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弟子大比接近尾声，燃香已燃至末梢，顶端袅袅升腾其缕缕烟霭，昭示着唯剩半个时辰了。
刘管事暗自松了口气。
好在这回当差并未出什么太大岔子，回去之后应晋升有望，总算没辜负往昔送出的礼金，未打水漂。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开始窃喜，余光扫过广场一角那座莹白色玉碑，匆匆瞄了一眼玉碑上各组排名：
榜首第一组，积分近万，遥遥领先。
紧随其后的第二组，总体积分数值为八千。
第三名落在第五组，总体积分为五千之数。
前三名已出，结果与刘管事揣度的几乎无差别，毕竟组内有缥缈宗弟子的，名次向来都不会太差。
只是……他想不通，为何第四组名次赫然位列倒数？
第四组里苏挽霜可是名动一方的名剑道高手，怎会落后至此？
恰在此时，悬于众人头顶之上的幻神殿忽然开始急剧震颤起来，殿身外流转的阵纹迅速沸腾，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那巨大声响穿透众人耳膜，直抵心神，令在场所有修士都为之一振。
天际骤然暗沉，所有天光尽数汇于赵丹波一人之身。
原本透亮的苍穹被层层乌云吞噬，唯独幻神殿周围流转的阵纹在黑暗中迸发出青紫交错的光芒，十分夺目。
众仙门长老面面相觑，目光中满是困惑，不知这异象，究竟是赵丹波还是幻神殿引动的。
唯有寒烟却霍然起身，绕过面前的长几，匆匆奔向广场中央，昂首望向那晦暗的天穹。
数息过后，幻神殿忽而重归沉寂。
但赵丹波浑身的光华愈发璀璨，仿若天边的金日绽放光芒。
就在光华大放之时，他身上的光芒霎时熄灭，那些未吸收的天光化作星星点点，飘散于虚空之中，如萤火消散。
赵丹波眼皮微颤，微微睁眼，眼缝中掠过一丝夺目的金光。
他眨了眨双眸，又缓缓阖上，似在感知体内与幻神殿的联系。
然而，他却再次骤然睁眼，眼底骤起波澜，目光中满是惊疑和怒意。
待彻底回过神来，他抬首看向头顶之上的幻神殿，目光一凛，身形迅速弹起，指尖微弹，一条金线激射而出。
可那金仙撞向前方虚空时，却如同撞上一堵无形之墙，非但没能穿透，反而被一股凶猛的反噬之力震得崩散，再也无法与幻神殿相连。
赵丹波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沙哑道：“是谁……是谁在捣乱？”
众人被他的骇人气势震慑，皆噤若寒蝉，脸上写满了不解和茫然。
见无人应答，赵丹波冷哼一声，严重杀机渐浓，“待会儿再找你们算账！”
他身形一晃，如闪电般疾驰向万丈高空。
十年来，他早已将幻神殿每一寸角落都刻进心底，可如今，自己与幻神殿之间的感应竟被生生斩断。
即便自己立即施展失魂咒试图重新掌控，也未能得到一丝回响。
当年那人将幻神殿交予自己时，分明说过，只要掌握了失魂咒，便能操控幻神殿……
可如今，幻神殿竟挣脱了他的掌控，是失魂咒出了问题？
若因自己的失误而任由幻神殿挣脱桎梏，赵丹波回想起那人的雷厉手段，一股寒意自背后窜起，不禁打了个寒战。
幻神殿外层纷乱的阵纹又渐渐凝实，重新化作护殿大阵，化作屏障守护在外围，整座大殿也随之横向移动了数里。
更让他惊诧的是，幻神殿竟持续在移动，像是有了自主意志般，缓缓向南方飘荡而去。
赵丹波下意识踏前一步，可刚靠近大阵边缘，便被一股强大的斥力弹开，踉跄这后退。
寻常手段根本无法突破，强行闯入只会虚耗精力，还可能触发大阵的反击。
他思绪飞速转动，心中萌生了“先行镇压、而后收服”的念头。
既然失魂咒失效，那便先用外力压制幻神殿，再寻机收服其中的器灵。
这过程就如同驯服一头狂暴的灵兽，先用锁链困住它，再慢慢磨平他的爪牙。
他缓缓抬手，右手手指在黑暗中散发着森冷光辉，指间隐约有符文震颤。
那符文凝成的纹路，正式他苦修多年的功法，《擎天指》。
“既然你不听话，那我作为主人，便要好好教训你。”赵丹波低沉的声音沿着虚空缓缓扩散，尾音在幻神殿四周渐渐消散。
他身影没入夜色之中，朝着幻神殿飘走的方向追去，同时，轻轻抬起三指，在虚空中凝聚成三指金柱，挟着毁天之势，轰然砸向幻神殿。
阿晴小小的身影升至穹顶便不再上浮，四肢被凭空延伸出的灵力锁链牢牢束缚住，浑身散发着耀眼光华。
石离九紧追而至，悬于她身侧，紧张追问：“阿晴，阿晴，你怎么样？”
阿晴双唇微颤，瞳孔里透出几分惊慌，断断续续答道：“我……我还未恢复……支撑……不住！”
石离九伸手，一把抓住其中一根金链，金链的灵光灼烧着她的掌心，顷刻间便鼓起一片血泡，疼痛钻心。
但她却咬牙未松手，高声喊道：“阿晴，我要如何帮你？！”
阿晴透明朦胧的灵体之内，可见有光点源源不断涌向四肢，她痛苦得蜷缩成一团，雉嫩的声音缓缓从唇边溢出：“有人攻击它……它要还手……帮我……帮我赶走敌人……”
它？
幻神殿？
她瞬间明白，幻神殿将阿晴作为力量输出的纽带，阿晴被迫对抗来自赵丹波的攻击。
若想救阿晴，便只能击败赵丹波。
三根巨大金柱渐渐逼近，每一寸纹路都散发的磅礴气势简直令人窒息，仿佛能碾碎一切。
天地色变，风云倒卷，连空气都为之凝滞，只能听见金柱破空而来的呼啸声。
石离九深吸一口气，汇聚全身所有灵力，通过右手尽数灌入金链之中。
这根金链顿时爆发出刺目金光，金光直冲穹顶。
穹顶之上的阵心骤然绽放光彩，一座巨大无比的圆形阵法缓缓转动起来。
第一根手指猛然砸下，柱身符文大亮，直劈向幻神殿阵心。
石离九瞳孔一颤，身形未动，左手迅速结印，阵心在空中凝出一道弯月般的弧光，迎向第一根金柱。
“砰！！——”
碰撞声响彻天际，气浪狂卷百里，周围山峰在巨力下轰然崩塌，碎石四落。
石离九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几步，鲜血自唇角溢出，右臂衣袖瞬间化为灰烬，露出布满裂痕的肌肤。
但她未松手。
她缓缓站直，抹去唇边血迹，目光愈发坚定。
突然，金链两侧光影拂动，现出两道疾驰而至的身影。
萧尚水和沈月循光而来，瞧见石离九狼狈不堪的模样，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同时渗出，牢牢握住其余两根金链。
石离九无暇开口询问缘由，掏出一枚丹药仰脖服下，又取出几枚上品灵石，闭目吸纳着灵石内充盈的灵力。
第二根手指挟着灭天之威轰然压落！
虚空寸寸龟裂，发出细微的破碎声。
石离九蓦地睁眼，体内灵力倒涌而出，与萧尚水、沈月手中金链共鸣，三股力量齐齐灌入阵心。
阵心符文飞转，凝聚成一根粗壮的金链，冲天而起，如飞龙腾空，缠向第二根金柱巨指。
“轰！！——”
一声巨响振彻九霄，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一道金色光链冲天而起，将黑夜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裂口，与第二根金柱猛然相撞。
余波肆意千里，山间古木被连根拔起，飞向远方。
萧尚水闷哼一声，喷出一口精血，肩骨碎裂，却仍死死攥住金链不放。
沈月惊呼出声，“阿翊！！”
她抬手一扬，一枚丹药破空射入萧尚水口中。
紧接着，她指尖划破掌心，以血为墨，在虚空中绘出一道道符文。
符文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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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旋转着融入金链之中，其光辉再盛三分。
阿翊……
是哪个“翊”字？
是阳翊的“翊”吗？
石离九眸光微闪，刚欲张口询问。
就在此时，天际缓缓垂落一道冷漠的声音：
“蝼蚁撼山！此殿可镇万仙，岂容尔等凡驱亵渎？宵小之辈，还不速速滚出我的神殿！”
赵丹波的声音在三人耳畔如滚雷般炸开，震得他们耳膜破裂，血迹沿耳廓蜿蜒而下。
石离九只觉眼前模糊，只见沈月双唇翕动，似与萧尚水低语几句，却无法听清内容。
那声音余音未散，第三根手指尚未落下，虚空已然崩裂。
一道黑金色裂痕蔓延至天穹尽头，天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
石离九双目赤红，各类功法在体内疯狂运转，灼烧着她的各处经脉。
萧尚水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手指在空中飞快写下几个小字：
“逆转命脉，我欲斩天！”
八字一成，时间骤然停滞。
“轰！！——”
阵心处冲天而起的金链，竟将那第三根手指硬生生钉住，悬于半空，不得寸进。
石离九低喝一声，双手结印，将自身精血灌入金链，链身之上灼灼燃起红焰，那是她以寿元为代价凝出的法诀。
就在萧尚水凝成符文的刹那，她看清了……
他的面容在灵光波动中微微扭动，那一瞬，轮廓分明，眉眼如刻。
是阳翊！
萧尚水就是阳翊！他原来一直在自己身边。
她眼眶一热，淌下两行清泪。
一声脆响，那第三根金柱，终于在三人的合力之下，迸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苍穹之上，赵丹波的声音第一波出现波动：“不可能……你怎可抵挡？！”
石离九仰头，泪痕未干，她却笑得灿烂。
赵丹波，你口中的蝼蚁，今日便要掀了你的王座！
她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深深看了一眼扮作萧尚水的阳翊。
萧尚水闭目正吸纳着极品灵石中的灵力，顿觉有一道灼热目光落于自己身上。
他抬眸，与“连翘”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视线相撞的霎那，时间都仿佛在此刻凝滞。
她眼波流转，有缱绻，有不舍，有喜悦……
这一眼如星光乍现，转瞬即逝。
他双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要破喉而出，可喉间却被忽然像被扼住，唯余无声的沉默。
他想唤她名字，想问她为何在此出现，可他更不愿暴露身份，不想将她卷入这血雨腥风的漩涡中来。
多年后，他才终于醒悟。
那一眼，不是重逢的欣喜，而是与爱人的告别。
赵丹波冷淡的声音再度传来，杀机滔天，“蝼蚁不过是蝼蚁罢了！即便能挡住我一击，又能挡住我第二击？”
说罢，天穹撕裂，一只金灿灿的巨掌自九天压落，巨掌由五根硕大金柱凝聚而成，每一根金柱都暗藏灭天之威，气势之盛，远胜先前。
石离九神色未变，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黑金色丹药，药香隐现，形貌与小九元丹极其相似，却更显厚重。
这是她在玉盒夹层中发现的大九元丹。
但大九元丹是仙丹，其力非寻常修仙者躯体能承受，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
她没有犹豫，将仙丹塞入口中，双排牙齿紧咬住丹药，不落入喉间。
阿晴此刻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唯有扎起的小辫随着气流轻轻起伏。
石离九松开金链，纵身一跃，将阿晴小小的身躯拥入怀中。
阿晴周身散发的灵力漩涡在震颤，划破她露出的肌肤，留下数道细密的伤口。
她却仍纹丝不动。
两人之间又悄然生成一缕晶莹丝线，将她们紧紧相连。
石离九牙齿一咬，仙丹在唇齿间碎裂，化作滚烫丹液，顺着咽喉流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