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虫的庇护下，石离九顺利逃出那处洞穴。
她脚步微晃，在不远处驻足，回首望向那处巨大的茧型洞穴，不由得连连咋舌。
巨型蚕茧表面流转着晦涩符文，外壳与一片虚无空间相连，那片虚无空间里，偶有五彩光辉掠过，五色交织，不相融合，却彼此盘旋纠缠，空间深处还有一道横亘千里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翻涌着混沌之力，那股来自的天地本源强大威压，让石离九都为之心神震颤，几欲跪服。
母虫体内的混沌之力，虽每隔百年就会有人来收取一次，但如今还未至百年之期。
它体内积蓄的混沌之力，恰好够进行一次蜕变。
两只吞天蚕便借机遁入了她体内的神殿之中。
虽当它们进入她体内时，石离九只觉自己的肉身像一锅杂烩粥，乱七八糟地塞满了各种宝物。
她眼巴巴地盯着那团巨型漩涡，不甘心地抿了抿双唇。
混沌之力虽为天地至宝，可她如今手无寸铁之力，贸然踏入混沌空间无异于飞蛾扑火，得不偿失。
她决绝转身，踏上那条蜿蜒曲折的光路小径，朝着出口走去。
光路漫长，她拖着这幅刚苏醒的躯体，又无灵力可驱使，只能一步一喘，走走停停，约莫走了差不多一日，才走到小径尽头，体力几斤枯竭。
咕噜咕噜——
肚子忽然发出阵阵饥鸣声，她下意识捂住肚子，怔在了原地。
原本这就是饥饿之感？
自从踏入修炼之途以来，她早已辟谷，即便面对珍馐美食，她也仅是浅尝辄止。
今日，竟是她此生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饿肚子”的滋味。
她看着这空荡荡的光路，苦笑一声，继续加快了脚步。
临近小径尽头，刺眼的白光让她忍不住举起右手遮挡双眸，缓缓踏出洞口。
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转瞬之间，天际洒落的天光如被巨口吞噬，浓稠的灰绿色雾气从地底裂缝里、盘绕的树根缝隙里翻涌而出，迅速蔓延，将天地染成一片阴秽。
石离九脚步一顿，鼻尖猛地抽动。
一股腥臭夹杂着腐烂的气味钻入鼻腔，熏得她脑仁发胀，眼前一黑，几欲晕倒过去。
她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
寻常人根本无法穿过瘴气密林抵达此处，怪不得那人要将吞天蚕封于此地。
既是牢笼，也是天然屏障。
石离九心念一动，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条，掩住自己的口鼻，在脑后系紧，又将顺手扯下的一缕蚕丝缠绕在指节之上，以防突发之变，吞天蚕的气息应能吓退大多数野兽。
修仙者给自己备的衣衫，通常皆以能防水御火、刀枪不入的珍贵布料织就，即便是遇风雪，亦可轻装而行。
这布料虽不能完全隔绝瘴气，但也聊胜于无。
石离九抬手摸向右肩头，触到一片冰凉气息，心中微定，轻声道：“阿晴，帮我引个路，我要往北走。”
阿晴似乎在好奇四顾，半晌才含糊“嗯”了一声。
石离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抬脚迈出第一步，见自己暂时无恙，才敢将全身暴露于瘴气之中。
然而，她的肌肤一接触瘴气，便迅速浮现出成片红疹，瘙痒钻心，实在难忍。
脚下一深一浅，踩在腐朽的落叶与湿滑的苔藓之上，每一步都在像与大地角力。
她只好用和阿晴谈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在阿晴对这些新鲜事物十分好奇，乖巧地听着她介绍密林中的植株。
“那是怪木，形怪似鬼，叶稀难看……那是迷榖，状如榖，纹理呈黑色，其花光华异常……那是文茎，其果像枣，可食用……喏，你尝尝。”
石离九兴冲冲小跑上前，揪下一颗文茎果实，在外衫上仔细擦了擦，抬手递给右肩头的阿晴。
果实自她掌心悬浮而起，阿晴隐形的小手捧住果实塞入口中，不停发出“咔嚓”声响。
石离九再次摘下一颗果实，随意擦了擦塞入口中，果肉脆甜，汁液清爽。
尝了几颗，感觉肚子不再咕噜咕噜作响，她便一鼓作气摘下一兜子果实，准备当做干粮储备。
顺着阿晴的指引，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北走去，途中还在一处隐蔽的草丛里发现了可解瘴气之毒的龙心草。
那草叶呈暗红色，脉络如金丝缠绕，散发着淡淡的草木幽香。
即便身体素质比寻常人好上数倍，她也被这浓郁的瘴气熏得头昏眼花，一见到龙心草，她便尖叫一声，扑了上去，如牛嚼草一般，大口啃下一株草叶，咀嚼起来。
草汁微苦，却带着一丝回甘，瞬间缓解了她体内翻涌的灼痛之感。
恰在此时，她耳畔忽而传来一阵“嘶嘶”声。
石离九余光扫过右手手背，却见一条草绿色毒蛇自她手背蜿蜒而过，上身耸立，吐露着猩红的信子，三角头颅微微后仰，俨然一副攻击之态。
她暗骂一声，心跳骤然提至喉间，却强压心中慌乱，放缓了动作，欲轻轻起身。
可那毒蛇的一双竖瞳却死死盯住她，幽绿森然，见她身形渐动，口中又开始不停发出带有几分恐吓意味的“嘶嘶”声，愈发急促。
石离九不敢动弹了，她不想做死于毒蛇口中的第一位仙人。
她呼吸微滞，额角渗出一缕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却不敢抬手去拭。
她不动声色地尝试运转体内灵力，可丹田处仍无丝毫反应，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那便只能比比谁动作更快了！
她正欲抬手摘下发间簪子，缠绕在指节上的蚕丝竟骤然散发光芒。
一缕莹白色光芒自蚕丝迸出，如月华流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毒蛇还未反应之际，瞬间没入它七寸之处。
那毒蛇通体泛着幽幽绿光，猩红的竖瞳骤然收缩，身躯猛地弓起，似要暴起反击。
可那道白光穿过其躯体的霎那，蛇身竟变得僵直，鳞片缝隙间渗出缕缕墨绿之气。
不过几息之间，毒蛇身躯飞快融化为一滩腥臭的墨绿色液体，渗入土地之中，连骨头都未留下。
石离九怔住，低头看向指尖那缕莹白的蚕丝。
有了这缕蚕丝保护，她顿时有了底气，一路横冲直撞，遇到野兽也不后退，反而高傲地扬起手指作为挡箭牌。
不知毒蛇身陨的消息是不是在野兽之间迅速传播开来，即便是作为森林之王的野猪，在遇到石离九时，也飞速跑开，生怕与她迎面撞上。
石离九足足走了三日三夜才走出这片密林，饿了便吃野果，渴了……渴了并无水喝，只能生生忍着口渴之意。
此刻，她发髻凌乱，外衫上染满了泥污，面黄肌瘦，双唇干涸，活生生像个逃难之人。
她一把扯下围在脸颊上的布条，兴奋地朝天呐喊，“我！出来了！！咳咳咳……”
声音嘶哑，双唇裂开细小血口，她却仍笑得灿烂。
密林如墨，沉沉压向天际，唯有山路上一道银辉流淌，月华倾泻在蜿蜒的世界上，将这条通往山脚的山路照得格外清冷而寂寥。
在此深更半夜之际，谁还敢孤身一人进这深山老林？
石离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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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月光前行，脚步声几乎被风声吞没。
她一路未遇到任何一个活人，偶尔草丛窸窣作响，也不过是野兔、田鼠之类的小兽在窜逃。
她初始还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异动，可一路无事，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
她唇角微扬，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沿着山路往下走。
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踩的脆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刺耳。
是断枝被踩断的声音。
石离九脚步一顿，身形未动，余光却已扫向身后，瞟见一道黑影窜入山路旁的树干之后。
她缓缓转身，冷哼一声，“出来，我看见你了。”
无人应答，唯有寒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她不再多言，拔下发间的簪子，再次冷声道：“再不现身，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她步步逼近那颗大树，脚步轻盈。
树干后静默片刻，蓦然探出了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怯怯望向她。
那人见石离九已近在咫尺，手中寒光闪烁，顿时慌了神，声音微颤道：“我、我出来，你不要杀我。”
居然是个女子？
石离九眉心皱起，脚步顿住，但手中紧握的簪子却仍未放下。
那人缓缓从树干后走出，借着洒落的月华，石离九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庞。
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女，约莫豆蔻年华，身着粗布麻衣，身后还背着一只快齐人高的竹篓，竹篓中药叶交错，还沾着叶露。
她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低着头，不敢直视石离九。
石离九上下打量一番，语气冷峻道：“你为何跟踪我？”
少女飞快抬眸扫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夜深了，我瞧你一介女子，孤身一人在深山老林之中，怕你遇险，便想着暗中跟随，若真有危险，也好……也好出手相助。”
石离九一愣，没好气道：“我是女子，莫非你不是？这山中虎狼横行，你一个小丫头，深更半夜不在家中安睡，反倒跑到这密林中来作甚？不要命了？”
少女似是被她气势所慑，嗫嚅道：“我祖母病重卧床……我只能趁她熟睡，悄悄出来采药，去小镇里换些她能用的药材。”
话未说完，眼眶已微红。
石离九顿觉自己口气太过凌厉，缓缓将手中的簪子重新插入发间，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下来：“你需要什么药材？我这儿或许有。”
少女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白拿。祖母曾教导我，不食嗟来之食，我要自己去采。”
石离九微微一怔，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随即心中微动。
她凝视少女片刻，忽而一笑，将肩上用外袍包裹住的草药轻轻放在石阶上，退后三步，双手交叠与身前，淡淡道：“我与家人失散，已多日未进食。你若肯用一些食物与我交换，这里面都是一些我刚采摘的草药，尽可拿去。”
少女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又很快被好奇取代。
她抿了抿双唇，快步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掀开衣袍一角，查看被包裹住的草药。
每看清一株草药，她眼中的光彩便亮上一分。
她低声自语道：“龙心草……枸杞……咦，枸橘……”
她一株一株辨认，低声念出名字，语气里满是惊叹和欣喜。
见她竟认得如此多的草药，石离九也不由得惊诧起来。
渐渐地，少女脚边堆积起一座草药小山来。
终于，她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石离九，小脸因兴奋而泛起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