接着点点头。
“我有个母亲，今年六十多，患了阿尔兹海默症三年多，现在住在华都郊区的一处疗养院，刚刚我接到的电话是护工打来的，说我妈今天把腿给摔伤了，可能需要做手术，我身为唯一的监护人需要回去签字，妍妍会理解纪阿姨突然结束旅程吗？”
唐妍猛点头，“应该回去，也一定要回去，我也可以去看看纪阿姨的妈妈吗？”
纪瑜清浅浅一笑，“当然可以。”说完顿了顿，垂下眼帘去，“老人家就是这样的，容易磕到碰到，我们也终将会有那样一天的啊。”
“不会的，纪阿姨会永远年轻下去，永远不生病！”唐妍十分认真的说。
她这副模样，忽然把心情还有些伤感的纪瑜清给逗笑，“那样我不成老妖精了。”
唐妍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说话才能安慰到纪阿姨，遂赶紧说，“以后还有我呢，我会照顾纪阿姨的。”
“傻孩子。”纪瑜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等你大学毕业，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到时候，纪阿姨可能就会成为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坐在船上，海风很大，唐妍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不敢直视风口。
她其实也挺想知道，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有关纪阿姨的父亲呢，可是她并没有提，唐妍更不敢问，还是不要问好了。
下了船二人一起乘车去火车站，等抵达机场时已经是下午，还要再等一个多小时才登机。
唐妍有些晕船，从坐了船开始便一直感到不适，候机室的时候，纪瑜清让她趴着休息会，一会快登机的时候再叫她。
唐妍乖乖得点点头，将手机就放在了自己的手边，趴在桌上开始休憩。
纪瑜清正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拿着手机一直在和疗养院那边联系沟通手术方面相关的事宜，钱方面都不是问题，她现在最担心老人年纪大了能不能支撑这样强创口的手术，不做手术的话保守治疗，将来走路都有很大的问题，弄不好就只能坐在轮椅上，现在院方正把手术的所有利与弊都发给了她，纪瑜清也在犹豫。
放下手机来，纪瑜清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双手扶着额头撑在桌面上，对面的妍妍似乎已经睡着，睡颜宁静，她也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脑子里闪现出母亲在疗养院花园里散步晒太阳时露出的纯真笑脸，心中一下子有了答案，为了她能够像以前那样晒太阳散步，这手术得做。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声跳出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纪瑜清陡然睁开眼来，原来是妍妍的手机响了，定睛一看，不小心瞥见上面的屏保照片，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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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妍稀里糊涂醒来， 随手抓起了手旁声源发出地“手机”，惊讶地发现纪阿姨正在看自己， 迷茫问道， “是要登机了吗？”
纪瑜清愣了下，低头看手表，“嗯，就快了，你起来清醒缓一缓。”
唐妍觉得有些口渴，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去候机室自助服务台接水喝， 纪瑜清全程隐藏得挺好， 没被看出一丝异样。
第二次乘坐飞机， 唐妍不再有第一次那般害怕紧张， 反倒是心情雀跃和激动， 全程没让纪阿姨帮忙，自己找到了座位系好安全带。来时是白天，在天上飞时眼前所见是一望无际广阔无垠的蓝天白云，归时是黑夜， 身处高空眼下是一片亮黄色灯光围成的城市， 那绵延无际的跨海大桥，像是黑夜间萤火虫串成的天桥， 引向海洋深处。
唐妍从来没从这种角度观望过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偌大的城市浓缩成金黄色的灯盏，在夜空中闪着耀眼的光芒，显得人类更加渺小， 一路上的她都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雀跃欣赏景色，每当唐妍看到窗外有什么惊艳的景色时，都会下意识扭过头来想和纪阿姨分享，却不料坐在旁边的纪阿姨，一直沉默不语心事重重，面色凝重，她便只好默默转身坐好，做到尽量不去打扰。
抵达华都机场是晚上八点过十分，纪阿姨的车就停放在机场的收费停车场，又稍稍等了十来分钟，托运的行李箱才出来，两个人人手拖着一个箱子朝外走，靠近出口时，迎面吹来一股凉风，让人禁不住瑟瑟发抖，唐妍和纪阿姨两人都穿得单薄，毕竟刚刚从热带海岛回来。
巨大的温差让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华都晚上的风有些大，干燥，清冷，机场外有许多人也有拉客的司机，纪阿姨走得很快，很赶时间，唐妍拖着行李箱努力跟在她的身后，跟紧她的脚步，争取不掉队。
找到车后，放置好行李箱即可出发，唐妍坐在了副驾驶上乖乖系好安全带，纪瑜清在出发前又问了她一句，“晚上可能会很晚，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唐妍一开始没说话，扭头看向纪瑜清时眼神坚定，摇了摇头。
“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疗养院吗？”纪瑜清又询问了一遍确定。
唐妍点头，“或许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行，那出发吧。”纪瑜清松开手刹。
听纪阿姨说，从机场出发到疗养院差不多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快的话，这是不堵车的情况。
唐妍趴在车窗旁，眼睛扫过一路上飞驰掠过的景象，光影交错，还记得刚来华都的那个傍晚，十分炎热，汗流浃背，这座城市就像是一个大火炉，转眼间不过一个多月过去，天气骤然转凉。
眨眼间，认识纪阿姨也有一个多月，时间过得真快。
开车的纪瑜清偶尔会瞥一眼旁边，不知道这个丫头趴在车窗上发呆在想什么，挺好奇，这个年纪的孩子似乎永远都那么精力充沛，充满活力。
车子一直走的是高架和外环线，没怎么遇到堵车的情况，到达疗养院时差不多接近十点，从大门开车进去在露天停车场上泊好车，唐妍下车时才感到震惊，这里哪里是她想象中的疗养院，分明就是一个偌大的社区，或者是医院。
纪阿姨说这家疗养院是华都最好的，也算是老年人医疗中心，有配备的专业且完善的一系列系统的医疗团队，因为疗养院考虑到老人的身体状况，不适宜搬来搬去，当然除了一些极其棘手的病例疑难杂症，还是会送往市区最好的医院医治。
唐妍想，纪阿姨一定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价格一定不会低，每条路上无论宽阔大道抑或是羊肠小道都有小灯镶嵌在路面，以防老年人夜走摔倒，因为是晚上，看不到全景，唐妍只是大致看见了自己沿途所经过的地方。
这里有娱乐中心，康复中心，各种休闲区，有池塘有凉亭，老年健身区，等等等等，十分丰富。
这完全超越了唐妍的想象，以及她的见识层面，原来只要有钱，真的什么都可以有，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跟着纪阿姨一路上楼，她们来的是疗养院的医疗大楼，顾名思义就是看病和做手术的地方，这个时间点，这栋楼的人并不是很多，甚至有些清冷，放眼望去，有灯的不过几处位置。
纪瑜清的母亲因为下午摔伤被临时转到了这栋楼，被告知只要签字就能立马开始手术，目前暂时是为老人上了止痛。
纪瑜清和唐妍赶到手术室门外时，护士不让进，里面是无菌消毒环境，被告知需要家人签字就能尽快手术。
“我妈，她还好吗？”纪瑜清喃喃。
唐妍一直跟在纪阿姨身边，她也是头一次看到一向冷静沉着的纪阿姨眼睛里流露出的无助和恳切。
“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但是需要及时手术，”护士见纪瑜清担忧的模样，又赶紧补充道，“这只是个小手术，医生团队们都经验丰富，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说完焦急地把笔递给她，毕竟大家都在等着。
“好，我签。”这事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毕竟对于纪瑜清来说，早在回来前就已经想好了不是吗。
唐妍眼睁睁看着纪阿姨接过了护士小姐姐手中的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一边写字手一边在颤抖，是真的在颤抖，肉眼可见的明显，唐妍无法擅自揣摩纪阿姨此时此刻的想法，但一定有迷茫，对未知的迷茫，甚至有害怕。
签完了字，纪瑜清放下笔，还给护士，顾自喃喃，“手术相关费用直接从我账户划扣。”
护士点头微笑道，“这个我们是不担心的，手术时间差不多在两个小时左右，您可以在此等候，也可以去隔壁楼的娱乐区放松一下。”
纪瑜清抿抿唇没说话，自动选择坐在了手术室外的长凳上。
唐妍也觉得，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会有心情去娱乐的吧？
拿到手术同意书后，护士姐姐在手术室门口交代了些什么，紧接着关上门走开。
唐妍跟着一块坐下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即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希望能够多多少少给予纪阿姨一些精神上的支持，让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小的力量，唐妍也愿意。
走道里很安静，因为是声控灯，走廊的另一头显得无比黑暗，静谧无声，像是黝黑的甬道要把人的灵魂拖入进去，未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纪阿姨，我想去下洗手间。”唐妍忍了好久才敢开口打破这沉寂。
“需要我陪你去吗？”纪瑜清轻声问。
唐妍赶紧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没事的，我很快回来。”
纪瑜清点点头，“自己注意安全，洗手间就在左手边。”
按照纪阿姨指示的方向，唐妍一个人去找洗手间，脑子里一路上脑补了许多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片的情景，不禁头皮发麻。
上完厕所出来，站在洗手池前洗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查看是小芸的消息。
赵小芸：啦啦啦，玩的还好吗？
唐妍抱着手机打字回复：我已经回来了，晚上到的华都。
赵小芸：怎么这么突然，不是七天假吗，干嘛回来这么早。
唐妍：纪阿姨的母亲受了伤，我们临时就赶回来了。
赵小芸：啊，原来如此啊，伤得重不重啊？
唐妍：不知道，现在刚刚开始做手术。
过了会赵小芸又说：什么时候出来我们俩一起吃个饭逛逛街吧，来华都以后我们都没有单独玩过。
唐妍：我可能暂时没有时间，我得陪在纪阿姨身边，她现在一个人。
赵小芸：没事，我可以等你忙完，到时候我再找你，不过话说回来，你对你的纪阿姨真的是格外地不一样哦。
唐妍心里一紧，赶紧打字回复：哪里不一样…没有吧。
赵小芸：直觉哈哈哈哈哈，好啦我都要睡觉了，先不说了拜拜。
拜拜。
最后回复两个字，唐妍收起手机来放回兜里，继续洗手，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一路回到了刚刚的手术室门外，居然没见到纪阿姨的身影，顿时一下子有些慌了。
纪阿姨人呢？她去哪儿了？
唐妍的心脏骤然缩紧，脑子里一瞬间冒出来一系列乱七八糟不好的想法，开始发疯了似的到处寻找。
终于，看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层楼拐角的窗子旁，发丝清扬，背影落寞无比，甚至有些清瘦单薄，唐妍此刻才恍然，其实纪阿姨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无坚不摧，无所不能，是人都有软弱的一面。
而这，恰好就是纪阿姨的软弱点，软弱的一面，她此生从未像这样去心疼过一个人，但今天，她很心疼，很心疼她。
唐妍渐渐放慢脚步，朝她走近。
走到窗口才意识到，晚风很凉，从外头灌进来，纪瑜清抱着胳膊直立在那，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妍只好默默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这还是从机场出来时纪阿姨叮嘱她穿上的，她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却忽略了自己。
唐妍将自己的外套伸手披在了纪瑜清的肩上，纪瑜清下意识抬手按住了她肩上的那只手，回过头发现是妍妍，心里五味杂陈，表情复杂。
“谢谢你，妍妍。”
[35]
手术结束， 手术室的大门从里面推开，先走出来的是主治医生， 顺手摘掉口罩， 向病人家属阐述目前的情况，“手术很成功，需在住院部观察一天。”
“谢谢医生。”纪瑜清点头，心中的石头落地。
唐妍跟在一旁等候，几个护士将纪阿姨的母亲推了出来，她的鼻上插着氧气管， 手背上扎着针吊消炎水， 平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护士说麻醉还未全消， 需要留院观察一天， 没问题后即可转到养老部。
这也是唐妍首次看见纪阿姨的母亲， 可以做她奶奶的年纪，老人五官周正看得出来年轻也是个美人，只不过现在因岁月变得苍老发胖，面颊也长出了老人斑。
从手术大楼前往住院部并不算远， 中间只需穿过一条长廊， 前后两栋楼几乎是连贯贯穿的建筑，等安置好做完手术的纪阿姨的母亲，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老人家平静地睡在病床上，纪瑜清坐在病床前手里握着老人的另一只手，唐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静静地陪伴在她身边。
两位护工阿姨赶了过来轮班照顾， 劝说纪瑜清去休息一下，纪瑜清本想说自己再多待一会，一想到还有妍妍在，不忍心她和自己一起在这熬夜，因为她知道，自己如若不去休息，这个孩子也不会去。
“我们先去休息，明早再过来。”纪瑜清转头对唐妍说。
“好。”唐妍点点头。
从住院部出来，气温骤降，彷佛已然进入了深秋，明明一个多月前华都还是燥热的，又或许这里背山环林，比较清幽的原因，把外套给了纪阿姨的唐妍一路上走路都缩着身子，两只胳膊冻得起了鸡皮疙瘩，两个人走在石板路上，脚步声清脆悦耳。
纪瑜清顿住脚回头看身后的唐妍，“你冷不冷，把外套还给你。”
前一秒还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乌的唐妍，下一秒立马绷直身子，昂首挺胸道，“我没事，不冷，纪阿姨你穿着吧。”
“真的不冷？”纪瑜清半信半疑，略带有一丝狐疑。
唐妍拍拍自己的胸脯，乐呵呵的回答，“真的不冷，我觉得挺凉快的。”
装逼的后果就是……一路走过来，简直冻成了狗。
但唐妍想，宁可让自己冷着也不愿意冻着纪阿姨。
纪阿姨支付的公寓是三室一厅，其中有个房间是留给她的，因为偶尔也会有需要留宿的情况，唐妍脑子里的老年公寓无非就是一个房间两张床两个老人那种，事实证明贫穷再一次限制了她的想象，纪阿姨的母亲所居住的可以用豪华来形容。
公寓内应有尽有，除了不能做饭，因为整个疗养院的老人都是集体用餐，各个老人身体情况不同，需要特殊定制，疗养院配备有专门的营养师，五星级厨师，在这方面绝对比自己每天做饭要吃的更好更健康。
少了厨房却多了书房，此书房类似于儿童书房，多是一些绘本故事书之类，由于纪阿姨的母亲记忆退化至孩童，多看看书有利于大脑活动，甚至还有绘画工具，老人家闲来无事也会画画玩以作消遣，表达自己内心的各种想法。
这里大概是唐妍见过最美好的养老居住地了吧，但同样价格也不菲，住在这儿的老人皆是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子女富有非常有孝心。
跟着纪阿姨进去，打开里面的一间房，纪瑜清说，“这儿就是我平时来留宿住的房间。”说着顿了顿扭头道，“今晚我们可能要挤一挤了。”
唐妍一时失语，所以是说，晚上又可以和纪阿姨一起睡觉了吗，想到这她有些脸颊微微发烫。
纪瑜清捏了捏鼻梁上方，感到有些疲惫，“你先洗澡，还是我先？”
“纪阿姨先洗吧。”唐妍赶紧说。
“行，我会尽快。”纪瑜清抱着衣服进了卧室里间的浴室，不一会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唐妍在房间里站了会，坐立难安，尽管不是第一次一起睡，每次还是会感到紧张。
在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来，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真不敢相信早上她们还在一千多公里外的海岛上，现在眨眼回到了华都。
纪瑜清洗完澡出来后，唐妍进去洗澡，床上纪阿姨给她留出了一半的位置。
唐妍小心翼翼爬上床去，见对方没任何动静以为睡着了便伸手关掉了台灯，刚躺下没多久，身旁的人开口说话。
“跟你说说我母亲的事吧。”
唐妍身子怔了下，“还以为纪阿姨你睡着了……”
“本来挺困，躺下却又睡不着，你想听听吗？”纪瑜清问。
“如果纪阿姨愿意告诉我这些的话，我想听。”唐妍回答。
身旁的人翻了个身平躺下来，面向着天花板再次开口，“我母亲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在那个年代她算是高知分子，本来可以前途无量，却看上了我的父亲，不顾全家人反对下嫁，和他过清苦贫穷的日子，父亲家里传统且封建，逼得我母亲从单位辞职，逼她生儿子。
所幸的是，结婚三年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哥哥，母亲没过上两年好日子，儿子夭折，再等她有了第二个孩子时，我母亲已经三十多岁，第二个孩子就是我，因为是女孩，不受家族重视，父亲无奈之下带着我们母女俩离开家族来到华都闯荡，那个时候的日子我记得虽然贫苦，但家庭还算和谐，父亲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归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十岁那年，父亲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女人，二十多岁，很年轻漂亮，母亲为了家庭的完整忍辱负重，换来的只是那个男人一次次的得寸进尺……”
说到这，纪瑜清深吸一口气，对于父亲的称呼也改成了那个男人。
“后来呢？”唐妍喃喃问。
纪瑜清自嘲一笑，“后来的事啊，我高考那年，那个男人甚至把和小三的私生女也带回了家来，高中毕业后我便离家出走，再没回去过那个家，不对，回去过两次，一次是带我妈走，一次是带我妈和他办理离婚手续。”
唐妍听完这整个故事，心里挺不是滋味，五味杂陈，为什么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至少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就没有碰见过好的，不抛妻弃子的。
她的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是，纪阿姨的父亲也是，这种一朝飞黄腾达就忘却糟糠之妻的男人，实在是令人鄙夷。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也无法想象十八岁就离开家自己出来打拼的纪阿姨是究竟如何度过的，其中的那些艰辛困苦磨难委屈，也只有她一个人懂。
和纪阿姨相比，唐妍其实是幸运的，因为在她的十八岁，她遇见了纪阿姨。
通过这天晚上，唐妍想，自己和纪阿姨的距离更加近了。
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第二天醒来，二人洗漱完毕收拾行装赶去住院部看纪阿姨的母亲，相较于昨晚，白天人会多些，也热闹些，两人刚到达门口，迎面撞上出来的护工阿姨，欣喜地告知纪瑜清说老人家现在已经醒了过来，正在用餐。
唐妍跟着纪阿姨一块进去，病房内的窗户大开着，白纱窗帘随风舞动，外边天气晴朗阳光正好，从窗子照射进来缕缕光辉。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病床上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床上支起了餐桌，桌上虽然吃得有些一片狼藉，但老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妈。”纪瑜清惊喜的唤了一声，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老人并没有理会她，似乎是没有听到，依旧安安心心吃着东西。
尽管如此，纪瑜清的脸上还是绽放出欣慰的笑容，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同时转头过来唤了一声唐妍，“快过来。”
唐妍乖乖得上前，纪瑜清拉着她向床上的老人介绍，“这个就是妍妍，唐妍，上次来跟你说过，我一个学姐的女儿。”
“奶奶好。”唐妍恭恭敬敬鞠躬行礼，不过总觉得这声称呼很怪异，说完还看向纪阿姨求助小声询问，“是该叫奶奶吗？”
纪瑜清笑出声来，“不然该叫什么，按辈分当然是奶奶。”
护工秦姨走了进来，一边整理老人的生活用品，一边和她们闲聊，“医生刚才来过了，说老人家状态不错，好好休养很快就能康复。”
纪瑜清点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昨晚的愁云密布大不一样。
“妈，你好好养身体，一定会恢复如初的。”
老人家这时候听到声音才终于停下，抬起头来，先是扫视了屋子里的人一圈，紧接着望着唐妍眼睛直溜溜的，颤颤巍巍开口，“团团，团团你来啦。”
唐妍一脸疑惑看向纪阿姨。
纪瑜清的嘴角抽了抽，很是尴尬窘迫地解释道，“那是我的小名……我都很多年没听过了，我妈估计是把你认成了我。”
“哦……”唐妍回过头去。
不过这名字也太可爱了吧，真是难以想象。
[36]
“团团， 怎么没去上学，作业都写完了吗？”老人家拉着唐妍的手不放， 循循教导。
唐妍瞄了一眼纪阿姨用眼神求助， 自己现在该怎么办，纪阿姨却浅浅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配合老人就好。
唐妍立马会意，转过头去说，“写， 写完了， 今天放假不用去上学。”
“放假了呀， 妈妈今天给你做你最爱的糖糕好不好？”老人家说着正要掀被子下床。
纪瑜清眼见不妙赶紧上前去阻止， “妈， 你腿上有伤，还是别下来了。”
老人家愣了下，回头问，“你是谁啊， 你这个女孩子怎么随随便便叫人家妈， 我只有一个女儿叫团团。”
那一瞬间，唐妍悄悄看纪阿姨的脸色， 充满着失落和心酸。
被自己的母亲不认得，该是多么揪心的事情。
这时候护工秦姨出来救场，扶老人家重新躺好，和她说了些什么转移话题和老人的注意力。紧接着另一位护工阿姨对她们说， “医生说了老人不易情绪激动，这是午餐的餐单，亲自为她做一顿饭也算是尽孝心了。”
纪瑜清抿唇点点头伸手接过，“麻烦你们这样照顾我妈了。”
“哪里的话，老人家这样，我们也看不下去。”
“妍妍，我们去厨房部门吧。”纪瑜清说，“你可以帮我打下手”。
“好！”唐妍欣然答应，能够帮到纪阿姨什么再好不过。
疗养院的厨房部除了聘请的厨师以外，老人家属也可以亲自做料理，以表示孝心。
进去以后唐妍被这里面的排面给惊到，这么大的厨房可以容下多少人，和五星级酒店的厨房可以媲美，虽然她也没有真正见过所谓的五星级酒店厨房。
她干涩一穷二白的词库里想不出可以完美形容这个地方的词语。
纪瑜清对厨房很熟悉，这里是她的主场，拿刀手法熟练力道稳妥，唐妍全程只需要听从指挥就好力争做纪阿姨得力的小助手。
因为是做给老人吃的营养餐，在调料的使用上需要更加精细和注意，唐妍在一旁顺便学艺，她几乎很少看见纪阿姨做什么事情如此认真，除了工作的时候，大约就这两件事。
“好了。”纪瑜清关掉灶火，灶台上是一叠摆盘精致的午餐，令人见了垂涎欲滴。
“哇，纪阿姨好厉害。”唐妍忍不住夸赞。
纪瑜清浅浅一笑，用纸巾小心擦去餐盘边沿的油渍，“没什么厉害的，如果有一天，你有了自己最爱的人，你也会这样做。”
最爱的人……纪阿姨的母亲是她最爱的人，是啊，虽然她口中总是说她是个可怜又可悲的人，但终归是她的母亲，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见唐妍愣在原地发呆，纪瑜清端起餐盘又说，“走吧，我们过去。”
把午餐送过去，老人吃得很开心，似乎是熟悉的味道，纪瑜清在一旁说，“我妈以前经常教我做吃的，我都是按照她喜欢的口味做菜。”
唐妍点点头，“原来如此。”
大概是爱屋及乌吧，唐妍对待纪阿姨的母亲也很是照顾和有耐心，殷切地帮忙倒水，等老人吃完午餐，她回头才意识到纪阿姨不见踪影，问了几位护工阿姨都说是没见到，貌似是出去了外面。
唐妍跑去外面寻找，整个住院部大楼都找寻了一遍依旧没有看到纪阿姨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就是很担心很担心，发疯了似的担心想要赶紧找到她，唐妍回到了公寓大楼，公寓的门轻掩着，纪阿姨应该是回来了这里，想到这唐妍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进去寻找。
每个房间几乎都找了个遍，依旧没有见到纪阿姨的人，这就令她有些纳闷，唐妍回到了昨晚她们休息的那间房，在床边坐了会，静下来好像隐约有听见洗手间里有零零碎碎的声音，唐妍起身小心翼翼靠近过去，将脸伏在门边，是低低的抽泣声，从里面传来的。
又听了会，确认了是纪阿姨在里面。
怎么会……
唐妍跌坐下来，后脑勺靠在洗手间门旁边的墙上，原来她一直在隐忍，从来不把柔弱一面展现出来的纪阿姨，在外人的面前永远都是温和的笑容，又有过多少次，自己独自一人偷偷抽泣。
只要一想到这些，想到纪阿姨所经历的所有委屈和心酸，唐妍便止不住的感到心疼，一抽一抽的疼。
过了会，里面传来水龙头出水的声音，唐妍下意识快速从地上起身来，逃出了这间房。
纪瑜清出来时，碰见了站在客厅的唐妍，不禁愣了愣，“妍妍，你怎么会过来这边。”
唐妍再看纪阿姨时，她明显地给自己补妆一遍作为掩饰，可是眼圈依旧是红红的，这是证明她刚刚哭过不争的事实。
“我……”唐妍有些束手束脚，支支吾吾道，“我好久没看到纪阿姨，所以过来找找。”
纪瑜清抿抿唇，又开口说，“我们下午回去吧。”
“啊？”唐妍很疑惑。
纪瑜清笑了笑做掩饰，尽量垂眼低眉，不让唐妍直视自己的脸，“我不习惯待在这里太久，待久了老人嫌弃，我也觉得心烦。”
“好，我们需要回去告知她们一声吗？”唐妍问。
“当然。”
和纪阿姨一块收拾好了昨晚换下的衣物，背着包去住院部告别，护工阿姨虽然有极力留下她们多待几天，但纪瑜清有自己的固执和想法，她只说了一句，“等过阵子我妈恢复了些我再过来看她。”
护工阿姨们也因此没再多说什么。
唐妍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纪阿姨去哪，她就愿意去哪。
从住院部大楼出来，午后的阳光不算烈确也正好，花园里有不少老人正在打着太极，清一色的白色服装，颇有年老武术团队的既视感，也有在散步的老太太们，聊着最近院里的一些八卦事情，说得眉飞色舞。
纪瑜清瞟了一眼那边，眉眼里透着艳羡，唐妍想，纪阿姨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纪奶奶能够早日恢复健康吧，也能够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午后出来散散步晒晒太阳，感受一番大自然风光的熏陶。
对了，唐妍也是昨晚才知道，纪阿姨原来不姓纪，具体姓什么，纪阿姨也没有告诉她，只是说她十八岁离开家门以后，就擅自去派出所改了姓，因为成年有了自主行事权利，要改的姓也是随母方，在道明具体缘由之后，民警也没有难为她。
还听说纪阿姨改姓后，父亲在家里大发雷霆，但是她不care，甚至觉得很高兴，终于摆脱了那个让她和母亲都难堪的家，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好好学习好好努力赚钱，将来有能力把母亲从那个牢笼里解救出来，她后来真的做到了。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纪阿姨真的不是平凡的女人，她敢于抗争，敢于捍卫自己的尊严和权利，她真的很酷，很令唐妍感到敬佩。
说起来，唐妍也是随母亲姓唐呢，只是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也成为一个独立自强的大女人，和纪阿姨一样的人，不，要比纪阿姨还要厉害，这样就能够好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里面播放着悠扬的曲乐，唐妍托着腮看窗外，思绪不由得一下子飘远了些。
离开了那座偏远僻静的疗养院以后，纪阿姨整个人的神态都放松明朗不少，似乎从压得喘不过气的状态一下子得到了释放。
“晚上想吃什么？”纪瑜清笑着问，语气轻快。
唐妍也放松大笑，“家里有什么菜，就吃什么。”
纪瑜清不忘调侃她一句，“这么好养活的嘛，很容易被男人们骗走哦。”
“才不会呢。”唐妍语气笃定。
【2019.10.5，天气晴。
最近发生了许多事，都没来得及记录下来，昨晚我和纪阿姨一起回了华都，去位于九天山畔的一家疗养院看望她的母亲，通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看来，我发现纪阿姨其实是个外表看似坚强，内在也会有柔弱一面的女人，她平时把自己掩藏的太好，好到让外人注意不到她的内在情绪，这样的纪阿姨让人很心疼。
到现在我还能清晰地记起来，昨晚纪阿姨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握着笔的颤抖的双手，还有那站在窗边吹着冷风孤独纤瘦的背影，抑或是今天白天，独自躲在洗手间低声抽泣的她，而我除了在门外偷听，静静地陪着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十八岁就离开了家独自一人闯荡，独自一人担负起大学四年的学费，这期间我不知道纪阿姨究竟经历了多少苦难，现如今十几年了，她一个人扛着所有十几年了，我真的很心疼很心疼。
如果说，曾经的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走出山村改变命运，那么今后的目标里又多增加了一个人，我想要变得强大，变得有能力，我想要保护她，想要做她的肩膀，我一定可以的。】
[37]
到家的第二天早晨， 在卧室里推开窗户，窗外一缕阳光洒进来， 空气清新， 鸟语花香，落英缤纷，纪瑜清早早起了床，将长发绑成了马尾，换上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摒弃家里沉闷的跑步机， 准备去户外小区的湖边跑跑步。
刚开门出来转身迎面碰见了住在楼上的张姨， 一如既往担负起家里的一日三餐， 每天赶最早的时间去买新鲜的食材。
纪瑜清点头同对方打了个招呼， 张姨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前几天你不在家，有个黄头发的小姑娘来过。”
“黄头发的小姑娘？”在纪瑜清的印象里，好像不认识有这么个人。
“对，长得跟你可像了， 要不是你未婚年纪也不大， 还以为是你闺女呢。”
纪瑜清扯了下嘴角略微有些尴尬，“张姨真是说笑了。”
“得嘞， 我得赶着去买菜回家做饭呢。”
“您走好！”纪瑜清挥挥手，心里默默思忖起来，长得跟她像的小姑娘，似乎除了她不再会有别人了吧。
二十五岁那年， 是纪瑜清十八岁离开家后时隔七年头一次回家，那时候她的工作稳步上升，手上也开始有了足够的余钱，有底气去将母亲从家里接出来，那时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和父亲所生的女儿，似乎叫沈瑜音吧，当时的纪瑜清感到很恶心，父亲居然用了同样的字给她取名字。
那个女孩约莫九岁十岁，长得极其水灵，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看得出来父亲十分宠爱她，吃穿用都是最好的，比纪瑜清小时候过得不要好太多。
那个年纪的自己不免年轻气盛甚至轻浮浮躁，也曾在心里记恨嫉妒过她，后来帮母亲办理离婚手续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容易，一来父亲不愿意被圈里人扣上抛弃糟糠之妻的帽子，宁愿左拥右抱得过且过着，二来接母亲出来的头两年，母亲心里并不大愿意结束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所幸后来纪瑜清随着年龄的渐长心智成熟，手上的资本也越发令自己有了和原生家庭抗衡的底气，离婚官司打了好几年，最终得已判决。
重获自由的母亲才终于明白，一个女人为自己而活时有多么精彩，她逐渐开始认识许多新的朋友，会去逛街会去做美容，还会去旅游放松心情。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纪瑜清的母亲开始生病，那时候她刚刚坐上销售总监的位置，每天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每天公司家里两点一线的跑，起初还好，母亲的病不算严重，只是偶尔会忘事丢东西，演变到后来常常自己开门出去，走失，受伤。
纪瑜清无暇再照顾到她，她也不可能辞职不干天天待在家中，母亲治病需要钱，吃穿用都需要钱，无奈之下只能将母亲给送到最好的疗养院，这样才能稍稍减轻内心的愧疚。
而现在，她最最希望的就是母亲能够相安无事，这样足以。
纪瑜清跑得满头大汗，雨滴似的的汗粒从白皙的脸庞划过，落入清晰可见的锁骨间，呼吸一喘一喘很有节奏。
只是沈瑜音她为何会过来这边，她还没有想明白，如果说是过来找妍妍，那不至于。
唐妍醒来时，家里静悄悄地，随手抓起床头的手机瞄了一眼时间，7：35，眯了眯眼睛又抬手揉了揉，清醒不少，半坐起身子来打了个哈欠，想起床又觉得没太睡好，躺下准备赖一会，刚闭上眼睛，手机上传来一连串的消息声，震得她耳朵有些发麻。
重新拿起手机来，看到屏幕上收到好几条消息，均来自同一个人，那个和唐妍久不联系的表哥唐亚文。
唐亚文：我已经买了火车票，明天的车，估计后天早上到。
唐亚文：打算怎么给你哥接风洗尘啊？
唐亚文：喂你不会还在睡觉吧，真是懒，看到了赶紧给我回消息。
唐亚文：我身上带的钱不多，你到时候直接给我安排一个宾馆住，我知道你妈肯定给了你不少钱，她嫁了个有钱的生意人，不缺钱。
唐亚文：听见没啊，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看到这些消息，唐妍的心跳开始噗噗加速，是那种心慌慌的不适，好一阵才能缓过来，关于过去的种种不好的记忆全部涌上来，那些恐惧，不安，让她几欲要喘不上气来，唐妍下意识地丢掉了手机，将其丢的好远，就像是烫手的山芋。
她并没有选择回复对方，对，她选择了无视。
好不容易逃出那个地方，唐妍不想再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扯上任何关系有任何瓜葛。
就这样坐在床上发呆了会，一串电话铃声响起，和自己相隔老远的手机忽然开始轰鸣，唐妍下意识身子打了个激灵，心跳慢了半拍，一直等到电话响了很久很久才爬过去查看，来电显示人是赵小芸，唐妍心里的一根刺才被拔了出来，匆匆接下了这通电话。
开口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小…小芸是你啊。”
“妍妍你在搞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不会还没起床吧。”是赵小芸熟悉的口吻熟悉的声音。
“起，起了啊，刚刚起来。”
“晚上有空嘛，一起吃个饭呗，我这几天做兼职赚了不少钱，我请你。”
“好，好啊。”
晚上见面是在老城区的一家大排档，距离纪阿姨家不算远，坐车大概也就十五分钟的样子。
唐妍出门前和纪阿姨通报过，到达了目的地还给她发了地点定位。
赵小芸今天穿着秋装外套搭配着长到脚踝的百褶裙，底下是一双帆布鞋，化着淡妆扎着两个小辫给人青春洋溢的感觉。
两个人见面后坐下，赵小芸第一句便问，“奇怪，你一个人来的嘛，还以为你纪阿姨会送你过来呢。”
“因为不远我就自己来了，总不能什么事都麻烦人家。”
“说得也是。”赵小芸接过服务员送来的菜单，顺手转到唐妍面前，“看你想吃什么吧。”
唐妍含蓄地摇摇头，“还是你来点吧，我不挑食都能吃。”
“也行。”赵小芸拿着菜单点了几个中等价位的菜，又叫服务员上来了几瓶酒，自己撬瓶盖的手势相当熟练。
瓶盖弹起的那一刻，唐妍被惊了下，笑着说，“你好厉害。”
“这有什么，我还会用牙开呢，你是学生见见怪不怪，咱这种社会人摸爬滚打什么的，早就学会了喝酒。”
唐妍喝得是水，两人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叙旧拉拉家常什么的，像是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没一会的功夫，赵小芸的第一瓶啤酒已经见底，她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抬眼问，“你和你舅舅家里还有联系没？他们平日里那样待你恨不得巴不得你走。”
唐妍摇摇头，“自从出门来华都以后，就没再有什么联系，倒是……”
“怎么了？”赵小芸忽然意识到唐妍脸色有点不大好。
唐妍放下了筷子，忽然开口向她要啤酒，“能给我倒一杯吗？”
赵小芸很是吃惊，但那种情况下也没有拒绝她，乖乖得给她满上一杯。
唐妍接过酒杯来，二话不说一口气喝干，看得赵小芸惊呆了，“你不怎么喝酒的，别那样猛喝，容易醉的。”
唐妍猛吸了口气，觉得大脑清凉，“我那个表哥说要来华都。”
赵小芸惊诧不已，下意识语气变得不善，“他来做什么，不会要来找你吧，天哪真是阴魂不散。”
唐妍点了点头，“还说让我准备钱给他，我没有搭理她。”
“那你有没有告诉你纪阿姨？”赵小芸追问。
唐妍又摇摇头，“没有，我不想让纪阿姨为难，不想让她涉及那些烂摊子，连我自己都嫌弃的烂摊子……她最近因为她母亲的事情已经够伤脑筋了。”唐妍说完又自顾自抢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满上，大口咕咚咕咚下肚。
“那你就不理会他好了，这里是华都，是一国之中心，治安很好的，妄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难不成他还能找到你的学校去不成。”赵小芸愤恨道。
一个小时过后，唐妍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一会哭一会笑，赵小芸根本就拦不住她，正当她愁闷要怎么把她弄回去的时候，唐妍身上的手机响了，赵小芸赶紧帮她取出来，是她的纪阿姨打来的。
接听电话后，电话那头的女人问，“很晚了，什么时候回来。”
赵小芸十分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阿姨你好，我是妍妍的朋友赵小芸，妍妍现在她可能没办法自己回去了。”
挂掉电话的纪瑜清，二话不说开车赶了过来，看到喝醉的唐妍心里不免有些窝火。
把她从桌上扶起来，问赵小芸要不要搭便车把她送回去，赵小芸站在那里连连挥手，“我住的不远，就在这附近，我能自己回去的。”
赵小芸不想坐车的原因有俩，一是此时此刻的纪阿姨貌似看起来有些生气，情绪不对。二来，她总是觉得自己夹在她俩中间像个硕大的电灯泡，尽管她俩实质上并不是那种关系。Orz
“纪阿姨，呵呵呵呵呵…你怎么来了。”唐妍打着酒嗝，说话吐字不清淅，笑得傻乎乎的。
纪瑜清没说话，冷着一张脸将唐妍扶上了副驾驶，替她系安全带时闻到了她身上一股酒气，心里的火顿时窜了上来。
纪瑜清上车后发动车子，一边查看唐妍的情况，终于忍不住问，“怎么学会喝酒了，还喝这么多。”
“因为……嗝……纪阿姨……嗝……”其实唐妍每句话都只说了半截。
“胡说。”纪瑜清大脑乱成一团。
[38]
四周充斥着汽车鸣笛声， 回去的这条道上又遭遇了堵车，仔细一瞧似乎并不是， 前方好像有交警在盘查什么， 也有为数不多的人被勒令从车上下来，纪瑜清冷静开着车，不忘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唐妍，她似乎已经睡着。
终于轮到她们车，纪瑜清将车停下，交警走到她的窗边， 拿出仪器让她对着吹气， OK， 没事， 放行通过。
路面有些湿漉漉的， 洒水车刚经过一遍，纪瑜清把两边的车窗稍稍关了些，她怕唐妍这样睡会着凉。
十分钟后到家，纪瑜清关掉车子的发动机， 打开中间上方的小灯， 轻轻推了推唐妍，“妍妍， 妍妍到家了。”
唐妍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睛，“这里……是……哪儿…”
“我家。”纪瑜清回答。
见她这副神智不清的模样，纪瑜清只好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接着靠近过去帮她解安全带，谁知唐妍却一点都不老实， 身板晃来晃去，唇角好几次都摩擦过纪瑜清的脖颈，让她觉得痒痒的，身体产生一种别样的反应。
纪瑜清低着头把碎发撩向耳后，“妍妍别动，给你解安全带。”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逼仄的空间内解掉她的安全带，纪瑜清拎上包下车关门，一路从前绕到副驾驶那边，打开车门来，伸出手去把她扶下来，迷迷糊糊的唐妍一脚踏空，整个人直接朝纪瑜清扑过来，还别说这丫头真有重量，一股力量差点让纪瑜清一个踉跄栽倒，还好那一瞬间她眼疾手快，几乎是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她，接着伸出脚关上车门。
“怎么会喝这么多酒，真是不像话。”纪瑜清架着她的人往里走，一边顺势抬手帮唐妍把糊住眼睛的头发别到脑后。
视线变得清晰的唐妍，没顾着脚下的路，反倒是痴痴地望着和自己距离特近的纪阿姨，盯着她的脸笑眯眯地说，“纪阿姨你真好看，我好喜欢你啊。”
纪瑜清身子僵了僵，下一秒无奈撇嘴，“你这死小孩，我就当接受你的赞美了啊。”
“嗝～～～”唐妍又连续打了两个酒嗝，一股酒气。
一路架着她进屋门，纪瑜清犹豫再三还是将她给放在了沙发上，对她说，“我去给你泡点蜂蜜茶喝醒醒酒，不然你第二天起来准保头疼。”
斜靠在沙发上的唐妍，眼见着纪阿姨要走，连忙伸出自己无助的小手，可怜巴巴道，“纪阿姨你要去哪儿，不要走。”
纪瑜清愣在半路，回头说，“我不走，我就在这。”她指了指几米开外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纪瑜清：……
发呆了几秒，忙镇定起来说，“你在那乖乖等着。”
接下来一边给她冲调蜂蜜茶的间隙，时不时抬头往那边看一眼，纪瑜清心想，这孩子还真是不能喝酒，净说一些胡话。
蜂蜜茶冲调好，纪瑜清一手端着杯把，一手捏着银色的茶匙在其中轻轻搅拌着，缓步来到沙发跟前，柔声道，“来，乖，把这个喝了。”
唐妍眯着眼冲她一笑，“我想要纪阿姨喂我喝～”
蹲在她跟前的纪瑜清手不由得晃了晃，慢了半拍作出反应，面部表情略微有些不大自然，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好…我喂你喝。”
轻轻舀起一勺来送到唐妍的嘴边，她乖乖得张嘴接下，喝完还流连忘返的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淡粉的唇顺润光泽，微张着。
纪瑜清吞了吞口水，当下的气氛有点不同以往，尽管如此，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喂出了第二口，唐妍再次乖乖得接下，不料却从嘴角漏了些，顺势滑落下来，纪瑜清二话不说伸手过去帮她擦拭。
不料唐妍压根就没按照常理出牌，一把擒住了纪瑜清伸过去的手，低头在手背上亲吻了下，纪瑜清泛着哆嗦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慌乱着站起身来，“那个，妍妍啊，我送你回房休息。”
唐妍醉醺醺地趴在沙发边沿上，“纪阿姨要陪我一起睡觉觉吗？”
纪瑜清木着一张脸故作镇静，一把将喝醉的唐妍给架起来，一路给拖回了她的房间，“不，你自己睡觉。”
终于把这孩子哄上了床，回到柔软的床上后，唐妍翻了翻身子过去，将一条腿交叉架在被子上闭上眼睛满意得睡去。
纪瑜清站在床前深呼一口气，抻了抻胳膊放松肢体，今晚这一闹腾把她头都给整大了。
稍稍歇了会，纪瑜清又上前去轻轻地帮她拉上被子盖好，这才放心的出去关上房里的灯和门。
客厅宽敞明亮，寂寥无声，忽然有些空落落的，纪瑜清穿着拖鞋边走边捶打着一边的肩周，走到冰箱跟前，开柜门取出一瓶红酒来，小斟了一杯，这才又举着杯子晃进了自己的卧室，将浴室的浴缸放满水，脱掉衣服躺进去，温热的水让浑身的毛孔得到舒张，酸疼的肌肉也释放伸展不少。
这一个多月来，妍妍还真长了些肉，力气也大了不少，扶着她走了这么一路，还真是把她给累坏了。
纪瑜清躺在浴缸里啜饮着那杯红酒，舒服地几欲要就这样睡去。
这天晚上唐妍做了一个梦，一个超级不雅观不堪入目的梦，她梦见自己喝醉酒把纪阿姨给睡了，整个过程和画面在她的脑中异常深刻清晰……
刚刚醒来那会，由于梦太过于深刻，唐妍差点没分清梦境和现实来，心虚了好一会。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让人这么脸红心跳的梦，唐妍抬手捂上自己的脸，蜷起双腿在床上翻滚了好久，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和心跳都平复下来这才敢起身下床来。
先是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八点整，差不多是该起床的时间，于平时的她来说甚至略微有点晚，脑袋晕晕乎乎下床穿鞋，先出去洗手间洗漱一番，家里给人一种异常的静谧感。
穿着拖鞋小心翼翼晃悠到客厅来，一眼瞥见正坐在书房里操纵着电脑的纪阿姨，还没等她开口说话，纪瑜清先开了口，只不过全程眼睛都盯着电脑屏幕，“早餐在桌上。”
“好…好…纪阿姨早上好。”唐妍点点头，顾自摸索到餐厅那去。
早餐是煎吐司，煎蛋，盐焗西兰花，还有一小杯鲜榨橙汁。
唐妍先喝了一口橙汁，紧接着拿起吐司开始咬下一口，动作小心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很大的声音。
就在这时，敞着门和百叶窗的书房里传来纪阿姨的声音，距离不远极其有穿透力，“妍妍，吃完早餐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跟你说。”
唐妍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应了一声“好……”
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紧张得嗓子都在冒烟，纪阿姨的声音好严肃，一丝不苟，一大早上也没有笑脸，唐妍心里怕怕的很紧张。
她略微有些刻意地放慢进餐的速度，一边努力绞尽脑汁去回想，昨天晚上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可是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自己在和小芸一块吃饭，聊天，然后忍不住喝了点酒，不对，她好像喝了很多酒，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的人忽然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也因此没控制住自己。
后来的后来，唐妍都想不起来了，她是怎么回来的，可能是小芸送回来的，也有可能是纪阿姨去接她回来的，唐妍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她昨晚做的并不是梦，她会不会真的对纪阿姨做出了什么越轨的行为？
可再怎么拖延和胡思乱想，终究逃避不了即将迎来的审判。
唐妍吃完了早餐，起身的那一瞬间打了个小小的饱嗝，一步步迈着沉重地步伐朝纪阿姨的书房走过去，尽管门开着仍旧抬手敲了敲门示意。
纪瑜清抬眼，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严肃地对她说，“进来吧，坐这里。”她指了指跟前的一把椅子。
“好。”唐妍咽了咽口水，颇有种被教导主任叫进办公室的紧张感。
唐妍在椅子上乖乖坐下，纪瑜清取下自己的眼镜，捋了把头发，看向她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
唐妍先是摇了摇头，又不确定的点点头。
“你昨晚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你还记得吗？”
唐妍摇摇头，主动认错，“纪阿姨我错了，我不该乱喝酒。”
“这不是乱喝酒的问题，如果你被不怀好意的人碰上，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纪瑜清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能向我保证以后都不要再喝那么多酒吗？”
“我保证，纪阿姨你不要生气了。”唐妍示弱道。
纪瑜清抿抿唇，语气变得温和不少，“我并不是在教训你，只是你昨天晚上……”纪瑜清欲言又止，“你昨天晚上的状态真的让我很担心。”还好是我在你身边，不是其他人。
唐妍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她昨晚肯定干了什么坏事。
一想到那个梦，以及被自己压在身下可怜巴巴的纪阿姨就……
[39]
这大概是相处一个多月以来， 唐妍第一次见纪阿姨发脾气抑或是生气的样子，属实也算不上发脾气， 唐妍也深刻意识到是自己的不对， 她不该在外喝那么多酒，甚至喝到不省人事，纪阿姨所教育的所担忧的都是很现实和容易存在发生的问题。
唐妍最终还是没打算把自己表哥要来华都的事情告诉纪阿姨，她不想再给她添麻烦，这种琐事她自己会处理好。
今天是10.7，也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和纪阿姨的谈话结束后， 唐妍独自回了房间， 她该收拾行李下午返回学校了， 差不多晚上八点半左右， 会有辅导员过来查寝。
行李收拾到一半，唐妍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收到了消息，捡起来查看，竟然是纪阿姨发来的消息。
纪阿姨：我刚刚说话可能有点重， 但都是为你好， 你不要怪纪阿姨。
唐妍的嘴角溢出了笑容，抱着手机打字回复：不会的。
简简单单三个字。
满意得放下手机， 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愉快起来，纪阿姨真的是个很贴心很暖的人啊，特别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这件事情本就是唐妍自己没做好， 纪阿姨批评她以后还不忘反过来安慰她，真的仙女一样的人物啊。
收到唐妍的回复后，纪瑜清微微一笑，退出了微笑，继而打开了手机通讯录，从一串名单中找到了一个通讯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放在耳边静候。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被人接通。
“秦姨，我妈怎么样了？恢复的挺好对吧，好，那就好，我过阵子就过去看她，等她好些再说，嗯，对，麻烦你了多多照顾她，好的。”
纪瑜清送唐妍去学校时，差不多是下午五点左右的时间，道路上堵车堵得厉害，趁着这个间隙，纪瑜清问唐妍，“要不要买点水果带学校去吃？”
唐妍摇摇头说，“不用啦，学校超市也有水果卖的，而且还比外面水果店便宜。”她不想乱花钱，太让纪阿姨破费。
“想吃什么就告诉纪阿姨，我给你送到学校去。”
“好。”唐妍点点头，算是客套的答应吧？毕竟按照她的脾性，她不会真的找纪阿姨去索要什么。
“这次去学校就要开始学习专业课，往后可能也需要购买一些学习用品，到时候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唐妍再次点点头，又忙说，“纪阿姨你……工作也不要太累了……”算是一句关心吧，毕竟唐妍不止一次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纪阿姨还坐在书房里加班。
“我知道，谢谢你的关心。”纪瑜清微微一笑，笑容如沐春风，又如冬日和煦的阳光。
总算是到了学校，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唐妍心里很是不舍，毕竟满打满算也有连续七天的相处时间，早都已经习惯了每天看到她。
纪瑜清被她给逗笑，“傻孩子，到学校了，还不想下车吗？”
唐妍愣了下，回过神来，赶紧慌忙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纪阿姨拜拜。”
唐妍下车后头也不回往里走，纪瑜清仍旧向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会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对她说，“有任何事情给我打电话。”
唐妍的身影渐行渐远，纪瑜清也发动车子调头离开。
校园里周围的学生此次返校也都换上了较为保暖的秋装，各个都拖着大的小的行李箱，耳边充斥着行李箱底部轱辘与地面转动摩擦的声响，林荫道两旁的梧桐树落叶满地，树上的叶片金黄灿烂，秋就这样以悄无声息猝不及防的姿势到来。
“嘿，你来这么晚，好久不见。”唐妍的眼前跳出一个身影，她站在原地愣神好一会才认出来对方。
社团里的学姐沈瑜音，这次又换了新的发色，从一头金发改成了一头粉色的发，颇有些二次元风格，较之前更为惹眼，频频引起过路人的围观。
“怎么，不认识我啦，新发色好看吗？”沈瑜音说着，伸手撩动了下自己的马尾辫。
唐妍木木的点了点头，“好……好看。”
但是她有点欣赏不来，这种风格真的是太有个性。
仔细看才发现，绑着粉色头发的马尾辫上，辫尾居然还是草绿色的，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竟然是那么的合适。
“怎么样，国庆假期玩得还好吗？”
面对这位学姐，唐妍总是毕恭毕敬的，就像是下属面对自己的上级那般，怯怯地点点头，“还不错。”
“晚上有个party，去不去，就在学校对面的那家酒吧。”沈瑜音问。
唐妍一听是酒吧的字眼，脑子里瞬间跳出了纪阿姨告诫自己的话，以及那张严肃的脸，连连摇头，“我不能去，我不能喝酒了。”
“那好吧，我不勉强你。”沈瑜音口吻有些失落。“不过新时代的女性都得是要学会喝酒啊，不然会被圈子人笑话。”
唐妍抬头否认她的话，“纪阿姨说女孩子喝太多酒不好。”
“纪阿姨纪阿姨，你那么喜欢你那位纪阿姨啊。”沈瑜音有口无心的一句话，恰好直击唐妍的心脏。
她忽然感到有些羞涩，就像是被人翻出了深藏的秘密一样，暴露之后的窘迫，无处躲藏，慌忙之下随便找了些理由搪塞掩饰。
“那，那是因为纪阿姨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很感激她。”
沈瑜音撇撇嘴，“那我也可以对你很好啊。”说完抬起一只手来搭在了唐妍的肩上，一边靠近她的耳朵坏笑说，“就把你当作女朋友那样宠咯，到时候你会不会感激我。”
唐妍吓坏了，红着脸一把抽开身，和她保持距离，便作势跑开。
沈瑜音并没有追上去，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捧着嘴大声道，“跟你开玩笑的！”
唐妍脚步越来越快拐弯后很快消失不见，沈瑜音慢悠悠走着，不由得捧腹大笑，“这丫头真好玩，也太纯情了吧。”
爬了几层楼，抵达宿舍门口，门上没有锁，看样子应该已经有舍友返校。
唐妍小心翼翼推开门进去，迎面扑过来一个人，兴奋地拉着她的手说，“唐妍，我要跟你分享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唐妍被她吓得惊魂未定，像木头一样发问道，“什么好消息啊？”
夏梓涵抓着她的两只手腕，激动溢于言表，“我说出来，你千万必要羡慕嫉妒恨哦。”
唐妍被她的卖关子给逗笑，淡淡开口，“不会的。”
“我脱单啦，国庆七天假我和咱学校的一个师哥约会，刚刚他回复我消息了，说是要和我交往，我答应了啊啊啊啊啊。”
“恭喜啊。”唐妍反应依旧很淡定。
这让夏梓涵一时觉得很没趣，“唐妍你这样可就很没劲了啊，脱单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唐妍顾自回到自己的床铺下方，开始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从包里拿出来整理，一边回复她的问题，“确实是件好事情，但是你也要认清对方才是，别被欺骗了感情。”
此话一出，夏梓涵惊奇咂舌，“你怎么跟我妈说的话一模一样啊，说是让我三思而后行，别轻易相信男孩子。”
唐妍耸耸肩，“我觉得伯母说得很有道理啊。”
夏梓涵赶紧过来，搭住她的肩说，“喂，咱们可都是活在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欸，谈恋爱自由的时代，又不是从前找到一个就必须得走下去一辈子，老娘不高兴随时换人，一脚踹了他。”
唐妍笑了笑，若是真能有说得这么豪迈就好，这样也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后来宿舍的另外两位舍友也陆陆续续到齐，刚刚脱单兴奋不已的夏梓涵分别同她们都分享了一遍自己喜讯，还放话说要请宿舍人吃宵夜，就在辅导员查完寝之后。
唐妍早早地洗澡上床，在床上写完日记后便捧着一本书看，辅导员来查完寝清点完人数后，也自然是拒绝了晚上的宵夜，“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你确定你不去吗，宵夜哦，美味的宵夜～”夏梓涵尽可能地想要把她引诱下床，可是唐妍这个家伙就跟山中和尚一样，就是不为所动。
三人走后，宿舍里变得鸦雀无声，只有唐妍一个人翻动书页的声音，看书看到有些乏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那几个女孩还没有回来。
唐妍将书做好了记号，合上之后起身放到了床下的书桌上，接着躺下来准备玩会手机睡觉。
她的母亲傍晚的时候发了一条朋友圈，附文：“小朋友今天自己吃的饭，虽然弄撒的到处都是，但也算是他独立完成的一件事。”
配图是一个小男孩坐在儿童餐桌上吃饭的照片，小桌上米饭撒的到处都是，小男孩长了不少牙，笑得正灿烂。
唐妍心里五味杂陈，准备顺势翻下去，后来还是返回来默默地点了一个赞，生活幸福的弟弟，还是希望你健康成长吧。
刷完所有的朋友圈，唐妍准备睡觉时手机上忽然连续收到好几条消息。
唐亚文：怎么不回消息啊。
唐亚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出去念大学了，就能跟我们家撇清关系，你是吃我们家的米长大的，你永远也没法撇清这层关系。
唐亚文：行，你不回消息也行，看我会不会去你学校找到你。
唐妍吓得手机从手中滑落下来，一颗心在胸腔里噗通噗通加速跳动。
过了会，那个躺在床铺上的手机屏幕上又来了两条消息。
唐亚文：我马上就到华都了，你给我等着。
唐亚文：看我怎么教训你。
[40]
唐妍还是按部就班的上课， 下课，军训结束后大学生活来得急促， 让人匆匆上了阵， 她开始向所有的学长学姐那样，抱着课本追逐于每一栋教学楼之间，在那短暂的15-20分钟间转移战场，课间校园里的每条道上都步满了匆匆的身影。
学校很大，除了专业课留在计算机院上以外，其余的公共课都有各自上课的地方， 来回难免少不了奔波， 第一天下来， 唐妍整个人脑袋都是一团糊， 各个教学楼的位置还没有摸清楚， 可能需要日后多熟悉多磨练，多走几遍才能彻底掌握。
“班上组织聚餐，唐妍你不去吗？”夏梓涵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小方镜，一手握着粉饼往脸上轻轻扑着。
唐妍刚刚在宿舍换完一套宽松的运动服， 将头发绑成了利落的马尾辫， 正把左脚搭在凳子腿上系鞋带，“我就不去了， 你们玩得开心。”
“这样以来，就容易和班上的同学脱节欸，这可是大家熟悉对方最好的机会啊。”夏梓涵说。
“没事。”唐妍抬眼一笑，踩了踩脚下的运动鞋， “我先走了啊。”
看她正要出去，夏梓涵赶紧叫住她问，“你去哪儿啊？”
“社团。”留下两个字后，匆匆离开不见身影。
过了会，从洗手间推开门缝一点点探出脑袋的另一位舍友忍不住说，“你有没有觉得唐妍超级不合群的。”
夏梓涵耸耸肩，不以为然道，“我觉得还好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有的人就不喜欢热闹啊。”
唐妍她们的社团位置处于学校的旧图书馆内，其中有间屋子学校分给她们活动，这里坐落着许许多多学校颇具名声的社团，唐妍今天上课前恰好从这里路过一次，很容易找到位置。
社团大门是敞开着的，唐妍小心翼翼入内，里面有位值班的同学，也是大二的一位学姐，平时负责登机入内人员，晚上负责锁门的工作。
“咦，你是咱们社团的吗？”对方下意识问。
“我是。”唐妍基于脱口而出，见对方翻出了社团花名册，唐妍赶紧自报家门，“我叫唐妍，19级计算机系。”
“哦，我说难怪见着没印象呢，原来是新学妹啊，今天社团没活动啊，你来训练的吗？”
唐妍点点头，“我想自己先练一下。”
“行，你在这里登记一下，就在这框框里签名就行。”对方转给她一个名单册子。
唐妍按照要求写好自己的名字和时间。
今天社团没什么人，不过也不能说一个人也没有，放眼望去唐妍能看到有两个个子不太高的男生在互相练习，这里除了有宽敞空旷的训练场地外，还有各种运动器材，都是社团的团员集资购买的这些。
唐妍对于自己大学四年的目标十分明确，学好专业课以及打造一个强有力的身体，她不想被人笑话瘦弱弱不禁风，她不想当一个柔柔弱弱只能被人怜惜的弱女子。
凑巧自己的面前就有拳击沙袋和手套，唐妍想试试看，打了没一会便感到吃力的不行。
刚刚一起练习的两个男生已经朝门口走去，离开时不忘和值班的女同学聊上几句。
“刚刚那妹子是新来的吗，这么拼。”
“我本想找她搭讪来着的，看着有点凶冷凶冷的，我就给打住了。”
“得了吧你俩，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们呢，快走吧快走吧，别在我眼前碍眼。”
两个男生嬉笑打闹着离开了社团。
桌上的手机响了，女同学笑得十分灿烂，“副社长，嗯，社团一切还好，嗯现在还有个新生在这里，好像在打拳击吧，叫什么名字我看看，唐妍，计算机系的，好的，拜拜。”
唐妍的脑子里又不禁想起了昨晚表哥微信上发来的威胁她的语言，心里越想越愤怒，把愤怒聚集在拳头上，猛地打了出去，竟然无比的畅快，唐妍虽然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的训练，但她也是在电视里见过的，她也学着电视里的模样摆好姿势打拳击，虽弄得一身大汗淋漓，心里的郁结却得到了有利的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唐妍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干嘛一个人在这打拳？”
唐妍惊了下，慌乱转身，“学……学姐，不对，副社长。”
沈瑜音笑了笑朝她走近，“算了你还是叫我学姐吧，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过两天社团会有个活动，让老成员带新成员学基本功，但我看你貌似已经等不住了，今天在这碰见，不如我先教你几招？”
“好！”唐妍下一秒按耐住自己的兴奋，淡淡道，“好啊。”
沈瑜音打量了她这身装束，特意强调道，“这套衣服可是不合格的哦，不是已经发放了统一服装吗？”
“我想着今天只是自己来练练，所以就没穿上。”
“没事，我要求没那么严格，一般的理由都能接受，我想你之前应该已经先了解了跆拳道的基础知识了吧？”
唐妍点点头，“在网上都看过了。”
“那行，咱今天就开门见山直入主题，我先教你几招以后社团训练暂时不会教到的自卫术。”
平时嘻嘻哈哈甚至有些酷酷的沈瑜音学姐，一旦到了教练的身份，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专业且严格。
沈瑜音是个聪明人，也极其的看重时间的利用，也特别能揣摩别人的心思，社团统一会教到的东西，她不会拿出来特意再教一遍，要教给唐妍的，一定是她认为很有用的招式。
唐妍虽然动作笨拙，但她愿意勤奋地一遍一遍做练习，也可以一个人练到汗流浃背快临近宿舍的门禁时间才肯离开。
周四这天下午，唐妍和所有的新生社员一起学习了基础的几个腿法，大家在一起学习时，学习氛围和热情都很高昂。
差不多晚上八点左右，训练结束，大家陆陆续续离开社团，唐妍也因为最近训练强度较大，比较虐自己的身体导致浑身肌肉酸痛，走起路来小心翼翼，慢慢悠悠。
校园主干道旁的路灯是昏黄的，不是特别光亮，秋风掠过树影摇曳，唐妍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又悄悄放回包里，抬眼看见迎面朝她走来一个黑影，她默默顿下脚步，仔细看那人的脸，逐渐清晰起来。
是唐亚文。
唐妍瞬间舒缓的神经变得紧绷起来，下意识后退两步，惊慌失措，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能够出现在这里。
唐妍抱紧自己的书包准备转身就走，哪知唐亚文大声吼了一声，“死丫头，你要躲哪去！”
唐妍的牙齿咬得嘣嘣响，两只手也紧紧捏成了拳头，愤恨地转过身来，与他展开面对面的交锋，“你想怎么样？”
唐亚文嗤笑一声，步步逼近，“来华都上学了，眼见宽了，心也飞了是不是，见到我也不叫一声哥？”
唐妍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试图跟他好好说话，“我要回宿舍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伎俩，我发现你翅膀真的硬了不少啊，怎么，是背后有什么人给你撑腰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唐妍说。
唐亚文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我知道现在有许多大学生为了钱去卖肉，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唐亚文，你说够了没有！”唐妍忍无可忍，吼了他一声，这一声让她凶红了眼，也是这么些年头一次敢这样和这个人说话。
唐亚文感到震惊不已，怒火蹭的就上来了，“看你平时在家里乖乖得像个小白兔一样，原来都他妈是装出来的啊，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这死丫头不可，让你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
唐亚文说完一掌拍下来，唐妍伸手阻挡，两个人扭打起来，以开始她很好地将学姐教授的招式运用出来，但奈何双方仍旧有力量悬殊，唐妍就快要败下阵来。
突然有只手不知从何处伸出来，接着是脚，三两下便将唐亚文给打倒踩在地上。
“学姐……”唐妍惊呆了。
沈瑜音一脸酷酷的，“刚刚的招式看清没有，要这样制敌才对。”
唐亚文被踩在地上叫嚣，“好你个唐妍，居然联合起别人来打你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忘恩负义的死丫头！”他扯着嗓子喊，生怕过路的人听不见。
沈瑜音又是猛地往他胸口踩了一脚，“你再叫声试试。”
唐亚文的气势小了不少，但嘴里仍旧骂骂咧咧一些不太文雅的词汇，恨不得把唐妍的十八代祖宗都给轮一遍。
“这玩意儿真是有够丢人的，是你家亲戚？”沈瑜音问。
唐妍抱着自己的胸口，浑身抖的厉害，冷漠开口，“我不认识他。”
下一秒沈瑜音把他一脚踢开，“个混蛋玩意儿，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在学校再看到你。”
唐亚文踉跄着爬起身来，一边跑一边说，“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等着！”
沈瑜音撇撇嘴回过头来想要安抚安抚唐妍，“你怎么样，没事吧？”
唐妍的情绪尚未能镇定下来，对于沈瑜音伸手的触碰几乎是下意识地闪开，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胸口哆嗦着说，“我没…没事，谢谢学姐。”
说完撒开腿跑开，她拼命跑着，小时候所有不堪的回忆蹭蹭爬上脑海，风中夹杂着不争气的眼泪，她狠狠咬着牙，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我要变强，我一定要变强，强到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