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阿妧正和皇帝陛下激烈地交战。
多日不见, 皇帝的战术已经越发刚猛, 实在叫十姑娘觉得应对很艰难呀。
靖王就坐在一旁, 看小姑娘和皇帝一同趴在桌子上, 在棋盘的两旁,双方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偶尔抬眼, 竟是电闪雷鸣刀光剑影, 再看看那棋盘上大片大片的黑白棋子,眼角挑了挑, 抢了一旁讪笑的宫女手中的帕子去给阿妧擦额头上的薄汗,顺便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连小姑娘都不放过的皇帝,冷哼了一声, 将手中的茶也喂给阿妧说道,“喝点水。”
为了下棋,阿妧都不喝水了, 靖王就觉得皇帝很讨厌。
输一把叫他家小姑娘开心一下能死么?!
“作为能和朕旗鼓相当的对手, 只有用最认真, 绝不放水的态度,才能表达朕的认真和对阿妧的尊重!”
“陛下说得好!”小姑娘叽里呱啦地给他鼓掌道,“我也全力以赴啦!”
更远处, 豫王夫妻继续保持着沉默。
这么高深的五子棋, 夫妻俩都不怎么擅长,总觉得那棋盘上大片大片的棋子看了令人胃疼。
“果然,阿妧你是朕的心灵挚友!”连这心态都是一模一样儿的, 皇帝陛下顿时就深深地感动了。只是再感动,放水也是绝不可能!
皇帝陛下的心都鼓动了起来,越发专注在这棋盘上。阿妧探头探脑地跟着下棋,不大一会儿,就将手里的茶盏随手放在了靖王的手上,自己哼哼着趴在棋盘上,和皇帝脸对脸儿地下棋。豫王妃本是笑着,只是见阿妧很自在地将茶盏丢给靖王,靖王竟没有恼怒,反而给阿妧拿着茶盏等着她下一回再要,就愣了愣。
“怎么了?觉得没意思了?我带你去外头走走?”豫王也觉得怪没意思的。
上头这两个在御座两旁下棋,下边儿他简直就是在和弟弟靖王大眼瞪小眼儿。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去好好儿抽打熊儿子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怪怪的。”豫王妃又看了靖王一眼,见靖王一只大手里托着茶杯,另一只手掐了一块雪白的点心送到阿妧的嘴边,小姑娘也不接过来,吭哧吭哧扭头啃了一口摇了摇头,靖王就满不在意地将剩下的自己吃了,就越发觉得奇怪。
只是她又想到靖王从小儿将阿妧给养大的,这也是两个人习惯了相处的缘故,欲言又止,却还是低声对豫王问道,“阿玄可说了他何时大婚?”
“不知道。”豫王就闷闷地说道。
在这一刻,豫王殿下庆幸自己有三个儿子。
这弟弟摆出一副要孤独终老的破德行来,豫王殿下生得多,往后给弟弟一个给他养老送终啊?
“阿玄这岁数儿也不小了,我听说元秀回京,连阿珩都要成亲了,这满京里头虽然也有些成亲晚的,只是我冷眼瞧着,都不及阿玄这般岁数儿了。”
豫王妃当真是把自己往长嫂如母那方面靠的,见豫王一愣,就压低了声音迟疑地说道,“从前父皇母后给阿玄相看的,都是大家闺秀。只是你也看见了,阿玄性子就闷,再来个沉稳谨慎的媳妇儿,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叫我说,不如瞧瞧那活泼伶俐乖巧可爱,软乎乎知道撒娇打滚儿……”
见豫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豫王妃也觉得这世间大概没有这么神奇的姑娘,只是福至心灵,合掌越发低声问道,“你觉得阿妧……”
“绝无可能!”豫王斩钉截铁地说道。
“阿妧如今也长大了,如今定亲,过个两三年也能成亲了。”若阿妧去做靖王妃,那豫王妃是绝对欢迎的,毕竟阿妧软乎乎没心机不知道争宠,和豫王妃已经认识多年,彼此感情极好,不比那些不知根知底儿的女子强出百倍千倍?
且阿妧就跟豫王妃半个闺女似的,她平日里就很疼爱,看着她长大的,日后若做了妯娌,那感情只有更好,因此豫王妃的眼睛就亮了,戳着豫王腰间的软肉儿窃窃道,“多可爱的小姑娘?阿玄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你可看见他有不高兴不耐烦过?我可跟你说,先下手为强。你若晚了,只怕她就要被别人叼走。”
就比如六皇子。
六皇子是豫王的弟弟,对皇后和豫王一向尊敬,豫王妃只有疼他的份儿。
只是若和靖王比起来,豫王妃也只好和六皇子说声对不住了。
“母后提过,他自己都说绝无可能。”
“那时阿妧才多大儿,巴掌大的一团,若说那时就对她有心,禽兽不成?”豫王妃就撺掇起来,对丈夫低声命令道,“可阿妧如今长大了。你回头去问问阿玄。问一句,又不会叫你死!”
“你!”天底下敢跟豫王死啊活啊还没有被抽成馅儿饼的,也只有豫王妃一个了。
“怎样?!你还想生个闺女不?!”豫王妃就表示若王妃的心情不美丽,就没有软乎乎的小闺女生出来给他宠着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
豫王殿下不听话,都去睡书房了,还生个啥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豫王被这威胁给胁迫了,紧绷着一张不怎么英俊的脸冷哼了一声,却最后偏头说道,“回头我问问。”
“你可一定得问啊。”
“知道了!啰嗦!”
“你敢说我啰嗦?!还想生个闺女不?”
“换个词儿!”
“偏不!”
“哎哟,你们两位说什么呢?”见豫王夫妻仿佛都要打起来了,皇帝在上头刚刚终结了自己命运中的宿敌的棋局,见小姑娘吭哧吭哧趴在棋盘上沮丧地弹棋子儿,正哈哈地大笑两声,只觉得自己英雄无敌,却见下方儿子儿媳……仿佛儿子很快就要对儿媳妥协了。
他觉得好奇,却见豫王妃抬眼对自己微微一笑,就越发高兴地说道,“你们小两口儿感情好,朕也很高兴。你别惯着豫王,有什么就可劲儿说他,朕给你做主。”
豫王妃是个有功之臣,皇帝就对她十分看重。
虽然豫王妃有点儿北朝贵女的那种悍妒的性子,不过豫王妃的肚子争气,一口气儿给皇家添了三个嫡孙,因此皇帝也不说给豫王府塞小妾的事儿了。
自然,皇帝也是怕了这些皇家的王妃。
早前诚王妃能喊出要美人进门除非踩着诚王尸体这种话,皇帝就真的很怕了。
“并没有什么父皇,只是我和殿下想着,日后若生个女儿也是好的。”豫王妃就笑着看阿妧,就对皇帝笑道,“若如阿妧一般漂亮可爱,聪慧可人儿,那儿臣就知足了。”
“你可真有眼光。”皇帝就继续大笑道。
“马马虎虎,我真的那么可爱么?”这一天,十姑娘依旧虚伪,依旧憋不住心里的得意来着。
“自然可爱。阿玄,你说呢?”豫王妃就看着靖王笑问道。
豫王的目光也默默地关注过来。
靖王沉默地在阿妧期待的目光里转着手中的茶杯,许久方才慢吞吞地说道,“无需王嫂刻意提及。她一向可爱。”
这种语气里一种“狗拿耗子干你屁事”的感觉,叫豫王妃默默磨了磨牙齿,却只是在脸上露出一个亲热的笑容,决定回王府之后弟债兄偿,好好儿欺负豫王。她正在拧着手里的帕子当这是靖王的脖子,却见外头进来了一个宫女,低声说道,“陛下,贵妃娘娘和美人娘娘来了。”
虽然七皇子再三提点赵贵妃老老实实地关闭宫门当个小透明儿,争宠叫赵美人上,可是当听到反贼降了之后,赵贵妃就还是忍不住了。
前些天大概是为了安抚她的心,因她不在跟前,因此皇帝便连续点了几次赵美人儿侍寝,就是为了给赵贵妃一个定心丸,告诉心肝儿他还没想宰了她。
只是赵贵妃虽明知如此,然而见赵美人每日里红光满面地来自己宫中,不是炫耀些衣裳首饰,就是炫耀皇帝对她如何抚慰,虽然也明白赵美人这是拿自己依旧当姑母才会来自己的面前撒娇,却还是有些受不住这份失落。
当知道反贼已经被锁拿进京,她就急忙开了宫门,今日来见皇帝陛下。
“陛下!”赵贵妃一下子就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带着久别重逢,劫后余生等等十分复杂的感情。
阿妧觉得自己幸亏在棋盘的对面儿,不然必定会被赵贵妃给挤成相片儿。
“爱妃,爱妃。”这儿子儿媳的都在眼前,虽然皇帝一向的性格也很奔放,可是那个什么,上了年纪,总有些不好意思。
且说句更不好意思的话,皇帝方才的坐姿不怎么样,赵贵妃轻盈地扑了过来,却差点儿压得皇帝陛下去见了祖宗。他的老腿疼啊,急忙将赵贵妃推开,叫这催泪不已的女子坐在自己的身边,见她用爱慕怀念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也辛苦了。”
“臣妾想念陛下极了。”赵贵妃就柔柔地说道。
赵美人也走上前请安,见阿妧毫无自觉地和皇帝做对面儿,顿时就瞪了她一眼。
“瞪我。”阿妧不是一个默默吃亏的性子,她这两年叫皇帝给纵容得十分娇气,就推了推皇帝放在棋盘上的手臂。
“你怎么还和从前一个样儿?心胸狭窄,去,下去坐着去!”皇帝有的时候就很不喜欢赵美人的骄狂,且在他喜欢的小姑娘面前这样尖酸刻薄,那不是也在打皇帝的脸。
只是嗅到赵美人身上透着一种奇异的香气,他嗅了嗅,就迟疑地说道,“这味儿怎么从前没闻过?”见阿妧也抽了抽小鼻子,他就笑问道,“喜欢么?若你喜欢,回头叫赵美人给你拿些回去,熏熏屋子也是好的。”
“不喜欢。”阿妧就耿直地说道。
“穷门小户儿出来的,自然不敢喜欢这般稀罕的香味儿,用不起呢。”赵美人这些天得了许多的宠,就故态复萌了起来,翻着眼睛就冷笑道,“我南朝皇家的秘香,价值连城,你也有资格用么?”
她的傲气浑然天成,只是豫王妃见她挤兑阿妧就有些不悦地笑道,“哟,我这才知道,宁国公府竟然也成了穷门小户儿了。美人可别风大吹了你的舌头。什么南朝皇家?哪里还有什么南朝皇家?在父皇面前,你熏这样的香气,怎么?美人很心存故国么?”
“你!你敢对长辈这么说话!?”
“妃嫔娘娘都没挣上一个儿,还好意思做我的长辈?”豫王妃就笑着说道。
皇帝咳了一声,示意豫王叫自家媳妇儿少说两句。
豫王偏头,许久,方才冷淡地拍手说道,“说得好!”
“陛下,您看他们……”
“也是你不对,你什么身份儿?你也敢说林家是穷门小户儿?”皇帝拿儿子儿媳没办法,只好呵斥赵美人,且他也不喜欢赵美人眼睛长在天上去欺负阿妧,见这小姑娘正叼着自己雪白的手指看着赵美人若有所思,就急忙说道,“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朕知道委屈你了。哎呀,你赶紧给阿妧赔个礼。”
他的脸沉了下来,赵美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却见他脸色严峻,不由委屈地落下来来。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给阿妧赔礼委屈你了?”皇帝还曾经偷偷儿给阿妧道歉呢,更不要提区区一个赵美人了。
“阿暖年纪小,不然,臣妾给十姑娘陪个不是,这事儿……”
“贵妃,你这话就不公道了。又不是没有嘴巴,方才神气活现地非议国公府,如今倒成了年纪小?她以为自己是谁?也配非议世家?”
皇帝最烦“年纪小”这话,宁国公府林氏,那是多少年的勋贵了?世家门楣,怎么能容一个后宫妃嫔这样□□诋毁?赵美人这本就是犯了口舌。若他不做出表态,那来日勋贵只怕都要怨声载道。他并不是一个为了美色,就叫所有的勋贵世家受辱的昏君。
且阿妧不仅是宁国公之女,还是南阳侯的亲闺女。
南阳侯在百越为皇帝舍生忘死,后脚儿就在宫里叫妃嫔欺负辱及家族,皇帝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事?
“既然不赔罪,你就滚到外头跪着去!什么时候你乐意赔罪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皇帝本就不大喜欢赵美人,如今反贼的事儿平了,赵贵妃也敢出来了,他就越发不在意赵美人。
“陛下,你怎么能为了她这样对我?!”赵美人就哭着去看歪头对自己吐舌头的阿妧,怒声道,“好一个狐媚子!你是怎么迷惑陛下的,你也教教我!你才多大,就学你那个狐狸精的姐姐!不要脸,你!”
她才说到这里,却只觉得心口一痛,竟是叫靖王一脚给踹得倒飞了出去,趴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动弹,此刻这英俊的青年方才收回自己的大长腿,抬眼对皇帝淡淡地说道,“嘴怎么臭,父皇,素日里你也亲得下嘴。”
“朕,朕……”
皇帝看了看下方叫靖王一脚踹得闭过气去的赵美人,又看了看探身去给阿妧摸头安慰的靖王,许久,沉默了。
靖王才安抚了小姑娘“我姐姐可好,赵美人可坏!”,见皇帝还在继续沉默,就挑眉问道。
“父皇,儿臣记得你方才叫她出去跪着。”
“她晕过去了。”皇帝挠头道。
“泼醒她。”
☆、第152章
赵美人就被泼醒了。
实在是赵美人这次口无遮拦, 连皇帝都恼火了起来。
赵美人才是什么身份?如只和阿妧拌嘴, 皇帝不会这样恼火。
赵美人却敢诋毁宁国公府。
宁国公府是赵美人能诋毁的么?
且赵美人嘴里, 满满的都是她南朝皇族的优越感, 在她的眼中甚至看不上身为北朝顶级勋贵的宁国公府,这就叫皇帝很受伤了。这赵美人不把宁国公府当回事儿, 那只怕皇帝在她眼里也很够呛。
他素日里愿意因赵家姑侄出身南朝皇族给她们一些尊荣体面, 可是皇帝却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头上再踩着一个皇族, 给自己当主子祖宗。他一边看着一个内监捧着一盆水劈头盖脸地泼在赵美人的身上,一边冷淡地将赵贵妃给推到一旁。
虽然他总是护着赵贵妃, 甚至连南边出了反贼都舍不得弄死赵贵妃,可是他却很不希望赵贵妃心里生出什么野心来。
好好儿地当个宠妃,继续荣华富贵, 往后当个王太妃,不好么?
他都给了她一个可以依靠晚年的儿子!
“陛下,阿暖她……”
“她也该知道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了。”皇帝看向赵贵妃的目光难免带着几分失望, 沉声说道, “贵妃,朕曾经对你说过,她性子骄纵, 可是这是在宫里没有她骄纵的份儿!朕叫你好好儿教导她, 可是你就把她教导成这个样子?简直太难看!”见赵贵妃诚惶诚恐地给他请罪,皇帝一开始见了赵贵妃的欢喜都没了,脸上就有些冷淡地说道, “你教导不严,贵妃,朕这一次,也要惩罚你。”
“臣妾犯错,陛下如何责罚臣妾臣妾都不会反驳,只是臣妾求陛下保重身体,不要因臣妾和阿暖气伤了身子。”赵贵妃长长的裙摆凌乱地散开在地上,此刻哀哀地福了福,一张花容之上都是难过和痛悔。
阿妧歪头看着这位唱作俱佳的贵妃,哼哼了一声,揪着靖王的衣摆探头探脑地往下看去,却见赵美人猛地咳出一口水来,之后发出了细细的声音,见她醒了,阿妧一双漂亮清亮的眼睛就期待地看着靖王。
靖王不负众望。
“父皇,她醒了。”
“那就叫她出去跪着。”
“陛下先给阿暖看看身子吧。”赵美人心口挨了靖王一脚,这嘴角还带着血丝,且叫这冷水劈头盖脸泼得身上都是水,衣裳里里外外都湿透了,这样再去阳光下暴晒,那还有个好儿?
赵贵妃只觉得心都冷了,她虽然也恼恨赵美人连累自己,可若赵美人当真跪着,她的脸就越发地没了。如今后宫震荡,皇帝身边也有几个得宠的美人,她本已经地位不稳,若是再叫赵美人连累,更有前朝皇族之事……
“叫她跪着。”皇帝的声音冷酷了下来,此刻,赵贵妃仰头,怔忡地看着皇帝那双凛冽冰冷的眼,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总是会仰头傻笑,包容所有人的那个蠢蠢的皇帝。
他是真正的帝王,金戈铁马杀出来的悍勇的男人。
从前待她宽容,不过是因他想要宽容她。
不然,一个亡国之女,又有什么资格在他的面前娇嗔?
赵贵妃的心一下子就凉了,见赵美人就这么虚弱无力地被拖走,就知道皇帝这是不愿意包容赵美人了。她的牙齿咯咯作响,之后就越发垂泪伏在皇帝面前说道,“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臣妾。阿暖……是臣妾的错。”
她低低地哭了起来,皇帝沉默了许久,方才叹气说道,“既然你明白,那朕也就放心了。你们姑侄在宫中什么都能说,只是这等待勋贵世家无礼,朕不能容忍。”
“臣妾知错。”赵贵妃声音哽咽地说道。
“你侄女儿,就跪在宫门处三天,以儆效尤。至于你……”皇帝怜惜地看了赵贵妃一眼,叹气道,“你是长辈,自然你承受得多谢,便降为妃,思过去吧。”
他这话开口,赵妃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曾经在后宫之中风光无限,所有的妃嫔都不敢与她抗衡,不过是因她作为皇帝唯一的贵妃,口口声声乃是皇帝的真爱。可若是如今她降位,那和成妃之流又有什么分别?
这后宫之中谁还会将她放在眼里?她仰头想要问一问皇帝,是不是当真厌恶了自己,却见皇帝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听她的辩解,她本是机灵的女子,明白皇帝不喜,只好垂头低声说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她越发软弱退让,皇帝就露出几分不舍。
只是再不舍,那降位还是要降位地。
赵妃勉强扶着一个宫女踉跄起身,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就继续装死。
阿妧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含情脉脉的赵妃,迟疑了一下,又揪了揪皇帝的衣摆,小声儿扑在棋盘上凑到对面皇帝的大脸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降位贵妃娘娘,都是为了我么?”
那她还不真成了狐狸精啊?还得是被赵妃扎小人儿诅咒的那种?她的眼睛里就露出对自己的几分担忧,犹豫地看着皇帝陛下。皇帝被噎住了,沉默地看着这感觉良好的小姑娘,许久方才揉着眼角说道,“这个真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
至于赵妃,被降位,那是活该,阿妧高兴还来不及。
“以茶代酒,殿下给我一碗。”这小姑娘就对靖王窃窃私语地说道。
见她开心得见牙不见眼,皇帝就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见过这么没心机的小姑娘了。
这姑娘和赵妃姑侄确实有仇儿,可是有仇儿就落井下石还欢呼一下啥的,就叫人刮目相看了。
“慢点儿喝。”靖王给了这团子一杯茶,见她道了谢,小爪子捧着这茶咕噜咕噜地喝,心情就愉悦了起来。
“一饮而尽。”小姑娘还装模作样地往下翻了翻茶杯,表示自己全喝了,特别豪迈。
皇帝就叹气,对靖王说道,“ 也给朕一碗。”
“陛下也要庆祝么?”阿妧问道。
“庆祝什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呗。”
皇帝就默默地垂泪了,看着这鬼头鬼脑的小姑娘,许久方才无语凝噎地叹息道,“朕只是口渴,想喝杯茶。”他见靖王不肯理睬自己,就只好自己去端了一杯茶去喝,却见此刻门外鸦雀无声,却很快又多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看去,就见一个内监进门,尖声禀告道,“陛下,反贼进宫面圣了!”
因据说反贼曾是“故人”,因此特别想回想当年的皇帝陛下就命人将反贼头子带入宫中来。
左右既然反贼投降了,那就依旧是归顺成了皇帝的子民,且皇帝还当真对反贼头子有几分兴趣。
这反贼头子算是坑死赵妃一家了,赵妃一愣,竟不急着走了,只翩跹地含泪转身,想要看看到底反贼是当年南朝重臣中的哪一个。
她想到这反贼似乎对南朝还有几分忠心,又见皇帝并未下旨直接将那反贼一道给砍了,她在皇帝身边多年,就知道皇帝只怕是存了想要继续任用那反贼的心思。一想到这里,她就想着如何拉拢那反贼一二,毕竟七皇子已经快要入朝,若朝中有南朝故人帮扶,也应该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豫王的确是有北朝勋贵扶持,可是七皇子也不差什么。
阿妧也趴在棋盘上踢着小脚儿往外看去,就听见不多时,就传来了众多的脚步声。
可是她却总觉得那些脚步声里,其中一人十分悠然轻松,仿佛闲庭阔步一般。
宫门霍然打开,众多的侍卫将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围拢着一同进门,阿妧就见明媚的天光之下,那男子抬头逆着天光微微一笑,仿佛刹那的芳华美景,又仿佛是世上最美的那一抹亮色,总之阿妧也算是见多识广,却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俊美优雅的男子。
他的年纪仿佛和宁国公相仿,可是哪怕是带了几分风霜憔悴,却依旧不能掩盖他的俊美,反而多了些时光更迭之后留下的底蕴。
她下意识地就瞪着大眼睛,捏住了棋盘上温温的棋子儿。
下一刻,小姑娘急忙规规矩矩地坐好,努力把自己漂亮的衣裳弄整齐,还费心去扶了扶头上的小凤钗。
“做什么呢?!”靖王见这死丫头一转眼就叫别的男人给迷了去,顿时大怒。
那男子仿佛听到了,一双眼潋滟看来,见了阿妧这呆呆的小模样儿,又是挑眉一笑,风流无比。
这一回连皇帝陛下都默默地坐好了。
“是你!”只是皇帝和阿妧这对儿心灵棋友正叫反贼给迷得五迷三道的,一不小心都得陪着反贼去造个反啥的,百死无悔的那种,然而赵妃在看见了那男人的一瞬间,本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却仿佛见了鬼。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得跟筛糠似的,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哆哆嗦嗦,霍然指着那微笑着的俊美男人尖声叫道,“霍宁香,是你!”她仿佛压抑不住心中的本能,惊恐质问道,“你不是已经死了?!”
“贵妃娘娘自然希望我已经死了。”
这男子见赵妃惊骇地看着自己,就越发柔和地笑了。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柔情入骨,看着赵妃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心爱的女子。
可是赵妃却已经吓得站不稳了。
“陛下,陛下您看见了?怨不得他会打着恭侯的旗号,陛下您忘记了,这世间最想叫我南朝皇族灭绝的,就是霍宁香了!”
她流着眼泪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却见皇帝已经顾不上她了,正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方才十分怀念地说道,“你不是霍宁香么?真是多年不见,朕还以为此生都见不到你了。当年都说你霍家叫南朝皇帝满门抄斩,那时朕还觉得伤怀。如今你还活着,朕很高兴。”
他还真的十分高兴的样子。
“别当什么反贼了,来朕的朝中,朕当年就很钦羡你的本事。”
“这位霍先生很有来头么?”阿妧见赵妃吓得都软在地上了,又见皇帝一副怀念他的样子,就好奇地,怯生生地去看这位俊美的男人,她不知怎么,只觉得这男人有什么地方叫自己熟悉得紧,一颦一笑,或是一种风情,都叫她熟悉得心生亲近。
因这一份亲近,她莫名地就很想知道他的来历。
因靖王正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霍宁香,她就急忙去问皇帝陛下。
“自然。当年朕大军所向,所向披靡,唯一将朕的大军阻拦的,就只有霍家了。”皇帝想到当年的岁月,见霍宁香只是含笑立在下方,见他依旧风采绝伦就感慨地说道,“当年霍家只凭三千兵士,就将朕的大军阻拦在外河口处十日,却依旧不肯降朕,朕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南朝之中,也有霍家那张的忠臣良将。对了,”皇帝就探头去看霍宁香,兴致勃勃地问道,“朕记得当年你还有个弟弟,比你年纪小些,却生得很威猛啊,跟你完全不像。”
“陛下记得不错。”霍宁香就温声说道。
“朕当然记得他。能使强弓,箭不虚发,远隔三军之外却一箭差点儿要了朕的命。”皇帝就完全没有顾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真的那么厉害啊?”竟然能射中被重重保护,在三军之中的皇帝?阿妧的眼睛就瞪大了。
她其实很喜欢听皇帝说起当初的英雄事迹。
因她捧哏,皇帝就越发上了劲头儿,心有戚戚地对阿妧低声说道,“差点儿给朕个透心儿凉。”
也是从那时皇帝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与常人不同,稍稍偏了一些。不然,早就去阎王了。见小姑娘惊呼了一声,撅起小屁股趴在棋盘上,探出小爪子来给自己拍胸口,仿佛很担心的样子,皇帝的心里熨帖极了,摸着阿妧的小脑袋安慰道,“别怕,朕这不是没事儿?”
那霍宁香就笑吟吟地将目光落在阿妧的身上一瞬。
靖王伸手就将小姑娘捞到怀里,把她的小脑袋给摁进怀里去,冷冷地看着霍宁香。
“你们家,你弟弟是悍将,你却是个最好的军师。”见霍宁香垂目,修长的身姿立在天光里,越发生出光辉,皇帝竟舍不得叫他站着,也顾不得这是反贼头子了……那个什么,那不都投降了么。
陛下的目光漂移了一下,却叫人赶紧设座叫这俊美的男人坐在自己的面前,又推了推瑟缩成一团看霍宁香如同看妖怪的赵妃让她借光儿,关切地问道,“既然你还活着,莫非是当初南朝那老头儿对你们网开一面?你的弟弟呢?”
他其实对霍宁香的弟弟也很在意。
都说了,猛将如云,谋士如雨,那才是皇帝陛下的画风不是?
霍宁香沉默了片刻,抬眼,一双眼中仿佛有风云聚散,之后寂灭了光亮,化为平静。
“他死了。满门抄斩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就看着赵妃笑了笑,露出几分温柔缱绻来。
“霍家满门被抄斩,只逃出我一个……陛下,你哭什么?”
俊美的男子的脸,迎着皇帝陛下那泪流满面的大脸,突然露出几分复杂。
他效忠的皇帝,杀了他的全家三百口。
可是他曾经要置于死地的皇帝,却在为他一家的死亡感到哀痛。
何其讽刺。
☆、第153章
“忠臣良将, 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朕怎会不哭?”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 且如皇帝这种, 一向是流血不流泪的铁汉,却见到霍宁香如此平静地说起当年之事的时候, 完全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来。
他想到了很多, 曾经战火中一个一个逝去的亲人, 他抱着三公主痛哭流涕的时候,他的弟弟战死自己却要忍耐着明明知道了弟弟的死讯却还是要努力忍耐不要叫麾下武将看出自己的动摇, 当他的妹妹为了阻隔南朝的大军的冲锋给千军万马踏得尸骨无存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都在看到霍宁香的凄凉的时候,化作了伤心和痛苦。
战乱之年, 生灵涂炭,可是又生出了多少的冤屈呢?
霍家又有什么错?
他们那样忠诚,甚至死死地护卫着南朝最后的安定和太平。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战死在沙场上, 也没有在大战之后解甲归田安享之后的平静岁月, 而是被抄了家。
“怎能如此?!”想到当年果然霍家一夕就在和皇帝对持的军中消失无存, 皇帝就觉得伤感得厉害。他隐约知道霍家获罪之事,可是却不知这样的内情。
赵妃哆哆嗦嗦地在皇帝的悲声之中往角落里挪了挪,脸色惨白。
霍宁香的目光落在赵妃的身上一瞬, 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陛下莫要为霍家伤感。”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落在皇帝的肩膀上拍了拍, 却令人无法感到他是在轻慢帝王,此刻这俊美的男子就对皇帝和声说道,“自古所谓忠臣良将, 自然是要为帝王尽忠,百死不悔。当年害了霍家的都是那些乱臣贼子,可是我家陛下不过是被蒙蔽,又有什么错呢?”他优美的眼睛里蕴含着深深的感情,看着皇帝诚恳地说道,“无论当年的陛下对霍家做了什么,可是陛下,我依旧愿意为南朝的皇族付出一切。这就是霍家的忠诚。”
“这样的帝王,何必追随!你这是愚忠!”皇帝就质问道。
“一日为君,终身为君。在我的眼中,如今的恭侯与贵妃都是与众不同的,也因此,我才会被忠诚之心冲昏了头脑,一定想到要为恭侯尽忠。”
霍宁香的声音十分温和,娓娓道来,苍白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妖异的美丽,看着皇帝柔声说道,“陛下不必为我介怀,因若不是我已经幡然悔悟,又怎会投降?”他的眼角带着细微的笑意,仿佛是在怀念,又仿佛是在思考,见皇帝诧异地看着自己,就越发柔和地说道,“那时,陛下麾下的一位女将军点醒了我。”
“她说天下承平,难道不是陛下您的治理有方?当年的南朝百姓颠沛流离,可是如今的百姓却安居乐业。一个真正忠诚的臣子,他要忠诚的并不是狭隘的帝王,而是这天下的百姓。这才是心怀大爱。”
见皇帝粗糙的脸顿时就红了,显然被夸得很不好意思,霍宁香就轻轻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血色,一双内敛的眼闪过了夺目的光彩,看着皇帝诚恳地说道,“她说您是平定了乱世的强主,是令天下归心的帝王。若我当真是个忠诚,就应该不要将动乱带给百姓,而是应该顺服您,为了这天下付出我自己的一切。”
“所以,我降了,我来到了陛下的面前。”
皇帝陛下又开始哭了。
只是这一回是感动的。
更何况,江东的军中既然有女将军会对皇帝有这样的赞美,仿佛敬仰,皇帝感动得觉得心里滚烫,幸福得要飘起来了。
“显荣也太夸朕了。朕不过是不敢负天下之心罢了。”江东女将能嘴皮子这么溜的,甚至能将一门心造反的霍宁香都给说服的,也就显荣长公主了。
皇帝虽然嗔霍宁香对南朝皇帝的那盲目的愚忠,可是却又不知怎么,十分羡慕那南朝皇帝得到了霍宁香的忠诚。当霍宁香就在眼前,如今带着全部的忠心来想要侍奉自己的时候,皇帝的心里就觉得十分快乐,看到霍宁香心里就乱跳起来。他一瞬间就和自己的心灵棋友同步了,虚伪地谦虚了一下。
“并不是长公主。而是陛下麾下一位姓林的女将。她生得美貌妩媚,没想到秉性却刚烈强势。”
霍宁香就娓娓道来,目光温煦。
皇帝一愣。
突然之间,皇帝陛下看着施施然的美男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若说看见霍宁香是心里乱跳,那此刻,皇帝的心里都不会跳啦。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身子都在云端里漂荡,看着含笑看着自己的霍宁香,试探地问道,“那女将不是叫阿萝吧?”
“陛下也知道?”霍宁香挑眉问道。
皇帝没法儿回答他了。
陛下此刻正满龙椅地打滚儿,跟他一块儿打滚儿的,还有一个快活得要爆炸的娇滴滴的小姑娘。
“嘿嘿嘿……”
“嘿嘿嘿……”
两人的笑声交融在一块儿,豫王沉默地捂住了兴趣盎然的妻子的眼睛,叫妻子不要去看这俩一提到林家那庶出的六姑娘就蠢兮兮的疯子。
只是人家皇帝和十姑娘一点儿都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各自打各自的滚儿,皇帝要努力地不要开心地跳起来打一套军体拳啥的。倒是阿妧,滚来滚去一会儿,就滚到了一旁的靖王的怀里,揪着靖王粗糙的衣裳捂着小嘴巴开心得肩膀乱颤,许久方才低声说道,“开心!”
果然是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真的叫她骄傲得每天都停不下来。
“当然,陛下麾下仿佛姓林的许多。我还见过一个阿宁,一个阿唐。”
“他们也说服过你?”
“自然。”霍宁香就温声道,“虽那位阿萝将军将我说服,只是这围聚在她身边的年轻的将士一致的认同,和对陛下的忠心与敬仰信赖,才更令人感到震撼。陛下,您到底是怎样的帝王?我想看一看,得到了那些年少的将军敬若神明一般的信仰,甚至为了您与天下的安定舍弃青春也要镇守江东的皇帝,会是怎样的皇帝。”
他起身,身姿优雅蹁跹,才皇帝感动的目光里深深一礼。
“吾皇在上。”
皇帝继续满龙椅打滚儿。
他觉得这是自己龙生之中最幸福的一天。
“朕,朕会努力不要辜负他们。”他脸色严峻,趴在龙椅上深情地握住了霍宁香优美的指尖儿。
“宁香,你也入朝,日后就看着朕,咱们一块儿看着这天下!”
“好。”
“日后,咱们也要有君臣相得的佳话!”
“好。”
豫王看着上方笑得温柔缱绻,用包容信赖的目光看着皇帝的美男子,动了动嘴角,见豫王妃已经看着那霍宁香两眼放光,顿时冷哼了一声。
此刻,靖王抓着一只羞涩地整理自己衣裳的小姑娘,也冷哼了一声。
兄弟两个觉得在这一刻,逝去的亲情又回来了,难得同步了一下。
狐狸精!
这简直就是一狐狸精。
没见赵妃早就被这狐狸给挤得影儿都没了?
“说起来,阿萝立了大功,这平定了一场干戈,令百姓不致再次陷入战火之中,这份功德与功绩,朕真是感动又感激。”
皇帝早就惦记着阿萝在江东的那许多的军功了,只是从前还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有了霍宁香的这话,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就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军功,就算是战乱的时候也是大功一件。到底是南阳侯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
霍宁香眼角眉梢的笑意微微一跳。
他温和地看着皇帝,仿佛皇帝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倾听着他所有的意愿。
皇帝很久没有被这样珍重地待过了,不说前朝那群总是叽哩哇啦的糙汉,就说这皇家之中,想要找到霍宁香这般如此温和耐心地面对自己的都很少见哟。
豫王靖王七公主之流不说也罢,就连弟弟诚王和妹妹昭容显荣素日里也没有这么耐心的时候。皇帝的心里感动得不轻,就抓着霍宁香的手感慨地说道,“叫朕说,阿萝这些年的军功与功德,怎么,怎么也能封个爵位来的。”
他哼哼了两声。
“虽女子封爵罕见,可是却并不是没有。臣……”美男子一瞬间就将自己转化了立场,给当了“臣”了。
他对皇帝温声说道,“也常常感慨陛下麾下女子从来不让男子。那既然男子都能封爵,与男子一般功绩的女子,又为何封不得?若看不起女子,只将他们回家去看看自己的老娘妻子,就知道女子能顶半边天下。”霍宁香柔和地说道,“臣也相信,陛下心中并无女子男子的分别,不然长公主如何可以手握重兵坐镇江东?可见陛下心胸,古来帝王都不及也。”
皇帝仰头哈哈大笑,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头发,露出峥嵘之态。
他觉得自己也就比尧舜禹汤少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儿。
豫王欲言又止。
他觉得这霍宁香嘴皮子这么利落,往后没准儿都得在皇帝面前飞个升什么的。
这可是千年道行的狐狸!
“陛下,那阿萝不过是个庶女,出身卑贱,于陛下忠心,是她该有的本分……”赵妃见皇帝处处将阿萝捧在头上,方才都蠢得打滚儿了,顿时心头一凉。
哪怕她曾经和皇帝再柔情蜜意的时候,也没有如今皇帝眼睛里的光更明亮。且皇帝当年看她,虽然也放光,可是却是要扒光她的绿光。可是皇帝提起阿萝的时候,目光清澈憧憬,仿佛那阿萝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甚至叫他不愿去亵渎。
她双手颤抖,一把就抓住了皇帝的手。
“爱妃,你也是女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寒了世人的心?”赵妃在阿萝的问题上总是有各种的刻薄,皇帝觉得赵妃非要和一个纯美善良一心为国的女孩子纠葛实在是太令人不悦了,就皱眉说道,“你的心胸怎么会如此狭窄?阿萝乃是南朝血脉,她出息了,你该欢喜骄傲才是。且难道朕看不起女子才是对的?莫非你觉得南朝血脉都该是废物点心?爱妃,勿做刻薄之态。”
他每说一句话,阿妧就用力地,眼巴巴地点一下自己的小脑袋。
她缩在靖王的怀里,就跟小奶狗儿一样,还给皇帝鼓劲儿小小声地说道,“对极了,说得对极了!”
靖王摁着她的小脑袋,许久叹息了一声。
赵妃看着皇帝面对自己的不赞同,还有仿佛她变得不那么美好的诧异,顿时心里就一冷。
“就是因她出身南朝,因此臣妾才惶恐。江东反贼之事刚刚平息,臣妾真的是怕了……阿萝是南朝血脉,若被陛下封赏,来日勋贵会不会又觉得是臣妾在背后兴风作浪?妄图复国?”
她流泪伏在皇帝面前哭道,“臣妾怕了,怕了啊陛下!”
“你不相信朕?不相信朕能护着你?”皇帝不由匪夷所思地问道。
赵妃一怔,只能拼命摇头,抬眼哭道,“臣妾自然信任陛下。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娘娘不必害怕,虽娘娘当年出身南朝,可既入陛下后宫,这天下之大,哪里又分南女北女?就比如臣,”霍宁香俊美的脸上就露出些许笑意,看着皇帝就温声说道,“如今天下一统,何必还有南朝北朝的狭隘分别?大爱无疆,这血脉也无疆,只要都是陛下的子民,出身如何算得了什么?英雄莫问出处。娘娘大抵是依旧不能释怀自己的身份,可是却不知这世人早就释然。不然,臣怎会拜服陛下?!”
他温柔谦恭,仪态从容优雅,仿若至美的谪仙。
阿妧觉得自己都透不过气来了。
“好!”这是给她姐姐说好话儿呢,阿妧急忙捧哏。
“他说得不错,阿萝封爵,正还可以宣告天下,父皇无分南北的姿态。”靖王就不情愿地说道。
只是看到阿妧回头感激地蹭了蹭自己的脸,他摸着打从这小姑娘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此刻泛起一点酥麻的脸颊,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还算划算。
“说的好啊。”皇帝见赵妃匍匐在自己的面前,娇躯颤抖,一时就叹息了一声。
“爱妃,朕这一回就当你惊恐慌乱,进退失据。只是日后,莫要再妄图动摇朕的意思。你回宫去吧。”他觉得赵妃虽然一向温柔体贴,可是却到底是个小女子,心眼儿确实不怎么大,与皇后显荣,甚至阿萝比起来,她都差得远。
眼里露出几分失望,只是到底是从前宠爱过的女子,他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叫赵妃退走。赵妃难得竟然是被他赶走的,越发畏惧地看了一眼正对自己露出温煦笑容,仿佛一切的恩怨都不曾发生过的霍宁香。
她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那一抹温煦若春风的笑容给冻结了。
霍宁香。
他一定是回来报仇的。
对她和恭侯报仇。
因为南朝皇族不仅杀了霍家满门,还……
还……
为了那个殉国的死鬼平宁公主,他也不会对南朝皇族善罢甘休。
☆、第154章
只是这万般的苦楚, 赵妃却说不出来。
她要怎么说呢?
若当真说起当年的恩恩怨怨, 那她在皇帝面前温柔善良的面具只怕也得掉在地上碎了。
因此, 她只好咬着红唇, 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对自己温煦微笑的美男子,许久之后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见她走了, 皇帝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并不是一个一定要在臣子面前呵斥妃嫔来表达自己高贵的皇帝。
此刻见霍宁香这样为自己着想,显然已经进入了要为自己鞠躬尽瘁的角色, 皇帝的心里就越发舒坦,大脸冲着人家美男子就嘿嘿地笑,对霍宁香说道, “靖王也觉得朕这话没错,那朕就觉得,朕是没错的。”
“多年不见靖王殿下, 殿下依旧如同当年一般。”
霍宁香不认识豫王, 可和靖王却是老朋友了。
想当年霍宁香他弟头一箭差点儿送皇帝去见了祖宗, 第二箭就是冲着靖王去的。
只是靖王更敏锐,见皇帝一受伤顿时就趴地上了,那一箭硬是一根汗毛都没有碰着他。
靖王就冷冷地看着霍宁香。
趴在地上灰头土脸什么的……
好不想再见到这姓霍的哦。
然而霍宁香的目光却从靖王的身上延伸到了他怀里的那娇俏可爱, 笑起来可爱得如同一只小仓鼠儿似的的小姑娘的身上, 见这小姑娘生得娇俏可爱,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都是北朝宫中的样式,他笑了笑, 就觉得皇帝的这个女儿倒是叫他隐约想起了故人,一时心血来潮,就对那小姑娘眨了眨眼。
见那小姑娘顿时小脸儿就通红了,扭着小身子羞涩得不得了,还捂住了脸却偷偷儿张开了指缝儿偷看自己,娇憨得令人发笑。
此刻唯一笑不出来的就是靖王。
他冷哼一声,伸出大手盖住阿妧的小爪子,叫她啥也别想看见。
没见识的丫头,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十姑娘默默的垂泪了。
看不到美男子的人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且皇帝此刻都顾不上自己的心灵挚友了,他正板着粗糙的大手数数儿,许久方才心满意足地说道,“阿萝这份功绩,起码也能赏个三等伯,叫朕想想,”他舔了舔嘴唇,见豫王垂目不语,并未对自己的决断做出反对,一时就放了心,越发红光满面地大声说道,“不如就赐为欣荣伯!且朕听宁香的意思,还有旁人有功,都,都赏个三等男也是好的。”
当然,只是个三等男,就没有啥封号了。
皇帝就傻笑起来。
“至于宁香,你就先在朕的身边,多和朕看看这朝中的形势,待你一切熟悉了,朕再想如何安排你。”
皇帝见霍宁香对自己微微一笑,躬身应了,就越发关切地说道,“如今你可有人服侍……朕赐你个大宅子。对了,你成亲了没有?”作为皇帝想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好,那当真是无比的妥帖,霍宁香眸光流转,俊美的脸上就生出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陛下不知。当年臣也曾经有对臣心悦无比的女子。”
“当年?”
“当年臣没有珍惜她,冷待她,因她家中人犯错,因此怨恨她。可是失去她之后臣才发现,原来在臣的心中,她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见皇帝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俊美的男人就含笑和声说道,“陛下不必这样难过。当年我令她难过,只怕她到死都无法释怀。如今我孑然一身,什么都失去,也不过是当年迁怒她的报应。”只是……他垂了垂眼睛,轻声说道,“只是她到死,都不知我也心悦于她。”
皇帝的眼眶又湿润了。
他觉得霍宁香这般颠沛流离,遭受了这么多痛苦磨难的美男子,当真是令人伤怀。
“往后有朕在,什么都会变好的。”他突然不敢说要赐两个美人儿服侍霍宁香起居了。因他觉得,此刻提及别的女子,都是对霍宁香怀念的那女子的亵渎。
“承蒙陛下不弃微臣,微臣自然全心为陛下。”霍宁香就微笑说道。
他笑起来的时候,又一点风韵风情的样子,阿妧小声儿哼哼了两声,见他并未多在意自己,就知道只怕这等大美人的眼里,自己这点儿小美貌只怕不算什么,因此有些失落地对了对指尖儿,感到有些失落。
不知怎么,当这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却不大理睬自己,阿妧心里就格外的伤心。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又有些令她感到亲近,十分渴望得到他对自己的注意。
“我有些喜欢他。”她趴在靖王的怀里,有些委屈地说道。
哪怕明知道阿妧这句话并没有男女倾慕的意思,可是靖王却依旧觉得不高兴了。
“他为什么不看我呢?”阿妧吸了吸小鼻子。
她被很多人喜欢着,也被更多的人讨厌着。可是哪怕外头有许多许多的人不喜欢她,说她是个小狐狸精,说许多的坏话儿,她却都不怎么在意。
她在意的人不多,都是她最亲近的亲人,可是却唯独觉得这个霍宁香是不一样的。这种感觉叫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靖王本并未在意,可是见阿妧竟眼眶有些湿润,就忍不住皱了皱眉。突然抱着阿妧就起身。阿妧早就不是叫他抱在怀里的年纪了,顿时惊呼了一声。
皇帝侧目。
“又怎么了?”他无奈地问道。
“我带她出去走走。”靖王抱着缩成一团的阿妧淡淡地说道。
霍宁香这才含笑看了阿妧一眼,挑了挑眉尖儿,见她抖着小身子怕怕的,就不知怎么愣了愣。
这小姑娘,越发恍似故人面。
只不过这是皇帝的公主,大抵他看错了。然而莫非是美男子多年不理世事,因此不知如今的风气?
皇帝的皇子可以和妹妹都这么亲近了?
“去吧去吧,回头记得带阿妧去皇后宫中去吃饭去。还有多给阿妧预备点儿补药,”皇帝摆了摆手叫靖王走了,又目视豫王,目光炯炯,仿佛很想要和霍宁香两人独处似的。
豫王的眼角跳了跳,也拉着豫王妃起身,走出了皇帝的宫殿,就见不大远的地方,阿妧正叫靖王给放在一处大大的假山凸起的石头上。小姑娘扭了扭小身子一副很害怕掉下来的样子,见靖王微微张手护着她,豫王不知怎么就看了豫王妃一眼。
他突然觉得有问问靖王关于王妃人选的必要了。
“大哥。”靖王见豫王脸色端肃地走过来,就看了他一眼。
“那个霍宁香你认识?”豫王当年监国,一直都没有去打仗,哪里认识霍宁香。只是他也看出来了,皇帝显然很喜欢霍宁香,喜欢到连这从前职业是个反贼都不在意了。想到这里,豫王就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他的为人如何?我有些担心。”
“狡诈,阴险,无耻……”靖王嘴里对霍宁香就没个好话儿,见豫王的脸都皱起来了,却在之后慢吞吞地说道,“勉强可以相信。”
他很难得会说信任一个人,豫王微微诧异了一瞬,就了然地点头说道,“能被父皇与你都这样相信,他自然是有他的出众之处。”他就好奇地问道,“他的家族被满门抄斩,你可知道缘故?”他心中好奇,豫王妃也蛮好奇的,急忙凑了过来。
毕竟,一个身世坎坷的美男子,真的太戳女人的心神了。
靖王就迟疑了一下。
他想了想方才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得不多,不过是当年霍家因大胜为人忌惮,王兄应该明白。”
南朝早就腐化不堪,臣子们之间争权夺利,哪怕外头已经风雨飘摇,却还都在内争。霍家倒了霉,不过是因霍家太出息了的缘故。大家伙儿都败了,可是霍家却胜了,这不是荣光,而是催命符。毕竟总不能叫皇帝陛下觉得大家伙儿昏聩无能不是?
且靖王听说皇帝也不大喜欢与北朝交战太过英勇的霍家。
皇帝也不希望被人当做无能的人,反而这天下都在称颂霍家的英勇。
因此,一切水到渠成,霍家被召回京中,下狱,审问都不必了,直接满门抄斩。
“那时被夺去兵权,或是抄斩的还有几家,死了的也就罢了,那几个被夺了兵权的武将,竟然都殉国了。”靖王觉得不能理解。
为何要效忠对自己那样无情的皇帝?
他不明白,只是他却尊敬这样的人。
“只是当年连父皇都曾经感叹,若不是南朝自毁长城,只怕我们也不会这样轻松就踏破天下。”
靖王也觉得皇帝难得是有几分道理的。
豫王就沉默了起来。
许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霍家之事,当年我就听南朝降臣说起过。霍家两子,霍宁香乃是长子,本是一等一的人物,霍家累世忠心,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全族族诛,竟只逃出一个霍宁香。他的那个弟弟倒也是个人杰,若不是……我倒是当真想要和他军前对垒。”
靖王正说这话,却只觉得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地看去,却见阿妧正小脚儿晃在假山上,一滴一滴,吧嗒吧嗒掉眼泪。
“你今天是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只是觉得很难过啊。”阿妧就呆呆地摸了一把脸,看见满手的泪痕,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她只觉得心里难受起来,抽噎了一声扑进靖王的怀里,低声哽咽地说道,“很心疼啊,不知怎么了。”
她本听到阿萝封爵心里很快活,可是却在听到这样满门抄斩的时候,心里难受得近乎要死掉。那么忠心的家族,为什么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呢?若早知道会这样,他们还会那样奋不顾身,拼尽全力地守卫那个皇帝么?
大概还是会的。
或许不是为了皇帝,而仅仅是为了那些百姓。
“瞧你们这些个糙男人,竟说些什么抄家族诛的,这不是吓唬人么。”阿妧一向胆小,从小儿就怯生生的,豫王妃就嗔了豫王一眼,见豫王沉默地闭嘴了,急忙摸了摸阿妧的小胳膊柔声说道,“妧妧也别怕。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们往后都不提了。”
说起来,霍家这般惨烈的结局,叫豫王妃心里都不好受。她只觉得阿妧的心纯良极了,愈发怜爱她,一路哄着劝着,直到到了皇后的宫中方才罢了。
阿妧又叫哭笑不得的皇后安慰了一把,抱着许多的赏赐抽抽噎噎地回了家。
她没精打采的,连续几日在家里,却都觉得昏昏沉沉,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这把宁国公夫妻给担心坏了,宁国公夫人都不说去为南阳侯夫人筹备两个庶女的婚事了,和宁国公今日大清早就带着阿妧在园子里散心。
见她蔫搭搭的,宁国公夫人得靖王的提点知道一些,就带着阿妧走了一圈儿和她一块儿回了屋里头。此刻林三老爷正等在屋里,见阿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半分没有一贯的机灵劲儿,林三老爷竟觉得不适应起来,坐在一旁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瓜儿。
“怎么了?”
“在宫里听了别人家的难过的事儿,心里也难过了。”宁国公夫人就叹气说道。
宁国公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谁倒霉了?”林三老爷这两日正叫倒霉闺女阿芝给呛了一回,心里不痛快在大理寺住了两日,没日没夜地审了几个案子,这才回家,身上还带着几分阴冷的牢房的气息。
他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侄儿林唐拎着反贼入京之事,此刻就坐在座位里端了茶来喝,就听见宁国公在一旁更加无精打采地说道,“是那个反贼十分可怜。叫什么霍宁香。仿佛是他一家子全都被南朝皇帝给抄斩了,三弟你知道的,阿妧一向心软。”
林三老爷沉默着将茶放在了桌子上。
“霍宁香?”
“没错,仿佛陛下很喜欢他。”
“他早前说是要扶持恭侯即位,恢复南朝皇族荣光。为了什么突然不战而降?”
“这你就不知道了。哎呀这都是林家祖宗有德啊!”这事关林家的光辉,宁国公一下子就精神起来——霍家跟国公爷没有一铜板的关系,他做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他就兴致勃勃地说道,“阿萝那丫头果然是个能干的,带着阿宁和阿唐几个竟然劝降了他!那你是不知道,阿萝劝服了他,那霍宁香趴在地上痛哭悔不及当初,说对不起陛下对不起黎民百姓的,说是要为陛下鞠躬尽瘁啊!”
阿妧抽了抽嘴角。
看来十姑娘喜欢吹牛皮,还真是有其女必有其父啊!
林三老爷就静静地听着。
“阿宁也有封爵,虽不及阿萝显赫,不过男人女人捆一块儿,她也是里头的这个!”宁国公就竖起了大拇指。
他从小儿就十分疼爱阿宁,自然是希望这个侄女儿过得好的。
“对了,三弟,你来找我做什么?”
林三老爷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没什么。”
见他起身,宁国公就疑惑地问道,“才来你就走啊?”
只是他话音未落,却只见弟弟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了门口,不见了。
☆、第155章
“三, 三叔怎么走了?”阿妧就顾不得失落了, 追着林三老爷到了外头, 见她三叔没理自己径直去了, 就又回来问宁国公道。
“谁知道,你三叔忙。”作为一只不大繁忙的国公爷, 宁国公就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带着闺女一块儿窝在大清早上阳光很好的地方晒太阳。
宁国公夫人就无奈地看着这两只昏昏欲睡, 只觉得到底是父女,竟仿佛连睡回笼觉的习性都差不多的样子。倒是阿妧就觉得自己最近总是叫长辈担心很不好意思了, 急忙振作了几分抱着宁国公夫人的手臂软软地问道,“母亲今天不去侯府可以么?”
“怎么了?”宁国公夫人垂头笑问。
阿妧咬了咬自己的嘴角。
“不喜欢母亲累着。”她小小声儿地将额头抵在宁国公夫人的手臂上,轻声说道, “我也希望两个姐姐嫁得风光体面,往后有好日子过。可是……虽然能者多劳,可是我不愿意叫母亲挨累操心。”
因南阳侯夫人一颗心都牵挂在儿子林唐的身上, 哪里还顾得上两个庶女呢?想到南阳侯夫人的欢喜, 宁国公夫人就笑叹了一声, 见果然宁国公已经殷勤地从一旁爬起来给自己捏肩膀,自家闺女给自己捏起小拳头捶腿,心里熨帖得很。
“且郡主不说是回来了么?母亲还要顾着大哥哥的婚事呢。”阿妧就殷勤地说道。
她精神起来, 能说爱笑了, 宁国公夫人也就放心了,见她小脸儿笑靥如花,就顺着她的话含笑点了点头。
阿妧那日进宫去, 因此并不知道,元秀郡主进城干的第一件事儿不是去面君,也不是去回王府见老子娘,而是来了宁国公府给她请安。她想到这几年未见,元秀郡主的身上少了几分软弱的脂粉气,英姿飒爽令人心折,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样的儿媳妇儿,哪怕是再叫儿子等上几年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宁国公夫人更愁的是次子林唐的婚事。
林唐虽然是宁国公嫡子,却并不是长子,不能袭爵。
且里头还有皇后拦着护着,她这个做娘的竟做不得儿子的主,只能看他天天在外没心没肺地疯玩儿。
“过几日我就去诚王府上去,和王妃说说成亲这事儿。”她就笑着说道。
“辛苦夫人啦。”宁国公越发卖力地服侍自家妻子。
他生得平庸,也不怎么英俊,更很不能干,可是却贴心温柔,从不高人一等,此刻珍重妻子的心,也叫宁国公夫人微笑起来。
当年家中姐妹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愿意嫁给宁国公,这么一个废物点心,叫人给挑剩下的路人甲。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当他们都开始苍老,当他们的儿女都来时议婚的时候,当一切的风波平息,当年的姐妹里头,却只有她的日子过得最好。
她看重的本不是男人的本事,而是男人的良心,和他愿意为自己做什么。哪怕他很无用,可是宁国公夫人却觉得很幸福。如今长子都要娶亲了,宁国公夫人侧头温柔地看着嘿咻嘿咻卖力给她捏肩膀的丈夫,许久,露出了温情的笑容。
这么多年,他从未变过。
他这一生都没有辜负她。
她又看了看扭着小身子给自己捶腿的女儿。
她已经生出了少女的秀致美好,虽然娇艳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稚气,可也不是当年的那个软软的懵懂的小团子。她已经长大了,宁国公夫人希望她的女儿能嫁给一个和宁国公一样有良心的男人,好好儿地过下半辈子。
只是她想到阿妧也并不是一个厉害的性子,论起没用,府中宁国公第一,那阿妧就是第二了,这样的脾气也当真得寻一个精明厉害些的丈夫。
可若男人精明厉害了……
宁国公夫人心里啧了一声,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南阳侯。
那家伙倒是精明厉害,可若阿妧这样儿的小姑娘嫁给南阳侯一般性子的人……
下场只怕还不及南阳侯夫人。
虽然皇后已经要将阿妧配婚给六皇子,宁国公夫人和李嫔也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可是不知怎么,宁国公夫人总是不能下定决心将此事给定下来。
这婚事上,男子娶个什么妻子,哪怕娶错了人也并无所谓,换个好或广纳妾室的就是。谁还嫌女人多不成?就如林三老爷,将继室扔到庄子上去,不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女子却不同,若嫁错了人,哪怕之后和离另寻好的,也到底是去了半条命。她垂了垂眼睛,只觉得无法决断。
她本不该担忧一直看到大的六皇子,可是却觉得自己还想再看看。
“母亲?”阿妧歪了歪小脑袋。
“累了吧?别锤了。叫丫头们来就好。”
“那怎么行,丫头们哪里有我的心意呢?”
“你啊。”宁国公夫人弹了阿妧的大脑壳儿一记,却舍不得女儿累着,见她扭着小身子不肯停下,依恋地跟自己腻在一块儿,正要含笑说点儿什么,却见外头有丫鬟进门笑道,“靖王殿下来给太太请安了。”
因靖王常来常往,这些丫鬟们也不十分畏惧他的威势,只是阿妧就觉得这丫鬟的笑容有些奇怪,不要心里生出几分好奇。才眨巴了一下眼睛,就见门口靖王高大的身影已经进门。
十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高大英俊的靖王殿下身后,竟翩跹而来六个美人。
三男三女,秀丽多姿,妩媚风流,杏眼桃腮,总之,梅兰竹菊,什么美人儿都有,顿时这上房之中就增添了无比的亮色。
“你这是?”靖王一向是个不近美色的性子,这突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带着六个美人儿浩浩荡荡而来,宁国公夫人简直要被外甥给镇住了。
见这六个美人上前恭恭敬敬给自己请安,那飘逸华美的衣裳上带着令人愉悦的熏香,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宁国公夫人就眨了眨眼,看着靖王欲言又止。倒是靖王很自来熟地坐在宁国公夫人的下手,就见阿妧已经看着那六个美人儿惊呆了。
“送给阿妧的。”靖王淡淡地说道。
宁国公夫人本在看那低眉垂目的六个美人回不过神儿来,听见这不由茫然地问道,“送给阿妧做什么?”
阿妧年纪还小,房里给塞了六个妖精是什么意思?宁国公夫人简直要磨牙,却见靖王越发平静地伸手给自己倒茶之后,一双冷酷的眼睛看着缩了缩小脖子的小姑娘说道,“当日父皇宫里,她看个男人都看傻了眼,土里土气,没见过世面,简直丢了我的脸!”
特别叫靖王殿下气愤的是,见了霍宁香,这小姑娘眼里就没别人儿了。
“是为了那个霍宁香?”宁国公夫人见靖王不悦,就忍笑问道。
她也听皇后说了,别说阿妧,就是皇帝都叫霍宁香给迷得晕头转向,这几日下来,没有霍宁香在侧,皇帝陛下饭都吃不香了。
最严重的后果就是,霍宁香深情建议帝后和睦,乃是天下安定之本,也是明君之相。因此皇帝这几天晚上都宿在皇后的宫中。
皇后娘娘可真是……烦死自作聪明的霍美人了好么?
她压根儿不想和皇帝睡。
想到皇后对自己的抱怨,宁国公夫人就觉得有趣儿极了,她揉了揉眼角就笑着对靖王说道,“我听说陛下如今很宠幸他,只是却无缘见他。当真是个美人?”
“美人!”阿妧急忙说道。
靖王冷冷地看着兴冲冲的小姑娘,许久哼了一声方才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当年还算是个美人,不过如今已经人老珠黄。”
他一脸冷淡地指着那六个低眉顺眼的美人,见阿妧探着小脖子眼巴巴地看着,那好色的小模样儿简直能叫靖王殿下气死。只是他想到那天回了靖王府,因阿妧在意霍宁香心生不悦,馒头叔给他出的这个主意,因此勉力隐忍着心里的愤怒。
馒头叔说了,小姑娘少出门没见识,叫个狐狸给迷了去,这时候可不能骂她。
不然狐狸一温柔甩甩尾巴,这小姑娘只怕要跟狐狸跑了。
就得多寻几只狐狸来,等小姑娘眼花缭乱了,觉得这世间的狐狸都差不多了,那她的心也就回到靖王殿下身上了。
靖王殿下深以为然,从后宫抢了六个最出色的美人儿来,燕瘦环肥的,喜欢哪一款都有。
他本带着几分这个意思而来,然而见阿妧看那六个美人儿眼睛都拔不出来了,又感到无比的恼火。一双冰冷的眼扫过那在他杀机凛然的气势里哆哆嗦嗦颤抖的美人儿们,他对阿妧就招了招手,幸而阿妧还没有色迷心窍,急忙乖乖地滚过来对靖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笑得天光明媚,靖王一颗心就放在了肚子里,叫软乎乎的小姑娘靠在自己的身边,大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离他远些。这人吃人不吐骨头。”
瞧瞧赵妃叫他不着痕迹地挤兑成什么样儿了?
帝后和睦,那自然是皇后得势。赵妃才降位,又宫中空虚皇帝冷落,叫人瞧着就不大好。
霍宁香一则拍了皇后的马屁……当然这马屁拍在了马腿儿上,一则又叫赵妃在后宫妃嫔眼中已经有了失宠的迹象,三则赵妃失宠,那在宫外其实就靠着赵妃做靠山的恭侯也有几分失势。
据说一日恭侯在长街正看见霍宁香从长街的另一段翩翩而来,看见这美男子抬眼对自己笑若春风,恭侯顿时就从车里掉出来了,摔断了一条胳膊。靖王就觉得只怕这兄妹俩往后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虽他不明白霍宁香为何在杳无音信这么多年之后又冒了出来,可是他就觉得如霍宁香这种心机深沉的人,绝不会这样简单地降了皇帝。
“可是他看起来很亲切。”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
“上一个这么说的,骨头都烂得找不着了。”靖王就冷哼了一声。
皇帝待霍宁香当真是无比地看重,已经命人往南边儿去休整霍家的坟地。
想当年霍家被满门抄斩,一个被满门抄斩的货色还配有坟地?都被丢去了乱葬岗,还是当年与霍家有几分情分的几家武将家中偷偷儿捡了他们的尸骨都一块儿葬在了南边的一处坟地里去。当年皇帝也曾经想命人去寻找过,只是那时百废待兴,皇帝日理万机,因此就耽搁了下来。如今霍宁香在,也知道那坟地在哪儿,皇帝就命人送信给显荣长公主,叫她给人家老霍家挪个好地方。
至少可有人祭拜他们。
这般荣宠,就是靖王都觉得眼红。
“我知道了。”阿妧扭了扭腰带,虽然觉得霍宁香并不是一个坏人,却还是温顺地顺了靖王的心。
她又傻笑着去看那六个美人儿。
这么美的美人,往后哪怕只当摆设呢,那屋里也亮堂,心情也好啊。
“真的,真的是要送给我的么?”阿妧一双小爪子扒着靖王的衣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她扬起白皙娇艳的脸颊来,小脸儿仿佛能够放光。这一刻靖王垂头严厉地看着这个丫头,又看了看那六个姿容各异,却都生了一副美貌俊秀面孔的美人,心里突然越发不悦,竟见不得阿妧这样欢喜,许久方才勉强地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是送给你。”
靖王殿下在心里把出馊主意的馒头叔给骂了一万遍。
有了这六个美人儿,这小姑娘的眼里更看不见靖王了。
那左拥右抱的,过得多开心。
哦?
殿下决定最近一个月叫馒头叔去啃馒头。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阿妧就开心地搓搓手,眉开眼笑地去看那美人儿。
她眼里是对美人儿纯然的欣赏,宁国公夫人对自家女儿喜欢美人也觉得无所谓,谁不喜欢美人儿呢?她笑看了几眼,见这美人们瞧着还十分本分老实,心里就放心了些对抬眼看着自己的靖王说道,“那就多谢殿下。”
“……姨母对阿妧太过纵容!”怎么不拒绝他的美人儿?
这是做娘的么?
做娘的不是应该牢牢看守府中,不要叫自家闺女叫妖精给“勾搭坏了”?
“阿妧难得喜欢,且殿下也该知道阿妧的品性,本不是一个胡作非为,会叫人担心的性子。”宁国公夫人完全没有领会靖王殿下的内心愤慨,正带着几分笑意地想了想就说道,“只是阿妧到底是女孩儿,这三个丫头就留在屋里服侍阿妧。”那还有三个美青年,宁国公夫人想了想就笑着说道,“就在阿妧的书房外侍候,平日里往外头给阿妧跑个腿儿,也是体面。”
这么美的美人儿当下人,真是面子很大了。
“没错,极好,要不再多去寻摸两个回来?”宁国公也急忙问道。
靖王沉默了。
片刻,高大的青年霍然起身,看了那六个美人一眼,美人们顿时都跟鹌鹑似的,当靖王拔脚就走,美人们亦步亦趋地跟着跑了。
“殿下,殿下,不是说好了给我的么?”
“是送给你了。然后本王没说不能要回来!不给了!”
☆、第156章
“那殿下要把他们带回王府去啊?”
不知怎么, 阿妧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刺痛。
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在面前天天晃, 不吃一口……
是不是不能人道啊?
一想到靖王会喜欢这样的美人儿, 十姑娘不知怎么就觉得很难受, 抓着靖王的衣摆不撒手,努力地说道, “说好给了我的, 不能殿下带回去。殿下带回去了, 那怎么安置呢?这么美,这么美殿下得怎么安置呢?”她的嘴巴都不好使了, 就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靖王,靖王见她抽着小鼻子很伤心的样子,顿了顿, 就冷哼了一声说道,“给你馒头叔!”
既然是馒头叔出的主意,那就都归馒头叔了。
阿妧想了想, 放心了, 松开了靖王的衣摆。
“也得问问美人儿们自己的意愿。”她就眉开眼笑地说道, “不好强买强卖的。”
她扭着小身子转身偷偷儿地笑了起来。
见她时不时贼兮兮回头看自己一眼,靖王冷酷的脸色变得温和了几分,正想留下, 然而见了那六个美人儿, 还是冷哼了一声走了。
这别是阿妧的缓兵之计!
见他也走了,阿妧看了一会儿就走回宁国公夫人的面前,抓着小脑袋说道, “大家都来去如风呢。”
林三老爷一杯茶都没喝完就走了,靖王这也是只坐一坐也跟着走了。阿妧就觉得大家很忙,趴在宁国公夫人的膝上默默地忏悔自己这只知道玩儿的荒废人生,正忏悔呢,就见方才禀告靖王进门的丫鬟又进来了。
阿妧下意识地就往这丫鬟十分表情丰富的脸上看去,就见她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喜事儿。”她很有经验地对宁国公说道。
“大喜事儿。”宁国公一本正经地说道,“怨不得今儿早上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呢。”
那丫鬟听得都要笑死了,急忙垂了头去,宁国公夫人就忍不住也笑了,看了这两只一眼,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是喜事儿。”那丫鬟努力没有笑出声儿来,忙伶俐地说道,“三公子今儿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老太太高兴,说是三公子一会儿来给国公爷太太请安。”
太夫人的本意本是想叫宁国公夫妻好好儿整理整理,等着林唐来给长辈请安,且见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自家人何必那么多虚礼。阿唐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只怕也累得不轻。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不心疼?还请安做什么,我们过去看看。”
“可是……”
“若在意礼节,只怕就不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就是你护着我,我关心你么。”
林唐千里迢迢回京,这数日之后才来给太夫人请安,只怕是在南阳侯府里累得起不来了。
宁国公夫人心疼他,哪里舍得叫林唐走过来再多费事?
“夫人说得没错儿。且阿妧也急着见她三哥,是不是?”阿妧的眼睛都亮了,明显是想从林唐的嘴里多知道一些阿萝的事儿。
如今阿萝封了欣荣伯,宁国公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与有荣焉,就看着阿妧笑呵呵地说话。见小姑娘用力点头,他见自己穿的这一身儿也蛮能出去见人,就带着妻子女儿一块儿往太夫人的房中去了,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太夫人的笑声。
阿妧往里一看,冷不丁看到太夫人面前的那个青年,霍然往后退了一步。
那噙着淡淡笑意,然而眼角眉梢却带着几分冷峻刚毅的,正是林唐。
不再如当年在京中时笑嘻嘻很轻佻跳脱的模样儿,而是多了几分威势。
明明林唐生得与南阳侯是不同的模样,他更肖似母亲南阳侯夫人,可是这一刻阿妧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些的南阳侯。
那种沉沉的,带着几分压抑的沉默与冷漠。
只是那青年一转头,看着门口那怯生生趴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小姑娘笑开了的时候,那一瞬间又和南阳侯不像了。只是阿妧却觉得很畏惧林唐,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自己有些不明白的东西。倒是林唐已经起身,高挑矫健的身姿令人心生仰慕,走到门口给宁国公夫妻请安,愧疚地说道,“劳烦大伯父,大伯娘亲自过来看望,我却没有去请安,是我失礼了。”
“这话说得外道。怎么去了南边儿几年,你这也婆婆妈妈起来。”宁国公就大笑着拍了拍侄儿的手臂。
他拍了两下,默默地收回手。
这英俊青年的手臂如钢铁一般坚硬,国公爷的手拍得好疼啊。
“这就是十妹妹?长成了大姑娘了。”林唐见阿妧慢吞吞地蹭到自己面前,就露出了一个笑容,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记笑嘻嘻地说道,“这丫头莫非是傻了?不认识我了?从前在我面前娇气得不得了,如今还生疏起来。”
他的一个脑瓜崩儿就叫阿妧的心里找回了从前和林唐阿萝一块玩儿时的熟悉,叫她亲昵地蹭过来开开心心地说道,“没忘。三哥哥没变样儿。”
林唐的脸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方才冷不丁那一身气息变得太多了。
他的眼底仿佛压着什么,叫人瞧着,就仿佛他藏着心事。
“三哥哥舟车劳顿,一定很累,快回去坐下吧。”阿妧在林唐的怀里蹭了蹭,突然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她觉得自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却见林唐并没有异样,犹豫了一下就和林唐坐在了一块儿。
她和林唐亲近,关切地问他在江东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且见林唐的身上少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精贵,倒是多了几分彪悍,她就小声儿献宝道,“三哥哥,我前儿入宫,陛下说平定反贼里头,三哥哥也有功的,因此可以给三哥哥加官进爵。”
她紧张地带着几分私心地问道,“这一回只三哥哥一个回来。那三姐姐和我姐姐呢?”
阿萝什么时候回来呢?
“你三姐姐和六姐姐最近不回来。”
“为什么?”
“怎么你很急么?”
“这怎么能不急?”南阳侯夫人就接过这个话题,见儿子不过是笑了笑,就越发关心地说道,“两个丫头的年纪也大了,阿宁正是花期。”
她不大想提阿萝,只是想到阿萝这些年对自己的恭敬,就叹了一声,妥协说道,“还有阿萝。到底是你的妹妹。你做哥哥的也别总是纵着她们。女子的韶华易逝,她们现在任性只知道在南边儿胡混,可是来日上了年纪,又如何能嫁给心仪些的男子?”
倒不是说男子会嫌弃年纪大了的女人。
而是若与阿宁阿萝同年纪的男人们都成亲生子,那两个女孩儿莫非还能娶嫁比自己年少的男子?
林唐就笑了笑。
“随她们自己的意思。”
“若留成了老姑娘……”
“儿子养得起。”林唐劈口打断,见南阳侯夫人诧异地看着自己,他抿了抿嘴角,方才温声说道,“两个妹妹,儿子还养得起。”
“养得起也总不是个事儿。且往后你成家了,你妹妹们到时候就要看你媳妇儿,你儿子儿媳妇儿的脸色,哪里有自己成家生子来的快活。”
见林唐沉默不语,南阳侯夫人就急忙关切地说道,“昨儿我问你的事儿,你想得如何了?”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看着自己这个最值得骄傲的儿子。他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封爵,虽然尚且没有封号,可是这爵位却可以传给子孙。
哪怕是日后降位袭爵,可也是爵位。
“你问了阿唐什么了?”宁国公太夫人也很疼爱林唐,急忙笑问道。
“老太太也知道,做母亲的养大了儿子,自然只关心他的终身。”南阳侯夫人就急忙对太夫人笑道,“我前儿跟阿唐问了两句,问他什么时候要成亲,我好给他预备聘礼,往后给他收拾院子。”
南阳侯就林唐这么一个儿子,往后南阳侯府都是林唐的,南阳侯夫人自然是希望林唐早日开枝散叶的。只是她说得热闹,阿妧坐在林唐的身边,看着青年默默垂目,掩盖着目中的一点晦暗。
“阿唐你怎么说?”太夫人不置可否地问道。
若说从前她面前还觉得林唐成亲可以有,那么如今林唐风头正盛,她却不愿拖了孙子的后腿。
好男儿正是报效君王的时候,早早儿成家做什么?
待来日卸了这身甲胄,再提成亲不迟。
只是她一向不会在众人面前驳斥南阳侯夫人 ,且也想看看林唐自己的想法。
“儿子不急。”林唐的回答,就叫太夫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急?”
“不急。”林唐就沉声说道。
他沉默了很久,方才低声说道,“儿子不想成亲。”
只是这话南阳侯夫人是不信的,只当自己将林唐给问得烦了,儿子这是跟自己开玩笑,想了想就叹气说道,“什么不急呢?你这都多大了。”
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再劝儿子,反而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你在南边儿,可有喜欢的女孩子没有?咱们这样的人家儿,你也知道我是个开明的人,哪怕是小门小户儿的南朝女,我也……”儿子这不爱成亲,如今南阳侯夫人是急了。
只要儿子愿意成亲,谁都行。
哪怕是个穷人家的女孩儿她也认了。
“好了,没见阿唐都累了?”见林唐沉默不语,太夫人就笑着摆手将这婚事的问题给揭过,只笑着问林唐一些日常的起居,听林唐的话,说阿宁和阿萝在显荣长公主面前很是得宠,就微微颔首笑道,“这倒是极好的。这两个丫头都是最好的女孩子,也不知往后便宜了哪个臭小子!你是她们的哥哥,得多看着她们些,别叫她们给人哄了。”
南边的女子厉害,男人其实也厉害。
如今宫中最火的霍宁香,不就出身南朝,把给皇帝给迷得五迷三道的?
“她们不哄别人就不错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林唐的嘴角就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她们当真没有在南边儿……”
“没有。”
“姐姐们出身好,自身也是女强人,这世间一般的男子比得了么?”阿妧就急忙说道,“叫我说,只有他们配不上姐姐们,也没有姐姐们配不上他们的。只是这些人当真叫人担心,前儿魏阳侯府大公子不就是要娶我姐姐?三哥哥,他怎么样……”阿妧兴冲冲地问林唐,却见林唐的嘴角抿起了一个冷厉的弧度,她唬了一跳,只是再揉揉眼睛,林唐依旧是十分疲倦的样子。
“没什么,收拾了他两回,他就跑了。”林唐平静地说道。
阿妧点了点小脑袋。
她仰头怔怔地看了林唐片刻。
“看我做什么?”林唐就问道。
“我觉得三哥哥叫我都不认识了。在外磨砺,当真会叫人变得不一样儿了。”总是喜欢吐槽,明明脸上嬉笑背后却偷偷儿翻白眼儿的林唐仿佛不见了。
阿妧竟觉得如今的林唐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她有些怕他,又不知怎么,觉得林唐其实还是和从前一样,并未改变。想到这几年林唐也命人送给自己许多的礼物,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三哥哥一定吃了很多苦,真是辛苦了。”
“你还是那么懂事。”林唐的嘴角就勾了起来。
阿妧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因心里很亲近,她就抱着林唐变得粗糙的手说道,“三哥哥护着姐姐们,可是我希望三哥哥也好好儿的。三哥哥也要快乐。”
林唐一怔,黑沉的眼睛里就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鬼头,这还用你说啊?”他脸上的笑还是找回了当年的一些痕迹,显然这青年并不合适用严峻的表情来维持自己。见他露出了笑容,南阳侯夫人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倒是很满意地看了阿妧一眼,这才对林唐温声说道,“你妹妹说得不错,要紧的是你们都开开心心的。”见林唐起身束手应了,南阳侯夫人的心里也多了几分愉悦。她心疼儿子这一路的颠簸,见林唐的脸色有些晦暗,急忙说道,“不然今日你先回府继续休息去。谁还能挑你不成?”
“回府做什么,还费事儿,国公府里有的是院子,叫阿唐住着又怎么了?”宁国公就急忙说道。
林唐就感激地应了。
他留在府中,不提别人,只说阿妧和林羽是最高兴的。因同胞妹妹阿宁如今也在南边儿,因此林羽今日一从宫中站完岗回家,就见一只小姑娘开开心心地滚过来。
这两年他和阿妧的关系很是不错,就笑嘻嘻地伸手掐了一把小姑娘软乎乎的小脸蛋儿笑问道,“你这专门儿堵着我呢?怎么着啊,是又想听宫里谁的八卦了?知道也不告诉你。”他是兄弟几个里头年纪最小的那个,一笑,精致俊俏,是个难得的美青年。
“三哥哥回来了,正在屋儿里换衣裳呢。四哥哥,你不想知道三姐姐的安好啊?”阿妧哼哼着拍掉讨厌的堂兄的大爪子。
这堂兄和她二哥林琰一样儿,都喜欢掐她的脸。
“三哥回来了?”林羽自然是在意阿宁的,闻言眼前一亮,急忙带着眉开眼笑的阿妧就往林唐的房中去了。
到了门口,见房门紧闭,他不过是一愣就直接推开门喜悦道,“三哥!我……”
他才叫了一句,突然和进门的阿妧一同惊诧在了原地。
高挑修长的青年在他们面前正飞快地合上衣裳,却掩盖不住小腹上嫣红的血迹。
☆、第157章
“呀, 这是什么?!”
阿妧顿时就趴在门上惊呆了。
见了那么多的血, 她头都晕了。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雪白的手指头, 用力地指在林唐的小腹的方向。
那里叫雪白的绷带缠绕了一大片的地方, 然后还透着刺目的血色,此时血色氤氲开来, 阿妧一下子就想到之前的血腥味儿了。
“三哥哥你受……”小姑娘才尖叫了一声, 就见一个箭步上前的林唐给用力捂住了嘴巴。
他的衣裳毫不在意地敞开, 将一个小姑娘给压在门上,一只修长的手笑吟吟地捂住她的嘴巴, 换个人看那简直邪恶得不行了。可是阿妧挣扎了一下,就败给了这常年在军中厮混的兄长,认命地软软地趴在了林唐的手上。
见她老实了, 高挑英俊的青年就将她给拎进了屋子里,并示意堂弟关门。
“三哥,这是怎么了?”林羽见林唐不愿声张, 就急忙转身关了门问道。
完全没说要解救一下他可怜的堂妹。
阿妧可怜巴巴, 眼底晶莹无比, 希望她三哥给她撒开手。
她都不能喘气儿了。
“在南边儿受了点儿伤,也不大要紧,我恐叫母亲老太太知道了, 还要为我担心。”林唐说得轻描淡写的, 只是林羽却看着他皱了皱眉。
阿妧正叫林唐拐在身边,也忍不住拿眼睛去看这位兄长,却见林唐的衣裳敞开, 露出里头精壮的胸膛,虽然雪白的绷带绕在他的身上,却依旧能看出她三哥的腰肢消瘦有力,线条十分好看,皮肤并不是没有血色的惨白,很健康的小麦色。因没了遮掩,她就觉得这血腥味儿更重了些。
且林唐的身上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都是些陈年旧伤,虽已经好了,可是有的伤疤在要命的地方,看着就叫阿妧觉得害怕。
“三哥哥关心老太太不假,可是这样自己瞒着也叫人伤心。”林唐这绷带上全都是血,只怕是伤口崩裂了。阿妧吸了吸小鼻子,她虽然和林唐之间没有和长兄林珩一般深刻的感情,可是林唐从前待她不错,她是当做亲哥哥来看的。
此刻见林唐受伤这样重,却瞒着家人,小姑娘才叫她三哥松开手就吧嗒一下子坐在地上呆呆地垂泪,小声儿说道,“三哥哥一定可疼。对不起,我方才还撞到你了。”
她雪白的脸委屈得都是泪珠子,林唐就垂目看着这软乎乎的小东西笑了。
“不过是伤了,算什么。你也太小看我了。”他俯身摸了摸阿妧的头。
“三哥,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我怎么看着这伤口没好?”
“千里奔波,我能好的了才见了鬼。”林唐哼哼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看下方扭着小身子关切看来的阿妧,见她多了几分妩媚的眼睛都红了,泛着晶莹的泪光,他就沉默了起来,许久方才对阿妧说道,“我知道你就是个小内奸。什么事儿都跟你姐姐说。我可跟你说好了,这事儿要是叫你姐姐知道。”他威胁地一抹脖子,见小姑娘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就笑眯眯地说道,“你懂的。”
阿妧看着这三哥目瞪口呆。
“你不敢!我告诉我姐姐去。”突然她就跳脚道。
“我是不敢,您是祖宗行么?小祖宗,我怕了你了,别跟你姐姐说好不?”见阿妧不吃自己威胁,林唐就服了,拱了拱手央求道。
“三哥哥若是请太医上门看伤口,那我就考虑一下不跟我姐姐说。”
“我说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我上头有人儿!”
“你姐姐可还在南边儿呢!”
“我有靖王殿下!”娇滴滴的小姑娘得意地挺了挺自己稚嫩的小胸脯儿,见林唐顿时就败下阵来,就偷偷儿地笑了一下,又觉得十分心疼。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宁国公留林唐在国公府里住,林唐并未拒绝了,原来他心里有“鬼”。不然回家去,他总有暴露的一天。阿妧就哼哼了两声,犹豫了一下就小声儿说道,“若三哥哥真的担心长辈,那我,我去求殿下给三哥哥看看?”她一下子就想到靖王了。
靖王会给她寻找最好的太医,然后为她隐瞒的。
“你还这么依赖靖王?”林唐就匪夷所思了。
要说这妹妹如今也已经不是一颗团子,靖王竟然还愿意纵容她,也是叫林唐开了眼界了。只是他想到靖王一向是个不爱八卦的人,会为自己守住这个秘密,就对阿妧点了点头。
这正抖着小耳朵倾听的小姑娘如同得了圣旨!她急忙撒开小腿儿就往外跑去往靖王的府里求靖王帮忙,见她一副晚一点儿就得闹出人命的样子,林唐嗤笑了一声就对林羽说道。“还跟原先似的,蠢蠢的。”
要说林家这对姐妹也是有意思。
阿萝当姐姐的,黏上一身毛儿那比猴儿还精,可是阿妧这当妹妹的呆头呆脑,长大了也叫人担心极了。
当初阮姨娘也不知多给小闺女生点儿智慧。
“她不过是关心则乱,面对家人那么精明做什么。三哥不在京中,只是这么多年,你可曾听说她在外头吃一点的亏了?在你面前卖蠢,那是把三哥你当一家人。换了别人,皮笑肉不笑才是她正经的。”
林羽英俊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快,见林唐呆呆地看着自己,就漫不经心地靠在一旁的椅子里,也不正襟危坐,慢吞吞地说道。“且三哥你蠢,因此欣赏六妹妹那样的聪明人。弟弟我本就聪明伶俐,倒是觉得十妹妹这般对我不藏心眼儿的叫人心里轻松。”
他在宫里跟人斗智斗勇,莫非还要回家之后再跟人玩儿猜猜看啊?
御前不好混,他还是更希望家里的姐妹可爱些。
如阿妧这样纯善,一眼就能看透的,林羽觉得轻松。
“你这两年倒是跟她要好。“
“不和她要好,莫非去亲近阿芝阿静?”虽然那两个都是林三老爷生的,跟自己同父,可是林羽真心没把这两个当妹妹。
阿静倒也罢了,本本分分,老实头儿一个,林羽对她并没有恶感,若她真的老实,日后她嫁人之后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他也愿意帮一把。可是阿芝也就算了,林四公子这辈子都不想跟这个妹妹有任何的牵扯,往后是好是坏跟他也没啥关系。他斜斜地靠着椅子,就目视林唐。
“你看我做什么。”阿妧跑了,酷帅狂霸拽的林三公子讪讪地把衣裳给合拢了。
宽衣解带什么的就很不应该。
袒胸露腹地给一个男人看,那就更过分了!
林三公子羞涩地垂下了自己英俊的脸。
“蠢蠢的妹妹走了,三哥现在该跟我说说,你这伤怎么来的?你在庇护谁?是二婶儿认识的人?”
林羽他爹就是大理寺的头子,自家也是个犀利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宫里混得不错不是?只不过素日里他懒得多费心神,因此在府中兄弟几个里头并不显眼儿。只是若一旦认真,那简直就是林三老爷附体,总之林唐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看见他三叔了。什么阴沉压抑深沉都没了,林唐抬头心虚看天。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素日里在南边儿受伤,并未瞒着府里,老太太与二伯娘早就担心过了,如今见你受伤虽会担心,却不及你说得那样郑重。”林羽托腮含笑看着林唐,见堂兄不吭声,就挑眉说道,“只怕这伤,你是为某人受的,却不愿叫二伯娘与老太太迁怒那人,因此粉饰太平。能叫你这么维护,还叫长辈们都认识,在南边儿的人里头也只有三妹妹与六妹妹。”他顿了顿就笑了。
“你为六妹妹受了伤?”
“你妹!”
“不可能是阿宁。若为了阿宁,你早就敲诈我了。”林羽就很犀利地揭穿了这堂兄的真面目。
因他与林唐年纪相仿,因此在林家兄弟四个里头,他与林唐的感情最好,早年也曾经说笑在一块儿,曾经还因林唐被靖王抓了壮丁偷偷儿笑话过这个堂兄。
见林唐不吭声了,他就嗤笑地学着林唐方才的话说道,“可不能告诉你姐姐!三哥,你也就能糊弄糊弄十妹妹。”他迟疑了一下就抿了抿嘴角,有些犹豫地说道,“三哥,大概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怎么觉得你这叫十妹妹不许跟六妹妹提及,十妹妹必然会提上一句?”
“你这不是苦肉计吧?”
“怎么可能。”林唐哈哈地仰头大笑了。
笑着笑着,他哼哼着不吭声了。
“心眼儿真多。”林羽就嫌弃地说道。
“你竟然有脸在我面前说这句话?”说起来,林唐所见众人之中,脑子最好使的就是阿萝和林羽,且这二位神仙都擅长扮猪吃老虎,把他们当傻子的那绝对是完了。
林唐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黯,疲惫地往身后的榻上一躺,修长的手臂盖住了自己有些复杂的眼睛,另一只手就拍着身边的软榻说道,“你过来陪陪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倦怠和莫名的抑郁。
林四公子一点儿都不心疼,反而警惕地拢了拢衣裳。
“你开玩笑呢?!”俩男人躺一张塌上?这叫阿妧看见,那这八卦得叫她和她爹说一年!
“我有了个喜欢的姑娘。”林唐的脸叫手臂给遮挡住了,此刻的声音很平静,淡淡地说道,“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除了她,我此生都不能再喜欢别的女子。”
“这是好事,你和二伯娘说一声儿娶了她就完了。”林羽本没有在意,漫不经心地说完,却在林唐许久的沉默之后,想了想方才的一切,陡然脸色就变了。
他霍然起身几步就走到了林唐的面前,见那躺在榻上的英俊青年早就将手臂从脸上转移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只觉得心里发凉,脱口而出道,“你疯了!”他手脚都冰凉了起来,一张俊俏的脸上都没有了血色。
许久,他喃喃道,“你真是疯了。”
只是他却没有抬脚离开。
见他哪怕是震惊到了这个地步,却依旧没有抛开自己,林唐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好兄弟!”
“啧。”
“你想怎么做?”林羽拍开这堂兄的手臂,见他一双眼看着头顶的一点点屋梁,英俊的脸上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坚决,许久之后方才揉着眼角说道,“三哥,你该明白,这事儿成不了。“他摊开手,露出养尊处优的修长的手,摊开,目视笑了笑的林唐低声说道,“只是既然三哥你喜欢她,那咱们想个法子,叫她日后也不能另嫁给别人,如何?”他俊俏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寒意。
“不,不必你出马。”林唐一看见这堂弟的脸色就犯怵,这简直就是我得不着别人也别想得到的鬼畜。
他怕了这个弟弟了,急忙赔笑说道,“你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儿。只是我想请你在京中为我查些当年旧事。”见林羽用一种十分鄙夷,就跟看废物点心的目光看着自己,林三公子得承认还是这帮大理寺出身的官二代心狠手辣呀,凑过来对堂弟轻声说道,“我之前见了一人,总觉得什么地方怪得很。四弟,你在京中帮我查查当年阮姨娘进府前的事儿。”
这就该是大理寺卿他儿子应该干的活儿。
林三公子心安理得地想着。
“进府之前?不就是个南朝女子么。”
“你再查查。”林唐眯着眼睛说道,“我往南边儿查阮姨娘的出身,却有人说他们家举家搬走不知所踪了,连左右熟悉些的邻居都不知踪影。”他冷冷地说道,“若不是因这般大费周章,我还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我听曾经和她家里有过往来的人说起过,她家从前是官宦人家,她和人订过亲,只是到底订了谁家,那人和她家不熟,因此也说不出什么。抹得太干净。”
“这怎么像是二伯父的手笔?”
“我也觉得像。费尽心机,他想掩盖什么?”林唐的手用力地扣住了掌心。
林羽觉得这堂兄真是疯了。
就算是查出来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莫非找出阮家,给庶妹多找几个舅舅?
“这事儿先别叫十妹妹知道,不然她又得哭了。”林唐殷殷地叮嘱了几声,林羽自然也是满口地应了,阿妧却一无所觉,正一门心地换了外出的衣裳带着丫鬟就要去靖王府上去,顺便看看靖王把那六个美人儿到底给没给馒头叔。
她撇开小短腿儿就往门口去等着国公府的车套好开拔,却见此刻宁国公府的角门儿处,正站着一个俊秀冷淡的中年男子,阿妧一见,急忙就凑过去很讨喜地探头拉那男子的衣摆,拱着小爪子叫道,“三叔,又见面啦。”
才林三老爷走得跟一阵风似的,十姑娘很惆怅呀。
她仰头露出一个十分乖巧的笑容。
此刻,她听到对面传来一声优雅雍容,带着几分说不出就叫人浑身都战栗酥麻的低沉的笑声。
她好奇地探头去看,然而修长微冷的手,却一把盖住她的脸,
林三老爷将这委屈得哼哼的小姑娘塞到自己的身后去,不悦地说道,“规矩点!”
☆、第158章
“三叔?”阿妧就扑腾起来。
“闭嘴, 回去抽你。”林三老爷冷冷地说道。
十姑娘顿时就闭嘴了。
“不要扒我的皮!”做狐狸的最怕叫人扒皮做围脖儿了, 小姑娘捧着小脸儿就在林三老爷身后哽咽了, 见她哼哼唧唧地在后头扭来扭去, 林三老爷却顾不上她了,只冷淡地看着面前笑吟吟的美男子冷声说道。“这里没有霍大人要找的人, 你找错地方了。”
他回头拉着阿妧就要回去, 却听见霍宁香施施然的声音传来, 带着几分莫名的笑容温声说道,“林大人, 且慢。”
“怎么?”林三老爷冷冷地看着他。
“想必林大人不知一事。我求了陛下些许要求。林仨人也知道,陛下曾说要给我赐宅子,我觉得宁国公府的风水不错, 因此秉明陛下,日后和宁国公府做个邻居。今日厚颜上门不过是熟悉熟悉,却没有想到竟然还另有惊喜。”
霍宁香一双含着点点柔光的目光就落在了阿妧的身上一瞬, 在她娇艳的脸上扫过, 又看着林三老爷问道, “这小姑娘唤大人三叔?”他对阿妧招了招手儿,阿妧对他有一种很天然的亲近,咬着手指头想了想, 却往林三老爷的身后躲了躲。
“我听三叔的话。”虽然她很喜欢美人, 可是林三老爷才是她的亲人。
她怎么会为了霍宁香去叫林三老爷不高兴。
这回大理寺卿大人脸上就缓和了许多,摸摸小姑娘软软的头发,露出几分满意。
“这孩子是我大哥的女儿, 霍大人,你认错人了。”他漫不经心地捏了捏阿妧的小朱钗说道。
然而霍宁香看向阿妧的眼神之中却在这句话之后越发露出了几分说不出的光彩,他俊美的脸上全是笑意,微微挑眉,就是极致的风情,此刻拢着满身风华缓缓地走到了戒备看他的林三老爷的面前,薄唇压在这俊秀冷淡的男子的耳边低声说道,“自我入京,数日之中却并未登门拜访,林大人当我是在想些什么?”
见林三老爷眼角一跳,他就低低地笑了一声和声说道,“且不必我来京中询问贵府之中的几个姑娘都是何人所出。”
“你这话何意?”
“贵府三公子,很愿意对我说一说他几个妹妹的来历身份,还有如今的归处。”
南阳侯修来了一个败家的叛徒儿子,霍宁香深深地受到了感动。
林唐对他简直是知无不言啊。
所以说生儿子有什么用?
个坑爹货!
“大人的二哥南阳侯妾室阮氏生育两女,一女阿萝如今我见到了,很亲近。”见林三老爷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一副恨不能回头把林唐往死里打的怒意,霍宁香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自己卖了林唐有什么不对。
反正这小子又不是自己儿子,就算被怕了皮霍美人也绝不心疼的。更何况林唐的一些言行心机被他察觉,就更加生气,觉得想吃天鹅肉的林唐简直就不抽不行。他轻笑了一声,阿妧就嗅到他的身上传来了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气。
她抱着林三老爷的袍子,偷偷儿去看美男子。
这般风华,哪里是那六个青涩的美人儿能比得上的呢?
“没想到我们之前就已经见过面。”霍宁香见这探头探脑,偷偷儿看着自己的衣裳流口水的小姑娘,眼底就生出了几分温柔来。他没有想到之前在宫中见到的那个在皇帝面前那样自在快活,无忧无虑地和皇帝坐在一块儿的小姑娘竟然并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宁国公府的小姐。
他看着正抿着嘴角,仰头一双眼睛瞪大了不吭声,可是眼里都是喜欢的阿妧,就知道她素日里生活得很安逸,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很多年前的画面。
“你很像你的母亲。”许久之后,他轻声感慨。
阿妧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霍宁香口中说的并不是宁国公夫人,而是她的生母阮氏。
她对阮氏的印象很模糊,只隐隐地记得那是一个苍白消瘦,很憔悴,可是怀抱又温柔又暖和的女子。只是她又想到自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坏蛋,又觉得自己哪里会和阮氏相像呢?然而看着霍宁香那双含笑的眼睛里透出几分追忆和悲伤,阿妧也忍不住难过起来,犹豫着问道,“您认识我姨娘么?”
是了,阮姨娘出身南朝,霍宁香也是南朝之后,自然可能会认识的。
虽然南朝百姓千千万,且恪守礼教男女有别,未必谁都认识谁,可是阿妧却觉得一定是认识的。
霍宁香就笑了。
“她打小儿我就认识她。”他顿了顿,伸手迟疑了一下,轻轻地抚了抚阿妧雪白稚嫩的小脸儿。
见阿妧没有挣脱自己,反而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天真明媚,美好得令人侧目,霍宁香的眼底就闪过一抹晶莹的泪光。
“我当年……”
“够了!”林三老爷见霍宁香对阿妧这般亲近,抬手先将他落在阿妧脸上的手给打开,这才冷冷地问道,“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先回去。”
他就对阿妧说道。
虽然阿妧很喜欢霍宁香,可是她本不是一个任性撒赖的样子,就顺从地点了点头,又好奇地看了看霍宁香,只是临走之前就抬起小脑袋好奇地问道,“您说和我母亲从小儿就认识,那你们是青梅竹马么?您,您是不是对我姨娘……”
戏本子不都是这么说的么。于是她一副好奇的样子,霍宁香见林三老爷一张俊秀的脸都化为铁青,突然笑了笑温声说道,“你母亲是我的表妹……我喜欢她就如同喜欢自己的亲妹妹。日后我就在宁国公府隔壁,你可以多来我的府中。到时就唤我一声……伯伯。”
哎呀,这么美的人谁舍得叫伯伯呢?
叫哥也未尝不可呀。
阿妧就眨了眨眼睛,见林三老爷冷冷看来,马上就要送自己去扒皮,哪里敢应,一溜烟儿地跑了。只是她跑出去一段路,又突然想到林唐还要自己救命呢,急忙又滚回来。
唯恐她三叔看见了抽自己,就偷偷儿地往门口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见林三老爷正将霍宁香给拽到门口的角落里,她第一次听见她三叔用很可怕的声音问道,“你来到底要做什么?如今世事分明,阮氏早就死了!我二哥辜负过很多人,却唯独对得住你们。”
“我还要感谢他不成?”
“一个女人飘零在乱世,若不是二哥,她还能活到如今?”
林三老爷顿时就冷笑了一声,看着霍宁香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只是阮氏死了,她的女儿们却是林家之女,无论出身,林家……我二哥养大了她们。你自己想想,是林氏女为人看重尊崇,还是一个……”
林三老爷意味深长地停住了,阿妧听得一头雾水的,听到这里就疑惑地挠了挠小脑袋,心说莫不是南阳侯当初强抢民女,如今人家表哥上门来当娘家人讨个说法儿来了?
是了,霍宁香说将阮姨娘当亲妹妹的。
亲妹妹叫人给收了当小妾,还死了……
可是这也该是自己表舅才是,叫什么伯伯呢?
见霍宁香仿佛不说话了,那气氛压抑得叫阿妧觉得害怕极了,她急忙偷偷儿转出去,避开了这两位长辈溜走,到了外头见门口正停着家里的车,就跳上了这车往靖王府里去了。
虽然她本不想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霍宁香和林三老爷的话却总是叫她心里头感到莫名的在意。她一副深思的样子到了靖王府,靖王带着一个垂头丧气的馒头叔出来,就见阿妧还是呆呆地坐在车里想着什么。见她心不在焉的,靖王就伸出手把她抱出来。
小姑娘双腿落地的时候,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殿下。”她下意识地蹭了蹭靖王的大手。
“你有心事?”这小东西的心事都摆在脸上,靖王就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六个美人儿馒头叔喜欢么?”阿妧却顾不上他,径直去问馒头叔。
“殿下待我太好,只是消受不起。”馒头叔忧伤地看着自己形状优美的胖肚皮,心说那六个妖精倒是极好的,只是要是一块儿扑上来,那馒头叔还不得被吸成个人干儿啊?那他的胖肚皮不是要消瘦下去?
头可断血可流,肚子不能瘦啊。
他长叹了一声,见阿妧抿着小嘴儿笑了,就摆手说道,“还破了一笔财,这买卖亏大了。”这六位美人儿馒头叔哪敢要,这放屋子里只能看不敢吃,那还不憋死啊?他不得不为这六个美人儿送上了程仪,请他们拜拜。
“你现在知道了?本王说到做到。”见小姑娘贼兮兮的伪装聪明还查岗,靖王就冷笑了。
只是不知怎么,他又觉得心里熨帖了几分。
“殿下一言既出,说不要美人儿就不要美人儿……我这也是为殿下好。”阿妧见靖王并未恼怒自己,只觉得靖王实在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了,急忙凑到他的跟前讨好地仰头,又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是他们那么美,如今又有了银子,却不能守住银子守住自己,会不会……”那样柔弱的美人儿,若是因阿妧小小的不开心就流落到不好的地方去,阿妧就觉得自己一定会不能安枕的。
馒头叔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姑娘别担心。豫王妃娘娘早上来串门儿看见了,就说美人儿生得好,要走了。”他就不说豫王那张森然充满杀机的脸了。
顺便馒头叔就努力对林家十姑娘笑道,“林姑娘放心,王妃心里高兴了,我也不敢少了你的那份儿心意。我都说了,是林姑娘为了我家殿下的一片心来着。王妃就说姑娘的眼光不错,赞你真会玩儿。往后得了美人儿,还叫姑娘你来掌掌眼分享心得。”
他话音才落,就见眼前笑吟吟的小姑娘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熟练地抱头打滚儿叫道,“为什么要彼此伤害?!”悲了个剧了的,看来豫王殿下这根金大腿十姑娘是永远都抱不上了。
给豫王家的媳妇儿送美人,这简直就是死了死了的节奏啊。
为了日后活命,还是得刷豫王妃和靖王殿下的好感值。
然而作为日后最粗的腿,豫王往后只怕会深深地仇恨自己,阿妧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黯然神伤,趴在靖王的怀里哀悼自己日后的可悲的生命。
“你来做什么来了?”阿妧来查看那六个美人儿的归宿只怕是心血来潮,不然她绝不会多跑这一趟的,靖王如今最知道这小没良心的了,见阿妧讪讪地看着自己,就微微抬了抬下颚说道,“有什么就都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这么一句话叫阿妧心里感动得不行,她急忙抓着靖王的衣袖低声说道,“三哥哥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有包扎,可是瞧着不好,血都止不住的。殿下,能不能给他找个太医?”
“偷偷去看他是不是?”
“殿下怎么知道?”
“若不是如此,你何必非要找到我的面前。”若可以大张旗鼓,那宁国公府里早就乱起来了,太医还不来得飞起?见阿妧很犹豫地看着自己,靖王就哼了一声问道,“他受伤多久了?……你只说你出来多久了?”见阿妧垂着头哼哼,很心虚的样子,靖王冷峻的脸顿时抽了抽,对正哀愁自己胖肚皮的馒头叔说道,“叫府里的军医过来,我带他出去看看林三的伤。”
可怜见的,阿妧这一路玩儿着到了靖王府,只怕林三公子的血都要流尽了。
“是。”靖王府中的军医乃是靖王麾下懂得各种药理的侍卫头子之一,别的什么诊个喜脉啥的都不会,只会各种刀剑伤口,尤其擅长各种战场上的伤情处置,待晋王忠心耿耿。
他在承平的京中不大干老本行儿,如今却是靖王身边最得用的侍卫统领。这么一个高大矫健的侍卫陪同靖王进门,哪怕是去看林唐,也绝不会叫人怀疑林唐是不是受伤什么的。馒头叔顿时就被自家殿下的手段给惊呆了。
“你这是什么恶心的眼神?”见馒头叔正用黏糊糊的目光看着自己,靖王陡然脸色一沉。
这馒头是越发不堪大用了,靖王殿下叫他去叫军医过来,他竟敢阳奉阴违,去叫别的侍卫去。
不爱干活儿,怨不得这么胖!
“殿下,殿下您是这个!”馒头叔抖了抖身子,见阿妧正趴在自家的车辕上托腮等待,急忙凑过来小声儿在靖王冷酷的目光里说道,“美人算什么?这世间美人再美,又如何比得上霍宁香那狐狸精?!殿下独辟蹊径啊!”
“真是不知你在说些什么。”靖王觉得馒头一定是疯了。
“用温柔和无所不应的爱将她包容在其中,宠坏她,以爱为名囚禁她!叫她再也看不见别的男人,叫她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比您做得更好,更爱惜她!”
他家殿下套路好深啊。
书房里的那套鸳鸯蝴蝶派戏本子其实平日里没少翻吧?
☆、第159章
馒头叔叫靖王一巴掌给抽进了王府里。
馒头叔大概半年之内也只有馒头啃了。
不去听馒头叔那声嘶力竭的哭喊, 阿妧见靖王很冷酷地带着一个英俊的青年走出了王府, 见那青年侍卫对自己一笑, 阿妧在王府里常来常往的, 自然是知道他,这位可是当初给靖王送剑给她的那位可英俊的大哥。只
是她却没有想到从前第一次见面就送自己礼物的侍卫大哥竟然还是一位很厉害的军医, 因这大家都是熟人了, 阿妧就急忙钻进了车里, 看那侍卫大哥骑马在外十分英俊,心里一动, 靖王进了车里陪着自己,就小小声儿地说道,“侍卫大哥真是个人才。”
她早前就顾着玩儿, 都忘了问这大哥有没有娶个媳妇儿啥的。
她家青梅是个好姑娘呢。
靖王哼了一声。
只是想到馒头叔方才的那些话,他犹豫了一下,对阿妧问道, “你觉得本王对你很好么?”
“这世间再没有人比殿下待我更好的了。”阿妧就甜言蜜语地说道。
她一副油嘴滑舌的小模样儿, 靖王只觉得这里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只是心里却愉悦了起来。
他觉得最近的自己古怪极了。
怎么喜怒哀乐都像是牵挂在阿妧身上了似的。
“甜言蜜语。”只是他的大手就在阿妧的头上摸了摸。
阿妧得了靖王的好处,自然也是愿意对靖王十分乖巧,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错, 一路到了宁国公府, 因靖王经常上门,带着侍卫上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便一同去了林唐的屋子, 并无人感到疑惑。
林三公子好不容易才拢上了自己的衣裳,又不得不又一次在侍卫大哥的面前宽衣解带了。
作为一个面对女人的时候衣裳穿得比谁都严实,面对男人的时候却频频露出自己强壮胸膛的男人,林三公子表示心情很复杂。
只是在人家侍卫大哥的眼里,林三公子和地上的尸体没啥两样。
他挑挑拣拣了一番。
“这位大哥真的是医生么?”林唐突然问阿妧。
他觉得这侍卫大人仿佛在挑猪肉。
“必须的!”十姑娘给她三哥竖了一个大拇指,见林唐抽着嘴角很担心地继续看向一旁,这才哼哼着也去看林唐血肉模糊的小腹好奇地问道,“三哥哥你这伤到底是怎么伤的呀?这伤得位置真吓人。”
再往下一点儿,只怕南阳侯府就要绝嗣了。
阿妧很同情地看了看这些为了家国简直玩儿命的男人们,却见林羽正靠在一旁若有所思,就忍不住问道,“三哥哥是不是和四哥哥说过受伤的原因了?”
“我不知道。”林羽对阿妧龇牙一笑,特别好看。
靖王却皱了皱眉。
一看就知道没说实话。
“没有大碍,只是得好生将养。只是三公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为何不在江南养伤?这千里奔波,令伤口一直不能痊愈,十分伤身。”
侍卫大哥虽然看病的时候很粗糙,可是还当真有几分军医的素养,他拿一旁的帕子把手给擦干净了,这才从一旁自己带来的一个大盒子里取出几个扁扁肚子的白瓷瓶儿来交给林唐说道,“这金疮药一日换一次,三公子在京中多养几日,不要急着回南边儿。”
“我很急。”林唐犹豫了一下就说道。
“急什么?江东如今稳得很。”
霍宁香深得皇帝宠爱,又是御旨命人去给霍家迁坟,又是皇帝和霍宁香一见……如故,又是赐宅子,仿佛皇帝还要赐霍宁香为谦侯。
这么一副狐狸样儿,霍宁香却没有叫北朝群臣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给联手灭了,那自然是因霍宁香有功。这家伙当初造反的时候江东动荡,可是被感化之后,那也不是只有自己投降了的。
这位谦侯大人一张嘴皮子加一张狐狸脸儿,竟令江东的五路匪患弃暗投明,发誓再也不敢祸乱江东,从此归于显荣长公主麾下。就因这不费一兵一卒就令南边儿停止了干戈,就算是很烦霍宁香的靖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谦侯,霍宁香得得也算是实至名归。
起码比赵贵妃那哥哥恭侯值钱多了。
因南边儿如今是最稳当的时候,虽然依旧有半数匪患横行,可是这接二连三的动荡却令南边儿如今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长公主岿然不动,匪祸却也在这个时候十分本分。
林唐急着回去完全没有道理。
“人心不稳。”林唐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
林羽突然嗤笑了一声。
“没什么,你听错了。”见阿妧用力睁大了眼睛用重新认识的目光看自己,林四公子就在堂兄那哀怨的目光里对阿妧很和气地笑了。
阿妧点了点头。
见林唐正拿着一旁的一碗军医特意要来的淡淡的盐水在喝,阿妧想了想就问道,“三哥哥是急着回去见姐姐们么?三哥哥也是担心两位姐姐是不是?毕竟姐姐们那么漂亮,还……”
“噗嗤……”
阿妧顶着满脸的咸盐水,看着她三哥惊呆了。
林唐喷了一口水,见小姑娘茫然可怜地看着自己,一颗吓得都要跳出来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急忙放下碗说道,“对不住,我,我就是……”他还以为自己的贼心叫小姑娘看出来了,谁知道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
本是要给阿妧擦脸,然而她却叫不悦的靖王给拉到身边。这英俊的皇子也不在意肮脏,抬着袖子来给哼哼着的小姑娘擦干净了脸颊,那简直比老妈子还殷勤。
这才被救了命就腹诽人家,白眼狼说的就是林三公子了。
“十妹妹说的没错,我担心三妹妹啊。”见林羽恶心得起身走了,林唐就对阿妧很温和地说道,“也担心阿萝。”
见阿妧好奇地看着自己,他就和声说道,“南朝男子多风流,自古以来,多少的风流才子都出自南朝。”当然,人家南朝的文化风流底蕴,确实比他们这些只知道喊打喊杀的老爷们儿精致华美,且南朝的男子生得是另一种斯文的俊美,这在北朝实在不多。
人家别的不多,就才子文化人儿多。
就比如说林家三老爷,想当年在北朝子弟之中窝儿里横,还在皇帝装模作样效法南朝科举的时候混了个探花儿,引为美谈,可说实在的,打从南朝这些书生们开始参加北朝的科举,那林唐也只好替他三叔庆幸想当年没撞上这么些个读书人来的。
不然只怕他三叔就要在孙山之后了。
由此可见南朝的男子都是如何的文弱博学的才子,林唐见阿妧脸上露出几分凝重,就和声说道,“世间男子多薄情,特别是这些风流才子。一肚子风花雪月。你三姐姐和阿萝遇到的男人少,被哄骗了过去,我怎么对得起呢?”
他没说对不起谁。
阿妧却觉得自己已经很担心了。
“可不能遇人不淑啊。”她忧心忡忡地说道。
“可不是。”林唐就很虚伪地说道。
“只是如今我姐姐都是欣荣伯了,乃是御封的伯爵,往后也都是勋贵了,这多见几个男人也是好的。”
林三公子很欣慰的时候,却听见小姑娘一下子就转了口风,哼哼唧唧地说道,“一个不好,那就丢了再看另一个。反正男人么,谁说女子一生就只能和一个男子交往呢?阅尽千帆,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合适自己,是不是?”她一副很开明的样子,对林唐龇牙一笑。
林唐差点儿跳起来抽她。
“只是若男人很坏,拿和你姐姐之间的交往亲昵做风流韵事流传……”
“那就叫我姐姐带兵灭了他呗。”阿妧就觉得如阿萝这般有美貌有爵位还手里头有人儿的,莫非害怕一个男人?
合该男人要小心谨慎地待她姐姐才是。
她仰着小脑袋走了,得意地翘着自己的大尾巴,林唐气得磨牙,只是在靖王的冷酷与侍卫大哥假笑的目光里,竟不敢动这妹妹一根狐狸毛儿的。
因他需要养伤,因此就住在了国公府里,虽素日里表现得毫无征兆,可是宁国公夫人去看出了几分。这一日见阿妧在自己的身边玩儿,她就忍不住笑着问道,“怎么不去看你三哥了?”
最近阿妧常往林唐的房里跑,大清早儿就出现,很晚才在林唐憋屈的目光里施施然地离开,也不在意别的,只要求她三哥给她多讲讲自家姐姐的英雄故事。哪怕林唐心里再有点儿不怀好意的想法,只是日日夜夜重复那几个故事,也忍不住要吐了。
他抽得掉头发,阿妧却心满意足,只觉得姐姐就在眼前。
“今天母亲不是去诚王府说大哥哥和郡主成亲的事儿?我是大哥哥的妹妹,一定要出席才能表达我对嫂子的在意和爱。”
阿妧今日穿得喜气洋洋的,一身儿通红的泛着霞光的小衣裳,腰间系着美玉,头上带着火红的红宝凤钗,凤尾微颤,金光闪闪,红宝璀璨,与明眸交映潋滟生辉。她的小脸儿上还特意打了胭脂,比素日里红些,却越发娇艳起来。宁国公夫人见她红红火火的,就忍不住笑了。
“你也别总是闹你三哥。他伤了,你也要多体谅他才是。”
“母亲知道了?”阿妧就急忙问道。
宁国公是管家的主母,哪里可能对林唐受伤一无所知,不过是不愿戳破罢了。
若林唐愿意知道,这几个小辈何必又偷偷摸摸地请了靖王的军医入府。
“我没想瞒着母亲,只是觉得三哥哥这回受伤蹊跷得很。”林唐越支支吾吾,阿妧就越知道这伤必定是有些内情。只是她本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既然林唐不说,她就不问罢了。
且今日她也顾不上林唐了,见宁国公夫人也穿戴格外郑重,宁国公穿了一件簇新的衣裳竟然还帅气了些,大哥林珩不必多说,那生得眉眼俊秀温煦,若春风流水一般,因就要娶从媳妇儿的缘故,清俊的脸上就生出几分柔情。
阿妧就抓着林珩的衣摆,觉得自己舍不得极了。
一只大手突然从后头拽了拽她一根垂在背上的小辫子。
阿妧惊呼了一声转头,果然就见二哥林琰正坏笑着躲在自己身后。
他一向喜欢欺负妹妹,从前把个胖团子捅着小肚皮从一边儿捅到另一边儿,乐此不疲来的。待阿妧长大了,他就喜欢不是拽阿妧的小辫子,就是捅妹妹的后背一下什么的,简直还不及阿妧稳重。
他生得年少的心性,本就是生得英俊逼人,如今一笑越发容光濯濯,只令人觉得这世间一切的光辉都加注在这青年的身上。阿妧见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就扑上来吭哧一口咬在林琰的手背儿上。
“坏!”
“怎么,没有七公主护着你,你就这点儿战斗力啊?”
小姑娘一口咬在林琰修长优美的手背上磨牙,却硬是没咬破,林二公子完全不忏悔此乃自己的皮太厚,只说是阿妧自己牙口儿不行。
阿妧瞪圆了眼睛。
等她回头进宫,一定去七公主面前哭诉,到时候叫七公主给她报仇。
“你行了啊,天天没有个做哥哥的样子。”见林琰笑嘻嘻的,宁国公夫人一向宠爱他,嗔怪道,“也只有阿妧才这样大度,不和你计较。只是今日是你大哥的大日子,你不许捣乱,知道了没有?”
她唯恐林琰这胡作非为的性子坏了事儿,见林琰笑着应了,英俊精致的下颚线条美丽,宁国公夫人就觉得这小子生得确实不错,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从前在宫中七公主生母成妃在自己面前是如何和善亲近的。
她心中一动,然而想到六皇子,到底女儿更叫她操心,因此就将此事揭过。
因一家人都齐全了,众人一块儿上了成国公府的马车,往诚王府去了。
诚王府中门大开,格外郑重。
诚王妃亲自出了府门迎接,见林珩越发地俊秀,想到他如今在豫王面前格外受到信任重用,就越发地要露出笑容。
且想到这么几年林珩并未纳妾室通房,一门心地等着元秀郡主,她的心中就越发感激了几分,对宁国公夫人的笑也发自真心。她正笑着引了宁国公府的众人往王府里去,却见门口又出现了几道身影,之后就见靖王从马上跳下,大步流星径直进了诚王府。
“怎么哪儿都有你?”诚王妃如今最不乐意看见的就是靖王,顿时无奈地问道。
靖王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
“我过来看看。”
“看什么?”
“林珩是本王表兄,莫非今日本王来不得?”见林珩笑着对自己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收敛,靖王就哼了一声看着诚王妃耿直地问道,“婆家人,不是来的越多越重视元秀?我这样重视元秀,王婶本该开心才是。”
他见阿妧今日穿戴格外与众不同,满身大红映衬着雪白的小脸儿,如同雪里红梅一般娇艳俊俏,顿了顿,就慢吞吞地转移了目光沉声说道,“作为阿琰表哥,我得顺便教教元秀,怎么给阿琰当牛做马,做个称职的大嫂。“
“哈?”林二公子顿时茫然了。
原来在他表哥心里,二公子这么重要!
☆、第160章
诚王妃抽了抽嘴角。
“原来我在表哥心里是这么重要的人!”林琰已经在抒发自己内心的震惊了。
他露出几分感动。
只是林二公子打心眼儿里就没相信这个家伙。
虽然他和靖王一向感情不错, 可是这种专程请来给表弟仗腰子, 给未来大嫂点儿颜色看看这种戏码, 怎么看怎么脑残的好么?
林琰也是在宫里厮混多年的人, 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他看了看正一脸茫然比自己无辜多了的阿妧,决定还是给妹妹安心地当好挡箭牌就是, 就用一种深情的目光看着靖王, 感激道, “多谢表哥!”为了妹妹,林二公子真是牺牲大了, 回家以后得多拽几回小辫子才能补偿回来。
巧的很,诚王妃也一个字都没信。
当然,王妃娘娘只当靖王是来找茬儿的。
这年头儿, 娶不上媳妇儿的单身汉都会看到别人家欢欢喜喜成亲感到眼气。
更何况想当初靖王和元秀郡主那掐的,简直掐得狗血淋头,诚王妃因此就只当没有听见靖王的示威, 闷头带着众人就往里走。
前头诚王已经追着元秀郡主冲出来了, 见林珩就在眼前, 元秀郡主的眼里也没有别人儿了。她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儿,虽然今日穿了一件十分漂亮的裙子,然而身姿修长美丽, 叫阿妧只觉得她的样子多了几分令自己都觉得动容的坚强模样儿。那不是曾经在京中王府称王称霸的养尊处优, 而是经过了时间的淬炼之后的优秀。阿妧就抓着宁国公夫人的衣摆看着那相视一笑的两个人。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两个人更般配的了。
天作之合。
“行了啊,别看了, 赶紧把事儿定下来,往后叫你天天看。”诚王世子就很见不得妹妹把林珩看得比天还高,打从林珩出现,元秀郡主的心里就没别人儿了。
只是诚王世子也知道,自己小小嫉妒一下也就罢了,要是敢找未来妹夫的麻烦,回头都给叫人揍成猪头。他哼哼了一声,却见阿妧正满怀欢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诚王世子不免露出了几分喜欢来,对阿妧招了招手儿。
“阿瑾今日也在府里,一会儿你们一块玩儿啊?”他慈眉善目地说道。
只是顶着一张悍匪的脸,再慈眉善目也更像是不怀好意。
仿佛是要给儿子抢个压寨夫人啥的。
阿妧就抿嘴儿怯生生地看着他笑了。
她娇滴滴软乎乎,一点儿坏脾气都没有,诚王世子就喜欢阿妧喜欢得不得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妻子为什么总是不喜欢阿妧。
叫他说,阿妧多好啊,纯良可爱,要紧的是为人安静柔顺,完全没有魏阳侯府周玉的那股子殷勤的劲儿。最近因周玉常给他不是做鞋就是做衣裳的,诚王世子都觉得受不了了。他待妻子再体贴,也扛不住妻子的外甥女儿拿自己当刷孝心的道具。
因此,诚王世子就不赞同地看了身后沉默不语的妻子一样。
世子妃就在心中苦笑,一声不吭,哪里敢说半句闲话。
她算是怕了元秀郡主了。
这小姑子一回王府就郑重地跟她礼貌地说了,阿妧是她往后的小姑子,宁国公府上下都喜欢阿妧,要是因世子妃的缘故,令宁国公府对诚王府不满,令她在夫家过得不幸,那元秀郡主就要对毁了自己婚事的人不客气了。
元秀郡主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且在诚王夫妻面前,元秀郡主最重,世子妃自知若事儿闹到诚王夫妻面前,吃亏的也只有她自己。她勉强忍着心里的憋屈,就对阿妧视而不见。
“这不是阿妧么。”元秀郡主自然也见到了阿妧。
几年不见,一颗圆滚滚胖嘟嘟的小团子竟然生成了娇滴滴可爱的小美人儿,虽有些稚气,可当真是漂亮。
元秀郡主虽然和阿妧接触不多,可是这么多年,她看了不知多少阿妧写给阿萝的书信。打从这姑娘的字儿学的差不多了,就常常是好大的篇幅,就连十姑娘早上多吃了一颗小烧饼都要和阿萝分享。因此元秀郡主对阿妧并不陌生,见阿妧仰头对自己笑了,她就也跟着笑了。
时光真是奇特的东西。
想当初她看在林家与阿宁的面上待阿萝有几分看重,如今,她却和阿萝亲近了几分。
只是因知道阿萝的一些内情,元秀郡主就皱了皱眉。她如今早也不是性烈如火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性子,面上不动声色,却握紧了林珩的手。
别说元秀郡主抓着林珩不放,就是诚王妃也只有在心里喜欢林珩与宁国公府的。元秀郡主任性了好多年,然而林珩却从未口出怨言,也并未辜负了元秀郡主。宁国公夫人这做母亲的也并未给儿子赐下什么服侍的丫头,这就叫诚王妃无比感激。
不然这空荡荡的几年里,若林珩移情别恋,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毕竟,再没有谁家的规矩,叫女子丢下未婚夫君一去不归,然后叫丈夫寂寞地守着的。
“这丫头这回回来,我都跟她说了,再没有叫人等着她的道理。”诚王妃与宁国公夫人携手走到了上手,见宁国公夫人脸上露出笑容,就也笑着温声说道,“到底是贵府府上的世子,这人品才貌就不说了。”
林珩唯一一次在诚王府发火儿,就是为了阿妧罢了,诚王妃也知道外头有些传闻,说林珩大概是要退亲,因此令有些人家人心晃动。就比如宁国公夫人那个亲外甥女儿。
寿安侯府的柔姐儿,阿柔,就心思活动得厉害。
她早年爱慕林珩,见林珩与元秀郡主结亲,就转身想要嫁给靖王。谁知道这么多年元秀郡主不回来,这位阿柔还当真对林珩蛮真爱的,舍了靖王又转头哭着对林珩表示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林珩,只求林珩能在国公府里给她一块儿安歇之处。
这事儿闹出来的时候都把诚王妃给恶心坏了,只是到底林珩是个有分寸的人,对阿柔的哭诉充耳不闻,虽有些冷酷地叫寿安侯府一家不要再上林家的门,却叫诚王妃喜欢极了。
“都是好孩子。”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自然也是急着抱孙子的,因此对定亲喜闻乐见,不过是三五句,就敲定了元秀郡主嫁入宁国公府的时候。
元秀郡主竖着耳朵听着,待见宁国公夫人挑了一个不远不近三个月的日子成亲,忍了片刻就忍不住了,娇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地对宁国公夫人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个日子不错。”
她指了指最近的良辰吉日,诚王妃的嘴角也抽了抽,只觉得闺女这哭着喊着要嫁人真是太刺激人了,犹豫了一下就说道,“这日子太仓促,只怕你的嫁妆都预备不齐。”郡主大婚,那繁文缛节多了去了,怎么可能十日后就成亲?
累死礼部也做不到哇!
“没事儿,嫁妆我听说父亲都预备好了。”元秀郡主就很豪迈地挥了挥自己的手说道,“而且嫁妆什么的,可以往后补上。我先嫁过去,回头缺了什么。就连着补充的嫁妆一块儿送过来就是。”
还预备个啥?别耽误郡主大人嫁人啊,不然元秀郡主非翻脸不可。她一边和林珩偷偷儿勾搭藏在桌子底下的指尖儿,就对面对这女生外向十分郁闷的诚王妃说道,“宁国公府什么没有,还要女儿的嫁妆?”
“你要么?”她就去问林珩。
“有你就够了。”林珩就笑着说道。
元秀郡主就抓着自己乌黑的长发,看着俊秀的青年拔不出眼睛来。
林世子就暗中对妹妹眨了眨眼睛,心照不宣。
世子他妹常常对人说起的这甜言蜜语,果然还是很有用的。不然,只怕媳妇儿都娶不上了。
诚王妃简直被这俩肉麻得鸡皮疙瘩满身,只是她心里却欢喜得不行,本也不是个心机深沉的性子,顿时高亢地笑了起来,看林世子的目光比自家闺女的还温柔,许久,方才对宁国公夫人笑道,“既然元秀自己都不在意,那林夫人?”
她恐宁国公夫人觉得元秀郡主有些不害臊,毕竟如今京中更讲究礼法女子尊重娴熟,然而在宁国公夫人眼中,闺女可以软乎乎会害臊撒娇很可爱,可是儿媳妇儿却得是个爽利厉害的脾气。
见元秀郡主依旧如当年那般痛快,宁国公夫人就笑了。
“若郡主不在意我家失礼,宁国公府自然愿意今早成婚。”
宁国公就在一旁用力地点头。
“好,好!”诚王妃也很喜欢宁国公夫人的痛快。她欣慰地看着这位元秀郡主未来的婆婆,只觉得女儿的眼光好得连自己都佩服。
若说嫁给一个自己心仪优秀的男子,这并不算什么本事,可是若有能耐找到一位这样慈爱温煦的婆婆,那就不亚于大海捞针了。诚王妃不说别的,只拿眼去看了一旁微笑贤淑而坐的世子妃,见这儿媳妇儿这样的大喜事儿上竟然还在看着和卫瑾坐在一块儿的阿妧,就抿了抿嘴角。
恐世子妃坏了这门婚事,她觉得自己在宁国公夫人面前都矮了一头,几乎带着些迫不及待般就笑着说道,“那就十日之后大婚。这几日,咱们两府就简单地互换庚帖筹备嫁妆聘礼就好。”她的腰杆子不硬,本就十分紧张,紧张之后又带着几分愧疚,盖因于阿妧这事儿上到底是诚王府不大地道。
若说卫瑾和阿妧这样的年纪就有男女之思,那诚王妃觉得不像。
可是她要承认的是,若无人搅局,日后这青梅竹马长大的两只,未必不会有更多的未来。
然而两个孩子年纪小,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揭破,毕竟若当真将话儿说得明白了,不说两个尚且在懵懂与开始长大明白世事的孩子们不自在,日后没准儿生出几分顾忌不会如如今这般亲近往来,就是宁国公府都未必会再叫阿妧和卫瑾亲近。
想到这些年长孙只亲近阿妧,愿意纵容,一块儿亲热长大的只有阿妧,诚王妃的心里就忍不住生出几分小心来,更担心往后孩子们不亲近了。
阿妧虽然生了一副软弱纯善的脾气,可是却一向懂事,比自作主张又只会在外结仇的世子妃强多了。
若没有些真本事,怎会令皇帝宠爱成那样儿?
只凭这一点,诚王妃就知道阿妧并不简单了。
既然能在御前讨喜,那做一个合格的诚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她的嘴角越发带着笑容,本就是个爽快爱说爱笑的脾气,只要不给诚王纳妾,那诚王妃是这世上最好说话儿的人。
她和宁国公夫人言谈甚欢,因这婚事已经敲定,元秀郡主这没羞没臊儿的就拉着林世子去诉诉衷肠了,王妃娘娘就跟宁国公夫人不由自主地倾诉起了教导女儿的心得来。她说了一会儿元秀郡主怎么长成了一个霸王花的,之后就笑着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倒是阿妧,乖乖巧巧的,我素日里瞧着就极好。”
“祖母夸你呢。”卫瑾就和阿妧低声说道。
因今日是大喜事儿,诚王长孙也穿了红彤彤的锦衣,越发白皙俊俏了。
就把一旁正将阿妧拖在身边的靖王殿下映衬得跟黑面神似的。
不黑脸不行,阿妧都恨不能跟卫瑾咬耳朵了,这么亲近,叫靖王觉得十分不悦。
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
这团子……死丫头好会看人下菜碟儿啊!
跟靖王殿下授受不亲,这就都跟卫瑾蹭到一块儿去了。
“人见人爱。”阿妧感到靖王的不悦,下意识地就蹭了蹭他修长的大手,见卫瑾静静地看着自己和靖王坐在一块儿,急忙说道,“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最可爱了。王妃娘娘夸我,其实母亲在家还夸阿瑾你呢。”
宁国公夫人是真的在家中常常夸奖卫瑾,阿妧也没糊弄他,见卫瑾看着自己笑了,她就红了脸小声儿探头问道,“我是不是应该礼貌地跟娘娘说,娘娘谬赞了?”
卫瑾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弯了起来。
“不是谬赞,你本来就很好。”他轻声说道。
只是看见靖王姿态随意自然地将修长的手搭在阿妧的肩膀上,透着与众不同的亲密,他心里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又有些释然。
他觉得自己看明白了一些事。
大概……
真的快要失去这个青梅竹马了。
卫瑾是和阿妧一块儿长大的,平日里自然十分亲近,他本是十分聪慧的人,自幼早慧,虽然单纯却并不是傻瓜。
家中长辈因他和阿妧之间的亲昵多有纷争,他早就知道。他知道自己是不合适阿妧的,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在被婆婆厌恶的情况些会幸福地和丈夫做日子。因此当他看到靖王这样对阿妧在意,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为阿妧松了一口气去。
可是一点点心酸和重要的人被夺走的难过,还是叫他的目光有些黯然。
或许不是爱,可是他是当真喜欢阿妧的。
只是如今,他们最后的距离,也不过是看似亲密,其实永远都很疏远的青梅竹马罢了。
看着卫瑾安静地看着阿妧的样子,世子妃目光一闪,见诚王妃与宁国公夫人正说笑得越发亲密,急忙就在一旁凑趣儿地笑了。
“大妹妹大喜,母亲如今得了最好的女婿,自然也是咱们王府的大喜事儿。”她就在诚王妃微微变色的目光里笑道,“母亲,不若亲上做亲,喜上加喜?您觉得咱们的阿瑾,可配得上夫人膝下的阿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