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胖团子一下子就震惊了。
只是冷眼瞧着,六皇子的眉眼儿确实和这位李嫔娘娘有几分相似。
纠结了一下, 阿妧就将这个重大的发现……
重大个屁。
六皇子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可是皇帝的儿子,胖团子在后宫里撞见六皇子生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因此, 阿妧只是震惊了一下, 就不再在意这件事,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在皇帝面前梨花带雨, 委屈得就跟尾巴叫人给剁了的可怜狐狸精似的的赵美人。
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见皇帝多少还知道护着皇后, 还责罚了赵美人, 那显然赵美人就算得宠也不是皇帝的真爱么。胖团子为这个明显的发现顿时开心了, 只要不是皇帝真爱,那想怎么陷害就怎么陷害不是?
就算是皇帝的真爱,那想办法也是要陷害一下的。
胖嘟嘟的小团子就躲在皇帝的手臂后头, 对赵美人露出了一个好得意好奸佞的笑容。
她胖嘟嘟一团,恨不能高高地翘起身后的大尾巴。
“陛下, 陛下你这么可以这样对待臣妾?”赵美人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皇后的坏话儿,竟然就要挨耳光。
她出生就因美貌受尽宠爱, 在家中得父母珍惜, 入了宫,也得到皇帝的爱护,皇帝宠着她,几乎带着几分对孩子的溺爱,千依百顺的。
可是如今, 若是她挨了耳光,这若是落在后宫中其他妃嫔的眼中耳中,那不是叫她颜面扫地?更何况她得宠的这些日子,风光无限,也得罪了许多的嫔妃,如今被皇帝这样呵斥,日后在这些妃嫔们的面前她怎么抬得起头来?
到底是娇气的性子,她就扭着皇帝的衣摆哭着顿足道,“我不管!陛下您怎么可以凶我?你看看她,看看她呀!”她纤纤玉指,就指着那只对自己做鬼脸儿的胖团子叫皇帝看。
皇帝早就看见了。
这胖团子欺软怕硬,见他不喜赵美人,这是跟着落井下石踩一脚。
真是坏啊。
蔫儿坏。
皇帝就觉得除了倔头倔脑,这团子又叫皇帝陛下发掘出了一个新的品格。
“给,给陛下举高高。”娇嫩妩媚的美人儿算个屁啊,在胖狐狸独特的魅力面前全都得败下阵来,阿妧一想到这赵美人讽刺皇后拿她来争宠,就决定叫这美人儿开开眼,看看胖团子们是怎么攻略皇帝的心的。
她软软地趴在皇帝坚硬的手臂上,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湿漉漉如同初生的幼崽儿,扭了扭小身子,对皇帝哼哼道,“最喜欢和陛下一块儿玩儿了。”这多肉麻的台词哟,还叫胖团子贡献出举高高的牺牲。
胖团子怯生生地对皇帝笑了,小声儿说道,“怕怕的,举高高。”
皇帝嗷呜一声痛哭流涕。
这团子这么害怕,还愿意跟皇帝玩儿举高高,这明显是真爱啊!
“陛下!”赵美人哭着唤道。
“朕都说了!你多大,她多大?!不说别的,你是朕的妃嫔,就是她的长辈。做长辈的,一点慈爱之心都没有?难道方才不是你先做错?不知悔改,叫赵贵妃好好儿教导你!赵贵妃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竟纵容出你这么个性子!”
说起来,赵美人这姑娘皇帝还是很喜欢的,与温柔顺从的赵贵妃不同,赵美人娇俏娇气,还喜欢娇嗔,任性极了,可是皇帝吃腻歪了温柔柔弱,也蛮喜欢赵美人这一款的。
只是再喜欢,皇帝能容忍赵美人对自己撒娇口无遮拦,却不能允许赵美人对皇后出言不逊。
都说了,皇后是皇帝的发妻,他一向敬重的。
“赶紧滚!”哪怕日后皇帝给赵美人跪着求饶跪出血,可是此刻,皇帝却只知道跟阿妧一块儿玩儿去了。
他不耐地摆了摆手,就见胖团子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格外冷酷的自己,皇帝隐蔽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就叫几个内监将赵美人给拖去给赵贵妃。
“陛下。”赵美人一把没有抓住皇帝的衣裳,就叫那几个内监给拖着往亭子外头去了。她奋力挣扎,只是她尚且不是七公主的对手,又哪里是这几个面无表情的内监的对手,衣裳都差点儿被拽脱了下来,却只是哭着尖叫着被拖走了。
见她被拖走了,皇帝急忙将大脸凑到阿妧的面前问道,“举高高?”他小心翼翼地把胖团子往空中抛了一把,见她哎呀一声惊呼被抛起之后落在自己的大手中,顿时就傻笑着要再抛一次。
“住手!”就在皇帝意犹未尽,终于享受到了父女天伦之乐,就听到远远的传来一声冰冷的喝止。
这声音蛮耳熟啊。
胖团子和皇帝陛下一块儿往远处看去,就见远处,一身冷厉的靖王竟迈着长腿大步而来。
见到靖王的瞬间,皇帝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悲情,只觉得自己这团子是保不住了,果然见靖王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到了自己的面前,一把将叼着胖手指小脸儿红扑扑的胖团子给抢过来揣在自己的怀里,冷着脸问道,“父皇在做什么?她会怕,父皇不知道么?”他伸出大手来摸着胖团子的小脊背给她顺毛。
“别怕,我回来了,不会叫父皇欺负你。”
胖团子惊呆中。
皇帝冤枉得恨不能六月飞雪!
“是阿妧要举高高的。”怎么成了皇帝陛下霸王硬上弓了?
“阿妧一向心软,见父皇可怜,叫父皇开心而已。只是父皇年长,难道不知道拒绝阿妧么?”
靖王就是这样偏心眼儿的人,见皇帝悲愤得欲生欲死的,知道这父皇心理强大得很,一定没有当真伤心,就冷哼了一声,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身子低声问道,“害怕了没有?”这团子胆小得叫人没眼看,此刻软乎乎地趴在他的怀里,一双小胳膊抱着自己的脖子,靖王就说不下去了。
“没害怕,陛下可好了。”阿妧决定说句公道话,小声儿说道,“我想和陛下玩儿。只是,只是殿下为我出头,我真开心。”
她觉得心里暖暖的,当靖王大步而来,把她护在怀里的时候,她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
“殿下的身上真脏。”皇帝被解开了冤枉,一下子就活过来了,就跟方才没有被冤枉似的。阿妧就觉得皇帝虽然在女人的问题上叫人讨厌了些,可是心胸确实很宽大,从不跟小辈计较,而是纵容着他们。
她偷偷儿地对皇帝笑了一下,见皇帝对自己眨了眨眼睛,表示以后偷偷儿地去玩儿,就急忙点了点小脑袋,蹭了蹭靖王的脖子含糊地说道,“有灰尘味儿。”
靖王当真是满身尘土。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皇帝也觉得稀罕。
靖王难得这么护着谁,竟然舍不得阿妧害怕,这真是有趣儿极了。
“姑母已然入京,辎重之类快些走就是。”显荣长公主的部将与辎重都叫靖王连夜给带入京中,他这才到京就进宫来禀告皇帝,此刻英俊的脸上风霜满面,见胖团子毫不犹豫地蹭着自己,半点儿不嫌弃自己肮脏,嘴角就微微勾起了一瞬。
顿了顿,垂头迎着阿妧央求的大眼睛,靖王沉默片刻方才垂目说道,“方才误会父皇,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关心则乱,请父皇不要对儿臣见怪。”
若不是恐皇帝迁怒阿妧,从前跟皇帝上天入地地折腾火拼的靖王殿下才不知道道歉是个什么呢。
皇帝也震惊了。
他惊呆地看着对自己赔罪的靖王,突然跳后了一步大声问道,“你是谁?!”
胖团子嘴角抽搐地看着竟然不习惯儿子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皇帝陛下。
“闭嘴!”
“哦,你还是我儿。”被呵斥了一句,皇帝欣慰地拍了拍胸脯儿。
面对这么脑残的皇帝,靖王的回应就是转身就走。他垂头看了看阿妧身上漂亮的衣裳与小首饰,又用一双冷淡的眼睛看了成妃母女一眼,见成妃对自己温和微笑,七公主拿一双三白眼嫉妒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颠了颠手里的胖团子抬脚就走。
他越过低声咳嗽的李嫔的时候,脚下顿了顿,就径直越过她走了。走到了下方的花园里,此时百花盛放,胖团子的头上还戴着花环。
靖王就捏了捏这花环上水嫩的花朵儿。
“谁编的?”
“成妃娘娘,”阿妧美滋滋地问道,“殿下觉得好看么?”
“不怎么样,回头本王给你编一个。”靖王见胖团子眉开眼笑地应了,见自家团子还没有被撬墙角,嘴角就露出几分满意来,却还是再接再厉地说道,“李嫔是六皇弟生母。你今日撞见她是怎么回事?”
李嫔一向病弱,病怏怏的也就这后宫之中珍贵的东西无数才能叫她养尊处优地活着,她也一向不怎么在后宫乱晃的。今日她出现在宫中,还用那么温和的目光看阿妧,就叫靖王很不自在。
“也没什么。”阿妧就把今日怎么怎么撞见李嫔,怎么怎么打击赵美人的事儿给说了。
她并不将这事儿放在眼里,靖王却垂了垂眼睛。
“六皇弟一向最孝顺李嫔,你今日为李嫔开口说话,他无论如何,对你都会很感激。只是这份另眼相看不过是因李嫔而起,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阿妧歪头呆呆地问道。
“误会他喜欢你。”靖王不客气地说道。
“怎么会。”她就是一颗胖团子,六皇子瞎了眼才会看上团子吧?
阿妧就露出不相信的样子,只是见靖王不悦地看着自己,又急忙安抚道,“知道啦。殿下们天潢贵胄,我不敢高攀的。”
前世不修才会嫁入皇家呢。叫阿妧说,皇家勾心斗角的多没意思啊,若是一不小心嫁给一个博爱的皇子,就随他们父皇的那种,哪怕是做了正妃,看着夫君一个一个去睡小老婆,那也是英年早逝的命。
阿妧才不想战战兢兢地做什么没滋味儿的王妃皇子妃。
她就想嫁给一个平凡些,却会对她一心一意,会爱护她的人,叫她很平稳地过这一生。
不必面上光鲜心里苦。
“是颗懂事的好团子。”阿妧没有叫宫中繁华迷住眼,非说要嫁给皇子什么的,靖王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凭着团子的这种觉悟,日后的婚事都可以十分顺遂的。
“殿下是连夜入京么?”阿妧年纪小,离成亲还早儿呢,因此也不将什么谁喜欢自己放在心上。有操心自己的时间,还不如先操心老大难的靖王殿下呢。
她与靖王亲近惯了,此刻小狗儿一样嗅了嗅他身上尘土的气味儿,就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八卦问道,“长公主这回带回京中的部将,是不是也都是女将呢?殿下有没有喜欢哪位巾帼英雄?”能被长公主带回京的必定是长公主倚重的巾帼英雄。
英雄配英雄,简直绝配。
“没有。”这一回靖王倒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方才摇头说道。
“殿下不喜女子柔弱,为什么又没有喜欢那些女将大人呢?”阿妧就不明白地问道。
她觉得靖王不应该是那种不悦女子比男子还强悍的鼠目寸光的人。
“最年轻的那个,年长本王十岁。”靖王淡淡地说道。
胖团子瞬间闭嘴。
显然靖王再开明,也没想来个啥姐弟恋的。
她扭了扭小身子,咳了一声。
“那殿下去见长公主么?”她转着大眼睛转移话题。
靖王看了这狡猾地努力不要将话题尴尬了的胖团子,大手捏了捏她的胖腮,点头往皇后的宫中去了。阿妧自然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孩子,在皇后的面前完全没有提什么如何挤兑赵美人之事,只是在这后宫之中发生之事,皇后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她什么都知道,因此此刻待阿妧越发疼爱,连和皇后坐在一块儿的显荣长公主对阿妧都多了几分温煦。皇后的宫中一时就其乐融融的。
皇后的宫中暖和了,赵贵妃的宫中却是酷寒一片。
赵贵妃双手发抖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娇贵的赵美人,几乎要厥过去算了。
她真想撬开这侄女儿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她爹生她的时候,是不是忘了给她放个脑子?!
显荣这杀星还在宫中呢,连赵贵妃都夹着尾巴做人,恨不能永远不叫自己落在显荣长公主的眼睛里。
这么个时候,赵美人倒是抖起来了,还跑去掐尖要强?
赵贵妃只觉得没法儿呼吸了,用力地用手抓紧了衣襟喘息了几口,这才咬牙喝道,“闭嘴!你还有脸哭?!”她是真觉得大难临头了。
显荣长公主这人眼里不揉沙子,且她和皇后的感情极好,今日赵美人若只讽刺了李嫔,那显荣长公主只怕眉毛都不会动一下儿,可是赵美人好死不死,提什么皇后?皇后是能随便提的么?就连赵贵妃得宠这么多年,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说皇后的坏话儿。
显荣长公主面前更甚。
打从她当年第一次承宠之后,得到皇帝恨不能将她捧于掌心的宠爱,满心欢喜雄心万丈,想要在这后宫打出属于自己的锦绣江山却叫显荣一耳光抽得两只耳朵冒血,看着那女人笑眯眯地告诉她敢觊觎皇后之位就送她去死的时候,她就怕了。
显荣如今竟然还没有动作,越是平静,赵贵妃越觉得恐惧。
这不是给她憋着大招儿呢吧?
☆、第92章
赵贵妃胆战心惊地等着显荣长公主对自己发大招。
她甚至亲手把赵美人的脸给抽出了血,就为了摆出一副自己温顺的嘴脸。
只是等了快十日, 显荣长公主处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简直令赵贵妃震惊极了。
她如今心中只念神佛,保佑显荣长公主赶紧消失。
和其他不喜欢她就对她视而不见的北朝皇族不同, 显荣长公主不喜欢她, 厌恶她,那当真是敢动手的, 而不是如别人,如诚王妃那般对她视而不见。
她害怕极了, 哪怕皇帝不来自己的宫中睡也不在意, 战战兢兢地躲在宫中努力当透明人, 顺便给满天神佛烧一炷香,想求求这显荣回去江东之后赶紧战死啥的,只是躲了多日, 这一次,显荣长公主挑选秀营女将, 她不能不到场了。
因为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的都到场, 赵贵妃到底是后宫之中有名的宠妃, 若是此刻不给显荣长公主体面,那回头长公主就敢扒了她的皮。
赵贵妃不得不硬着头皮,穿戴得十分得体地前来。
挑选秀营女将,能走到显荣长公主面前的,已经是最后挑选出来的精英。
不然长公主日理万机的, 那要是每个人都亲自挑选,还不累死啊?
显荣长公主显然也对这次挑选很上心的样子,皇帝为了讨好妹妹,就将场地放在了宫中,就在宫中一个巨大的宫殿的前方广场上,宽阔的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两旁都是巍峨的玉石雕琢的巨大的柱子,更远处就是两排的回廊,回廊里都各自端坐着许多威严的勋贵与皇族。
那些有女孩儿入选最后的挑选的勋贵们都洋洋得意地坐在两旁,广场之中,正有许多的女孩子排着一个方阵。
皇帝带着皇后就坐在广场正对面,此刻看着英姿勃勃的女孩子们,他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
“你觉得怎么样?”他就对妹妹炫耀地问道。
一旁跟着七公主凑在一块儿当添头儿的胖团子,今天穿着靖王叫人给做的崭新崭新的小衣裳,也趴在汉白玉的回廊的栏杆处往外探头探脑,见到阿萝也立在其中,她虽然纤细婀娜,美丽得艳冠群芳,可是这个时候却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见阿萝已经走到了最后,胖团子快乐地扭了扭小身子,用力地看了一眼正眯着眼睛盯着阿萝的南阳侯,心里不知有多么的得意。
想不到吧?
他不喜欢的庶女,也可以这样光彩地走到众人的面前,不会叫他的偏心眼儿给埋没。
“还好。”显荣长公主就看见那胖团子躲在栏杆底下捂着小嘴巴偷笑,眉开眼笑,胖嘟嘟的小脸儿都快乐地要开花儿了。
想到这只团子曾经对自己说出的话,显荣长公主就挑了挑眉梢儿。
她突然起了几分兴致,想要看看这团子到底说的是怎样的姑娘。
能叫这团子撅着小屁股开心得不得了的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最近在宫中看着胖团子天天忙碌地在宫中滚来滚去,她对她也有了几分好感,只是阿妧实在是不符合显荣长公主的审美,不过是喜欢了一下也就罢了。
她心中更在意秀营之事,目光满意地扫过下方的世家贵女,就温声说道,“那就开始吧。”她没有废话,直接就是叫人上阵,麾下的几名跟随她多年的部下就快步上前,一个一个地叫那些女孩来挑战,一时之间,广场之上,春光之下就是各色的刀光剑影了。
“英姿飒爽,的确令人心神摇曳。”赵贵妃就在一旁对皇帝柔声说道,“陛下麾下女将都如此勇武,令人赞叹。”
皇帝显然很吃这一套,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显荣长公主充耳不闻,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专注地落在了场中,那些贵女的武艺自然都在她的眼中,片刻之后,她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之后便沉默不语。
当长长的时间过去,连一脸紧张的胖团子都忍不住趴在栏杆上成了一颗死团子之后,显荣长公主才挥手令部下退下去,之后指点了那些贵女中的几人轻声说道,“你们几个出来。”她显然是对着几个女孩子另眼相看了。
阿妧急忙探头去看,却见阿萝与阿宁都在其中。
阿萝的面容平静,可是阿宁却在看见阿萝的一瞬间,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她也确实很惊讶,一向轻浮小家子气的阿萝,此刻褪去了那些轻贱,竟然变得越发沉稳冷峻。
那绝色的容貌此刻在凛然的气场之中,生出了与众不同的美,这少女此刻一身银甲,光彩熠熠,眉目妩媚却充满了肃然,一下子就叫她脱颖而出。
女子的妩媚多姿,还有一种独特的坚强,融合成了一个阿宁从未认识过的阿萝。
她动了动嘴角,眼里露出几分疑惑,可是看着这样无声地立在身边的堂妹,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阿萝才更叫她觉得可爱。都是一家子姐妹,阿宁也生不出什么嫉妒的心来,只是担忧地看了这突然大变样儿的堂妹一眼。
她知道阿萝素日里只怕是藏拙演戏了,这糊弄了别人不要紧,若是叫南阳侯恼羞成怒了可怎么办?此刻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阿妧,想到阿萝是阿妧的亲姐姐,她就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身,将阿萝半掩在了身后。
另一侧,南阳侯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就扎在了阿宁的身上。
那充满了……说不出的情绪,哪怕是阿宁都忍不住双腿发软,恐惧到了极点。
她就想不明白了,阿萝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竟然糊弄了南阳侯这么多年。
“这几个倒是十分优秀。”见胖团子踮着脚,一双小爪子扒着栏杆恨不能钻出去,眼巴巴地看着被自己指点出的几个女孩儿,显荣长公主就知道,她很喜欢的那个姐姐大概就在其中了。
被她能看中的女孩儿本就不多,不过是六七个的样子,其中元秀郡主仰头明艳一笑,光彩夺目,然而余者大概都黯然失色,却有一个手握战剑,一身银甲的绝色少女,明明面无表情,可是风华绝世,并不被元秀郡主压过。
那胖团子的眼神,就满满地落在她的身上。
“别担心。”靖王见阿妧急得直扭小身子,就将她捞过来。
皇帝咳了一声,飞快地伸出大手将胖团子抢走,放在自己的膝上。
看在今日勋贵皇族云集,靖王在皇后警告的目光里默默地忍耐,顺便记了皇帝一笔。
今日抢夺团子的深仇大恨,简直是十个库房都不够赔的!
哪怕是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几个明显是前程远大的女孩子的身上,可是皇帝的膝上突然惊现一颗陌生的团子,顿时就迎来了众人的瞩目,当看见那是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皇帝还伸出大手摸着这小姑娘的小脑袋,大家就都觉得这小姑娘的前程没准儿才远大了呢。
这多少年没见皇帝这么喜欢谁家的女孩儿了?
勋贵们就在下方默默无声,用目光来彼此沟通,都想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宁国公今日也来了,坐在南阳侯的身边,见皇帝把阿妧给露出来了,顿时急了。
“陛下这是做什么呢?!”这不是叫阿妧招人嫉妒么?
宁国公最不愿意叫阿妧面对那么复杂的人心了。
南阳侯横了急得一张路人脸都歪了的兄长,默默地垂了垂眼睛,突然又将目光落在了阿萝的身上。
他的大手慢慢地握了起来。
“你们上前。”最近皇帝不能去睡赵贵妃,后宫满园春光都跟他没啥关系,因此就喜欢跟胖团子玩儿,时不时还下棋厮杀几盘儿。
说真的,打从遇上了心灵对手胖团子,连棋圣都没法儿得到皇帝的宠爱了,皇帝就爱跟与自己势均力敌,同样在棋艺上有着独特天赋的胖团子下棋,这两只最近感情还算不错,更有七公主时不时地来刷一下皇帝,皇帝就更喜欢阿妧了。
这么抱起来一块儿看个戏啥的,也蛮平常的。
因此显荣长公主都见怪不怪了,只温声叫几个女孩儿上前。
“你们几个的根基打得不错。”她看了看元秀郡主,见她仰头对自己一笑,眼里就越发满意。这种满意不仅是因元秀郡主是她的侄女儿,更重要的是,显荣长公主只觉得元秀郡主没有堕了祖宗的荣光。
她清秀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仿佛此刻,在看到这些巾帼不让须眉,或是愿意去跟男子争夺前程的女孩子的时候,才叫她看到了女孩子的希望。顿了顿,她就问道,“你们都来自谁家?”
几个女孩儿都一一脆声回答了,待到了阿宁与阿萝,众人都是一愣。
不仅是因这两个女孩儿口称出自林家,更是因阿萝生得婀娜纤细,昳丽清艳,目若春水,那一颦一笑的风情妩媚,令人都觉得……
这姑娘哪里像是个喊打喊杀的女中豪杰呢?
她就如藤萝,柔软而可爱,更合适被男子收藏在后宅之中赏玩。
“林家?”显荣长公主显然也更关注阿萝一些,见阿宁紧张地看了低眉垂目,然而一双秀眉微微上挑,眼角眉梢多了几分煞气的阿萝,就笑了笑问道,“你出自宁国公府?”
胖团子不就是宁国公府的小姐么?只是显荣长公主当年也是见过宁国公这路人甲的,实在想不到平庸的宁国公竟然能生出这般灵秀美貌的闺女来。见阿萝一双眼抬眼看来,目若水清波光粼粼,不由自主地就展露出几分风情,显荣长公主就笑了。
“回长公主的话儿,”阿萝不着痕迹地看了前方正趴在皇帝的腿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满怀激荡,想不到自己当真有一日可以左右属于自己的人生。
此刻她忍耐着即将掌握命运,日后能用自己的手保护阿妧的悸动,只用更加恭敬的声音说道,“小女出身南阳侯府。”她紧张地抿了抿嘴角,仰头朗声说道,“小女为南阳侯府庶女。”她从这一刻,突然不再自卑自己庶出的身份。
嫡庶又有何妨呢?
只要行的端立的正,光明正大用自己的双手生活,她为什么要在意自己庶出的身份?
“南阳侯府?”
显荣长公主一愣,显然想不明白阿妧一个宁国公之女,却为何对南阳侯庶女这样上心,只是她沉吟了片刻,看着柔弱如同春柳的绝色少女,突然开口笑问道,“你母亲是南女?”
也只有南朝女子,才能生得这样婀娜可人,只是显荣长公主对南朝的寻常女子并没有什么偏见。毕竟国破家亡,对于这些不能主宰命运的可怜女子来说已经很不幸。她们不过是寻常百姓,又不必对这皇朝颠覆负责。
不然难道叫南朝百姓就因为皇族被灭了就都去死啊?
对于显荣长公主来说,南朝皇族守护百姓天下不利,殉国理所当然。然而这些普通的臣子百姓,并不需要对着天下负责。
只要好好儿地活着,安居乐业就足够了。
南朝与北朝既然同归皇帝,那么又何必再又被歧视呢?
她问这一句话并不是看不起阿萝,只不过是随口一问。
然而皇帝身边正摆出一副温顺懂事的赵贵妃的脸色却猛地就变了。
南阳侯的庶女,南女所出,这个阿萝她没有见过,必然不会是乐阳郡主所出,可是此刻却大出风头,竟然直接走到了显荣长公主面前,长公主似乎对她还有几分偏爱。
这代表了什么?
乐阳郡主怎么没有压住南阳侯的后院儿?
虽然乐阳郡主和她不是亲姐妹,可是到底都同出皇族,这些年守望互助,彼此是彼此的依靠。她在宫中得势,乐阳郡主仰仗她的得宠在南阳侯面前邀宠。而她想要为七皇子笼络朝中重臣,乐阳郡主一向在南阳侯面前得宠,因此也可以给她说得上话儿。
她最重视乐阳郡主,怎么可以容忍一个不知名的庶女竟然妄图压过乐阳郡主母女,此刻就勉强露出笑容笑着说道,“想不到南阳侯府上,竟还有这般出众的姑娘……南阳侯大人,您藏着掖着的,也不叫咱们早知道些。乐阳大概也不知道吧?”
她言下之意,就是阿萝有心机藏拙了。
当然,六姑娘确实满有心机的。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贵妃过誉了。”南阳侯冰冷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阿萝,慢吞吞地说道。
他仿佛没有听懂自己的话,赵贵妃就皱了皱姣好的娥眉。
阿萝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
若南阳侯突然发难,控诉自己欺上瞒下心机深沉,她虽然能够辩解,可是却绝对不会如此刻这样轻松。
眉目清艳昳丽的少女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美丽的笑容,一身的凛然与沉稳都褪去了几分,露出几分属于少女的清纯与活泼。
赵贵妃只觉得这少女清澈的美扑面而来,几乎叫自己透不过气来。
跟叫她感到胸口憋闷的是,皇帝突然没电了。
他抱着胖嘟嘟的团子,呆呆地看着下方妩媚清纯又带着几分冷峻肃然的少女,许久,露出几分欣赏。
☆、第93章
赵贵妃和皇帝铜同床共枕十几年, 自然看出皇帝对阿萝的兴趣。
容颜柔媚, 性情沉稳,又带了几分锋芒与高洁,既有北朝女子的锐气飞扬,又有南朝女子的柔弱如水。
如果阿萝如今不是站在显荣长公主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赵贵妃都怀疑这阿萝是意图勾引皇帝了。
她暗暗地咬紧了红唇,一双美目流转地看着阿萝, 眼底带了几分警惕。
这丫头若是入宫, 就是她的心腹大患。
皇帝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的。
少了南朝女子太过柔顺的听话, 又少了北朝女子的霸道,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是皇帝看向阿萝的惊艳的目光,除了赵贵妃也无人在意了,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阿萝的身上,哪怕阿妧趴在皇帝的膝盖上,也只是不耐烦地扒拉开皇帝的大手, 眼巴巴地看着阿萝。
她只觉得自己的姐姐在这一刻格外美丽,那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和光彩, 那一瞬间, 这世上的一切都无法和阿萝媲美。胖团子被感动得眼泪吧唧的, 抽了抽小鼻子,就央求地看向下方。
七公主表示收到。
“就算侯爷藏着掖着的,也情有可原。”七公主就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赵贵妃翻白眼儿。
公主殿下乃是走在花园里没事儿还要往树上踹两脚的霸王花, 此刻见昭贵妃含着几分心机地开口挤兑阿萝,看在胖团子的面上,她就一脸不耐地对皇帝问道。“父皇,莫非我是听错了?怎么着,人家南阳侯大人家里头有个庶女,莫非还得禀告给贵妃娘娘知道。不给知道就是大不敬不成?!”
“这满京世家勋贵之中,贵女众多,想必贵妃娘娘也不知每一个贵女。又何必计较呢?”六皇子就柔声说道。
他生得俊秀温柔,一双眼清澈干净,虽然仿佛是消瘦苍白了些,可是微微一笑,却仿佛噙着一缕春风。
阿妧没有想到六皇子会为阿萝说话,急忙看向他,却见那年少的皇子正向着自己看过来,见胖嘟嘟的小东西一脸茫然地趴在皇帝的膝上,呆呆的,六皇子就弯起眼睛轻轻笑了。
他突然对阿妧眨了眨眼,见她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如同小狗儿一样张大了,眼底就多了一份真切的,仿佛从天上坠落在尘世的笑容。他一向安静温柔,且因自己并不是十分得宠,因此素日里不大开口。
皇帝没想到一贯贞静的六皇子会出言庇护阿萝,一呆,垂头看了看胖团子,有点儿为难了。
“你要争气点啊。”他的大手恨铁不成钢地摸了摸胖团子的小脑袋。
这胖嘟嘟一团的孩子气,那个什么……六皇子会不会被美人儿给抢走,看不上一颗才断奶的团子?
可是皇帝私心里是想将这团子赐给六皇子的!
心里纠结极了,且皇帝的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越发茫然,完全不明白这陛下在说些什么的团子的小脑袋上,他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阿萝这样复杂又单纯,仿佛天下的优美都汇聚在她身上的女孩子。
虽然阿萝年纪小了些,且还是好友南阳侯的庶女,不过皇帝还是飞快地咳了一声,对赵贵妃侧头说道,“不过是个孩子,你只怕是多心了。更何况,若又这样姿容出众,才德兼备的女儿,南阳侯紧张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才德兼备?
怎么就才德兼备了?!
赵贵妃气得呕血。
哪怕她今日打扮得秀美多姿,生得无比的美丽,可是面对阿萝的时候却到底落在了下风。
她实在太明白皇帝的目光,那种一刹那的惊艳与动容,都是在当年她匍匐在地上慢慢抬起头来的时候,在皇帝的眼睛里找到的。
这种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在自己面前动了心的感觉并不好受,赵贵妃一身荣宠都来自于皇帝,若是皇帝移情别恋,那她又该怎么办?一旦从云端跌落,那带来的下场她简直都不敢想象。目中露出几分阴郁,赵贵妃美目流转,勉强轻声说道,“是臣妾多心了。”
“没事儿,以后别这样儿了就行。”皇帝很宽容地,大咧咧地说道。
虽然他看似宽容了,可是别忘记,这是在所有的世家勋贵之前,自己竟然被皇帝开口斥责。
赵贵妃就觉得这种屈辱,比显荣长公主当场给自己十个耳光还要来的难受。
“我说,那不是六丫头么?”宁国公也在下方震惊了。
不过路人甲国公爷反应一向不及弟弟敏捷,呆呆地看了那银甲在身,却依旧纤细婀娜的绝色少女看了一会儿,先想到上一回看到这丫头又刻薄又下贱还对自家胖团子不好,再见此刻自家阿妧正小奶狗一样儿看着阿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一拍大腿笑呵呵地说道,“这小丫头!真是,真是把咱们都给涮了。”
国公爷这般历经沧桑变换的路人甲,竟然都没有看破了这小丫头的伪装。
“有前途!”宁国公就呵呵地乐了,兴趣盎然地看着阿萝,小声儿说道,“巾帼英雄啊。咱们家一家子出了两个能被长公主喜欢的丫头,那母亲还不开心死?”
他的脸上一点儿都没有被个小丫头骗得团团转的恼火,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南阳侯狭长冷厉的眼落在傻乐的没心没肺的兄长的脸上,冷冷地问道,“大哥觉得开心?这丫头,将咱们都当成了傻子。”
“你可别乱来啊。”宁国公一边傻笑一边警惕地看了弟弟一眼,见他眼底锋芒毕露,就忍不住抱怨道,“难道这不是因你的偏心的缘故?若你一碗水端平,这孩子用得着百般心机遮掩自己的本事?你方才听见贵妃的话了?真是可笑!乐阳不过是个妾室,怎么着,你的女儿怎么怎么着,还都得叫她知道?她以为她是谁?贵妃以为自己是谁?当南阳侯府是她们家的后花园?!”
他到底还知道压低了声音,别叫一旁别家的勋贵们听见。
南阳侯沉默了。
许久,他方才轻声说道,“今日之后,她的锋芒无人能再压制。”
“为什么要压制?”
“她是庶女。”
“可她是阿妧的姐姐。我看她和阿妧的感情还真不错,日后若她有了大前程,咱们家阿妧也受益呢。”宁国公就美滋滋地板着手指头,就跟收获了丰美庄稼的农民伯伯似的,他就在心底盘算日后阿萝若是有了权势,往后自家胖团子怎么跟在姐姐的身后狐假虎威了。国公爷不也是仗着两个能耐的弟弟耀武扬威的么?
他跟他闺女的命都是这么的好。
一想到那未来,宁国公就乐得见牙不见眼的,还低头对南阳侯威胁道,“你不许捣乱啊!若是坏了六丫头的好事儿,我跟你没完!”
南阳侯目光冰冷地扫过这倒霉大哥,许久,没有做声。
“你瞧瞧你的眼光,不喜欢的闺女,一个个儿的比谁都可爱。再瞧瞧你喜欢的货色……”宁国公就觉得还是自己有审美,竟然教训起了弟弟。
这太不容易了。
换了从前,也只有南阳侯训导自家大哥的份儿。
南阳侯就静静地,面容冷淡地听着自家平庸愚蠢的大哥说话,一边将目光都落在了阿萝的身上。
林家今日就很出风头了,一个阿萝,又有一个阿宁,都得显荣长公主青眼,这谁家有这样的福气呢?且显荣长公主显然对阿萝另眼相看,盖因方才的测试,虽阿萝的武艺看似比元秀郡主等人生疏几分,可是那敏捷的动作与机敏的反应,还有有意无意地退后或是前进几步令自己能够迎敌更加轻松,都是显荣长公主觉得她更值得栽培的地方。此刻显荣长公主就当真对阿萝很有兴趣了。
原来胖团子没吹牛皮,她姐姐还当真……
和阿妧是完全不同的人。
阿妧只能生与锦绣膏粱之中,只怕日子过得差些都会活不下去的人。
可是阿萝,却有一种逆境之中也要搏命的悍勇。
显荣长公主没有错过南阳侯那一瞬间的冷厉,还有赵贵妃对阿萝的挤兑,可偏偏是这样,她才会越发地欣赏阿萝。眼里带着笑意看着立在自己面前许久,优雅柔弱却挺直了脊背的少女,许久,她摆了摆手含笑说道,“嫡女庶女,谁家的女孩儿,得宠不得宠,对我来说,并无所谓。我要的是手中的部将,莫非是要谁更得宠不成?”她对阿萝招了招手笑道,“你到我面前来。”
“她是南女所出,只怕长公主……”赵贵妃见皇帝看着那少女上前,一下子挺直了后背,顿时忍耐不住了。
“贵妃也是南女,竟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叫人心寒。”
“姑母,你若喜欢她,就收了她算了!贵妃素日里只在后宫服侍父皇,知道什么啊?唧唧歪歪的好麻烦。我就瞧着这阿,阿萝不错,这漂亮人儿做事儿也漂亮,往后有姑母教导她,只怕来日又是一员得力的部将,多好啊?”
七公主为了小伙伴儿真是赤膊上阵了,亲自开口吹阿萝,吹得林六姑娘的嘴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她见显荣长公主含笑看着自己,仿佛是在鼓励,就泛着白眼儿说道,“南女怎么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女北女有什么两样儿?父皇都打下了天下,贵妃却还口口声声南女南女的,莫非是心怀故国?”
她就觉得自己今日格外犀利,仗着自己的智慧跟赵贵妃刀光剑影地宫斗了一把。
下一刻,她急忙往皇帝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胖团子直起小身子,拱着小胖爪儿感激地对自己作揖。
七公主就得意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臣妾断然不敢有此心的。”七公主这话诛心,赵贵妃美丽柔顺的脸上顿时香汗淋漓。
在场的都是北朝勋贵,那都是当初参与覆灭南朝的一份子,若是她公然宣称心怀故国,这些勋贵嘴上不说,为了以防万一,以后只怕非弄死她不可。
“心怀故国?这倒是叫我想到了一个人。”显荣长公主就笑吟吟地说道。
她一眼扫过赵贵妃,后者顿时脸色苍白,柔弱的娇躯都僵硬了。仿佛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赵贵妃苍白的脸顿时又涨地通红。
“莫非是你曾经说过的平宁公主?”昭容长公主今日也提着垂头丧气的幼子容玉端坐在皇后的下手,她如今听见南阳侯三个字就觉得堵心,待听见阿萝乃是南阳侯庶女,与阿妤是同样的身份,那心里的厌恶就别提了。
然而待阿萝轻快地上前,抬眼,漫天的春光都汇聚在这少女的眼角眉梢,看着这风华绝代,气质卓然不同的绝色少女,昭容长公主竟瞠目结舌。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南阳侯嫡女庶女一大堆,还有阿萝这般优秀的女孩子,她儿子,她儿子到底是什么眼光?
就单凭一张脸,容玉也不该看上阿妤啊!
哪怕是因阿妤对阿萝有些不喜,可是昭容长公主也不得不承认,阿萝是自己见过的最美丽特别的女孩子。她心里不知怎么有些遗憾,就想到若非自己坚持尚主,若容玉当初跟自己求娶的乃是显荣长公主日后麾下的女将,那她还会像拒绝阿妤一样,拒绝阿萝做自己的儿媳妇儿么?
似乎想一想,这样优秀的女孩儿嫁给容玉,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这位阿萝可没有七公主的炮仗脾气。
心中一叹,昭容长公主见容玉呆呆地看着阿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样子,就尴尬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去了那平宁公主的身上。
太丢人了。
莫非是从前没见过美人不成?
容玉还当真是没见过阿萝竟又这样卓然清傲的模样儿。
早年,他就看见了一个生得绝美却浑身上下庸俗不堪,只知道在阿妤面前做小伏低,卑贱无比的阿萝。
“母亲……”
昭容长公主端庄微笑,顺便目视儿子闭嘴不许给自己丢人。
“平宁公主?”胖团子正巴巴儿地看着姐姐,因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就好奇地问道。
“当年赵贵妃的姐妹,只是平宁公主倒还真是个心怀故国的奇女子,当年姑母攻入南朝皇宫,南朝皇族纷纷逃入后宫的一座摘星楼中,平宁公主携宫中十八个忠心宫人据险而守,占据摘星楼中唯一的一处狭窄的通道,与姑母拼杀直到宫人全都战死,自己依旧不肯向姑母投降,一剑抹了脖子。如此刚烈,姑母在南朝旧居给她亲手立了碑,这些年常拿出来说一说。”
靖王就耐心地给胖团子低声解释。
他一向对世人都不大耐烦,如今却耐着性子说当初的闲话,显荣长公主就挑眉笑了笑。
她觉得很有趣儿。
“也是一位巾帼英雄呀。”阿妧呆呆地说道。
谁说南朝皇族都贪生怕死了?
这不是也有忠贞节烈的英雄么?
而且还是女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
不过在苟延残喘来给皇帝当妃妾的南朝公主赵贵妃还有这无数勋贵面前提这位巾帼英雄……
胖团子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胖腮。
公开处刑。
她都替赵贵妃觉得脸疼。
☆、第94章
赵贵妃迎着那些勋贵们奇异的目光, 只觉得手足冰冷。
因为她发现显荣长公主换了套路了。
若说从前看赵贵妃不顺眼, 长公主殿下一向是大耳瓜子抽在脸上,虽然这的确很疼,可是对于赵贵妃来说却又有几分好处。
因为她挨了打,无力去呵斥妹妹只能叫她委屈忍耐的皇帝总是会对她更怜爱几分。
可是她断然想不到, 显荣长公主这一回是不打也不骂了,而是用一个早就死得骨头都烂了的平宁公主,就将赵贵妃的尊严给踩在了脚底下。
一个英勇地死了, 一个苟且偷生谄媚灭了自己皇朝的男人。
比起脸上挨耳光, 这此刻深刻地刺入心灵的屈辱, 才更令赵贵妃难以忍受。
她一直在担心的显荣长公主的大招儿,原来竟然是在这里。
特别是皇帝完全想不到妹妹是在抽爱妃的脸,见赵贵妃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睛里泪光点点,几乎要承受不住一般,急忙按住了她的手努力温柔地说道, “快别伤心了。虽然你们姐妹情深,如今天人永隔难免伤怀, 可是……”皇帝陛下决定还是得对心肝儿说一两句真心的情话, 就急忙说道, “可是有朕在你的身边,会好好儿保护你,爱惜你,不会叫你妹妹死不瞑目的。”
他决定做个爱惜宠妃的好皇帝。
胖团子叼着胖手指想了想, 都觉得替赵贵妃感到郁闷。
这皇帝该机灵的时候怎么就不机灵了呢?
不过是因皇帝虽然喜欢赵贵妃,可是更认可的,却是这位竟然能和显荣长公主对持的平宁公主。
“臣妾……确实很怀念平宁。”赵贵妃郁闷得几乎要呕血,可是看着皇帝殷切看着自己的样子,她一向是皇帝的知心人,自然知道皇帝如今最想听见什么,勉强笑了笑,就垂泪说道,“只是陛下放心……臣妾,臣妾有陛下就足够了。”
她怀念平宁公主么?
自然是从不怀念的。
当年南朝公主那么多,她那个父皇不知生了多少的儿女,赵贵妃母族高贵,生来美貌伶俐,一向得南朝皇帝宠爱,因此在宫中风光到了极点。
可是平宁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个宫女儿所出,皇帝一时临幸因此有了的低贱的货色,当年在宫中默默无闻,连宫中的奴婢都可以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是一场倾覆却成全了她的美名。
赵贵妃觉得可笑极了。
就平宁公主那种一无所有的丫头,才敢说什么以身殉国。可她却为什么要跟平宁公主那么愚蠢?
她美貌,年轻,诗书才华名满南朝,风流天下,为什么要和平宁公主一般去死?
她就是想继续活着,活得比从前还要风光,又怎么了?
只是这些话是断然不能对皇帝说的,赵贵妃用力地捏了捏手指,摆出一副可怜伤怀的样子。
“朕懂你!”皇帝就继续感慨。
胖团子忍了忍,又对下方的七公主挤了挤眼睛。
七公主这一回一脸茫然地看着小伙伴儿。
哪怕这团子把大眼睛都挤成了斗鸡眼儿,七公主这一回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倒是靖王眯着眼睛顺着胖嘟嘟的小东西往下看,见六皇子坐在下方,一双含着浅浅笑意的眼静静地看着阿妧,不知怎么就心中生出几分不悦,抢在六皇子开口之前就淡淡地说道,“既然贵妃怀念平宁公主,姑母也曾经说起对平宁公主另眼相看,不如父皇就开恩,特许贵妃在宫中祭拜平宁公主,就算圆了姐妹之情。”
六皇子见他抢了自己的话儿,温柔地笑了笑,不再开口。
赵贵妃简直是在用看恶鬼一样的目光看着靖王。
能想出这么个坏主意的,靖王简直不是人!
只是靖王再坏,她也不敢去呵斥靖王的。
只有下方传来一道清越优雅的年少的声音道,“靖王兄说得很对。父皇,母妃怀念平宁姨母的忠义,这份心情哪怕历经十几年依旧念念不忘。如今王兄开口,儿臣也与王兄一般,求父皇允许母妃祭拜姨母。”
正在对靖王傻笑的阿妧听见这陌生又谦雅的声音,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却见六皇子的身边,其实还坐着一位生得十分俊美的年少的皇族,他看起来年纪与阿萝差不多,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与清贵。
他的一双眼睛如同星辰一般,脸色苍白,却越发地映衬得那双眼睛夺目的漂亮。
只是与高大英俊,气势逼人的靖王比起来,这人却生得有些病弱,然而哪怕是再虚弱,那笑意却依旧十分动人。
……母妃?
阿妧一下子就咬住了自己的胖手指,呆呆地看着他。
她曾经听说赵贵妃为皇帝生下了一位七皇子,莫非就是他么?
这据说可是得皇帝宠爱非常,甚至为了他如今还未立太子的传奇人物,虽然在宫中久了,见了皇帝对豫王的倚重和栽培就知道这传闻纯属扯淡,可是阿妧还是很好奇地看了那位七皇子很多眼,只觉得这七皇子与故作温柔的赵贵妃不同,乃是当真十分优雅,泰山压顶不动声色,就算是此刻众人是在折辱赵贵妃,他依旧能当做平常的大将之风。
这种心机顿时就叫胖团子另眼相看了。
这明显是阿萝的性转版。
“既然小七都这么说,那臣妾就不推脱了。”赵贵妃很信任七皇子的决断,急忙感激地说道。
皇帝就觉得这一家和睦了。
因心情愉悦,他的目光就重新落在了阿萝的身上。
此刻少女哪怕是台上皇族刀光剑影,却依旧低眉垂目,连往上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哪怕方才被人忽略,她依旧很沉得住气,并未露出异色,而是立得更加笔挺。
显荣长公主就越发满意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追随我了?”
“是。”阿萝干脆地说道。
见阿萝抬眼一笑,皇帝巴巴儿地跟胖团子一块儿探头探脑去看着绝色的少女,赵贵妃的肺腑之间就是一片的凉意。
她的心因看见了七皇子,此刻就是稳稳当当的了,只侧头擦拭去了眼角的眼泪,这才努力挤出笑容来,纤细雪白的手覆盖在皇帝的手臂上,见他心不在焉,心中越发地恼恨,面上却柔柔地说道,“臣妾却觉得这位林姑娘有些不妥。”她就轻叹了一声。
“嗯?”
“本公主麾下之事,就不必贵妃操心。”显荣长公主就没把赵贵妃当成一回事儿。
阿萝一双美目却微微一跳,潋滟多情的眼就望向赵贵妃。
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赵贵妃。
这女人和乐阳郡主同气连枝,若说想将自己打压下去来保证乐阳郡主在南阳侯府中独一无儿的地位,那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我姐姐可妥了。”胖团子也急忙扒拉皇帝的衣摆。
她小狗儿一样在皇帝的手臂上抓挠,皇帝心里痒痒极了,捏了捏她的小胖脸儿。
“投军很辛苦的,你舍得叫你姐姐吃苦?”
“虽然会很苦,可是却很快活,比任何时候都快乐。而且还有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会中照顾好姐姐的。”阿妧努力叫自己变得更加伶俐,还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她可怜巴巴地搓着小爪子看着自己,大眼睛晶莹得全是眼泪花儿,仿佛只要皇帝一开口拒绝,胖团子就会哭成一颗泪团子。
皇帝心里有些不舍地看了阿萝一眼,只觉得阿萝是自己生平仅见,最合自己心意的姑娘,然而看了看阿妧,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脸色冷峻的南阳侯,皇帝就咳了一声对南阳侯笑道,“朕真是没有想到啊。你的闺女竟然这么出众。”说好的好朋友呢?
怎么有这么漂亮的闺女,都不告诉皇帝陛下啊?
他还真是动了心的。
“那就……”虽然舍不得,可是皇帝又不是眼瘸,自然看得出阿萝是真心想要投入显荣长公主的麾下。
他一边觉得自己心动了的小姑娘还当真蛮值得自己喜欢的,一边也舍不得叫心灵棋友胖团子失望,虽觉阿萝这一朵莲花儿般的姑娘没法儿开在后宫有些遗憾,然而开在显荣的掌中也不错,就微微颔首对显荣长公主大笑说道,“既然皇妹也觉得她很好,不如就叫她……”
“陛下!”
“贵妃你想说什么?”皇帝急忙问道。
“长公主喜欢这位林家姑娘,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臣妾却有些忧虑。”
“本公主不在意她的性情为人,也不在意她的血脉,贵妃,你可以闭嘴了。”显荣长公主微笑。
“臣妾并不担心这些,只看南阳侯大人就该知道,大人的女儿必定人品高洁。”
赵贵妃本也不是蠢人,自然不会得罪南阳侯,顺手捧了南阳侯一句,见阿萝目光潋滟地看过来,就放下了手中的一把装蒜用的双面绣团扇,柔和地低声说道,“臣妾只担心,林家这小姑娘生得太美丽了一些。”她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脸上,皇帝就呆呆地问道,“长得美莫非还是罪过了?”
“生得美,这自然是件好事。只是陛下……”
见胖团子揪着皇帝的衣裳警惕地看着自己,赵贵妃就笑了笑。
“生得美,这在平日里乃是一件好事,只有天下承平,陛下治理天下有方,太平盛世才会出这样的人杰与美人。只是叫臣妾唯一担忧的是,这样的美人入了军中,却未必是军中的福气。您也想想。”
她素手轻抬,将手中的茶盏奉给了皇帝,柔声说道,“长公主统帅军中,麾下儿郎无数,哪里见过这样美貌标志的姑娘?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寻常姑娘也就罢了,倒也能隐忍得住。可若是这样的绝色美人去了军中,日后只怕……”
“军中乱起,都源于美人了。“赵贵妃轻启红唇,含笑说道。
“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阿妧顾不得这是在大庭广众,一下子就从皇帝的膝上爬起来叫道。
赵贵妃这是说阿萝妩媚,日后会是祸乱军中的红颜祸水啊。
且说得那样难听,就跟阿萝当真是个水性杨花,会和那些男子勾勾搭搭,然后做下事来似的。
“她不必是什么样儿的人,只要有这么一张脸,就足够生出不堪的乱子了。”军伍之中很难见到女子,哪怕是显荣长公主麾下部将有许多都是女将,可是说起来也没有阿萝这般出众得连皇帝都心生动摇的美人。
赵贵妃这一句话简直就击中了众人的心思,看了看阿萝的美貌,一时之间众人就不再开口,显然都多了几分忧心。显荣长公主不笑了,冷冷地看住了昭贵妃。
“那又……”她才想说不在意,可是却听见皇后在一旁笑了。
“军中儿郎,难道在贵妃眼中都是色中恶鬼不成?见到美人,爱慕倾慕,这都是理所当然,自古英雄爱美人不是?只是只要守得住彼此之间的距离,光明正大,坦然结交,这又有何不可?或许为了得美人侧目,更加奋勇也说不定。”
皇后伸手摸了摸阿妧气得通红的小胖脸儿,挠了挠她的下巴颏儿,笑得满不在意地对皇帝说道,“且元秀与这几个丫头,哪个不是美人?贵妃操心得过了。”她指点了元秀郡主与阿宁几个,为阿萝说了一句公道话。
显荣长公主眼底冰冷的怒意化开,笑吟吟地扫过皇后。
她勾了勾嘴角。
“自然她行的端立的正,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见阿萝一双春水般的眼慢慢地凝成了冰,赵贵妃心中冷笑,却只是和声道,“皇后娘娘说得都有道理,只是臣妾听说长公主还要召集一些世家的精英子弟一同前往江东。这……谁家里会不担心呢?”
她的话顿时就引来了下方勋贵们的窃窃私语,有不以为然的,有对阿萝露出几分警惕的,还有人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不满。
阿妧只觉得赵贵妃是自己见过的最恶毒,最讨厌的女子。
她眼眶酸涩,见那些勋贵们各异的目光刺在阿萝的身上,只觉得心痛难忍,只一屁股无力地坐在皇帝的膝盖上,用力地摆着自己的小爪子很茫然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姐姐可好了,你们不能拿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冤枉她。”
她一遍一遍地说着,可是却见下方那面目都模糊的勋贵之中,有对阿萝露出几分不喜甚至龌蹉的。
毕竟赵贵妃说得的确令人警醒。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而阿萝那么美丽,会不会……
靖王见阿妧吧嗒吧嗒掉眼泪,一巴掌就拍碎了面前的案桌。
“龌蹉!”他狭长的眼里都是怒意,呵斥道,“简直……”
“靖王殿下也为了美人出言了么?”赵贵妃抢先一步问道。
“我听明白了。”阿萝听着赵贵妃对自己的种种逼迫,见靖王猛地将手压在腰间的佩剑上,抢在靖王要掀桌子前突然一笑,艳光四射。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那颗用尽全力还是在维护自己的胖团子一眼,抬眼,戏谑地看向赵贵妃。
“娘娘动摇各位大人的心意,只因小女生得美貌,是也不是?除此之外,娘娘也该承认,小女投军,并无不妥?”
“没错。”赵贵妃一副与人为善的温柔,和声说道,“本宫只不过是为那些儿郎担心,其实也并不是你本身的……”
她话音刚落,却见那美貌绝色的少女笑吟吟抬手,从精致利落的发髻里抹下了一根簪子。
“这回娘娘不必担心了。”
少女柔媚的声音轻松愉悦地传来,她抬起了手,簪子闪过尖锐的锋芒,用力刺向自己的脸颊。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刚烈,一言不合就敢毁去自己容貌的女孩子,顿时一阵惊呼。眼看那簪子就要刺中阿萝的脸颊,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一旁探出,用力地扣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儿,只差一点,银簪就要在阿萝的脸上划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本公主还没死呢,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
☆、第95章
显荣长公主依旧笑吟吟的。
可是她的手轻松地扣着阿萝的, 竟叫她动弹不得。
“公主这话是何意?”赵贵妃没想到说了这么多, 嘴皮子都要干了,可是显荣长公主却并未放弃阿萝。
不过是个出众些的女孩子,这京中何曾缺过人才呢?何必这样护着?
“本公主麾下要用谁,本公主说了算, 不必旁人狗拿耗子。贵妃,你插手军务,莫非想要篡国?!”显荣长公主就听到身后传来阿妧小声儿的哭声, 动了动嘴角, 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本公主的人,连头发丝儿都是本公主的,想毁个容,问过本公主没有?”
她微微一用力,顿时就叫阿萝手中的簪子落了地,几乎是一瞬间, 阿宁竟顾不得失仪,上前一脚就将那簪子给踹开, 不可思议地看着阿萝问道, “你疯了?!”
竟然想毁了自己的脸?
女孩子最宝贵的就是这张脸了。
阿萝就垂了垂眼睛。
对于她而言, 若能留在显荣长公主的军中,那容貌对她来说就是完全不重要的事情。
“你想叫十妹妹伤心死么?”阿宁的惊怒,并不仅仅是因阿萝的干脆,而是为了阿妧。
说起来她和阿萝本没有什么姐妹之情, 不嫉妒她,觉得她还算是个可爱的人就不错了,如今的惊慌都是为了胖团子。
阿妧本就是个胆小心软的孩子,若是亲眼目睹姐姐自毁容颜,那对阿妧来说,伤害就太大了。
阿萝一愣,美目之中闪过愧疚与后悔,下意识地看向妹妹的方向。
小小的团子仿佛呆住了,吧嗒吧嗒掉眼泪,小身子抽搐了几下,看着她的方向似乎还没有回神儿。
“行了啊,一边儿待着去。”显荣长公主一根手指头就将阿宁给捅一边儿去了,含笑对目光恍惚后怕的阿萝笑道,“方才还有点儿精气神儿。能对自己狠下心来,我很喜欢你。”
她拍了拍阿萝的肩膀,回头笑着对同样目瞪口呆,之后英武的脸上露出几分忍耐不住的光彩的皇帝笑道,“这个丫头就归我了,皇兄。”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赵贵妃开口尖锐地问道,“公主收下她,知道这是对别家子弟的不负责么?”
“自己色迷心窍,莫非还赖美人儿?不过是自己废物点心,管不住自己的……”显荣长公主在皇后笑眯眯警告的目光里艰难地转折道,“管不住自己的,自己的色,色心罢了。若连美色都抵御不住,叫什么精英子弟?快别给祖宗丢人了。”
她一双含着笑意的眼扫过下方那些再次窃窃私语的权贵,淡淡地说道,“若谁觉得本公主军中多几个美人,自己就把持不住,那就不必投军。”
这话说的……
说了这话,那谁家子弟还能退出呢?
那不就承认自己是个好色没定力的人了么?
不得叫人笑话死啊?
“怎么会?”下方就哈哈大笑,伪装特别纯洁完全不会为美人儿动心。
“可是……”赵贵妃依旧不甘地说道。
“投军这事儿,你情我愿罢了。本公主麾下就这样儿,人多钱多美人多。爱来来,不来滚。”显荣长公主突然冷笑了一声。
她冰冷的目光看着赵贵妃,沉声说道,“贵妃娘娘,你今日三番两次对一个无害的小姑娘为难,莫非这就是你作为贵妃的心胸?”
见赵贵妃哑口无言,显荣长公主却实在是不愿就此放过她。她之前因不愿叫皇帝怜惜赵贵妃,甚至都没有抽她。只是长公主显然想不到,这赵贵妃是个皮子紧的,一日不挨抽就要犯贱。她看了看阿萝皎洁美丽的脸,突然伸手,将她发间的另一枚簪子给取了下来,往赵贵妃的方向抬手。
一道银光擦着赵贵妃的红唇,自嘴角直到半侧脸颊,在她的脸上划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皮开肉绽,血光四溅。
赵贵妃顿时就惨叫了一声。
“显荣!”皇帝顿时就惊呆了。
多日没有见妹妹动手,皇帝以为妹妹转了性子,这哪里是转了性子,简直是要人命的节奏啊。
“母妃。”七皇子霍然从下方起身,快步走到了赵贵妃的面前,却见赵贵妃已经花容失色,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半边脸疼得几乎要厥过去,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惊恐。她颤抖的手指缝儿里一滴一滴地滴落着鲜血,摸着翻卷的皮肉,她疼得锥心,更想不到显荣长公主竟然敢用簪子划破自己的脸。
在这后宫生存,哪怕是皇帝的贴心人,可若是没有一张美丽的脸,那又怎么可能得宠呢?赵贵妃素日里最紧张的就是自己的脸了。
今日这一下子,只怕她的脸上要留下伤疤了。
“父皇,儿臣与母亲先行告退。”七皇子就低声对皇帝说道。
“那朕……”
“如今勋贵俱在,且乃是为秀营甄选女将,儿臣知父皇爱惜母妃,虽女子容貌最重,母妃担心极了。可是父皇又怎能因私废公?父皇统御天下,更要为天下表率,儿女情长暂且……”七皇子微微一顿,在皇帝忧心的目光里说道,“待父皇回了后宫,再去看望母亲也不迟。母亲一向识大体,会明白父皇的心意。更何况儿臣也大了,自然也能照顾母妃。”
阿妧就呆呆地看着说得一口动听情话,说得皇帝五迷三道的七皇子。
他微笑看着谁的时候,就仿佛谁是他眼中最珍重的人了,哪怕说得这样肉麻,可是却令人觉得这是他的真心。
真是个不得了的人。
此刻她见赵贵妃被划破了脸,最深的地方都见骨头了,顿时就觉得解气极了。
叫她逼得阿萝差点儿想要去毁容。
“那你好好儿照顾你母妃啊。”皇帝就低声叮嘱。
“父皇安心就是。”七皇子就见一颗胖团子团团地窝在皇帝的膝盖上,用仇恨的红眼睛去看赵贵妃。
那团子似乎在皇帝面前还知道掩饰,可是对于自己这个皇子看见她那仇恨的目光完全不在意,明显欺软怕硬,不由微微一愣,继而笑了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传说中的皇后的外甥女一眼,勾了勾嘴角,却并不将胖团子的这幸灾乐祸还有小心眼儿告诉给皇帝知道,只扶起了赵贵妃,带着赵贵妃走了。
“你可真是……”皇帝见心肝儿走了,就无奈地看住了显荣长公主。
“她犯了口舌,还敢指责我的人。若是在我的军中,这等货色早就被割了舌头,必然不会这样轻易地被我放过。”
虽然赵贵妃脸上的伤口蛮严重的,可是叫显荣长公主说,没给她弄出一裂口女就已经是对皇帝很客气了。
她一脸的笑意,皇帝竟一时无法反驳,就觉得这世上都是皇帝的祖宗了。他抹了一把脸,想到赵贵妃嘴角脸颊上被妹妹划破就吓得直哭,一时就忍不住看住了充满勇气,甚至敢自己给自己一下子的阿萝。
“朕当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特别的姑娘。”
皇后的眼角突然一抽。
她觉得这句话耳熟。
想当年赵贵妃入宫的时候,这皇帝就这么说过。
“你……朕是说那个什么哈……你若要投入显荣账下,就要远离京中,离开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姐妹家人,莫非不会舍不得么?朕……”
皇帝就扭捏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诧异不已的阿萝急忙说道,“朕……你觉得留在京中,不如,不如入宫来陪朕多说说话儿?”他虽然脸皮厚不知道害臊,不过也想着千万别吓跑了小美人儿,只是见这美人儿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真是……
六姑娘从前心心念念要当宠妃,如今看来,似乎真的很容易嘛。
阿萝就觉得皇帝似乎没啥见识,见阿妧抽噎着吸着小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无数的光在眼中汇聚,片刻之后,低声说道,“小女还是想要追随长公主。”
攻略皇帝的难度太小,很没有成就感,六姑娘觉得与其做喜怒哀乐都落在皇帝身上的宠妃,不如去博一把,成就自己的前程。
皇帝就很失望了。
他忍不住对了对手指,和胖团子圆滚滚的大眼睛对上了。
“南阳侯,你觉得呢?”莫非是皇帝没有了魅力?不然为什么不选择他呢?皇帝伤心极了,求助于自家好友。
南阳侯正压着自家的废物兄长,不叫这没有眼力见儿的扑上去把哭得眼泪吧唧的胖团子给抱走,听见皇帝询问自己,他眯了眯眼,扫过咬着红唇看来的阿萝,片刻就淡淡地说道,“此女顽劣不驯,今日御前就敢如此猖狂,日后只怕不是个省事的。陛下若当真缺少说话的人,臣府中还有一女,名唤阿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同样美貌秀丽,不让阿萝。陛下若喜欢,臣就将她送入宫中。”
“爱卿,你是不是当朕是色中恶鬼?”见南阳侯还跟自己举荐另一个自家庶女,皇帝就惊呆了。
宽阔壮丽的广场上顿时陷入了令人难耐的寂静。
就连胖团子都对着皇帝陛下行注目礼。
“难道皇兄不是么?”显荣长公主问出了大家心中的问题。
见了个漂亮标志些的小姑娘就要跟人说说话儿,邀请人家入宫去,难道还不是好色么?
“朕也不是谁都喜欢的!”皇帝简直要被气哭了,若不是当真看中了阿萝,他,他也不会憋不住问这么一句。
可是什么阿妤?
阿妤又是啥?
皇帝只觉得四面八方看过来的那都是鄙夷的目光,就跟自己十恶不赦似的,缩了缩高大的身体,小声儿说道,“朕就有些喜欢这一个。”他倒是当真对阿萝生出几分兴趣与看重来,不过显然六姑娘如今对他没啥兴趣了。南阳侯横了皇帝一眼,冷冷问道,“不然,臣日后时常入宫陪陛下说话?”
皇帝无力地躺成一条咸鱼。
谁要和个男人朝夕相对,执手相看啊。
胖团子已经被这皇帝给吓出一脑门子的汗,实在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还好意思看重了她花朵儿一样娇嫩的姐姐。
自己都是老菜帮了。
觉得皇帝不是一个好朋友,她慢吞吞地从皇帝的腿上爬走,和皇后坐在一块儿,偷偷儿鄙夷了一下皇帝。不过今日皇帝本也不是什么主要角色,显荣长公主也不理会他,径直挑选了自己中意的众多的贵女用来重建秀营。
这些贵女大多也十分美貌,显荣长公主觉得很满意,挑眉看了看那些心里想得多的龌蹉的勋贵,就哼笑道,“日后这些女将都归于本公主帐下,你们都懂的。”
谁敢对她麾下部将出言不逊,或是另有所图,她就都不会客气了。
这一日虽然生出了许多的闹剧,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极好的,阿妧就欣慰地告别了七公主,想要跟着家人回家去。
她自然知道显荣长公主就要离京,这个时候不陪着姐姐,还做什么呢?只是她才背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包袱摇摇摆摆地出了门,跟小仓鼠儿一样带着人转圈儿,就见宫墙之下,正立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焦急地来回打转,见了阿妧出来,顿时眼睛一亮扑了过去。
“眼睛疼不疼?父亲看看,怎么红成这样儿?”宁国公就翻着阿妧的眼睛问道。
阿妧之前一伤心,一掉眼泪,宁国公就差点儿掀了桌子。
若不是叫南阳侯给摁住了,宁国公早就上前把个欺负她家团子的赵贵妃给踩成馅儿饼了。
可是哪怕是赵贵妃叫显荣长公主给处置了,却已经不能缓和宁国公心中对赵贵妃的恶感。他简直厌恶透了赵贵妃,只觉得这个气哭了她闺女的女人是比乐阳郡主还要讨人厌的货色。此刻宁国公艰难地把阿妧给抱起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这竟然还背着个大包袱简直要累死国公爷的小团子。
“下回咱们不要进宫了!”
阿妧乃是臣女,身份不如人,入宫了都是受气,可把宁国公给心疼坏了。
“玉不琢不成器。不过是一点不舒心,就要抱怨放弃?”
“放弃怎么了?阿妧是我的女儿,就算不入宫攀高枝儿,一样儿过得快活。”宁国公就梗着脖子反驳弟弟。
南阳侯就冷冷地说道,“慈母多败儿。”
“那我也养得起。”
就算阿妧败家到了天上去,难道偌大的国公府还护不住一个小姑娘?宁国公见南阳侯这样冷酷,顿时就抱着胖团子往后又退了一步,他正要对弟弟说些什么,却见远远的,一身甲胄的林唐大步流星而来,眼里带了几分专注与关切。
阿萝显然也看见林唐了,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银甲,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真心的柔软的美丽笑靥来。
这银甲乃是林三公子友情贡献,的确令她变得更加俊俏漂亮了。
“你好大的胆子。”
就在阿萝十分臭美地看着自己身上精致的银甲的时候,却听见南阳侯冰冷冷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她笑容僵硬地抬头,迎面就见南阳侯难掩阴沉地看着自己。
“你竟然敢参选秀营?”
“本王送她去的,怎么了?”就在阿萝在南阳侯那冰冷的目光里退后一步时,就听见身后传来靖王的声音。
他抱臂立在一旁,见南阳侯眯着眼看过来,微微抬了抬棱角分明的下颚,目光落在胖团子的身上片刻。
“她……们是本王庇护的人。南阳侯大人,有什么不满,你来跟本王说。”
☆、第96章
说什么?
说个屁!
南阳侯能对身为皇子的靖王出言不逊, 还是能给他两耳光叫他少管别人家的家事?
他就脸色阴沉地看着靖王这拦路虎。
“父亲!”
就在靖王将阿萝与胖团子掩在身后的时候, 林唐已经气喘吁吁地赶来。见到了南阳侯那冰冷的脸色,林唐英俊的脸同样带了几分畏惧。
他到底还年轻,且做儿子的对老子有天然的敬畏,此刻退后了一步, 却还是将阿萝往身后拽了一把低声说道,“父亲不必动怒。今日六妹妹令父亲脸上有光,父亲应该高兴才对。”他迎着南阳侯带着杀意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 “林家出了六妹妹这样有志气的女孩儿, 不比阿妤强百倍?”
瞧瞧阿妤是什么名声。
再看看阿萝如今是什么名声。
林唐的话就很有道理了, 只是南阳侯看起来仿佛是不爱跟人讲道理。
“为什么要去秀营?”他还是目光冰冷地对脸色微微苍白,却一脸坦然的少女冷冷问道,“留在京中,日后我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人生子,平平安安一生,这有什么不好?”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阿萝认真地说道。
更何况,南阳侯一向待她寻常, 还能为她的婚事考虑?
她一个庶女, 又没有兄弟, 还要护着个傻傻的妹妹,有什么资格平平安安?
投军的确威胁,荣华富贵都是拿命换来的,可是哪怕是渺小的希望, 她也愿意去尝试。
“行了。今儿林家露脸了,这有什么不好?”见阿妧叫南阳侯那杀意慢慢的气势给吓得小身子哆嗦,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都是畏惧,小爪子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裳,宁国公这作为兄长的就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你偏要在宫门口说这些叫人看林家想笑话?六丫头做得不错,这满京的勋贵,谁家出了两个被长公主看重的女孩儿?有这样的闺女你该烧高香才对,做什么唧唧歪歪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偏心眼子是吧?”
若今日出风头的是阿妤,只怕这弟弟都要一蹦三尺高放鞭炮了。
“大哥,她……”
“还不都是叫你给逼的?若你但凡慈爱些,对她好些,难道她还能扮猪吃老虎?”宁国公就瞪着眼睛努力很有气势……其实没啥气势地反驳道。
他也蛮偏心的,南阳侯就眯了眯眼睛。
“六妹妹的事儿,我知道。”林唐修长的手臂横在阿萝的身前,唯恐南阳侯突然对阿萝发难,见南阳侯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就飞快地说道,“我一直知道六妹妹是什么样的性子,父亲,她一向待人诚恳。若用真心待她,她自然用真面目来回报。”
说到这里,林三公子就觉得心酸极了。他真心待这庶妹,果然庶妹蹬鼻子上脸坑他坑得呕血。只是叫阿萝在身后轻轻地捅了一下,林三公子勉强压抑着回头踹庶妹一脚的冲动,沉声说道,“兵器,铠甲,都是我给六妹妹的。她要投军,我早就知道。父亲要责罚,就责罚儿子。”
他微微垂头,等着南阳侯处置自己。
“你就那么想叫她去送死?”南阳侯声音里的怒意都压制不住了。
林唐就皱了皱眉。
这偏心眼子的爹也太会倒打一耙了好么?
怎么还成了他心怀叵测了?
“你可闭嘴吧。”宁国公都觉得听不下去了。
若是不知从前的事儿,南阳侯摆出这么一副样子,只怕还得叫人当他是个慈父,舍不得阿萝遇到危险呢。
他就撇了撇嘴角,迈着八字步儿抱着一颗抽抽搭搭抹眼睛的胖团子走到弟弟的面前淡淡地说道,“我还想问你,就那么想叫六丫头跟在你心肝儿宝贝儿后头当奴才?她也配!”宁国公这说的就是阿妤了。叫他看,阿妤通赶不上阿萝的一根手指头。
“老三也叫阿宁去投军了,难道他就是送三丫头去送死?他就不是慈父了?”
宁国公见南阳侯冷着脸不说话,就哼了一声,往后招呼道,“都走,不必理他!”
他一向是个老好人儿,哪里有这样强硬的时候,阿宁都在后头看得呆住了,听了召唤,急忙点了点头跟着宁国公往家中的马车上去。
她越过了沉默而立的阿萝,想到南阳侯的百般责难,忍不住心中一软,伸手拉住阿萝的衣袖,在少女妩媚多情的目光里低声说道,“咱们也回去吧。老太太在家里正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她对阿萝笑了笑,就见这姿容绝世的少女微微一愣,继而低声说道,“三姐姐,对不住。”
“你也有你的苦衷。”阿宁就宽慰道。
作为南阳侯府里不得宠的庶女,阿萝就算是从前装模作样,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对。
见了阿萝,阿宁就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幸运的,虽然生母早逝,继母不慈,可是林三老爷却是一个好父亲。
阿萝静静地看了眼前的红衣少女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她的目光又落在前头不舍地探出小脑袋往后看的胖团子的身上,心里突然有什么在慢慢地变得松快。
因宁国公难得地霸道了一回,因此众人也都一路无话,不论心中想的是什么,此刻却都回了宁国公府。
宁国公府现在都炸了锅了,不提宁国公太夫人是什么心情,只说南阳侯夫人,坐在屋里握紧了手中的茶盏,许久,直到里头的茶水冷了都没有喝下一口。她简直就想不明白,怎么阿萝一下子就变得自己不认识了呢?
倒是宁国公夫人知道今日宫中传闻,就对南阳侯夫人笑着宽慰道,“这是好事儿。”
“好事儿?”南阳侯夫人都叫阿萝这般深沉的心机也惊呆了。
这样有心机有手段的庶女,隐藏了这么多年,如今一鸣惊人,若是日后生出坏心来,阿姣和阿馨哪里是阿萝的对手?
且她素日里并未善待过阿萝,阿萝会不会因恨她,日后伤害到她的儿女?
“有六丫头这样的庶女好,还是有七丫头那样的庶女好?”见南阳侯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宁国公夫人不欲叫她留下心结,日后再跟阿萝结了大仇,就温声劝道,“不去说别的女孩儿,那都不是你生的,你也不在意。只说大丫头二丫头,若有六丫头这样的姐妹,这不是脸上也有光彩?外头不知咱们府中的内情,只会赞你这个嫡母教养出一个优秀耀眼的庶女,自然也会觉得嫡女的光彩品格更加超凡脱俗。”
就比如阿妤勾引容玉,令人嘲笑南阳侯府女孩儿们的家教。
那么如今阿萝起来了,自然会令人对南阳侯府改观。
“可是她的心机……”南阳侯夫人就忧心忡忡。
她一向骄傲高傲,也不将府中的庶女们放在眼中,谁知道庶女之中就冒出来个阿萝。
“若她心怀叵测,只怕之前为了讨好乐阳,早就害了你了。你都说她很有心机,若与乐阳联手,你难道是她的对手?可是她却只老老实实地过日子,虽然藏着了自己的真本事,不过……”
宁国公夫人见太夫人在上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想到阿萝与阿妧一母同胞,心中一叹声音就大了些说道,“不过我冷眼瞧着,却并不是一个狠毒的人。她若心机深沉,如今既然出了头,就更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是她的嫡母,她不来亲近你都是她蠢,又怎么会害了你的孩子呢?”
“嫂子你怎么总是为她说话?”见宁国公夫人里里外外都是叫她与阿萝亲近些,南阳侯夫人顿时涨红了脸。
“莫非是因十丫头的缘故?!”
“我哪里是为了她,我是为了你!”
南阳侯夫人若还抱着这狗屁骄傲过日子,那阿萝日后就算不踩她一脚,可也不会帮衬她。
莫非还真要便宜了乐阳郡主对阿萝示好不成?
且叫宁国公夫人说,阿萝的前程不必提,只说阿萝这能屈能伸的劲儿,南阳侯夫人就该学学。
没有机会的时候夹着尾巴做人,待有时机一飞冲天,谁能压得住呢?
“只是二嫂说得也是。”林三太太今日在小佛堂求了一早上的菩萨,难得与阿宁心有灵犀,就是想求满天神佛赶紧叫阿宁滚蛋。如今得偿所愿,真是红光满面。
她春风得意了,此刻一张美艳的脸就生出光彩,再看南阳侯夫人因庶女这纠结不安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嘲笑了起来。
她就喜欢看南阳侯夫人平日里高贵得眼睛长在天上,此刻却惴惴不安的样子,就在一旁斜着眼睛挑拨道,“这些庶女啊,满心都是心眼子,一个一个的都不老实!二嫂,你今日就拿出手段来。若不打掉六丫头的气焰,那往后六丫头不是要爬到大丫头二丫头的头上去?”
只是她的心中却越发警醒,更加警惕了自家那个庶女阿静几分。
那丫头也是个素日里说一句话都不敢的,没准儿到底是个什么藏奸的东西。
“弟妹,你怎能这么说话。”宁国公夫人顿时脸就一沉道,“唯恐天下不乱,你生怕家中太平了是不是?”
“大嫂想要巴结六丫头,可也不能叫二嫂委屈为难啊。”林三太太得了太夫人两天好脸色,就忘了之前的害怕抖了起来。
“行了。”太夫人听得不悦,淡淡地说道。
她才要开口说话,却见外头已经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笑吟吟地进门道,“老太太,国公爷回来了。”
她往一旁一让,就见笑呵呵的宁国公抱着一颗胖团子进门,太夫人抬眼一看,就见这在宫中混了好几天,导致这两天竟然都没有人捧给自己点心的罪魁祸首胖狐狸的眼睛红肿,小脸儿上都是眼泪。
她一愣,也懒得去见后头南阳侯那充满了杀机的脸,只皱眉对阿妧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哭得这样难看?莫非是谁给了你气儿受?”她话音未落,就见胖团子一下子就从宁国公的怀里扑到了她的怀里。
“老太太!”
这胖狐狸好沉啊,更可气的是竟然还背了一颗比她还胖的大包袱!太夫人气儿都要被压断了,只是见这小东西委屈极了,不由不悦地对儿子问道,“谁招惹她了?!”
“我可不是为了你。只是你到底是宁国公府的女儿,欺负你,这不是打了宁国公府的脸?”
“还能有谁,赵贵妃呗。”今日赵贵妃那嚣张的样子可把宁国公给气坏了,他一屁股坐在妻子的身边,转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凉茶,一抹嘴儿就抱怨道,“母亲不知道赵贵妃是什么嘴脸!老大一把年纪,偏要和个小姑娘过不去,阿妧今日叫她给气着了。不过儿子也恭喜母亲。母亲教导有方,□□出两个好孙女儿出来,三丫头六丫头都叫长公主给选中了。”
……
太夫人就沉默了。
这锅给扣的。
阿萝也不是太夫人给教出来的不是?
她想反驳,只是垂头看了看怀里抽抽搭搭,抱着自己就跟找着了亲人似的安心地缩成一团的小东西,不知怎么就犹豫了一下。
她正犹豫的时候就见阿宁与阿萝一块儿进门,阿宁一身红衣如火,烈烈明艳,阿萝却一身银甲眉目如画,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阿宁已经快步上前拉扯了阿萝一把,两个女孩儿一块儿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这事发突然,太夫人就继续沉默。
“哎哟,这哪儿来的仙女儿,生得也太好了。”林三太太就掐着嗓子娇笑道。
阿萝虽不及阿宁明艳娇俏,可是清艳逼人,容光之盛哪里是阿宁能比。
她随口就挑拨,宁国公夫人就沉了沉眼睛。
太夫人审视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身上,见她此刻不骄不躁,被林三太太夸了却不动声色,就垂了垂眼睛。
“再不闭上你的嘴,我就掌你的嘴了。”她冷冷地对林三太太说道。
这样偏心,林三太太眼里露出几分不甘,却还是不敢说话了。
“给老太太磕头。”阿宁的心胸哪里是会嫉妒堂妹生得比自己美的人,只侧目看了林三太太一眼,急忙拉着阿萝给太夫人磕了两个头,这才笑嘻嘻地跪着炫耀道,“老太太今日没进宫,可不知道。咱们林家今日大出风头,不说孙女儿,只说六妹妹。长公主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为了她还和赵贵妃杠上了,赵贵妃的脸都叫长公主给划破了。若不是六妹妹当真优秀,长公主怎会庇护到这个份儿上呢?”
“是么。”太夫人淡淡地说道。
她一垂头,就见阿妧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清澈地倒映出自己苍老年迈的影子。
她又看了看下方不动声色,完全没有那日在南阳侯府轻贱蠢笨模样儿的阿萝。
这姐妹俩……
怎么会是这样截然相反的性子?
“阿宁入选,我早就有所准备。可是你能出头,是我断然没有想到的。这么多年,你能欺上瞒下,长公主入京之前习武练兵却将府中瞒得密不透风,又得贵人相助直入宫墙得长公主维护……”太夫人看着抿唇不语,贞静沉稳的阿萝,突然开口问道,“之前阿妤之事,你教你三哥做的?”
☆、第97章
一听到这个, 阿妧就抖了抖小身子。
想到赵贵妃对阿萝的百般刁难, 她就央求地抓住了太夫人的衣袖。
她不想姐姐再被误会了。
其实阿萝很好很好,并不是她们想象中那样的坏人。
不好的,不过是南阳侯还有乐阳郡主。
“是我。”阿萝沉默片刻,方才低声承认。
她不去辩解自己所谓的迫不得已, 也不去辩解自己的为难,只光明正大地告诉太夫人,就是自己出主意坑死了阿妤。
这份坦然简直叫一旁的阿宁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回头看了阿萝一眼, 想了想方才迟疑地说道, “六妹妹倒是会为二伯娘与老太太分忧。老太太,您忘了,那时阿妤是多么气人?长公主那样愤怒,如今我想到了都心里头害怕,要不是六妹妹给出了主意,那容家之事, 哪里有个完呢?姐妹们的名声也就别要了。”
“到底是三丫头,多会拣高枝儿飞呀, 知道六丫头得了长公主的喜欢, 这就知道为六丫头说话儿了呢。”三太太就笑嘻嘻地说道。
别看林三太太脸上在笑, 心里头都嫉妒死了。
虽然说去跟显荣长公主出兵放马是她不屑一顾的,可是今日阿宁与阿萝算是在世家面前出了风头了,被长公主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庇护, 喜欢,那这份荣光谁家能有?
从前林三太太为了攀附元秀郡主都恨不能叫自己的女儿阿芝做小伏低呢,更遑论皇帝最宠爱的长公主。她心里恨得眼睛都红了,只很阿宁狡诈,阿萝狐媚,就拿一把团扇拼命地扇风儿笑道,“只是三丫头,你也别……”
“住口!”太夫人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林三太太的脚下。
瓷器碎裂的响声顿时令众人噤若寒蝉。
“你有心机,是你的本事。”太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看着下方跪着不动的阿萝。
见阿萝这样老实承认却不解释,她却更知道阿萝的心机。
若此刻辩解,她只会把茶盏砸在这丫头的脸上!
“老太太请听我一言。”林三公子就觉得心里苦了,这一进门就看见庶妹跪在太夫人的面前,见他的娘的脸都呆滞了。
他头疼极了,急忙上前抱住太夫人的腿飞快地说道,“是孙儿要六妹妹给出个主意的。她是个姑娘家,自然明白对付姑娘家的法子。孙儿哪里有那样细腻的心思呢?不过她也是为了两位妹妹好。大妹妹二妹妹成亲就在眼前,谁愿意自家姐妹里有阿妤那样的货色,她也玷污了林家的门楣!”
林唐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厌恶,见太夫人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就垂头丧气地说道,“之所以瞒着老太太,不过是孙儿不想叫老太太操心家中事。”
“你们已经叫我很操心了。”太夫人眯着眼睛说道。
“还惊动了靖王殿下。”她侧头对靖王微微颔首。
“本王乐意为阿妧做些事。”靖王伸手把胖团子从太夫人的怀里给拎出来,给她身上沉死人,也不知成妃母女给她塞了什么玩意儿的大包袱解下来丢在一旁,叫她窝在自己的腿上。
见这胖嘟嘟的小东西还在抽抽搭搭地,小胖脸儿上都是眼泪,他就皱眉给阿妧擦脸,淡淡地说道,“不是冲着贵侯府。”他抬眼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南阳侯,这才哼了一声说道,“不必担心本王对你家爱女图谋不轨。”
赵贵妃的信口开河可把靖王殿下给气坏了。
他怎么可能看上阿萝?!
生得那么瘦,一点儿手感都没有。
靖王殿下就愤愤不平地捏了捏胖团子的小胳膊。
“殿下是为了……阿妧?”太夫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绝世美人儿的魅力莫非还比不过胖团子?
“就是阿妧。行了,都是本王做的,跟别人没有关系。”靖王就把黑锅都扣在自己头上了。
这一回,是林六姑娘在抽嘴角了。
只是她默默地跪在地上,见阿宁与林唐都在为了自己出言,眼里就露出几分暖意。她头一回收起了自己的倔强,俯身用力给太夫人磕了几个头低声说道,“求老太太……原谅我。从此一生,我绝不敢再欺瞒家中。我是林家女,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她沉了沉自己的眼睛,抬头郑重地看着太夫人沉声说道,“我愿对天发誓,此生绝不做辱及林家门楣,伤害家人之事。”
她知道自己的心机令太夫人惊心了。
若她当真要害人,只怕就是最大的祸患。
可怎么可能?
她妹妹还在这个家里。
只要林家待阿妧一直很好很好,她就愿意做一个为林家增添荣光的人。
太夫人沉默地看了阿萝一会儿,见这绝色的少女一双美妙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阿妧,许久,叹了一声摆手,有些冷淡地说道,“你不必觉得对不住林家。从前林家从未给过你庇护,也没有给你什么好处,你自己长成如今的出息模样,是你自己的本事。日后……”太夫人沉默了许久,方才淡淡地说道,“你没有享受过林家的福,日后就不必为林家拼命。自己过得好就是了。”
“那往后……”阿宁急了,急忙拉住太夫人的衣摆。
“我是林家六姑娘。 ”阿萝低声说道。
“是林家白占了你的好处。白白得了个优秀的女孩儿,莫非还要骂你?往后你是林家的姑娘,自然有林家庇护你。不过你也不必因林家,吃了委屈却只知道忍耐。你生得美丽,我听说今日赵贵妃说你心怀不轨?日后有谁这样说,不管是谁家,你只大耳瓜子抽他。林家还能罩得住自家的女孩儿。不过也不必为林家争风头。阿宁如何,你就如何就是。”
太夫人意兴阑珊地说完这些,方才揉着眼角起身说道,“我累了。你……这段时间就住在国公府里吧。”
她可不是叫胖狐狸跟姐姐最后多亲近几日哦。
单纯担心次子南阳侯回头就把阿萝的腿儿给打断了,叫林家少一个为皇帝效命的女孩子罢了。
“多谢老太太!”阿萝冰雪聪明,哪里不明白太夫人是对自己开恩了,心中一喜,急忙给太夫人磕头。
“别抱了,都出汗了。”太夫人见这少女欢喜得越发美貌,哼了一声,又对抱着自己大腿的林唐说道。
林三公子就默默地松开了自家祖母的腿。
“老太太,这就完了?”林三太太本以为太夫人会震怒,谁知道雷声大雨点儿小,这阿萝做错了这么多,竟然就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她急忙要跟太夫人再理论一些,却见太夫人理都不理她扬长而去,再要开口,却见门口已经走过来一个清俊冷淡的男子。见是林三老爷来了,林三太太就急忙闭嘴不敢说话。林三老爷一双狭长的凤目扫过她,目光就满满地落在了阿宁的身上。
“父亲。”反正太夫人都默认了不再追究阿萝,阿宁就拉着阿萝起身。
林三老爷看了容色濯濯的阿萝片刻,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南阳侯。
“你……”他才对阿萝开口说了一个字,就感到一旁南阳侯霍然站起。这素日里冷漠英武的中年男子此刻眼里都是怒意,那扑面而来的杀意与愤怒,几乎令人站立不住。
他两步就到了阿萝的面前,霍然高高地扬起了手,几乎是携着风雷之势,劈手就是一个耳光!阿萝虽然素有心机,也为人强势百般的手段,却从未想过南阳侯竟然有暴雨雷霆一般动怒的模样,一时就傻在了原地。
当耳光声传来的时候,她猛地捂住了脸。
可是却不疼。
她就看见眼前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将自己护住。
“父亲。”林唐的脸因南阳侯动怒挨打,此刻往一旁歪去,许久,方才转过头来,面对南阳侯。
一缕刺目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白皙英俊的脸颊高高肿起。
“不是六妹妹的错。我跟父亲说过,是我当初说服她,叫她去投军。兵器是我给她的,铠甲也是我给她的。这些日子,是我教她如何习武。若没有我,她不会这样顺利。”
林唐往低声吐了一口唾沫,就见里头全是血,笑了笑,回头看着脸色愤怒的南阳侯,低声说道,“都是我的错,父亲。可是我不后悔。”他一只大手扣住阿萝纤细的手臂,将她给扣在身后,不叫阿萝直面南阳侯。
“混账!”南阳侯只恨林唐恨得双目赤红。
“你才是混账!”若说南阳侯夫人方才还浑浑噩噩,可此刻看见爱子被打,顿时就跳起来了。
她就跟护犊子的母兽一般,将林唐给拉得一个踉跄,见这青年护着身后的阿萝,她动了动嘴角,此刻却来不及找庶女的麻烦,只回头尖声叫道,“你怎么敢打他?你有什么资格打他?!你是做父亲的么?!你才是混账!这么多年,你只知道冷淡他,忽视他,如今你想起他来了?你还敢打他?!”
她顿时扑到了南阳侯的怀里,揪着他的衣襟伸手就和他厮打起来。
虽然闺女是她心中最爱,可独子林唐却是南阳侯夫人一生的指望。
可是南阳侯却打了她疼爱的儿子。
“弟妹,弟妹消消气儿。”宁国公夫人就瞧着不像样儿了,见南阳侯夫人跟疯了似的,急忙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开,顺便当做没有看见这弟妹挠得南阳侯脸颊上全都是血檩子。
一想到这位二弟只怕又要请假了,宁国公夫人抽了抽嘴角,低声安慰道,“先看看阿唐有事没有。”林家的小辈子弟不多,林珩这一辈儿不过是兄弟四个,素日里自然守望互助,都是十分亲近的。
“没事儿。”见阿萝怔怔地看着自己,美目之中晶莹点点,还有南阳侯夫人仓皇地看过来,林唐就云淡风轻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
没事儿个屁。
林三公子强颜欢笑,觉得自己这英雄做得好无辜啊。
那个什么……虽然南阳侯要抽阿萝的时候,他的确上前了一步,可那本是想要抓住南阳侯的手的。
是谁在后头踹了他一脚?
一颗胖团子抽抽搭搭地埋进了靖王殿下的怀里,撅着胖嘟嘟的小屁股深藏功与名。
林唐隐蔽地,偷偷儿地,顶着靖王“弄死你!”的目光,瞪了胖团子一眼。
只是这个时候承认不是太傻了么?他还能享受到庶妹难得的温柔……哟,竟然拿帕子给自己擦脸……
林三公子就很满意了,越发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清高的样子来。
他由着阿萝给自己擦了擦火辣辣的脸颊,又急忙侧头去安慰自己的母亲,顺便保证自己当真是没有一点儿事儿。此刻南阳侯叫林三老爷皱眉拦住,虽然不能上前再给阿萝一耳光,可是目光却越发地恼怒。他奋力喘息,仿佛方才在宫中憋得很了,林三老爷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许久,低声说道,“二哥,有话好好儿说。”
“好好说什么?去军营里吃沙子去?你养尊处优在勋贵之家,知不知道军营里不是你任性的地方?”
南阳侯叫弟弟拉着,沉默了很久,脸上露出忍耐的模样,勉强放低了声音看着阿萝说道,“你素日里喜欢舞刀弄枪,那不过是玩意儿消遣。你平日里喜欢骑马……”
“父亲怎么知道我喜欢骑马?”阿萝突然疑惑地问道。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收声的南阳侯。
“我看见过,随口和你父亲提过。”林三老爷突然开口说道。
只是阿萝的眼中却露出几分怀疑,见她目光潋滟,姿容绝美,南阳侯几乎不能忍耐脸上的恼火,沉声说道,“军营里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你最近不要出门,长公主处我去说。”
见阿萝抬眼诧异地看着自己,脸上露出几分倔强,他用力握住了一双大手,眼角微跳地说道,“我……已经给你相中了庆阳伯府的独子。庆阳伯是我十几年的军中好友,他的独子也是他唯一的嫡子。他发妻早逝,并未续娶,如今不过是妾室打理后宅。你只要嫁过去,庆阳伯府后宅就属你最尊贵,日后,你也可以做伯夫人,不比你追随长公主的前程差。”
“庆阳伯出身低微,没有家族可依,与二哥一向交好。且……”林三老爷清冷地说道,“他的嫡子如今就在二哥麾下做偏将,为人性情,二哥都熟知在心。他一心仰慕二哥,日后只凭着这份仰慕,也不会亏待你。二哥问过他,若娶他的女儿……”
“那小子答应我了,若娶我家女孩儿,就绝不纳妾。”
南阳侯冷冷地说道。
他每说一句,不提阿萝的脸色,只南阳侯夫人,已经面色扭曲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这门婚事,说起来比她的女儿阿姣的还要好些。
毕竟元英虽好,还出身顺昌侯府,可是却是三子,不能袭爵。
“过些日子,你就嫁过去。他们一家子绝不会怠慢你,看不起你。你会此生平安喜乐,安稳到老。”
南阳侯沉默了很久,脸色狰狞之后又化作了平静。
“你就留在京中。”
☆、第98章
南阳侯夫人已经用一种重新认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
“不, 我不嫁人。”
阿萝沉默了许久, 方才冷冷地说道。
她抬起眼,哪怕是此刻面对盛怒的南阳侯,却再也没有半点儿畏惧。
“父亲,我不要将自己的幸福交托在男子的手上。”南阳侯说得天花乱坠, 什么庆阳伯夫人,什么后宅自己最大,什么满身荣耀平安喜乐, 什么夫君答应不纳妾, 这一切的一切, 听起来美好极了,是每一个世家贵女心中最崇敬的那种生活。
可是就算是说了这么多,女子的命运不还是在男子的手上?
若男子一旦反悔,变心,哪怕曾经保证得那样好,可是又有什么用?
她的平安喜乐, 是男子随心情良心给的。
她如今既然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一切荣光加身都可以用自己的手赚到, 不必再攀附旁人, 那为什么要去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去蝇营狗苟讨好他?
更何况……
庆阳伯府就算是爱惜她,可是也会毫无保留,哪怕是损失庆阳伯府的利益来爱惜她的妹妹么?
如果不能,她为什么还要嫁人?
或许, 打从她答应靖王与林唐要走投军的这条路,就再也没有想过嫁人了。
“不知好歹!”阿萝脸上夺目的光彩一下子就刺痛了南阳侯的眼,他一双冰冷的眼扫过一旁脸色阴沉的南阳侯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冷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这门婚事本也不是为你准备的。既然你不识抬举,那是你自己没有福气。”
他顿了顿,侧头对南阳侯夫人说道,“二丫头也是要嫁人的年纪。大丫头的婚事我由着你。阿馨的婚事,却应该我来做主。”
“你……”南阳侯夫人微微一愣。
“这本就是阿馨的婚事。不过是不愿叫这小畜生出京,骗她留京的借口罢了。庆阳伯再和我是多年好友,又怎么会令独子娶一个庶女!”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南阳侯夫人不知怎么,心里陡然就轻松了起来。不然她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阿萝了。
如今南阳侯的态度,正表明他本是为阿馨才对庆阳伯府研究了这么久,而阿萝,不过是恰逢其会,令南阳侯想要留住她因此才将阿馨的成亲对象拿出来骗她。这就叫南阳侯夫人的眼里多了几分光彩,她咬了咬嘴唇,见宁国公夫人正露出几分忖思,就迟疑地说道,“我要想想。”
只是她心中已经愿意了几分。
阿萝觉得不喜欢这门亲事,可是南阳侯夫人却觉得好极了。
后宅只有妾室管家,那阿馨嫁过去就是管家奶奶,手中有掌家权,自然后宅都的听她的话。
且庆阳伯那个儿子答应不纳妾,那一家小两口儿的日子该有多快活。
虽然阿萝看不上这门婚事令南阳侯夫人有些不自在,可是她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女子,见南阳侯正沉沉地看着自己,动了动嘴角,早就忘了方才要把南阳侯给挠死的愤怒,低声说道,“这门婚事很好。”
阿馨不是阿萝那样彪悍的女孩子,自然不必像她那样骄傲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只是南阳侯夫人唯一迟疑的,是阿姣嫁给元英,日后只怕是个白身,可阿馨却做了伯夫人……
做妹妹的却比做姐姐的还嫁得好,阿姣又是南阳侯的嫡长女,
“你若是觉得合适,就早日告诉我。不然庆阳伯府这门亲事,也不会总给阿馨留着。”南阳侯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了。”
那还纠结什么。
南阳侯夫人心里已经一百个愿意了。
“二哥。”林三太太正竖着耳朵听着呢,听到这里顿时就急了。
这门婚事她也觉得很好啊,庆阳伯府,这一听就十分体面。见南阳侯为自己的闺女盘算得那样周全,她急忙起身赔笑走过来,一点儿都没有方才兴冲冲地看戏的尴尬,殷勤地说道,“二哥一向疼爱家中女孩儿的。二哥也知道,八丫头这瞧着也快要大了,二哥您可别忘了我家阿芝啊。”她美艳的脸上就堆了谄媚的笑容。
“八丫头不是我的女儿,不归我管。”南阳侯可不是宁国公那种老好人,断然拒绝。
笑容就从林三太太的脸上消失了。
“你既然不愿意留京,”南阳侯却懒得理睬他,一双冷厉的眼看住了脸色苍白的阿萝。他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冷冷地说道,“你就不要后悔。”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生死与人无尤。”阿萝掷地有声地说道。
“阿宁也会同去,你们姐妹日后守望互助吧。”林三老爷淡淡地说道。
“父亲放心,六妹妹我会照顾好的。”
阿宁做惯了姐姐,哪怕阿萝心机深沉比自己多一百个心眼子,可阿萝到底是做妹妹的。
平日里阿宁不喜阿萝从前讨好阿妤的卑躬屈膝,如今阿萝这般骄傲的样子,反倒叫她生出几分亲近。她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肩膀,见林三老爷突兀地对自己微微一笑,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南阳侯似乎叫那笑容给晃疼了眼睛,用力瞪了阿萝一眼,一脸厌恶地走了。
他很不高兴阿萝出头的样子。
阿萝的心中却再也没有波澜。
比起她想象中要打断她的腿,那拿阿馨的未婚夫来骗她留京,这算得了什么?
她也幸亏多了个心眼儿没信。
“行了,这本是一件喜事儿,偏偏闹得不像样儿。”见林三老爷拔脚去追南阳侯,宁国公夫人就不再担心南阳侯会闹出什么乱子。
她的眼里带了几分笑意,见等南阳侯都走了,胖团子才抖着小身子从靖王的怀里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小脑袋。她一双小爪子扒着靖王的手臂,圆滚滚的大眼睛试探地露出来,仿佛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重新钻回靖王的怀里去。这探头探脑的小模样儿顿时叫宁国公夫人笑了。
“你啊,还挺会瞒着的。”
“多么有心眼儿的姑娘呀,像我。”宁国公美滋滋地觉得自己也是个心思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的男人呢。
“像父亲,像父亲。”胖团子急忙在靖王的怀里拱自己的小爪子。
宁国公夫人就含笑看这俩傻白甜。
大概宁国公府的唯二清流就是这二位了。
“不过,下一回不敢了。”胖团子垂着小脑袋认罪。
“谁都有秘密。你是为了六丫头才保守秘密,这样做很对。”宁国公夫人就含笑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瓜儿,见她仰头露出一口小白牙儿看着自己,就温声说道,“若这秘密不牵扯旁人,只跟你自己有关,你不说母亲或许会伤心。可你的秘密里有六丫头的,你瞒着咱们,却是为了与六丫头之间的承诺。这隐瞒就很好。人无信不立。”
不然随便就把阿萝的这么大的秘密给吐露出来,宁国公夫人并不觉得合适。
“母亲。”阿妧就羞愧得满脸通红,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蹭了蹭宁国公夫人的手。
“你母亲说的对。”宁国公顿了顿,就摸了摸下巴。
“怎么了?”宁国公夫人就含笑问道。
“二弟提醒了我。这相看未来女婿可不是简单的事儿,这得打小儿就看好了呢。”
南阳侯这张嘴女婿就来,威风霸气,可把宁国公给羡慕坏了。他就觉得自己做得不大合格了,喃喃地说道,“回头我也得寻摸寻摸。”
女婿从娃娃抓起,他从现在开始就得找人选了。
不仅是自身的人品才学,这家里头也得好好儿看看。
若家中有狠毒嫡妻的,有宠妾灭妻的,有偏心眼儿的啥的,那都是拒绝往来客户。
宁国公就觉得任重道远了。
虽然皇后娘娘提过六皇子,只是今日阿妧在宫中被欺负哭了,宁国公就觉得皇家太乱。
他闺女那么软乎,嫁入皇家还不叫人给吃了啊?
“顺其自然就是。”宁国公的说风就是雨实在叫宁国公夫人哭笑不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侧头对南阳侯夫人笑着说道,“二弟给阿馨寻的这门婚事不错。弟妹,咱们一块儿去研究研究?”
说起来,阿馨不过是比阿姣小了一岁,也该是议婚的时候,不过是南阳侯夫人更在意长女,因此才只关注阿姣的婚事。她一提起这个,南阳侯夫人哪里还在意什么庶女比自己的嫡女还光彩几分,急忙点了点头,在阿萝的身边顿了顿,就跟着走了。
等屋里的长辈走得都差不多了,阿宁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儿来。
“二伯父也太偏心了。我就不信今日出头的若是阿妤,他也会这样阻挠。”
“三姐姐也看到了,二叔对我们可坏。六姐姐可艰难了。三姐姐,对不起瞒着你了。”阿妧就急忙伸出小身子说道。
“幸亏你瞒着我,不然隔墙有耳的,若是叫姨母早知道这事儿,你瞧着吧,她非卖了你们不可。”
林三太太方才尖酸刻薄的样儿大家也看见了,自然知道阿宁所言非虚。阿妧见家里人都不怪自己瞒着,顿时就精神抖擞起来,圆滚滚的大眼睛虽然依旧红得厉害,可是大眼睛却亮得吓人。她不必再顾忌那些有的没的,顿时就从靖王的膝上爬起,起跳,蹦进了阿萝的怀里。
别看阿萝婀娜纤细,绝世美人儿,可是抱着一颗胖团子轻轻松松的。
“三哥哥,你还疼么?”她背靠阿萝有恃无恐,就关心了一下自家三哥。
林唐假笑着看她。
这团子身后站着横眉冷对的靖王与笑得特别虚伪的阿萝,竟敢来问他疼不疼。
“还好。”
“还好么?那我就放心了。三姐姐,我可对不住三哥哥了,方才是我……”
“住口!”林唐伸手就捂住这胖团子的嘴巴。
怎么着?
连英雄都不叫他干了?
主动维护庶妹和被人踹过去维护她,得到的感激能一样儿么?
林唐就觉得这团子十分可恶,见她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就转头对挑眉一笑的阿萝认真地说道,“她对不住我的地方多了去了。当然,你对不住我的地方也多了去了。”
他想到今日当值时听到的传闻,就很八卦地问道,“赵贵妃为难你了?我还听说陛下仿佛也对你另眼相看,还曾经想要留下你?”天哪,当林三公子听到的时候简直就抹了一把冷汗啊。这要是阿萝当真脑抽入了宫,这后宫……
大概就是这姑娘的天下了。
“赵贵妃那蠢货,长公主还在就敢如此猖狂,长公主饶不了她。”
南阳侯滚了,阿萝也神气活现起来,此刻眼角眉梢都带了妩媚风流,和方才的沉稳高洁又是不一样儿的狐媚了。
阿宁看着这突然又变了脸的堂妹顿时就惊呆了。
“这怎么说?”林三公子早习惯了,就很虚心地问道。
“明明知道我生得美,陛下对我还很有兴趣,竟然还在陛下面前对我依依不饶,你说她不是蠢是什么?”
阿萝就抚摸着自己雪白细致的脸颊,眼角眉梢多了几分妩媚,柔软地说道,“既然她愿意做我的垫脚石,那我成全她。你瞧,我不过是想要划破自己的脸,长公主是不是就抽了她的脸?且这男人呐,见了我的破釜沉舟,刚烈决绝,只怕这段时候,陛下就要睡不好了。”
只怕皇帝陛下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绝色的少女被逼到绝地,笑着用簪子刺向自己脸颊的惊心动魄吧?
未必一往情深,只需要入了心就够了。
六姑娘拧着腰肢托了托自己如云的长发,媚意横生。
阿妧就呆呆地看了自家美丽的姐姐,片刻,小小声儿地说道,“可是太惊险了。若长公主不抓住姐姐的手可怎么办啊?”
“长公主一定会抓住我的。护不住自己麾下的部将,日后她怎么统领大军?不过我觉得她看出来了。不过是想顺水推舟,收拾赵贵妃罢了。”
显荣长公主曾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就叫阿萝浑身的汗毛儿都竖起来了。不过长公主没有当场揭穿她,叫阿萝说,本身就是对她的庇护。因有了长公主这份态度,因此阿萝才会这样有恃无恐。哼笑道,“贵妃得宠太久,都忘记了,故作软弱退让,委曲求全,本是她的拿手好戏。”
当然,也是赵贵妃叫阿萝那绝色的脸与皇帝的青眼给刺激的。
谁知道下头还有一个要追随长公主却还是要捅她一刀的美人儿呢?
她一笑,越发光彩夺目,胖团子听得红光满面,呱唧呱唧给自家姐姐卖力鼓掌。
她的胖腮都高兴得鼓起来了,觉得阿萝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林唐和阿宁拼命擦汗。
他们都为赵贵妃捏了一把汗。
所以说,发现林六姑娘是个难得的绝世佳人,做什么还挤兑她不许往军中去?
这祸害若是留下来恼羞成怒入了宫,赵贵妃还能活么?!
“不过你也心性坚定极了。我都瞧见了,陛下明明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却坚决要跟随长公主。”阿宁就急忙洗白堂妹。
阿萝就娇笑了一声。
“既然陛下已经见过我的风采,还很喜欢我,那我就更要远远儿地走开。”
她对着阿宁轻佻地吹了一口气,见阿宁的脸慢慢地红了,呆呆地看着自己,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陛下往后抱着慢慢老去的赵贵妃,时不时回想曾经遇到过更特别更美丽的女孩子,这才是我送给贵妃娘娘的大礼。”
当众挤兑她是吧?
气哭她家胖团子是吧?
好啊,当她的白米粒儿去吧!
☆、第99章
“我竟然当时相信了你啊。”
林唐就觉得自己的脸特别地疼。
早前他还担心这庶妹差点儿毁了容, 其实原来人家早就打算好了, 一点儿都没有毁容的意思啊。
“男人,呵……”阿萝就嘲讽地笑了。
阿宁和阿妧同时默默垂头。
她们当时也都是信了的。
“你做什么都随意,只是你可知道,阿妧为了你流了多少眼泪?”靖王在一旁冷眼旁观了一阵子了, 此刻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阿萝的面前投下了清晰的暗影。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深刻的不悦,伸手把阿萝怀里的胖团子抢过来捏了捏, 见阿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淡淡地说道, “你当自己聪明绝顶,可为你流泪担心的,却都是最爱护你的人。”一想到阿妧哭成颗泪团子,靖王就觉得心疼。
“我……我不是有意的。”阿萝得意的脸顿时一变,伸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没事儿,你没事儿就好。我就是随便哭哭, 随便哭哭。”阿妧就脸红了。
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干什么,虽然靖王是在为自己抱不平, 可是她却生不出欢喜。
“都过去了。我都知道的, 姐姐做了那么多, 都是为了我。”就如同从前的冷落她排斥她,阿萝其实一直都在认真地保护自己。
胖团子的小脑袋软软地垂下来,抵在阿萝的肩膀上小小声儿地说道,“我很笨, 不能为姐姐做什么。可是却希望不要叫姐姐操心我,或是因为我有什么愧疚。”她拿毛茸茸的小脑袋在阿萝的肩膀上蹭来蹭去,就跟依恋母兽的小奶狗儿一样。
靖王就默默地运气。
这团子对他可没有这么亲热。
“往后再也不叫你为我流眼泪了。”阿萝轻叹了一声,抬起手指,给胖团子擦了擦眼睛。
林三公子就默默地沉默。
他觉得这一幕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不过往后你们姐妹两个就彼此扶持吧。你放心,虽然这丫头为人奸诈了些,缺德了些,尖酸刻薄自私自利了一些,不过待人还算蛮真诚的。”林唐就对阿宁温声说道,“长公主那地儿,说是会护着你们,可是自己没有些真本事只怕不会叫人尊重。”
军中其实是最干净的地方,只看能力,看什么脸啊?都滚在地里跟泥猴儿似的,绝世美人儿也得跪。林唐就细心地叮嘱阿宁道,“凡事若不能决断,你只管来找她。她最坏了,不会叫你吃亏。”
阿宁的眼角就抽搐了两下。
“对了,其实现在就有一个。”阿妧顿时扬起小脑袋说道。
“什么啊?说来给我听听。”阿萝一面对阿妧,就没有面对林唐的邪魅一笑啥的了,笑得格外温柔。
当她的温柔与关切可以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必躲着藏着,阿萝就再也忍耐不住对阿妧的爱护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只觉得她生机勃勃,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是最快活的时候。
“就是三婶儿啦。”一想到方才林三太太的嚣张,胖团子就有气无力地垂了大脑壳儿,抓着阿萝的衣摆抱怨说道,“总是挤兑三姐姐,还想要骗我的珍珠和料子。”
见阿萝脸上笑得美丽,一双眼却猛地一沉,胖团子缩了缩小脖子大着胆子告状道,“前儿还在父亲面前告我的状,若不是父亲爱惜我,我就叫她抢了好东西。还有三姐姐,三婶儿可坏了,使劲儿欺负三姐姐。”
她的小胖爪儿就用力地挥了挥。
靖王就皱了皱眉。
“她抢你的珍珠?”
将皇帝御书房的珍珠拿出来送给府中的姐妹,是靖王交给阿妧的主意。阿妧谁都给了,没给阿芝,林三太太这不要脸的竟然亲自来抢?
靖王就冷笑了一声。
“这你都忍了?”阿萝不可思议地看了有些尴尬的阿宁一眼。
“家,家和……”
“这都是纵出的胆子,给她两耳光看她往后还敢不敢。”阿萝才懒得听什么家和万事兴,忍忍就过去的话。她就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又不是林六姑娘那艰辛的时光,阿宁这做嫡女的还对一个无宠的继母忍个屁啊。
更何况她若与阿宁走了,那林三太太更要扒着阿妧不放,她妹妹可怎么办?这少女的一双眼睛机灵地动了动,见阿宁垂头不语,就笑了笑,和声说道,“三姐姐只知道容忍,却不知日后养大了她的心,伤害的却是……四哥哥。”
阿宁自己能忍,她倒是要看看,若阿宁的同胞兄弟林羽被林三太太欺负算计,她阿宁还能不能忍。
“阿羽?”阿宁的脸顿时就白了。
“这等败家的货色,就该一指头碾死,叫她再也不敢扎刺儿。”阿萝睫羽微颤,淡淡地说道。
她横了阿宁一眼,坦然地说道,“三姐姐,你我就要出京,自然是避开了这些乱子。只是你要留着这些给四哥哥与我的阿妧么?”她是不能容忍的。
宁国公府和乐一片,太夫人与宁国公一家都对阿妧很疼爱,她怎么能忍受一个不着调的林三太太待阿妧那样百般算计?若说从前阿萝也不急着收拾她,可她如今就要离京,自然不能叫林三太太继续猖狂。靖王待阿妧再好,也是男子,哪里管得了内宅?
“你想怎么做?”阿宁动了动嘴角,艰难地问道。
“你这种最简单了。三叔那么疼爱三姐姐,三姐姐只要哭诉到三叔的面前去,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将从前三叔不知道的,三姐姐被刻薄的地方都告状,你放心。三叔官居大理寺卿,保证什么都给你办得妥妥儿的。”
就林三老爷那手段,真想弄死谁那就跟喝口水似的。
当然,弄死林三太太啥的不现实,不过若知道阿宁素日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也足够林三老爷把林三太太给送庄子上去了。
至于阿宁的什么隐忍……阿萝觉得简直就是太可笑了。
自己憋憋屈屈的,反倒叫恶人畅快,这日子过得哪儿“兴”了?
“可是父亲素日里忙着差事,家中若烦心……”
“三叔连大理寺都能弄明白,小小家事算什么?你只管去说。”阿萝就干脆地说道。
她说得这般笃定,阿妧也觉得若林三太太倒霉自己会很开心,且宁国公府若没了林三太太,那鸟语花香的,自己没准儿还能多吃几顿饭。
“去跟三叔说。三姐姐又没有添油加醋,就说实在话儿呗。”她蹭了蹭阿宁的手臂,见她垂目沉默,犹豫不定,急忙伸出小爪子来抓着姐姐的手认真地说道,“三婶之前说三姐姐的话多难听啊?我听了都觉得可难过。三叔娶了三婶儿,我听说是为了三姐姐和四哥哥,可为什么娶了她,你们却要难过呢?”
她幽幽地叹息了一下说道,“三叔与四哥哥总是不回家,在外漂泊,父亲说是住在衙门后头的小房子里,多难受啊?这都是因为三婶儿的缘故。”
“我明白了。”阿宁干脆地说道。
她的眼里露出几分严肃来。
阿妧最后的话提醒了她。
若是她的父亲与兄弟都因林三太太的缘故不爱回家,要在外吃苦寂寞,她还为什么要护着林三太太?
“我会和父亲说明白。”她苍白着脸说道。
“这就对了。”阿萝就笑眯眯地说道。
她顿了顿,伸手去抱妹妹。
“不给!”靖王把胖团子往怀里揣好,警惕地看着这个生的绝色,却一肚子坏水儿的姑娘。
阿萝就轻叹了一声,脸上带了几分失落,声音有些黯然地说道,“我本想着很快就要和长公主离京,也不知何日才能回京与阿妧相聚。这么久的时间,如今也只剩朝夕……”
她容色温柔地笑了笑,明明美眸含着晶莹的眼泪,却悬而未落,只轻轻地侧头说道,“算了,殿下于我有大恩。殿下开心就好。”她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可是婀娜纤细的身子却在颤抖。
“给给给!”胖团子一下子就为姐姐心酸起来,哭着伸出小胳膊扑进姐姐的怀里。
靖王,军中豪杰,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时竟然没摁住这傻得上了天的胖团子,气得几乎背过气儿去。
“她是装的!”阿萝瞒得过阿妧,哪里瞒得过曾经在后宫拼杀过的靖王。
“殿下说什么是什么吧。”阿萝一边用力抱紧了胖团子软乎乎的小身子,一边心满意足地说道。
“装的我也喜欢。”胖团子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儿。
靖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赵贵妃非要弄死阿萝的那种刻骨铭心的心情。
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大手,靖王目光冰冷地看了阿萝一眼,却见这少女对上自己杀机凛然的眼神猛地一颤,胖团子感受到了,不由探出小脑袋看过来。
靖王殿下杀气腾腾的眼神和胖团子对上了。
“那个……要不最近六妹妹你和三妹妹一块儿住。”林唐就觉得靖王这简直都是要弄死阿萝的节奏了,唯恐这妹妹出师未捷身先死啥的,他僵硬地转移话题,却见美丽的少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颚,不由警惕地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他算是怕了阿萝了。
如今唯一祈祷的就是这庶妹离京之前可千万别再闹事儿了,这简直就是祸害遗万年的节奏,却见阿萝这个时候露出一个叫他浑身发冷的笑容。
“啊……我得回南阳侯府一趟。”
“咱别找事儿了好么?”南阳侯看见这庶女还不打断她的腿?
林唐都要哭出来了。
“明儿早上父亲不是要早朝么?府里只有女眷,到时候我回去看看。”阿萝绝色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垂头转着自己手腕儿上一串儿蜜蜡手串儿和声说道,“我有了这样大的出息,乐阳姨娘到底是教养我了一场,不管怎么着,我也得好好儿去谢谢她。多谢她这么多年……”她抬了抬下颚,声音凉薄入骨,喃喃地说道,“对我们母女三个的照顾。”
她才劝了阿宁收拾林三太太,难道还会放过乐阳郡主?
开什么玩笑呢。
当然,乐阳郡主此刻也没想放过阿萝。
当乐阳郡主闭门家中坐,得知阿萝竟然一飞冲天之后,五雷轰顶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了。
她呆呆地立在窗下,看着窗外的花枝灿烂许久,美丽的脸上先是不敢置信,之后就露出几分惊恐。
阿萝竟然这样有心机?
那她对阮姨娘曾经做过的事儿,阿萝到底知道几分?
一想到这里,乐阳郡主就觉得自己的脸又变得酥麻痒痒,仿佛有小小的虫子在脸上爬动啃咬,一直钻到身体里去。她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张脸,如今虽然经过用心的调养伤痕都消失了,可是却再也难以回到从前那面颊如雪,肤若凝脂的美好。她得在脸上打好几层的脂粉才更掩盖真正的变得暗淡多了几分坚硬的褶皱的皮肤,这就叫乐阳郡主几乎疯了。
从前她喜欢清水出芙蓉,可是如今……
她哪里还敢用真正的脸来面对南阳侯呢?
当然,南阳侯已经许久没来了。
因她给他丢了脸,令他得罪了昭容长公主,还有……她去求赵贵妃做主,南阳侯也恼了。
她每每只想对南阳侯说自己不是有意的,只是阿妤被责罚如今不知生死自己急了。可是这些话看不见南阳侯她又该跟谁说呢?
一想到阿萝之事,她心中就是一凛,待听说南阳侯回府了,顿时就忍不住了,又往脸上拍了一层淡淡的珍珠粉令自己白皙光彩,她就脚下匆匆地往南阳侯的书房去了。可巧,南阳侯只一个人在书房,正在沉着脸把玩一个不大的雪白的陶罐,见了乐阳郡主进门,他就将这雪白的陶罐不动声色地放在桌旁的架子上。
“侯爷。”不过是个寻常的陶罐,乐阳郡主哪里在意,只娇声唤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南阳侯就冷淡地问道。
他的声色不同从前,乐阳郡主心中就多了几分畏惧,不敢放肆,柔柔地走到他的面前含泪说道,“我听说侯爷心情不好,心里难过极了。侯爷,若侯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来和妾身说吧。妾身虽然无力为侯爷做些什么,可总还可以做一个聆听者。”
她半句不提这些日子在南阳侯夫人面前受的委屈,只是一伸手要给南阳侯倒茶,就露出消瘦的厉害的手腕儿来。
南阳侯安静地看着这不再丰润的手腕。
“侯爷不如说说看?要不,侯爷就先自己理一理这些事儿,我还要去给太太磕头。”乐阳郡主就柔顺地说道。
“磕头?”
“太太是主母,命我日日磕头,也是我应该做的。”乐阳郡主就笑得心酸极了。
南阳侯抬眼,冷淡地看着她。
乐阳郡主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片刻,还是忍不住再添了一句话儿。
“妾身听说六丫头得长公主青眼,允许她追随长公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只可惜咱们阿妤还在跪经……不然,姐妹同乐,叫六丫头这段时间有个伴儿也是好的。侯爷,您觉得呢?”
☆、第100章
乐阳郡主充满期待地看着南阳侯。
此刻, 南阳侯也在抬眼看她。
“阿妤?”
“是呀, 侯爷,七丫头已经知错了,您就求求老太太饶了她这一回吧。”前两天乐阳郡主往阿妤如今清修的地方去了,去了一会儿差点儿心疼死。
小小的寺庙, 里头也没有个服侍的人,阿妤这平日里不仅要跪经,还要抄写经书。若是有一点哭闹, 好不好的就给关起来饿一场, 连个馒头都不给。这才几天, 清丽可爱的少女如今都瘦成了一把骨头,乐阳一想,就忍不住心中酸涩起来。
她垂头垂泪,伤心地说道,“侯爷素日里最疼七丫头了。如今六丫头正是大喜的时候,侯爷赶着老太太开心, 只求求老太太,老太太绝不会叫侯爷失望的。”
她梨花带雨, 可怜极了。
南阳侯简短地应了一声。
“放不放她, 是母亲说了算。”他见乐阳郡主美目晶莹, 央求着看着自己,顿了顿,方才淡淡地说道,“有时间和我说七丫头的闲事, 你不如去看看赵贵妃。”
“贵妃娘娘怎么了?”赵贵妃和乐阳郡主本就是堂姐妹,想当年一个在后宫得意,一个在王府骄纵,又没有利益相关,因此格外投缘。
这后来南朝亡了,赵贵妃入宫,乐阳嫁给南阳侯,这又是一场联盟,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乐阳郡主都十分在意赵贵妃。此刻见南阳侯说得有些含糊,她就急忙握着南阳侯的手含泪问道,“莫不是宫中出了变故?是了,显荣长公主在宫里呢。”
她说起显荣长公主也觉得腿儿软。
想当年将皇族女眷都给捆得粽子似的关在一块儿,就是显荣长公主在看管她们。
乐阳郡主一想到显荣长公主那独特的癖好就恨不能跪下。
这长公主最爱干的,就是每天提着一把长刀笑眯眯地蹲在惊慌失措的女眷们面前,一个挨一个儿地问。
“要不要殉国啊?”
每天问一回,乐阳郡主当年差点儿被吓成疯子!
因此,此刻她的眼里就浮现出了真正的恐惧,见南阳侯沉默,就软了身子伏在南阳侯的肩膀上流泪道,“侯爷,我真的是害怕极了。长公主,长公主……”
她顿了顿,想到当年要不是皇帝领着兵马飞快进城,她只怕都得叫显荣长公主给逼死。此刻就喃喃地说道,“没有侯爷在身边,我是绝不敢进宫去的。您才是能保护我的人呀。”她又依恋又柔弱,目光潋滟多情,将男人当成自己的依靠。
南阳侯就看着她将雪白的手压在自己的手背上。
“若我不能保护你,当年你也不会嫁给我,不是么?”他淡淡地说道。
“妾身如浮萍……身不由己呀。”乐阳郡主脸上一僵,就柔柔地说道。
她本想说无论南阳侯能不能保护自己都会嫁给他,可是不知怎么,此刻对上南阳侯一双锋利的眼,竟不敢撒谎。
也的确是这样。
若南阳侯并没有因功封爵,难道她堂堂南朝的郡主,就要嫁给一个没有爵位的男人么?
“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坦诚。”南阳侯就看着乐阳郡主轻声说道。
乐阳郡主也是和南阳侯一块儿生活多年,知道他脾气因此才敢这样说,此刻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含羞的怯意来柔声说道,“可是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侯爷你一个了。”
见南阳侯今日很喜欢和自己说话,乐阳郡主急忙侧坐在南阳侯的腿上,抱着这男人的脖子低声笑问道,“侯爷怎么说起当年的事儿了?叫人怪臊的。”她的风韵正是最美好的时候,美眸流转,令人心动。
“当年你有没有心上人?”南阳侯由着乐阳郡主坐在自己的腿上,淡淡地问道。
乐阳郡主一愣。
“侯爷?”
“有时我总是在想,我纳你为妾,是不是分离了你和你的心上人。”见乐阳郡主一脸茫然,眼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疑虑,南阳侯就冷淡地说道,“若是我曾经拆散了你们,你会不会怨恨我横夺了你,误了你的一生。”
他不知今日是显荣长公主给的刺激,还是因庶女不听话而生出了几分不悦,英俊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茫然。乐阳郡主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恨不知是哪个妖精,竟然挑唆南阳侯追问自己的过去。
“自然是没有的。南朝女子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许多的外男呢?侯爷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南阳侯的嘴角突兀地勾了起来。
乐阳郡主就见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心情愉悦,心里就知道这事儿叫自己含糊过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无数的柔情,还是没有动摇南阳侯的心意,不过是在书房腻歪了一会儿,耳鬓厮磨了片刻,林三老爷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拉走了南阳侯。
乐阳郡主恨林三老爷恨得不行,只是却明白自己哪里是能对林三老爷做什么的,因此诅咒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晨,听闻南阳侯并未回府,直接上朝去了,这才眼巴巴地往南阳侯夫人的房中去了。如今南阳侯夫人抖起来了,日日叫她在眼前立规矩。
“给太太请安。”乐阳郡主穿了一件湖水绿的衣裳,格外清丽可人,此刻袅袅地福了福,如同一朵娇花般动人。
南阳侯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乐阳郡主见她仿佛今日心情不错,正拉着一脸温顺的阿馨在笑着说些什么,见阿馨细声细气儿地说话,除了美貌些,哪里比得上她的阿妤半根手指头,乐阳郡主的眼里就露出几分嫉恨来。只是她如今知道隐忍,垂着头伪装柔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脸色就是一变。
却听见南阳侯夫人正在和阿馨说起她的婚事,此刻就含笑说道,“你父亲千挑万选来的,庆阳伯府的独子,自己也有本事,如今在你父亲麾下做偏将。若不是庆阳伯和你父亲是多年好友,这样的出息小子,那做媒的门槛儿都能给踩破了。”
因想到庆阳伯府这门婚事好极了,南阳侯夫人简直笑了一晚上,做梦都笑醒。
她欣慰地看着阿馨笑道,“到底是你的命好。”
“能得父亲的称赞,母亲,可见这门婚事该没得挑。”
虽然南阳侯这给人当丈夫当爹不大合格,不过谁都不能否认,南阳侯的眼光一向不错。
他说一句好,那就是真的很好了。
阿姣也笑吟吟地看着妹妹。
她和阿馨一母同胞,这么多年彼此扶持,姐妹感情远超对别的堂姐妹,自然是最好的。且她秉性温柔宽和,自然也不会嫉妒妹妹这门好婚事。
且叫阿姣说一句不脸红的话儿,有了元三公子,别人拿更好的跟她换,她还不干呢。见阿馨偷偷儿对自己露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阿姣端丽温柔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正说笑的时候,她就看见乐阳郡主的一双眼睛不老实,就心中一凛。
可别再把阿妤给放出来勾引了人家庆阳伯府独子去。
这世上能有几个元英呢?
心中有些忧虑,阿姣就扯了扯南阳侯夫人的衣摆,叫她不要再说了。
南阳侯夫人自然也看见了,只是她如今也不大将乐阳郡主放在心上,冷哼了一声也就罢了,侧头对两个女人叮嘱道。“一会儿六丫头回府。虽然从前她骗了你们,可是到底是姐妹,你们不要慢待她。”
林唐劝了她半个晚上,终于叫南阳侯夫人不再别扭了。没错儿,若阿萝出息了,她的两个女儿也会跟着受益,她又何必将庶女往乐阳的怀里推呢?见两个女儿温柔地应了,她就露出了疼爱的笑容。
“往日你们之间拌过嘴,可看在她也是迫不得已,日后不要再提。”
“六妹妹真的那么厉害么?”阿馨憋得够呛,急忙问道。
“听说长公主很喜欢她,那确实有她的优点。”南阳侯夫人公允地说道。
只是她性子傲慢,本就不是一个会因为谁起谁落就对人和颜悦色的性子,且见乐阳在一旁碍眼,心里未免有些不悦,对两个女儿就说道,“一会儿她回来了,你们到底是姐妹,你们陪着她就是。”莫非她这个嫡母还要去拉拢一个庶女?那太掉价了。
她揉了揉眼睛本想再叮嘱一些什么,却见外头已经有一个小丫鬟匆匆进门说道,“太太,国公府里来人了,靖王殿下也来了。”
“靖王殿下?”南阳侯夫人就一愣。
乐阳郡主用力咬了咬嘴角。
她想到传闻,说是阿萝攀附上了靖王,因此才有了大前程。
那么靖王的心里,阿萝该是一朵娇花儿?
阿萝是怎么迷惑的靖王?
对了,靖王从前很喜欢阮氏生的那个小傻子,阿萝一定是借着阿妧那小傻子攀附勾引了靖王,因此才一飞冲天,甚至光彩越过了阿妤。
她怎么心机这么深?!
心中带着几分算计,乐阳郡主的目光就闪烁了起来。她也不急着回去,就当做什么都看不见似的立在南阳侯夫人的身边,就见此刻外头传来了笑声,不大一会儿,就见门口快步走过来个美貌娇艳,一身红衣神采飞扬的少女,正是阿宁。
她的脸上带着笑,进了门急忙就给南阳侯夫人请安笑道,“我来二伯娘这玩儿,二伯娘可别烦我。”她从前一向维护阿姣和阿馨,还常为这两个堂姐出头,南阳侯夫人就很喜欢她。
“你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烦你。只是我这儿忙碌,你们姐妹自己去玩儿吧。”
南阳侯夫人扫过阿宁身后无声给自己请安的阿萝,动了动嘴角,还是没法儿和颜悦色,便只淡淡地颔首。
“可不是么。我还得恭喜大姐姐二姐姐都有了好人家儿。只是我马上就要离京,大姐姐二姐姐的喜事儿只怕我赶不上了。”
阿宁见阿姣与阿馨都踌躇几分,急忙拉着两个姐姐到了阿萝的面前,姐妹们彼此厮见过,虽阿萝此刻贞静从容起来,那容光生辉,然而都是一个府里住着的,总是很熟悉,虽阿姣阿馨有些不习惯阿萝这般变化,只是见阿萝并未骄狂,两个女孩子也都露出几分亲近。
“你快来,我和你有话儿说。”阿馨在府里憋的哟,有一肚子的话要跟阿宁说。
“几位姑娘且等等。”就在阿宁笑嘻嘻地要跟着阿馨走开的时候,却见此刻乐阳郡主袅袅上前,一双潋滟多情的眼扫过正走到门口,此刻抱着一颗捏着点心吧嗒吧嗒吃得喷香的胖团子。
这胖团子自己鼓着胖腮吃得高兴,还时不时忙着喂给靖王殿下一些。
这副蠢样儿简直叫乐阳郡主觉得可笑极了,可是看见了靖王,她就急忙上前对阿萝含泪说道,“六丫头,你瞒得我好苦。”
阿萝本浅浅地微笑着立在阿宁的身边,不去抢夺阿宁的风采,此刻见乐阳郡主婀娜上前,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正想找她呢。
“姨娘寻我有事?”她温声问道。
乐阳郡主一怔,继而心中恼火起来。
这丫头,得势的时候就踩她一脚管她叫姨娘了?从前是谁郡主郡主唤得很欢的?
“我哪里是有事呢?只是担心你极了。你说说你这孩子,莫非从前,我待你有一点不好的地方?我可是疼你胜过阿妤,阿妤有的你必然有,可你有的,阿妤却未必有。这一颗真心待你,怎么就换不来你的真心呢?”乐阳郡主说着说着就落下眼泪来,哽咽的说道,“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这世间,谁知道真心相待的孩子却瞒着自己这许多的秘密,心里会好受呢?”
“哦。”她说了许多,可阿萝却只是淡淡地应了。
乐阳郡主含泪伤心地看着她。
“姨娘伤心了。觉得被我辜负了,那又怎样?你要打我出气么?”
一向畏缩谄媚的阿萝一下子变成了滚刀肉,乐阳郡主顿时就惊呆了。
“我,我怎么舍得打你……”
“你想打我,那是做梦。”六姑娘好整以暇地说道。
胖团子就窝在靖王的怀里呱唧呱唧给姐姐助威,呆呆地叫道,“打不着!”
“你!”
乐阳郡主见靖王一双冷厉不满的脸满满地落在阿萝的身上,仿佛是在厌恶她,眼里顿时一亮,继而越发哀哀地落泪起来。
“一朝得势,六丫头,你竟这样猖狂,莫非这就是小人得志?”
靖王就觉得这竟说中了他的心里话。
他也觉得昨天晚上非要抱着胖团子去跟阿宁睡的阿萝一定是个小人!
“就猖狂了,怎么着吧?”阿萝最喜欢乐阳郡主这装模作样的可怜儿相了,反正南阳侯上朝去了,随便儿表演呗?
“我到底养育了你数月……说起来,六丫头你忘了么?当年阮氏病重数年,也只有我待你们母女嘘寒问暖,如今你就这样回报我?”
乐阳郡主不提阮姨娘还好,提了这一句,正笑吟吟的阿萝绝丽的脸慢慢地沉了下去。
“是了,我得感激姨娘,给我姨娘送了那些掺了料儿的滋补之物,还得感谢姨娘,你往外传阿妧是个傻子。”
哪怕阿妧当真是个痴儿,可是阿萝听到满府都是傻子傻子地叫妹妹,都觉得恨意顿生。
她微微一笑,上前,电光火石间抬脚踹在了乐阳郡主的小腹上。
只一脚,就将单薄柔弱的女子给踹得倒飞了出去。
“打人不打脸。姨娘放心,为免父亲找我算账,我不打你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