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的倒台,如同给紫禁城进行了一场彻底的清洗,带来了一段看似风平浪静的时期。容音的孕期在魏璎珞更加严密的守护下,安稳地进入了最后一个月。长春宫上下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嫡子的降生。
魏璎珞几乎不眠不休,所有心思都系在容音身上。她亲自检查产房的一应布置,将接生嬷嬷的底细反复核查,确保万无一失。她甚至私下翻阅了大量医书,结合前世模糊的记忆,默默记下了许多应对难产和意外的方子与手法,以备不时之需。
容音的身子愈发沉重,行动不便,夜间也时常因胎动或抽筋而难以安眠。魏璎珞便夜夜守在她榻边,为她按摩浮肿的双腿,在她惊醒时柔声安抚,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只有那眼底日益深重的青黑,昭示着她付出的心血。
皇帝对嫡子的期盼也达到了顶点,几乎日日遣人来问,赏赐不断。他看向容音腹部的目光,充满了炽热的期待,那是对继承人的渴望,是对江山永固的寄托。这份期待,无形中也化作了沉重的压力,压在容音心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深夜,容音忽然发动了。长春宫瞬间灯火通明,早已准备多时的接生嬷嬷和太医们迅速就位。皇帝闻讯,也即刻起驾赶到长春宫外殿等候,面色凝重。
魏璎珞将容音送入早已布置妥当的产房,紧紧握了握她汗湿的手,声音沉稳有力:“娘娘,奴婢就在外面守着,您定能平安诞下小阿哥。”
容音阵痛间隙,看着魏璎珞那双盛满了坚定与安抚的眼睛,心中的惶惧似乎消散了些许,她虚弱地点了点头。
产房内,容音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魏璎珞守在门外,如同一尊石像,面无表情,唯有那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听着里面嬷嬷鼓励的声音,听着容音压抑的痛吟,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深夜到黎明将至,产房内的动静却并未如预期般顺利。容音的呼声渐渐变得虚弱,接生嬷嬷的声音也带上了焦急。
“娘娘!娘娘用力啊!” “参片!快给娘娘含参片!” “不好……娘娘气虚力竭,怕是……怕是难产……”
“难产”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魏璎珞耳边。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前世容音血崩而亡的惨烈画面,如同鬼魅般瞬间涌入脑海,让她浑身冰凉。
不!绝不能重演!
她再顾不得什么规矩,猛地推开产房的门,冲了进去。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容音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地躺在产床上,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眼神都有些涣散。
“璎珞……”看到魏璎珞,容音虚弱地唤了一声,眼中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娘娘!坚持住!您一定要坚持住!”魏璎珞扑到床边,紧紧抓住容音冰冷的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和颤抖,“您想想皇上,想想和敬公主,想想……想想奴婢!您不能有事!”
她转头,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束手无策的太医和嬷嬷:“愣着做什么!用药!用针!无论如何,保皇后娘娘平安!”
她的气势骇人,竟一时镇住了在场的太医。院判擦了擦额头的汗,艰难道:“魏姑娘,娘娘这是气血两亏,胞宫无力,寻常催产药石恐已无效,若用虎狼之药,又恐……恐伤及母体根本啊!”
保大还是保小?这个残酷的选择,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外间,皇帝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沉声喝问:“里面情形如何?!”
魏璎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她看着容音奄奄一息的模样,看着那高高隆起的腹部,那是她和容音共同期盼的孩子,是容音未来的依靠,也是她……亲手推动、却又在此刻无比痛恨的存在!
若保孩子,容音可能香消玉殒。 若保容音,那期盼已久的嫡子……
不!她两个都要!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猛地站起身,对着太医,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斩钉截铁道:“用我说的方子!三七粉冲参汤,快!再以长针刺穴,取合谷、三阴交,深刺强刺激!快!”
她报出的方子和针法,融合了她前世零星的记忆和今生钻研的心得,险中求胜,旨在强行激发母体潜能,吊住容音一口气,同时促进宫缩。风险极大,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太医们面面相觑,被魏璎珞这不合规矩却又透着决绝的命令惊住了。
“还不动手!”魏璎珞厉声喝道,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气势,“皇后娘娘若有半分差池,你们谁也别想活!”
或许是她的气势太盛,或许是情况已容不得犹豫,院判一咬牙:“按魏姑娘说的做!”
汤药迅速煎来,银针闪烁着寒光,刺入穴位。魏璎珞紧紧握着容音的手,不停地在她耳边低语,用尽所有力气呼唤着她的意识:“容音!看着我!坚持下去!为了我,为了孩子,活下去!”
不知道是药石针砭起了作用,还是魏璎珞那一声声泣血般的呼唤穿透了迷障,容音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她看着魏璎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配合着嬷嬷的指引,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哇——”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曙光,骤然划破了产房内凝重的死寂。
“生了!生了!是位小阿哥!”接生嬷嬷喜极而泣的声音响起。
魏璎珞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地。她看着那被嬷嬷抱起、浑身青紫却努力啼哭的小小婴孩,又看向床上因力竭而昏睡过去、但呼吸已然平稳的容音,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混合着汗水与血污,肆意流淌。
成功了……她守住了……都守住了……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嫡子诞生的喜悦与皇后脱险的庆幸中时,魏璎珞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容音身下那依旧未曾止住的、汩汩流出的鲜血……
血色,染红了黎明。 而那锥心之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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