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是心动④
陆星宇黑眸蒙上一层冷意, 咬牙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你们什么意思啊?”
他责问的语气,像是当场捉奸,这让宋暖听了很不舒服。
“与你无关。”她冷语漠视。
陆星宇哑口无言,随后气笑:“宋暖你玩儿我呢?你不是只爱学习不谈恋爱?”他扫了两人一眼:“跟他勾搭在一块儿, 就是不搭理我?”
宋暖神情淡漠,还真就不搭理他了。
这两人都淡定如斯, 不动如山, 自己就像是硬碰石头的鸡蛋。
陆星宇心里窝了团火,恼羞成怒,指着贺离:“姓贺的, 我让你帮我追她, 你追到自己床上了?啊?”
贺离生冷的眸光剜了他一眼,“素质。”
这话一听陆星宇感觉自己简直就像噎了口shit:“呵, 素质?”他气乐了:“不是,你贺离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装什么赤子良民啊?!”
贺离一言不发, 只是冷着脸。
陆星宇不解气:“整得人模人样的骗小姑娘,我把你当兄弟你却给我来一出横刀夺爱?行啊,有你的,不愧是有娘生没爹养的孩子,老子不服都不行!”
贺离眸底瞬息闪过一道锐色, 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吓人。
“陆星宇!”贺离还未有言语, 宋暖先怒骂了他一声,她白皙的脸都被气红了,憋了好半天才斥出一句:“你闭嘴!”
他的话让宋暖很生气, 但一到要骂人的时候她就词穷了,愤愤瞪了陆星宇几秒后,宋暖突然低下头,翻着包像是在找什么杀手锏,最后,她掏出了手机。
在陆星宇奇怪的眼神下,宋暖飞快打开了某段长达十分钟的手机录音,并把声音开到了最大。
她抿着唇,蓦地扬起手机,将出声道对准陆星宇,两秒后,录音开始播放。
录音里虽然是姑娘的声音,声线清悦,音色温甜,但发出第一个字就能无形中让人感觉到是股不好惹的恶势力——
“你那三毛二十斤的脑袋还不扔是准备留着下酒吗?”
“我也是佩服你,能蠢得心安理得,丑得专心致志,穷得心灵祥和,骚得坟头蹦迪。”
“我不想骂你是猪,人家猪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侮辱?”
“小弟弟你长得可真励志啊!请问是脖子以上残疾吗?”
“你上厕所必没纸,你上网必掉线,你斗地主3456没有7!”
“我从来不骂人,因为我骂的都不是人!”
“……”
陆星宇:“???”
录音里还在骂,这还不到一分钟。
但陆星宇忍不住了:“操蛋,这特么谁啊?!”
录音里的女声:“别问我是谁,问就是你的黄泉引路人!”
“……”
这特么是录音还是实况对骂?
录音一句连着一句,骂得严丝合缝,陆星宇张着嘴,一句话都插不上,愣愣站在原地,发傻听着那人一字一句地往他耳朵里砸。
没错,这段录音,是姜颜给宋暖录的。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能将人逐渐骂到沉沦的,舍她其谁。
姜颜当初录这段的用意,是怕有人欺负她,毕竟上了大学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
没想到今天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姜颜当时还跟她说:“这十分钟听下来他要还不懂事,你就让他打我电话。”
她那时还用了个极有味道的比喻——
敢欺负我的人,我不把他打出shit算他拉得干净!
录音已播放了两分钟,陆星宇已经是黑人问号脸了。
而原本神情阴冷的贺离,深邃的眸子里都渐渐开始浮现出懵逼。
应该差不多了,表姐说过一般程度的不服管教,送上两分钟套餐就足够了,剩下八分钟留着下次以防万一。
宋暖收回手机。
声音一停,陆星宇顿时感觉自己的耳朵得到了释放。
耳蜗嗡嗡了两下后,陆星宇彻底傻了:“……这啥玩意儿?”
宋暖将手机放回包包里,一脸正气:“不准骂他。”
下一秒又添了句:“粗俗!”
陆星宇震惊,粗俗?!
谁??
谁粗俗?!?!
那刚刚录音里的是什么??
神特么赤|裸裸的双标!
陆星宇倒吸了口凉气:“宋暖你……”
“你再说一句,我……”宋暖脑中飞速回忆姜颜曾经的怼人常用语,最后一咬牙:“我抓你去做鸡!”
“…………”
陆星宇原地风化,难以相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说做鸭就算了,鸡也太过分了吧!?
贺离险些被她逗笑,舔了下唇忍住了。
她自以为很凶恨,其实在他眼里就是一本正经地卖萌。
宋暖轻戳了戳他的侧腰,低声:“我们走吧。”
也不管陆星宇难看的脸色,贺离扶好车柄,旁若无他,提醒后座的人:“嗯,坐稳。”
黑白色单车从眼前不急不徐悠然驶远,陆星宇慢慢回过神,嘴里骂了句不干净的,紧接着猛得踹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头泄愤。
*
说好请他吃饭的,宋暖原本是想请他到校外吃顿好的,但是贺离说不用,直接一路骑到了G大食堂。
贺离说自己从来没在食堂吃过饭的时候,宋暖万分诧异,“一次都没有吗?”
贺离只是淡然嗯了声。
宋暖沉思了会儿,忽然觉得,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也许是性格上,也许……是经历上。
G大的食堂,宋暖几乎吃了个遍,于是她给贺离强烈推荐了鱼香肉丝和酱茄子。
食堂人很多,他们在一处空位坐下。
宋暖很少披着头发出门,因为她觉得不方便,比如现在,每吃两口就得把垂落下来的头发往后捋一捋。
余光瞥见她时不时地空出只手拨弄头发,贺离抬眸,在她头发上停留了一瞬,片刻后他徐徐放下筷子,伸手捏住卫衣帽里的松紧带,淡定自如地扯了出来。
那人干净修长的手里多了根长长的黑色绳带,递到她眼前时,宋暖怔住了。
见她愣着,贺离勾起嘴角,好笑瞟了眼她凌落的长发:“要不要啊。”
他把帽子的松紧带抽出来是要给她绑头发?
宋暖讷讷:“你的衣服……”
懒得抬手,将绳带往她手边一丢,贺离继续执起了筷子,不以为然:“装饰而已。”
话虽如此,但他的黑色卫衣本来就够简约了,现在连仅存的一点装饰都没了。
宋暖捏过手边的绳带,轻声说了声谢谢,然后用他的绳带将头发往后绑好,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
“贺离?”有个男生认出了他,笑着走过来打招呼:“怎么跑这儿吃饭来了?”
贺离略作回应,那个男生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宋暖,不怀好意的语气:“女朋友啊?”
宋暖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继续吃饭当作没听见,心里却似乎有着一星半点的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对面那人似是沉默了一瞬,随后语气平平说了句不是。
宋暖微微一滞,确实不是,他不过是实话实说,但这饭却莫名其妙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了。
那个男生离开后,贺离解释说,他是E大校舞蹈队的,女朋友是G大的学生,所以过来陪她吃饭。
宋暖浅浅一笑,应了声后安静吃着。
吃完饭,他们在操场走了两圈。
不知道是没有空排练室了,还是这个时间点没处借钥匙,有几个男生在操场一侧练舞。
他们散步经过时,贺离瞥了眼,唇边划过懒懒的弧度:“还不错。”
宋暖闻言,发自内心地脱口而出:“你跳得更好,如果不是知道你和萌萌是同学,我一定会以为你是艺术学院的!”
贺离顿了顿,斜眉凝了她一眼,默然片刻后一句话淡淡带过:“小时候学过。”
上回在排练室,她就发现,跳舞时候的他和不跳舞时候的他,截然不同,像是两个毫无干系的人。
这让宋暖有更加强烈的感觉,他不是真的玩世不恭,也不是什么不良少年,但他将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感藏得很深。
宋暖想再看他正经跳舞的样子。
回到寝室后,她发了个消息给林萌萌,想问她们学校的青春热映晚会是什么时候。
【林萌萌:晚会啊,就这周五,怎么了暖暖?】
宋暖咬了咬手指。
【宋暖:没没,你看你是第一次上台跳舞,我应该去现场支持你一下,你觉得呢?】
这谎撒得实在是不高明。
【林萌萌:……我的暖啊,班级群舞,我在角落缩着你得带望远镜才能看得见我!】
【林萌萌:这么多年了,我还不晓得你?晚会贺离有个人秀,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想去看他呀!说吧,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严刑逼供·jpg)】
宋暖怔了怔,她只是想去看他的群舞,意外之喜,原来他还有个人秀?
【宋暖:我真的是去看你的,大萌萌萌萌萌,求一张票~(双手合十)】
【林萌萌:我信你个鬼!暖暖你学坏了!】
【林萌萌:而且晚会的票早分完了,我不一定能搞到,但是……你可以找你们家贺离呀,他是校舞蹈队的肯定有票(坏笑)】
宋暖鼻尖一红,让她帮忙留意留意,如果没有再说,接着三两句敷衍了过去。
直接找贺离要票,跨学校看晚会,这意图有点明显,宋暖有点心虚。
*
那天傍晚,宋暖在E大大礼堂入口外等着,林萌萌和她约好,这个点会来给她送票的。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林萌萌骂骂咧咧地从里边出来了。
宋暖绽笑迎了上去,只听林萌萌愤愤不平:“他明明前天答应了把票给我的,刚才我去问他要,结果你猜怎么着,说是路边碰见个漂亮妹子搭讪了两分钟,就把票送人家了,你说他是不是缺心眼?妈的老狗!”
林萌萌口中的他,是班里一个不配拥有姓名的狗男人。
宋暖一言未发,听她痛骂了一番后,明白了始末:“没票,那我是不是不能进去了?”
林萌萌挠了挠眉心,愁苦:“对不起啊暖暖,我真的很想弄死他!”
宋暖掩去眸中那一点失落,漾笑:“没事,你快去化妆吧,加油呀!”
林萌萌深深叹了口气,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让宋暖白来一趟,正准备回后台去化妆时,瞟到什么,她突然眼睛发光,对着宋暖身后用力挥手:“哎,贺离!贺离!这儿!”
听见这名字,宋暖略微有些颓然的心情蓦地激灵了一下。
完了完了,万一被贺离猜到她是特意来看他表演的怎么办?宋暖心跳猛得加快,原来做贼心虚的感觉是这样的……
但林萌萌不知道她内心的慌乱,对着她身后走近的那人扬声:“贺离,晚会的票你有吗?”
贺离双手揣着裤兜,在宋暖背后站定,懒声:“没有。”
“啊?你也没有啊……”林萌萌又是重重一叹:“暖暖,看来你真的进不去了。”
宋暖忙摆手,违心地说:“没事没事,其实我也不是特别……”
宋暖还没说完,只听身后那人打发走了林萌萌:“快开始了,去后台确定站位。”
林萌萌一看时间,猛得拍了下脑门:“对对对,我还没跟他们商量好台上的站位呢!暖暖我先走了啊,微信联系,拜拜!”
说完她就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宋暖张了张嘴,愣在原地。
“想进去?”
贺离在她身后悠悠开口,宋暖才慢吞吞转过身,仰起头看向这个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少年,轻轻讪笑:“还行……”
过了两秒,又极其认真:“看不看的不重要,主要是想感受一下你们的校园文化。”
贺离似笑非笑凝视她,小女孩表面上云淡风轻,垂下的手一下下抠着指甲。
她紧张的时候,总会有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
贺离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痕,摩挲了会儿下巴,似是沉思,最后玩味:“我带你进去,你请我吃夜宵,怎么说?”
宋暖眸光明亮:“真的?你能带我进去?可你不是没票了吗?”
一句话就能让她的小心思表露得彻底,还真是个藏不住的小女孩。
贺离促狭一笑,慢悠悠往入口走去:“跟着。”
宋暖微愣一瞬,心中一喜,小跑着追了上去。
虽然有点夸张,但她此刻确实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毕竟两分钟前,她都已经准备要回寝室去了。
负责门口严格检票的是学生会的两个女生,见到贺离,似乎都认识他,看他的眼神瞬间浮出小女子的温柔,让他进去后甚至娇滴滴说了句加油。
但当宋暖跟在他身后想进去时,却被她们挡手拦了下来。
“同学,大礼堂座位有限,请出示门票,谢谢配合。”
“……”宋暖抿了抿唇,有点尴尬。
“我带的。”
贺离懒散回眸,轻挑了挑眉:“通融一下?”
“这……”其中一个学生会小姐姐有些为难,万一被持票却没座位的学生投诉,那她们就完了。
一定是被他那双惹人心醉的桃花眼眸勾去了魂魄,另一个女生想了想,从桌子下翻出了一张:“我这儿有张票,是二排学生评委座席备用的,不过这么晚了估计也没人来,先给你……朋友吧。”
贺离伸手,两指夹过那张票根,噙着慵懒诱人的笑:“谢谢啊。”
那女生瞬间微羞含笑,说了句不客气,那可是公认的校舞蹈队最俊美男神啊!她还兀自沉浸在贺离的笑里,转眼就看见他捉住了那个女孩子的手腕。
“别发呆了。”贺离揶揄,随后拉着宋暖进了内堂。
两个检票的女生望着他们的背影——
“喂,贺离有女朋友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才不是,应该是……妹妹之类的吧。”
空气里飘出了柠檬醋的酸味。
“结束了坐着别走。”将她带到座位后,走之前贺离随口说了句。
宋暖一懵:“嗯?”
他抱臂,故意沉声,一副专注蹭吃蹭喝一百年的表情:“夜宵,想赖掉啊?”
宋暖恍悟,忙不迭说好,那人这才满意点头离开。
贺离前脚刚走,宋暖人都还没坐下,就听见有人从后边喊她。
“宋温暖?!”
闻声,宋暖头上划过三道黑线,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姜辰,就他爱抖机灵,从小到大宋温暖宋温暖地喊。
他才送温暖!
姜辰踩下台阶三两步快走了过来:“靠,还真是你!你怎么跑我们学校大礼堂来了,看晚会啊?”说着他又望了眼远处那个可疑的背影:“那不是贺离吗?你刚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听他说出贺离的名字,宋暖惊讶:“你们认识?”
“校舞蹈队的贺离谁不知道啊?给他送情书的女生都要排到你们学校了!”姜辰突然眼睛一眯:“所以你刚才真的在和他说话?你们有情况!”
姜辰这个大嘴巴,话唠嘴贱的,从自小的经验来看,不能被他知道太多。
宋暖心虚一咳,矢口否认:“不是,没有,不认识。”说完又补了句:“我是来看我朋友的。”
姜辰狐疑扫了她两眼,最后心里轻嗤,鬼才信!他明明看到贺离拉她手了!
姜辰装得一副大人样:“表妹啊,听哥一句劝,贺离帅归帅,但他圈子野啊,听说玩儿的都是不服管教的混混,你要敢跟他有点什么,回头舅妈非抽你不可!”
说贺离不好的话宋暖不爱听,没好气:“什么表妹,你明明跟我一边儿大,再乱喊我告诉表姐去!”
姜辰一噎,姜颜在上,他认怂:“行行行,宋温暖,你记住啊,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宋暖敛眸,撇了撇嘴,心想,你们才是被他的外表骗了,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你什么时候对看表演感兴趣了?”宋暖换了个话题,在她的印象里,艺术这东西跟他粘不上边。
说到这个姜辰就气:“每个班必须来十个人捧场,老子被抓来充数的!”
随后有同学喊他入座,姜辰怨念应了声,随后说了句“不说了,我过去了”后就走了。
宋暖慢慢在座位坐下,心里有点不平衡,她想看却没票,他有票却不想看。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姜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趁着晚会还没开始,给姜颜打了个电话。
他掩唇压着嗓音:“姐,我跟你讲,宋暖有情况!”
那边的人像是在吃什么,声音含糊,抽空回了他个字:“说。”
姜辰起劲了:“姐我跟你说啊,我发现宋暖谈恋爱了!”
他又吧啦吧啦,滔滔不绝说了一堆细节推断。
他姐还没任何反应,他就先听见了一道声线深沉微哑的男人嗓音。
“好好吃饭。”
大概是江迟修没收了姜颜的手机,随后姜辰只听见手机里传来男人冷漠无情的两个字:“挂了。”
姜辰回过神:“诶?姐夫,等等等等——”
“嘟嘟嘟……”
姜辰:“……”
委屈之余,姜辰感慨,他姐这个魔教中人,也只有他姐夫能降服得住了。
要是他敢收走姜颜的手机,一定会被她当场头都打爆。
姐夫威武!
……
看节目单上的介绍,贺离除了班级群舞,还有一段双人舞,是最后的压轴节目。
宋暖等啊等,等到席位都快坐穿了,终于熬过了前边十九个,等到了他的表演秀。
主持人唠叨了几句退场后,舞台蓦得一暗,四周全黑,忽然又打出一束束绚烂的灯光,耀眼夺目。
随后舞台上响起了沉缓又充满希望的背景乐,升降台缓缓升起,两个背影从暗处逐渐出现在光影里。
一个短小精悍,头编脏辫,嘻哈风破洞裤,看节目单上的介绍,这人也是校舞蹈队的。
另一个身形修长,黑色T恤,休闲哈伦裤,短发有几许凌乱的诱惑。
贺离……
宋暖感觉自己心跳停了一拍,屏住呼吸,此刻眼睛里只有扑朔迷离的灯光下,那个狂狷不羁的少年。
礼堂内充斥着激昂的背景音乐,热浪涌动,雷动的欢呼呐喊声不绝于耳,灯光璀璨绚烂不停变幻。
两个风格不同的少年共同表演了一段超燃的popping,最后一个动作利落干净,燃爆舞台,惊艳四座,台下呼喊声不绝于耳。
宋暖想,如果此时能冲上台,台下饥渴的女生们一定早将贺离扑倒了。
晚会持续了三四个小时,九点多才结束。
观众席的学生们接二连三地散场了,最后只剩下宋暖一个人还坐在原位。
管门的大叔说,十点会来锁门,提醒她在那之前走。
将近十点了,空旷昏暗的大礼堂终于响起了那个她等了很久的声音。
“走了。”音色磁朗闲懒。
宋暖突然来了精神,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只见贺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背后是深浓的夜色,此刻驻足在那儿,让宋暖觉得他就像是天使,只不过,他的羽翼是黑色的。
他慵懒倚靠门边,玩笑说:“再不走要锁门了,你打算留这儿过夜啊小妹妹?”
宋暖收回思绪,忙挎上小包,小碎步跑向他。
宋暖走近了才发现,他还没有卸掉上台时化的烟熏妆,虽然很淡,只是轻微的晕染而已,但依然能显得他桀骜轻狂。
这让他浅淡的瞳孔变得异常深邃,被他溺人的眸子看着,宋暖不知怎么心跳就快了几拍,掩饰低问:“我们去哪儿吃夜宵?”
他倒是将妆容上的狂傲发挥得淋漓尽致,蛊惑笑说:“你们学校东街的大排档,喝点小酒吹吹风,怎么样?”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但宋暖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点点头,说她都可以。
G大东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小吃街,还算正规,来这儿的几乎都是两个学校的学生。
露天的桌椅,他们相对坐着。
秋冬清寒的晚风吹来,宋暖竟不觉得萧瑟。
她突然很想知道一件事。
“贺离。”
她总是喜欢先叫他的名字,然后等他回应了,再说接下来的话。
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贺离习以为常,懒散:“嗯。”
宋暖小声试探:“你毕业了想做什么呀?舞蹈老师吗?”
贺离握住杯子的手一滞,敛了敛眸后将唇边那杯白酒不紧不慢放回到桌子上。
“混吃,”他若无其事扔了颗花生米到嘴里,语气敷衍:“等死。”
他看似惬意悠闲,但宋暖听出了他话语间的消沉,和绝望。
宋暖默默静望了他片刻,想起姜辰说的那句“贺离圈子野,你要敢跟他有点什么,回头舅妈非抽你不可”。
宋暖默然,没再说话了,觉得心里堵得慌,恍惚间伸手拿过桌边那瓶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正要往嘴边送,直接被人连杯抽走了。
宋暖茫然看着他,贺离不可思议地探了她一眼,低笑揶揄:“喝白酒,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宋暖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倒的是白酒,不是雪碧。
“……”宋暖错愕,有点尴尬。
贺离眼神调侃,扬着取笑的弧度,将她的白酒尽数倒到了自己的杯子里。
宋暖伸手接过自己的空杯子,犹豫了片刻后,轻声:“白酒……伤胃。”
“……少喝点。”
贺离狭眸垂敛,薄唇微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他才慢条斯理:“噢。”
嘴上说着噢,下一刻就将杯中的白酒一口饮尽了。
“……”宋暖有点挫败,低下头。
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听见了汽水开瓶的声音。
仰起脑袋,只见贺离往她杯子里倒满雪碧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宋暖静静看着,明亮乌黑的双眸不自觉慢慢漾起笑意。
“明天周六。”他悠悠说了句。
宋暖当他是在问自己,点点头:“对。”
贺离凝了她一眼,好整以暇:“周六不上课。”
宋暖一僵,以为是上回自己措辞不当,他记仇了,正想解释,谁知道贺离笑容散漫,说了下一句:“去你学校图书馆。”
宋暖思路没转过来:“你要借书?”
贺离的语气理所当然:“不是说好给我补课?没空啊?”
他终于要上心学习了?
宋暖清浅一笑:“好呀。”
贺离看了她一眼,觉得好笑,她的表情看上去比世界上任何一个班主任都要欣慰。
*
第二天,周六。
碧空如洗,和风轻缓。
秋冬里的阳光总是晴朗温暖,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洒在桌面上,薄薄地,暖暖的,惹得人心情惬意舒缓。
贺离慵懒支着脑袋,侧着头和边上那人共看一本书,听她耐心温柔地讲题。
她身上那件胭脂粉的柔软毛衣映在旖旎的暖阳下,是那么青春甜美。
恰当好处的领口露出细腻的脖颈,和脸蛋一样白皙无暇。
就算是坐着,他也比她高出许多。
贺离略微低头,就注意到了她今天用来盘丸子头的发绳,是他那天给的黑色帽带。
似乎是感觉到挨着她坐的那人心不在焉,宋暖话语一停,偏过脑袋抬头看他:“……你有在听吗?”
贺离依然是一手托着脑袋的闲散姿势,面不改色:“有啊。”
宋暖怀疑地睨了他一眼。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在认真听(不是),贺离懒懒说:“seat是不及物动词,当它表达的是坐下的意思时,必须用be+ed的结构,但并非被动语态,也不表示被动,而且表示形容,所以答案选C.”
一缕阳光照着他的面庞,显得那浅褐色的瞳孔尤其清透。
他说得是对的,宋暖无法反驳,小声嘟哝:“你刚刚明明没在听。”
贺离笑了笑:“谁说我没在听,小妹妹,你不能冤枉人啊。”
宋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有种被忽悠的错觉:“那……那你还有哪里不懂的吗?”
“嗯……”他沉思了须臾,最后低叹:“都不太懂。”
宋暖不太信,狐疑对上他的眸心,贺离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如斯:“你也知道我几乎没去上课的。”
这倒是真的。
宋暖眼神动容,捋了捋耳边碎发,将书本往他那边挪近一些,继续给他讲题。
贺离唇边不动声色地拂过笑意,佯装好学生,认真听她讲。
他想,怎么会有人这么乖,这么容易欺负。
他想,也许会有那么一个人,成为他一生的温暖……
接下来几天,只要宋暖没课,贺离都会和她约在图书馆,宋暖几乎以为他是真的下定决心改邪归正,迷途知返了。
这天晚上,寝室。
宋暖躺在床上,临睡前收到了他定时定点般的微信。
【贺离:明天有课吗?】
宋暖嘴边浮出淡淡的笑纹。
【宋暖:下午没课,上午十一点半下课。】
【贺离:噢。】
【贺离:明天中午去你学校。】
【贺离:学习,顺便吃午饭。】
宋暖笑着,回了个好,又和他说了晚安,然后关上手机心情舒畅地入睡了。
这些天,他们不知不觉中,就开始每天睡前醒后,都会给彼此发消息了。
虽然是打着学习的名义,但有意无意地,总有什么在慢慢变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宋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今日头条新闻。
今天天气似乎不太好,窗外没有透进来半点阳光,是个阴天。
她揉了揉眼睛,翻开今天的头条——
【贺程董事长贺东临于昨晚23点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于今天凌晨3点35分去世,年仅48岁,记者了解到,此前贺董曾进行过相关手术,手术成功后未痊愈,尚在调理阶段,却不幸……】
好可惜……
寒假的时候,她爸爸刚和贺程集团有过一次合作,和她们家也算是相识的,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宋暖心中难免有些起伏。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应该很难接受吧。
生命无常,总是那么始料不及。
宋暖突然感慨,希望这个匆匆错落的世间,少一些死别和归离。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到了贺离。
她想,这个心事难猜的少年,愿他今后都能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我酝酿许久的玻璃渣要来了,莫名开心~
我保证一定混杂着糖!
☆、番外·约定吧①
贺程集团在商界举足轻重, 董事长因突发性脑溢血去世,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关注度,这成了上午课间闲谈的热议话题。
“董事长都撒手人寰了,我看贺程也快凉凉咯!”
“我觉得未必, 人家不还有老婆儿子吗?一个公司接不下来?”
“害,咱们新闻学子能不能多关注点社会新闻啊!贺东临老婆深居简出的, 你在媒体上见过吗?而且他儿子也从来没露过面, 更何况当年贺东临离婚没两天,转眼就二婚了,我猜那女人肯定是傍大款的三儿!”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贺东临现在的老婆是他儿子后妈啊!”
“可不是, 别看贺程生意大,家里说不定乱套得很……”
后座几个男生在妄自非议, 宋暖支着下巴听着,内心颇为嫌弃。
言论丝毫不尊重新闻事件的客观性和真实性, 还敢自称新闻学子,也不怕打脸。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宋暖没和菲菲一块儿去食堂吃午饭。
她和贺离约好了的,所以在教室等他。
十一点半下课,直到十二点了宋暖也没等到贺离的微信。
所有人一下课就直奔食堂吃饭去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 只有宋暖一个人, 双手托腮默默等着。
他不会忘记的,也许是有事情耽搁了,但是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多小时。
宋暖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 思忖半晌,最后给林萌萌发了微信,旁敲侧击——
【宋暖:萌萌,你们下课了吗?】
两分钟后,林萌萌发来了语音通话。
宋暖接起:“萌萌。”
“暖暖,我们上午就两节课,9点就下课了,怎么啦?”
听她吧哒吧哒咀嚼的声音,就能想象到她此刻一定是窝在寝室吃零食刷剧。
手机那边声音略有些嘈杂,而宋暖这边相当安静:“这样啊,没事,我就问问。”
“那我继续看剧了啊,嘤嘤嘤师父真的是太宠了!”
宋暖迟钝一秒:“哎萌萌,”她喊住了林萌萌,犹豫再三,“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班男生,贺离他……在寝室吗?”
林萌萌突然乐呵笑了几声:“暖暖宝贝,原来在这儿等我呢!”她调笑:“绕这么大个圈子,你直接问贺离本人不好吗?还能拉、拢、感、情!”
“……”宋暖脸一红,“你别误会,是因为他落下的课程太多,所以我答应给他补课来着……”
宋暖只听见语音那头电视剧的杂音戛然而止,林萌萌无声了好一会儿后,才不可思议缓缓道:“暖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宋暖摸摸鼻子:“是真的,真的只是补课而已……”
林萌萌诧异的不是他俩私下的交情,而是……
她倒吸了口气:“补课?你给贺离?”
她怎么是这个语气。
宋暖:“嗯……怎么了吗?”
“补啥?”
“英语和高数。”
林萌萌仿佛听的是世界未解之谜:“然后呢,贺离他也乐意听?你们是在玩儿过家家?”
什么叫他也乐意听?
宋暖轻哼:“萌萌,你这意思是我很差劲吗?”
林萌萌辩解:“不不不,暖暖你这要是算差劲那我就是扑穿地心了,你听我说,贺离他大学学分早就修完了,所以压根没必要来上课,虽然不明白他为啥要复读一年大二……”
林萌萌想不通了,“我就奇了怪了,你说一个坐等毕业的人闲着没事又复读又补课的,温故知新吗难不成?”
宋暖思绪混乱,一时间愣住了。
林萌萌的话她反复琢磨了好几遍,才懵懵出声:“你说贺离他……其实都会?”
“不仅会,提前两年自修完所有学分,大概是个学神吧。”
“……”宋暖当时就傻了,那她这么多天苦口婆心地给他讲课,不是很蠢吗?
和林萌萌说完,宋暖独自沉默,觉得自己愈发猜不透他了。
贺离一直没消息,不过也是,他又没有学的必要,也难为他听她念叨了这么多天。
宋暖心里堵堵的,倒不是怨他装不懂,只是自己等了这么久,他却一声不吭地就失约了,都没把她放在心上……
思忖良久后,宋暖有些失落,起身回了寝室。
回到寝室还没几分钟,宋暖就叹息着合上了书,她根本静不下心来。
心里闷得慌,宋暖坐立难安,却又不想虚度一下午,于是戴上耳机出门了。
今日是个无风沉冷的阴天。
耳机里放着那首“Monsters”,宋暖双手塞在外套口袋里,慢慢在校园里走着。
歌词里说,我看到你心里的野兽,和你的痛苦,向我倾诉你的麻烦,我会是你的灯塔。
她想知道,那个人,是否也需要一座灯塔。
着了迷一般,她觉得耳机里的音乐,每一首,每一句,都像是为他所写,为他所唱。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做喜欢。
也许知道,但是朦胧得不敢看清,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变得多愁善感了。
思绪万千,宋暖毫无意识地,就走出了校园,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E大。
空中花园。
她还没上去看过呢。
宋暖摘下耳机,微微仰起脑袋,暗沉的天,和灰色的云,压抑在空中花园之上,她突然觉得,这儿没有前两次好看了。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她默默叹了口气。
“宋暖?”
听见自己的名字,宋暖循声回首,只见陆星宇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宋暖凝了眉,原本想径直走开,离他远点,但瞟见陆星宇脸上嘴边有不少的乌青淤血时,直觉让她站在原地未动。
黑皮外套被陆星宇甩在肩膀上,里面的线衫看起来皱巴巴的,宋暖猜想他大概是刚才和谁撕打了一架。
富二代仗着家里有钱,嚣张跋扈,打架斗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宋暖淡淡:“有事吗?”
想起先前她和贺离那小子勾搭在一起,自己追了她这么久得到的永远都只有冷漠,陆星宇心里的火就燃了上来。
冷风中,他揩了揩嘴角的血迹,嘲讽:“你男人死了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瞎晃悠?”
宋暖眸中露出不悦。
这人莫名其妙就骂街,真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刚才就该直接走掉的。
宋暖默然。
陆星宇打量她几眼,随后轻蔑一笑:“你这表情,难道姓贺的没告诉你?”
宋暖狐疑看他,告诉什么?
陆星宇不屑摇摇头:“自己女人都瞒着,啧啧啧!”
明知他大概率是在故意挑拨,宋暖板着脸,还是止不住好奇:“你在说什么?”
陆星宇像是找着了解气的口,“贺离啊,贺程集团的小公子,宋暖你不知道吧?”
宋暖心里蓦地咯噔了下。
陆星宇一副吊儿郎当的得瑟劲儿:“人家今天爹没了,刚才还跟老子去了趟局子,心里一定不痛快,你也别怪他骗你,要不是做笔录听见了,我也还蒙在鼓里呢!”
转眼他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家那贺小公子可真够能演的!”
宋暖僵在原地,今天这么多意料之外的消息一股脑塞了进来,她脑子一团乱。
他冷嗤,越过宋暖准备走,趾高气扬:“赶紧去安慰安慰那个没爹妈的孙子吧!”
“陆星宇!”
身后的宋暖肃声,陆星宇脚步停住,只听平常温温软软的小女孩此刻语气生硬,带着怒意:“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口不择言,你会后悔的。”
陆星宇微愣一瞬,难以想象性子软弱的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又好气又好笑:“宋暖你吃错药了?”
宋暖肃容凝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陆星宇慢慢敛了笑,脸上的痛意让他清醒了几分,嘴里痛骂了句贺离,愤愤离开。
*
E大和G大之间的十字路口。
宋暖发了好些条微信给贺离,但都没回应。【公*众*号*小*甜*宠*文】
她有些焦急,虽然他就是贺程董事长孩子的事,她才得知没多久,但比起诧异惊愕,宋暖更多的是担心。
最后她拜托林萌萌问了他们班男生,才知道贺离从来不在寝室住。
从不在寝室住?
那先前那晚,他把房子让给她,说是自己睡寝室反正也是空着是为什么……
宋暖来不及多想,拦了辆出租车,赶忙去了E大附近的那个新小区。
……
乌云摧压,天色更暗沉了,大概是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屋内没有一星半点的灯亮,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可有可无。
阴霾冥冥,似无天日。
贺离摊靠在沙发上,一瓶烈酒饮下,刺激着肠胃,也刺痛着伤破的嘴角。
他的眼眸黯然,喝了酒后,充斥着血一般的丝红。
眼睛红了,一定是因为酒太烈,一定是这样而已……
他闭上眼,往后一靠,不再去想,可身上的疼痛也分不去他的意识。
半晌后,他猛然想到什么,艰难活动了下受伤的胳膊,在沙发茶几上都扫了一圈,才翻找到手机。
他盯着微信良久,眸中情绪低迷,最后给宋暖回了一条,说是今天临时有事不去了。
那条微信刚一发出去,他正要将手机扔回茶几时,突然就响起了请求语音通话的声音。
贺离微微一怔,缓缓收回手。
是宋暖打来的。
他的神情意味不明,迟疑着,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接通。
“贺离。”她温声轻唤。
她的声音落在耳边,轻轻柔柔的,带着点惊喜。
她等了很久吧。
贺离缓了缓,低声:“嗯。”
宋暖知道,他现在心情一定糟糕透了,她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时,贺离嗓音低沉,旁若无事地说了句:“今天有事,别等我了。”
闻言宋暖一滞,沉默了很久。
贺离此刻情绪复杂,见那边的人不说话了,垂眸淡声:“我先挂了。”
“贺离!”
他刚说完,就听见了手机里传来那女孩轻急的声音。
接着,她低声:“……我在你家门口。”
迷蒙的眸色一瞬清明,贺离彻底怔住,缓缓坐直了身子。
宋暖小声试探:“你……在家吗?”
贺离的神情有瞬间的不自然。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开门,他不应该让她看到自己一身的伤和颓废的模样。
但在这萎靡消沉的时候,想见她的心情,又怎能是理智能抑制得住的。
搭在沙发边的拳握紧,数秒后又渐渐松开。
终于他还是起身。
门缓缓打开。
果然,那个女孩握着手机,站在门口。
她的眼中,是担忧,是灰心。
但当他开门的那一刻,她淡淡的眸光瞬然亮了。
宋暖下意识往前一步,“贺离……”
话音止在嘴边。
因为她看到,他白净的脸庞,有着和陆星宇一样的淤青和暗血。
贺离缄默片刻,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屋。
宋暖没多犹豫,跟了进去。
而沙发边角,堆了一地的酒瓶子。
那是什么牌子的洋酒,宋暖不懂,只知道那时连空气里都溢满了浓烈的酒精味。
宋暖看着他步履微晃着,一踉跄,身子跌靠进了沙发,心里蓦然漫上一阵心疼。
宋暖轻步走过去,他却只是云淡风轻地拎起酒瓶,仰头灌了几口。
不见了平日里疏懒的笑,他深邃的眼窝,和眼尾迷人的桃花双眸,此刻都蒙着厚重的阴翳。
贺离又连着猛灌了几口,仿佛是要将自己浸溺在烈酒中,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此。
酒瓶突然被人抽走。
手心一空,贺离顿了顿,沉沉的眼皮略掀,迷醉的眸子定定凝住站在沙发边的女孩子。
他以为,这一幕过后,他在她的心里,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地痞流氓了,混账、古怪、罪恶到尘埃。
他以为,她这么乖的女孩,肯定会想要远离,想要逃走。
而她只是慢慢地,轻轻地,将酒瓶子放到了一边。
宋暖在他边上坐了下来,从包包里抽出两张纸巾,在贺离意外的眼神下,伸手小心擦拭他的嘴角。
唇边的裂痕混着酒渍,一定很疼。
贺离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只听宋暖温柔软声:“酒精会刺激神经系统,伤口不容易愈合的,等好了再喝吧。”
贺离眼底掀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波澜,又很快敛去,半晌后,他才低哑着扯出了个音节:“噢……”
宋暖放下纸巾,犹豫着说:“你是不是……和陆星宇打架了?”
贺离沉默了两秒,垂下眼帘,全然不当回事:“他嘴巴不干净。”
宋暖想起之前在E大碰到陆星宇,他说的那些话。
她想,一定是陆星宇当着贺离的面,说他是没爹妈的孩子,激怒他了。
虽然是陆星宇太过分,但宋暖不想他出事,她轻弱的声音满是忧虑:“打架……会受伤。”
静默了一会儿。
“他说我们,倒凤颠鸾,是露水情缘,”醉酒的迷离弥漫上眉睫,贺离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说该不该打?”
当然,陆星宇不可能说得这么隐晦,他那时嘴里吐出来的词,可糜烂荒淫多了。
宋暖一怔,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和陆星宇打起来。
“我还以为……”宋暖微微一顿,随后像是舒了口气,“让他说吧,没有关系。”
清者自清,只要没有当面辱骂他就好。
她倒是想得开,但损她名誉,他没法忍。
默然片刻,贺离的眼神讳莫如深,“以为什么?”
宋暖对上他探询的目光,心中略微一颤。
四目相对,她在内心挣扎了很久。
冗长的安静后,她低下头,语调温缓地告诉他,她来之前听说的那些事。
贺离的神色逐渐凝重。
看来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要崩塌得一发不可收拾了,最开始还想着刻意在她面前扭曲自己,现在想想,突然有点后悔。
那是一种,害怕她抗拒的心情,琢磨不透。
他的神情有些许暗淡。
宋暖纯净又怀柔的眼睛轻轻一眨,忽然她说:“贺离,佛经上说,生命的流转,是无始无终的生死轮回,死,不过是肉体的凋零,那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境界的开始。”
她的声音如玉一般温润,贺离抬眸,视线安静停留在她细腻精致的脸上,默默听着。
宋暖细细回忆:“我以前常去寺庙听大师说禅,他说,人生的悲欢,既是永远定格,也是芳华刹那,生和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暖坐在边上,她的单纯和天真,像是治愈他心疾最好的良药,最后她说:“你还有数不尽的因缘邂逅和秀丽风景,所以……你要好好的呀。”
她眸中的关切,是他这十年间,从未见过的。
上一个对他如此的人,已经走了十年了……
她居然是在怕他难过。
最后听到那句话,心头一荡,贺离确定了,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贺离扯了扯唇,虽然笑得不太好看,染尽酒意的声线也没那么磁朗了,但总归是褪去了几分黯然。
他用嘶哑的嗓音取笑:“小小年纪,怎么爱听禅啊?”她还真的是老年人心态。
宋暖不好意思地擦擦鼻尖:“以前我外婆爱去,我就跟着了……”她又正经说:“不过,佛家很多话真的很有道理的。”
贺离唇边略弯的痕迹深了深。
他笑了,宋暖也不自觉漾出温情的笑意。
虽然他没有撕心裂肺,现在看上去也好多了,但她觉得,毕竟是亲生父亲去世,哪有这么容易释怀。
宋暖温声:“贺离,别难过,好的坏的,没什么过不去的。”
短暂停顿一息,他漠然敛眸:“不难过。”
也许心底有过一点苦涩,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贺离声线凉薄,语气冷彻:“他死有余辜。”
宋暖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木讷住了。
地上的酒瓶子,空的满的,东倒西歪了一地。
他明明心里是不好受的,却还那么嘴硬,偏要和自己死死僵持。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宋暖还是想要劝慰:“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呀,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有血缘亲情的。”
“亲情?”贺离勾起平日里倦懒的笑意,但此时看上去那么嘲讽:“我用不着他尽半点父亲的责任,但他偏偏连个男人都算不上,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一个人逼得如此愤恨地痛骂自己的父亲。
他的眼底,有着真真实实的憎恨。
宋暖怕说错话,只轻轻唤了他一声:“贺离……”
“那个人,表面上端的是贺程董事长,是媒体赞赏的正人君子,满嘴的经商道德端正品行,”贺离突然讥讽一笑:“其实就是个伪善的禽兽!”
宋暖想,他现在一定需要有个人听他诉说心事,她想做他的灯塔。
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的目光缓缓落向远处,定格于摆在电视柜的那个相框上。
良久。
“我妈妈去世十年了,”贺离浅瞳微眯,神情邃远:“死在离婚后的第二个月,脑溢血。”
宋暖有几分震惊,那天看到的相框里的那张老照片,那张被他用心保存的老照片,一定就是他的妈妈……
贺离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渐渐失去了焦点,他靠着沙发背仰躺着,似是极度无力,随后缓缓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部,“因为这里……留下了旧伤。”
怎么伤的?
宋暖想问,但又怕触及到什么。
他淡淡:“那个时候,他甚至连我妈的葬礼都不闻不问,才过一个礼拜,就往家里带了另一个女人。”
贺离陷入旧回忆的黑色漩涡。
他记得,他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义上是他继母的女人,虽然那时候,她对年幼的自己很好,也算是当作亲生儿子对待,但父母离婚,生母病逝,父亲冷漠,这一切的一切,在他心里的隔阂,都是不可能逾越的。
“从那之后我就很少在家,哪怕假期也几乎不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尘封在心底的那些事告诉她,似乎不知不觉中,她成了自己的某种寄托。
宋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语气除了憎恶,似乎还有懊悔和自责。
宋暖有些明白了,什么叫父母离婚,连累的是孩子。
她在心里微叹:“贺离,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
“不,”贺离眸色一深:“是我错了……”
“那天晚上,我回了趟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神情冰冷嘲弄:“我看见,我所谓的父亲,掐着他现任妻子的脖子,扯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任凭她怎么求饶,怎么哭喊,都没用。”
透过略开的门缝,他看见他父亲在骂她,打她,踢她,砸了一地的破碎。
而他目睹事情的发生,也不过是在两个月前。
宋暖的心脏忽地揪紧,张了张嘴,涌上恐惧。
捏紧指甲盖的动作泄露了她的惊颤不安,贺离看在眼里,印证她此刻的所想:“你也不敢相信吧,贺东临,其实是个家暴的人渣。”
施暴多年,无人知晓。
“我以为那个女人是不敢报警,结果她死活拦着不让我去,后来我才知道,她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多可笑……”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害者恐惧害怕所处的环境,却又对犯罪者产生情感和依赖,甚至反过来同情施暴者。
“当年我妈头部的创伤,也是他打的。”
“是我错了,我知道的太晚了……”
无情的人是犯罪之人,讨厌的人是可怜之人。
贺离阖了眼,眉睫之间是挥之不去的寒厉。
所以他说,贺东临是死有余辜。
在殴打现任妻子时摔倒,重创了头部,手术后还是没躲过突发性脑溢血死亡,那是他的报应,是他欠他母亲的。
他一直以为,他父亲只是太过无情,离婚也只是感情不合,谁知道,隐藏在黑暗里十年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现在贺东临死了,至死也没能见到自己儿子最后一面。
也许人在经历过一次死亡后,总会在尚还弥留之际幡然醒悟前半生的种种,所以那场手术后,他给贺离写了一封信。
那是作恶者的悔悟,原谅?还是继续憎恨?
如果他默默无闻地死掉,贺离心里大概不会起半点波澜,因为他对父亲的概念是那么疏离和陌生。
但那封扬言着父爱情真的信,那封诉苦自己精神疾病的信,成了留给贺离锢心的铐镣。
世界崩塌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当你自以为事实如此,却又不断地反转,反转,再反转,最后恨不得,爱不得,因为留在世上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贺离想,如果他的身子也一点一点地冰凉下去,是否也是一种解脱……
他闭眼沦陷在的破败残喘的思绪里。
沉沦吧,这个世界,他疲倦了……
却突然,身上一暖,像是溺水濒死之际有人拼命拉他上来。
贺离心间一颤,缓缓睁开眼。
是宋暖用小小的身子抱住了他。
宋暖俯身环抱着他的脖颈,而贺离靠躺着,脸蹭在她的颈窝。
宋暖轻轻抚着他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孩子,那么温柔。
但是她没有说话。
善和恶,哪有什么界定,恶善都是互存的,也许那人犯的错,做的恶,在世时该遭人唾骂,也不值得被原谅,但人死了,就是最大的因果报应。
她想,不能被仇恨束缚一生,活着的人,应该有个全新的开始。
此时此刻,一个的拥抱,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有意义。
那双柔软的手在他凌乱的发上轻缓拍抚,他被女孩半抱在怀里,那么温暖。
恍惚间让他觉得,这不是荒凉肃杀的秋冬时节,而是花开万里的春夏时分。
静思良久,贺离低低出声:“佛经还说什么了?”
宋暖一怔,反应过来后心虚得不行,她就是一个门外汉,旁听了几回而已,哪懂什么佛理,恰巧记得两句罢了。
宋暖支吾了下,故作淡定,小声:“佛曰……不可说。”
她略微局促尴尬地琢磨着措辞,有点可爱,可爱得像是驱散阴霾的一米阳光。
贺离低低笑了声。
他温烫的呼吸喷洒的侧颈,宋暖突然觉得这么抱着怪怪的,讪讪起身,松开了他的脖颈。
宋暖将耳边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也许是刚才的拥抱太过亲密,让她在羞涩中声调都变得软萌:“贺离,过去风光无限也好,不堪回首也好,你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新征程的。”
新的征程,一定会的。
她的眸中凝结着潋滟,贺离心中一动。
窗外骤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大雨,像是积蓄了一天的雨水猛地从上空倾倒下来。
哗啦啦的雨声中。
少年说,想听歌吗?
女孩点点头,说想。
他的声音低磁沉缓,太容易感染人心,让人动容。
……
Just something I can turn to,
somebody I can kiss,
I want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
爱和被爱,他想要的不过是这些。
他唱完这首歌的时候,雨也渐渐停了,匆匆来去,带走了阴沉。
常言道,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宋暖坐在他身边,静静听着。
如果可以,她想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在他的心结上划一个句点。
后来,宋暖在他受伤的侧额贴了个创可贴,顺便销毁了那些洋酒。
她回去之前,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那人说:“噢。”
*
接下来几日,贺离都没什么动静。
宋暖想,他需要缓冲的时间,独自想明白如何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所以没去打扰他。
周六没课。
宋暖一如往常,在寝室听听力,做习题,写论文。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菲菲打着呵欠,终于起床,准备和宋暖一起去食堂吃饭。
趁着她去洗漱的间隙,宋暖刷了会儿新闻资讯。
刚打开,她就怔住。
“江盛收购贺程”的新闻,宋暖一眼就瞟到了。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贺程如今没了顶梁柱,内部股东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能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表姐夫家的公司收购,那贺程今后根本不愁没发展。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贺程的控制权不再是贺家。
宋暖一时间不知道该哀叹还是该庆幸。
这时,手机有一通陌生来电。
宋暖犹疑了一下,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接这通电话,铃声响了十来秒后,她接通了。
“你好,哪位?”
“下来。”
宋暖握着手机,电话那端传来少年懒懒散散的嗓音,让她倏地愣住。
宋暖不敢置信,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贺离?”
“嗯。”贺离从容不迫,似乎在笑:“我在你寝室楼下。”
宋暖更加错愕,懵了两秒后,忙跑到阳台往下望,三楼的高度,很容易就能看清楼下的人。
金色的阳光璀璨,洒落在天地间。
楼下那个跨倚在单车上的少年耳边握着手机,慢悠悠抬起头,对上她投来的视线。
宋暖发着愣。
只听那人慢条斯理,懒声调侃:“别发呆了小妹妹,你们这儿不让停车。”
沉淀几日,再见时,他还是那个散漫不拘的肆意少年。
宋暖突然觉得心情都亮了几个度。
她抿出笑意,顺着他的话:“自行车……可以停……”
贺离眼尾轻眯,忍不住笑了声:“那你预备让我等多久啊?我有个数。”
他的手臂慵懒搭上车柄,像是真的做好了久等的准备,宋暖不禁莞尔,说来了。
“哎暖暖你去哪儿?”
菲菲刚洗完脸回来,就看见宋暖穿好鞋匆匆往楼下跑。
“我有事,就不陪你吃饭了!”
菲菲:“……”
凭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姑娘不对劲!
于是她相当有灵性地探身到阳台,果然一分钟后,看见宋暖上前和那个等在楼下的男生交谈。
又过了会儿,她震惊地看着宋暖坐上了男生的单车。
这还是她家不近男色的暖暖吗?!
*
白色的单车行驶在林荫道上。
宋暖坐在单车后座,轻捏着他的外套衣角两边。
树叶的光影映成片片的斑驳,在她眼前一闪一烁。
宋暖觉得,这大约是校园里最美的光景。
“贺离。”她甜柔轻唤。
前边的人勾起笑痕,懒懒的:“干嘛?”
这仿佛成了他们之间的固定句式。
宋暖只是想叫叫他。
“唔……我们去哪儿?”
贺离低朗的嗓音和着暖阳中的清风,传到她的耳畔:“食堂,吃饭。”
宋暖望着他的背影,浅笑:“然后呢?”
那人理所当然的语气:“周六,补课啊。”
说到这个,宋暖想起来了,嘀咕控诉:“可你明明都会……”
澄碧的晴空下,那辆白色单车不急不徐地在清净的校园驶过。
暖冬里的柔和日光照着他的浅褐色双瞳,贺离悠然微眯眼眸,他脸上的伤消退了不少,但侧额还贴着创可贴。
其实没什么伤了,但他似乎觉得这样很酷,也可能是因为某人。
贺离漫不经心却又透着几分正经:“那我给你补,早点修完学分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乌拉!
你们的码字机突然出现!
看,一点都不虐对不对,转眼就过去了!~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番外·约定吧②
贺离漫不经心却又透着几分正经:“那我给你补, 早点修完学分怎么样?”
宋暖含笑,学着他的语气:“噢。”
噢?
小女孩学坏了。
贺离眼尾上挑,啼笑皆非:“啧,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宋暖茫然一瞬:“什么套路?”
那人幽幽叹气, 仿佛是在感慨她笨,随后故意肃声:“问我为什么。”
听他的语气, 宋暖以为他不高兴了, 还真的乖乖问:“为什么?”
宋暖竖起耳朵,准备仔细听他说。
然而,阳光下骑车的少年半晌没有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 才听见他低低笑了几声。
宋暖正觉奇怪, 就听那人得逞笑说:“你也太好欺负了。”
“……”
敢情是在捉弄她吗?
宋暖撇撇嘴,准备三分钟不搭理他。
柔风似水, 天空飘浮着白云点点,如洗的蔚蓝帷幕下, 单车驶出了G大,过了一条十字马路,慢悠悠穿行在E大校园里。
在这样闲散无事的时间里,会让人生出无限遐想。
还挺不错的。
单车在空中花园停了下来,贺离将车子停靠在了一边。
扬手一指, 他问:“去过没?”
空中花园。
宋暖摇了摇头, 她想上去看看很久了,但一直没去成。
贺离似乎对她的回应很满意,唇角噙笑, 转身迈步走上台阶。
宋暖顿了一瞬后忙不迭跟上他。
明明说要去食堂吃饭,结果跑这儿来了,不过这天气风暖日丽,不上去看看似乎是在浪费这大好的风光。
空中花园蜿蜒的台阶盘旋而上,像螺旋一般直绕到顶层。
贺离步履稳健,不紧不慢地走在宋暖跟前一步。
“贺离,”身后的宋暖突发奇想,明亮的双眸满怀期待:“空中花园有没有什么传说之类的?”
按以往的经历来看,总会有一些奇事轶闻流传在各自的学校里,虽然大部分可能是老学长学姐们一时兴起留下的杜撰。
但作为校园野史,许多美丽的故事还是很让人神往的,比如X大的情人谷,比如N大的知遇桥……
宋暖觉得,空中花园这么美的地方,也该有个唯美的故事传说才对呀。
贺离慢慢悠悠踩着台阶,抽了个空档侧首看她一眼,小女孩眨着清澈的眼睛,那么单纯。
两秒后,他浅薄的唇不怀好意地微微上扬:“有啊。”
宋暖漾起惊喜又好奇的笑容,快走两步追上他:“是什么?”
贺离凝向身边的女孩子,她扶着楼梯扶手,追赶着他的步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贺离下意识放慢脚步,眸中多了一丝兴致:“嗯……”
他的语气是刻意的深远,边走边说:“听说E大建校初始,空中花园就在了,那时候是民国时期,社会动荡,战乱频繁,都过不上什么安稳日子,更别说那些风花雪月事了……”
贺离顿了顿看她一眼,唇边掠过一点孤度,低沉着嗓子说:“能有个不存在硝烟的地方谈情道爱,你说,是不是很难得?”
宋暖听得很认真,点点头,期待后续:“然后呢?”
“然后啊……”他像是在故意吊她胃口,拖长尾音,不疾不徐:“乱世中的一方净土,就是这儿了。”
宋暖恍悟接话:“所以空中花园,就类似情人谷那样?”
校园约会聚集地。
贺离原本一时没编出来,但听了她的话后,觉得这样也不错,顺着她说:“嗯,那时候,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小情侣登上天台约会,看星星看月亮。”
好像很浪漫。
宋暖抿着向往的微笑,片刻后又慢慢端正了神情,轻叹:“虽然美好得让人动容,可惜乱世中的爱情,有那么多人逃不过生死离别的结局。”
他们正好走过拐角,经过无光的楼层,墙柱的角度遮挡了阳光的照射,一片阴暗。
就在宋暖兀自感慨的时候,贺离淡声:“命运难违,但这儿的回忆是永存的……”
他突然又压低声音,不明意味:“据说百年后的某个深夜,有个失恋的学生睡不着,独自一人上了花园天台,结果发现远处栏杆的地方,并肩站着一对男女,看背影是在吹风……”
“而且他们穿的是……民国时期的蓝黑色学生装……”
他忽然阴森的声调,宋暖发觉有点不太对劲,这听着不像是她想的绝美爱情故事。
宋暖噤声,侧目向他看去,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只见那人停住脚步,对上她的视线,深深凝她一眼。
没有日光的角落,连风都是森冷的。
气氛诡秘,一阵阴风吹过,宋暖不禁瑟缩了下,而眼前的少年声线虚哑,听得她心里发毛。
“那时候将近凌晨1点了,有谁会没事上来吹冷风,于是他搓了搓眼睛,再定睛看一眼,远处空空如也,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站了两秒后,猛地就往楼下逃。”
宋暖心颤,不敢动弹,在他深沉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微弱出声:“为、为什么……”
贺离一字一句,阴测测:“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刚才那对男女……没有影子……”
宋暖呼吸一窒。
他果然……
是在说灵异故事……
贺离似笑非笑探了眼她脚后,微扬下巴:“看你身后。”
明知道不能再听他忽悠,宋暖还是忍不住慢吞吞偏过头,往后面看了眼。
第一反应是,她没有影子……
“啊!”那一瞬,宋暖真的吓到了,惊叫一声,想也没想蓦地就扑进了那人怀里。
衣襟被她紧紧握拳攥在手心,而她整张脸都埋进了他敞开的外套里。
贺离任由她缩在自己胸膛上,她的反应让他觉得好笑,勾起唇角调侃:“胆子这么小啊?”
宋暖已经是魂不附体,看加勒比海盗都吓得一夜失眠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对这些灵异故事是避而远之的,更何况这次还是置身其中。
半晌不见她说话,贺离垂眸看她,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发颤,他愣了愣,试探:“真吓着了?”
她喘息的起伏明显,贺离有些难办地舔了舔唇。
啧,一时起了玩心,结果逗过头了,他突然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思忖了片刻,贺离抬手拥住她,拍着她的头轻哄:“好了好了,假的,我瞎扯的,不怕啊。”
宋暖缓了缓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主动扑到他怀里,脸一红,立刻退开一步,低着头又羞又气。
怀里的温软一空。
贺离缓缓放下手,歪低脑袋去看她:“生气了啊?”
宋暖将身子侧过去一些,不说话。
完了,真闹脾气了。
贺离抓了抓头发,谁让她这么乖,想欺负,忍不住。
“去天台吧,这里冷飕飕的,”贺离调笑着伸出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喏,给你牵,牵着就不怕了。”
宋暖一声不吭斜睨他一眼,谁要牵了!
见她不搭理,贺离长长叹了口气,缓缓收回手:“不要啊,那我走了。”
完了他还意味深长地补了句:“你跟在后面自己小心点啊。”
宋暖瞥了他一眼,他还真的说走就走,这角落阴森森的没有半点光亮,连个影子都没有……
想到这里,没等那人走出两步,宋暖自己就追了上去,一言不发捏住了他的衣角。
贺离不动声色掠过一丝笑意,懒散走着,什么都没说。
他不禁在想,难道他的手没衣服有安全感吗?
走至顶层,跨出最后一个高阶后,瞬间阴暗溃散,日华灿烂。
天台栽满了花卉绿植,在微风里轻缓摇曳,仿佛是迎着阳光的明媚笑颜。
盛光美景当前,宋暖的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
日光下,她眯着眼缝惊叹欣赏。
“去那边。”这么好的风景,贺离反而没多停留,说着就往栏杆边走去。
宋暖怔愣一秒,脚步顿然停滞,她对栏杆有阴影了。
衣服被扯住,贺离回眸,看了她一会儿后转瞬失笑:“不敢啊?”
宋暖睨他一眼,他还好意思说!
贺离看似正儿八经:“那边风景好,真的,不骗你。”
他唇边的笑痕惑人又玩味,宋暖半信半疑,最后还是慢慢吞吞跟了过去。
站在围栏边,是尽收眼底的胜景,高处俯视下,E大甚至G大都一览无遗。
这里并不高,但身处此处偏偏让人生出能手揽日月星辰的错觉。
清新温和的风,吹得稀薄的云悠悠飘浮,叫人误以为自己正行于云端。
宋暖还从来没见过这座城市有这么惊艳的地方,方才的阴沉惧意直接抛之脑后,她伏上栏杆,对景色着了迷。
贺离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搭着手闲散倚在栏杆上,慵懒而笑:“你看,没骗你吧。”
他弯唇,幽幽轻语:“如果午夜12点来……更好看。”
“……”宋暖瞪他。
被她不满的双眸一盯,贺离扬了扬眉,有点委屈:“看星星看月亮啊,半夜的繁星最清亮了。”
宋暖狐疑,觉得他是故意的。
贺离勾着笑,转了个身,懒洋洋背靠着,偏过头去:“哎,新闻系的宋暖同学,你的职业规划是什么?记者?”
居然就这么被他猜中了,宋暖双手握在栏杆上,侧仰着头对上他的注视:“嗯。”
贺离眯了眯狭长的眸子,思绪飘远,她这温吞的性子,当记者容易被欺负吧……
很快耳边传来女孩轻柔的声音:“你呢?真的……混吃等死?”
贺离敛眸静默一瞬,之前是,但现在……
随后他满不在乎地斜挑了下眉:“昂,不然呢?”
宋暖当真了,瞬间苦口婆心了起来:“你这么厉害,可以做很多事情的,贺离,你未来可期,不要放弃呀。”
贺离曲着手肘往后散漫一靠,声线蛊惑:“心疼我啊?那你要不要考虑养我?”
他又哀怨一叹:“你看我现在,家破人亡,公司都没了,孤身一人流离失所,是不是很落魄很可怜?”
他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反而让宋暖觉得安心了不少。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宋暖毫不犹疑:“好啊。”
贺离略一沉默,随后笑得放纵肆意:“那你早点修完学分,早点赚钱养我。”
听起来这像是他要给她补课的真实目的。
但她知道,他就是个不言于表的人,心里的想法永远和面上相反。
宋暖突然觉得,他的心事也没那么难猜。
静默了会儿。
“贺离,”她凝望着身边闭上眼慵懒晒太阳的少年,温声:“和我约定吧。”
贺离慢慢睁开眼,扭头,看她的眼神多了分探究。
“不管你多落魄,我都会陪你的,直到你……”宋暖放低声音,缓缓说:“结婚了。”
直到你找到那个愿意为她拼命的女孩。
恍了恍神,浅瞳渐渐深邃,垂眸静思半晌后,贺离泛出若无其事的笑:“那你可要好好赚钱啊小妹妹,我不好养的。”
点点金光洒落在他凌碎的发丝,和风摩挲着他懒散俊朗的脸庞,宋暖静望少年笑意疏懒的侧颜。
大抵是沉沦了其中,她温软乖声:“那你帮我补课吧。”
闲散倚靠身边的那人眸色幽深,最后低头轻笑:“噢。”
……
闲适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是十二月底了。
那次之后,一有空闲,他们就会约在图书馆,美其名曰学习,实际上……还真的是在认真学习。
在贺离的教学下,宋暖觉得,她似乎可以在明年上半年就修完所有学分了,之后,就能提前实习。
而贺离这个坐等毕业的人,除了宋暖没课的时候来给她补课外,后来甚至在她上课的时候也来,说是要跨校蹭课,多了解不同领域的知识,让宋暖给他占个座位。
这个勤奋好学的理由,宋暖无法反驳。
后来全班都知道了,宋暖同学每天都带着隔壁学校的贺离一起听课,关系匪浅。
坐在角落的副班长陈征,每天都要经历“我追的女孩和别人好了”的扎心和“他们一下课就甜甜蜜蜜言笑晏晏”的视觉冲击,又气又无奈,却只能暗戳戳在贺离的名字上划圈圈诅咒。
某次下课后去食堂吃午饭。
菲菲八卦的语气,旁敲侧击地问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怕她瞎扯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论,宋暖忙解释说他们只是师生关系。
菲菲才不信,她都亲眼看见过她上了人家的车,走得这么近,怎么可能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师生啊……”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贺离原本是在慢悠悠吃着饭,听她这么说,不紧不慢:“那是不是该有报酬?”
宋暖一怔,他居然不帮着她解释,还添油加醋!
而菲菲则是坐在边上好整以暇地期待后续。
贺离勾了勾唇:“没钱,肉|偿你觉得怎么样?”
菲菲一把捂住即将惊呼出声的嘴:肉|体交易?这么劲爆?!
他如此不加掩饰的调戏,绯红瞬间蔓延上宋暖的耳朵,脸颊,甚至鼻尖,她掩饰自己的慌不择路,从餐盘里夹了块肉丢到他碗里,羞恼:“给你,肉|偿!”
贺离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多出的那块红烧肉,又抬眸凝视对面那个双颊绯红的纯情少女,笑了笑,执筷将自己的鸡腿夹给了她。
“是我肉|偿。”嗓音缱绻,他说。
宋暖:“……”
难道是因为她给了他打发时间的机会,所以倒贴?
目睹全过程的菲菲吞咽口水,终于明白,贺离为什么是E大论坛女生最想谈恋爱的对象了。
要不是暖暖先勾搭上了,她都想当场扑上去。
*
十二月份的最后一天。
元旦假期,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
姜辰先前跑来问宋暖要不要一起回A市,宋暖踌躇了良久,最后拒绝了,说是课业多,来回浪费时间。
其实,她是在想,如果她回去了,那个人就只能一个人跨年了。
不想他一个人。
所以她选择留下来陪他。
这天早上,宋暖给贺离拨了通电话,告诉他,自己不回家。
电话那端静默了片刻后,传来一声尾音轻快的“噢”。
宋暖漾着浅浅的笑,她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一定心情不错。
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往常他会说,该去图书馆好好学习了,或者是来食堂蹭饭了,然而这次他什么都没说。
菲菲回家了,宋暖在空空的寝室一个人呆着。
她想,要不要主动邀请他一起跨年,思忖再三,在聊天框输入又删减了好多次,最终都没发出去。
后来,天都黑了。
宋暖趴在桌子上,开始自我怀疑。
他没找她一起跨年,所以她不回家是为了什么……
宋暖握着手机,在寝室颓然了一天,全然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过完今年的最后一天。
一直到晚上将近十一点,宋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失落半晌,打算洗漱睡觉算了,这时,沉寂一天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
宋暖拿过铃声不停清响的手机,瞬间又惊又喜。
是贺离!
“睡了没啊?”
刚接通电话,就听见了那人独特的倦懒嗓音。
宋暖抿着笑意,忍住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期待他的电话:“还……没。”
“噢,那……”贺离顿了顿,宋暖握着手机放在耳边,仔细听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两秒后,他悠悠说了句:“早点睡?”
“……啊?”她愣愣出声。
直到手机里传来那人低低的笑声,宋暖才稍微反应了过来。
“下来吧。”他隐含笑意,懒声说。
心情一上一下,宋暖发现这人老喜欢捉弄她。
那人像是嘶声哆嗦了下,呵了口气提醒她:“晚上冷,多穿点,要是冻着了我可没多余的外套脱给你啊。”
宋暖晓得他总爱用调笑揶揄的语气说着关心的话,她乖乖地说知道了。
出门的时候,宋暖加了条白绒围巾,手里又抱了一条黑色的。
校园里静悄悄的,大多学生都已经回家了,枯树边的道路照明灯不算亮,只发着微弱的光线。
冬夜的冷风真的很凉,半明半暗的昏黄灯光下,有个少年,倚在单车上,等在女生宿舍楼楼下。
他穿着黑色运动服,虽然是冬款,但看上去似乎并不太保暖,他呵出的热气很快就在空中凝结成了白色的雾。
好在他并没有等太久,宿舍楼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随后走出来个女孩子。
还是那清爽简约的丸子头,她穿着奶白色的羊羔绒棉外套,围着同色围巾,修身长裤包裹着纤细笔直的腿,往下是一双毛绒绒的中短冬靴。
看着就很暖和。
贺离翘起唇角,看她小碎步跑向自己。
“动作挺快啊,还以为你换衣服得好久。”
宋暖心虚轻咳了声,她穿得整整齐齐一整天了,随时都能出门。
贺离抬腿踩上一只脚踏:“上来,走了。”
宋暖没有直接坐,而是将怀里抱着的黑色围巾展开,伸手绕到他的脖子上,缠了一圈。
他坐在单车上,所以她不用踮脚也能够着。
空落落的脖颈突然有了丝温暖,贺离微怔,却见给他围围巾的女孩子做完这事后,默不作声退后一步,乖乖坐到了后座。
宋暖捏住他的衣服两边,学着他的语气:“快走吧,再吹会儿冷风我可没有多余的围巾给你了。”
贺离哑然失笑,舔了舔嘴角。
这小女孩似乎是被自己带坏的。
夜幕之下。
“贺离。”
她坐在单车后座,听着轮子在路上驶过的熟悉声响,轻声问:“我们要去哪儿呀?”
少年骑着车,话中带着深隽的笑:“看星星,看月亮。”
*
宋暖以为,他会带自己去个热闹暖和的地方,毕竟跨年夜,也是值得做一番有仪式感的表面文章的。
但她万万没料到,贺离会带她到空中花园。
她更没想到的是,那盘旋而上的螺旋阶梯两侧的扶手,挂满了霓虹灯串,在夜色中流光溢彩,照亮了每一个台阶,一直延伸到最顶上。
好漂亮。
宋暖万分诧异,轻轻踏出一步,彩光斑斓的幻影笼罩在她周身。
“我这表面文章,喜欢吗?”
贺离抱臂在她身后,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
宋暖眸中有着星辰般的光亮,闻言她惊喜回首:“这是你弄的?”
贺离噙着笑斜挑眉眼,不可置否。
宋暖含笑抬起脑袋,小巧的鼻尖被风吹得有一点红,她仰视着那自下而上的绚美灯光:“真好看。”
深深的夜色里,霓虹灯的光彩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望着她欢喜的样子,贺离不自觉浮现出柔和的笑:“上面更好看。”
宋暖迫不及待想要上去看看,上次来这儿后的阴影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的手机壳是毛绒的,虽然好看也保暖,但衣服口袋不太方便塞,所以下了车她一直握在手里。
贺离拢了拢脖子上的黑色围巾,走近她说:“给我,帮你拿。”
宋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手机,眨了眨明美的眼睛:“好呀。”
对他,她从来没有任何防备。
宋暖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贺离淡笑了下,抬手伸向她。
就在宋暖以为他要接过她的手机,准备松手的时候,那人同时连着她的手也一起握进了掌心。
她冰凉的手瞬间就被他掌心的温度紧紧包裹着。
宋暖一颤,心脏一下跳得飞快,手被他握住后,她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而贺离没有说话,只是若无其事地牵着她,抬步走上台阶,步履从容。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仿佛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却在转过头的那一刹那,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挑。
很快,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空中花园底层。
“陆哥,那不是贺离的车吗?”
这时,陆星宇和几个纨绔哥们从空中花园经过。
陆星宇朝着那处瞥了眼,确实是贺离的车没错。
他轻嗤,别跟他提这个名字,一提就想起抢女人的仇。
陆星宇的神情不屑一顾:“干老子屁事,喝酒去!”
他刚要收回视线,突然被一道莫名的银色反光刺了下眼,下一刻他似乎瞟见暗处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陆星宇皱眉,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疑惑盯着那处看了会儿。
“咋了陆哥,走啊!”
同伴催促了声,陆星宇犹疑片刻,懒得多管贺离的闲事,很快和他们一起勾肩搭背着走了。
*
夜色很深,如泼了浓稠的墨。
一轮冬月当空,显得那么明亮皎洁。
月华如流水,渲染着天地,温柔辉映在花园天台。
宋暖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得半晌合不上嘴。
原本晦暗的天台,此刻有各色绚丽华美的灯,有一片开得静谧无声的花,还有一个小小的木质秋千。
宋暖怔怔良久,忽然明白了什么:“难道你今天……都在做这些吗?”
所以才会一整天没找她。
贺离耸了耸肩:“临时起意,”又瞄了她一眼,佯装哀怨:“下次不回去早点告诉我啊,一天做完这些,很累的。”
原来,他是特意在给她准备惊喜。
宋暖心里涌上一阵暖意,乌黑潋滟的眼眸一瞬不瞬凝着他,鼻子忽然一热。
贺离对上她的视线,抬了抬嘴角:“嗯?含情脉脉的,要感动哭了?”
宋暖抿抿唇,违心地说:“没有。”
他心知肚明,隐笑:“噢。”
随后,贺离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还有一分钟。”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他笑说:“现在看月亮,下半夜看星星。”
夜空中,有烟火。
他弯着嘴角,拉她到秋千坐下。
他将宋暖的手机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绕到她身后轻轻推动秋千,然后神神秘秘地说:“倒计时。”
宋暖坐在秋千上轻缓摇荡,望着月光,望着烟花,听着身后那人磁朗的声音。
“三……”
“二……”
宋暖想着,等他说了一,自己要对他说第一句新年快乐。
她算好了时间,笑容灿烂,霎那扭头:“新……”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他没有说一,而是说了别的,贺离垂眸静静凝着她仰起的白皙脸蛋,声音微沉好听,透着丝丝惑人的柔情:“今天,我会一个人徘徊在十字路口,或是成了每天喝得烂醉的不良少年,在网吧通宵到天亮,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和落寞吞噬……”
四目安静对望。
听着他突然正经的话语,宋暖有些紧张了起来,一动不动。
贺离眼中拂过笑意:“所以,你的出现,我很庆幸。”
“宋暖,”他低头凝望着女孩,一如当初她在这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温声:“和我约定吧。”
“如果有一天我功成名遂,你为我写一篇报道。”
出乎宋暖意料之外。
他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重新面对这个世界,逆光前行,这是她新年最大的惊喜。
宋暖笑颜一展:“好啊。”
贺离狭长的桃花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还有话要说:“宋暖,我们……”
蓦地,他戛然而止,赫然瞟见花坛处映着两个缓慢移动的影子,细细去听,隐有沉沉靠近的脚步。
他不继续说了,突然神情严肃,宋暖茫然一瞬:“怎么了?”
“嘭——”
一声花盆不慎被碰摔的脆响。
宋暖惊愕,循声望去,天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戴着黑色口罩,压着黑色棒球帽,看不清面貌。
不等他们反应,那两个男人直接冲了过来。
很明显,他们是冲着贺离去的。
贺离想也没想,一把将怔愣中的宋暖推开几步远,下一刻那两人就挥拳而来,他毫无防备,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宋暖惊慌失措:“贺离!”
那两个男人是下了狠手,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贺离反抗不得,蜷缩着,宋暖只听到他忍痛的闷声。
她一下就慌了,抱起边上的盆栽就往那两个男人身上砸去。
那两个男人被重物砸到,吃痛后跌了几步。
宋暖趁机冲过去扶起贺离。
“奶奶的……”其中一个被砸到肩的男人啐骂了声,有冰凉的银具滑落到手心。
另一个男人按住他的手臂,低声:“上头只说教训,别闹出人命。”
男人压抑怒气,这才将手心的东西收了回去。
“贺离……”宋暖扶起他,声音都发颤了。
贺离沉闷咳喘几声,揩了揩嘴角血迹,哑声说了句没事。
紧接着,他不动声色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从暗处把手机塞进宋暖手里,贴近她的耳畔,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她:“别怕,给保安室打电话。”
这两个显然是在社会上混的男人,不是简单的学生打架斗殴,来者不善。
那两个男人又移步靠近,贺离再次推开了宋暖,自己上前和他们撕打在一处。
宋暖踉跄着站稳,她的手在抖,但是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毛绒绒的手机套已经被满是冷汗的手心捏得湿湿的了,她不知道E大的保安室电话,好在G大离得近。
电话接通,宋暖立马低颤着声音求救,但还是被那两个男人发现了,他们下一刻就要扑向宋暖,却被贺离死死挡住。
可终归以一敌二,不是对手,贺离顺势曲腿,往一人要害处用力一击,这才将人拦住。
那人痛苦嘶吼一声,似是被惹怒,眼神丝红,扬手击向贺离胸口。
一道银光脱手而出。
伴随着一声异样的闷哼。
另一个人像是一惊,反应过来同伙做了什么,忙拉扶走他。
“你疯了!走,快走!”
那两人突然就张皇失措地跑了。
贺离的背影佝偻着,宋暖慌忙跑向他。
他垂着头,似乎站不太稳,宋暖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撑着他,带着点哭腔:“贺离,你有没有受伤?”
他缓了很久,才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没……没事……”
刚说完,他就再也站不住,脚步虚浮,双腿一软跪倒下去。
宋暖撑不住他的重量,却还是拼命搀抱住他。
“贺离?”她的声音里充斥着惊慌。
贺离没什么力气了,双膝跪着,低垂的脑袋慢慢靠在了她的颈窝,宋暖只觉得脖间那人的呼吸虚弱,气息奄奄。
要不是她抱着,他大概早就倒在了地上。
宋暖又喊了他两声,却没有听到半点声响。
她骤然慌了,忽然感觉到手里湿漉漉的,她懵懵低头,借着霓虹灯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自己的乳白色羊羔绒外套,都染满了血色。
宋暖眸心骤变,浑身一震,惊怖,恐惧,涌上心头。
哪里的血……
为什么会有血……
“贺离!贺离你说话,你说话呀……”她的泪水一下子就蓄满了眼眶,自脸颊流淌。
冷静,要冷静……
宋暖顿住,也不管手上都是血,蓦地擦了把自己的眼泪,她跪伏着抱紧靠在自己身上的贺离,稳住心神,空出只手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做完这件事后,宋暖再也忍不住,那人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宋暖声泪俱下,晃动着他:“贺离,你别睡,你刚才要说的话你还没说完呢,你别睡……”
可是,这苍茫夜色中,没人理她。
宋暖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一只手轻柔抚上她的发。
宋暖一滞,是那人虚虚抬起手,微抖着轻拍了拍她的头。
她哭笑着:“贺离……贺离!”
而贺离用最后的力气,低哑微弱着说出了那句还未说完的话:“我们……有……可能吗……”
没听到女孩的回答,他的手,就渐渐滑落在地了。
星星出来了。
说好下半夜一起看星星,怎么只剩下了女孩拼命哭喊着少年名字的声音。
灯光也暗淡了,秋千空荡荡的,漫天的繁星却无人一起作陪,浪漫的空中花园,一瞬萧瑟。
女孩泣不成声。
她记得,在十字路口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她记得,在排练室楼下的再次相遇。
她记得,那个少年爱拍她的脑袋,爱捉弄她,总是一副慵懒肆意的样子。
她记得,自己坐在他单车后座的每一次。
她记得,他身上的薄荷香,还有那双朦胧诱惑的桃花眼眸。
她记得月光洒落在他肩头,少年惬意俊朗的侧颜,他用那散漫低磁的少年音告诉她说,我们约定吧……
她知道,他的不羁放荡,他的满不在乎,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其实他的内心很柔软,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可是她怕……
这只是个华丽短暂的梦……
如果一眨眼,时间溯洄。
她没有在菲菲生日的时候中途离开去网吧写论文,她没有陪林萌萌回学校排练厅,她也没有去远洲赴陆星宇生日的邀约……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在304新闻系教室,上着那节让人头疼的新闻学概论。
“贺离……”
——我们有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1、没死
2、别打我,我亲妈
3、我溜了……
☆、番外·新征程①
三月份, 天气已经慢慢开始暖和了,秋冬的寒凉冷瑟逐渐敛去。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重影。
一曲春调,暖风如沐。
阳春, 一个诗情画意的季节。
临近正午,G大传媒学院, 新闻系304教室。
下课的铃声一响, 方还昏昏欲睡的众人瞬间来了精神,飞速收拾课本携手奔向食堂,如同百米冲刺。
菲菲知道宋暖要去校外, 她现在每天都如此, 所以招呼她一声后也走了。
很快,就只有宋暖一个人, 在清静的教室里,专心书写笔记。
新的学期, 宋暖申请了所有未读课程的自修。
那时辅导员和她再三确认,并且规劝她这学期的课虽然排得不多,但她要自修的课程可不少,急于求成反而适得其反。
但宋暖很坚持,她说, 她可以。
嗯, 她可以,她一定要在短短的一学期,修完剩下的所有课程。
然后……
宋暖缓缓放下笔, 浏览了一遍今天的课堂笔记,书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但字迹工整漂亮,足够赏心悦目。
收拾好后,她背上书包,走出了教室。
十字路口,车来车往。
宋暖站在那儿,等着红灯结束。
她的白色连衣裙在金灿灿的暖阳下,显得那么洁白无暇,再搭一件浅蓝色小外套,就足以抵御这个季节的温度。
“你怎么又不看红灯,再不长记性不理你了!”
“好好好,听你的,我错了。”
宋暖侧眸望去。
是一对情侣,女孩拽着男孩的手臂,而男孩亲昵地揽住了她,乖乖等绿灯。
宋暖站在侧后方,无声注视着他们,渐渐恍了神。
暖阳透过淡薄的云,春光倾泄,绽在她纤长的眼睫上。
宋暖默默收回目光,凝望人行道发着愣。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个颀长慵懒的背影和她擦肩而过,那人穿着纯黑运动服,双手揣在裤兜里,不顾红灯,走得潇洒肆意。
她的身高,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她怔怔伸出手,指尖一碰,眼前的画面瞬然碎成了金光点点。
是她想得太出神了。
绿灯了。
宋暖回了回神,她微敛乌黑的眼眸,唇边弯起浅浅的弧度。
原来重新来过,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他。
……
C市第一人民医院。
101单人病房。
宽大的推拉窗,干净明亮,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采光特别好。
窗前,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
蓝白色条纹病服的袖子被卷到了手腕往上,他舒服地撑着腰,望着窗外的翠绿草坪,神情惬意,极为享受。
过了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师和一长一少两个粉衣护士走进了他的病房。
给他做了日常检查后,医生边做记录边说:“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一周,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少年靠在病床上,平静应了声。
他的声音低缓好听,带着一点点沙哑,温朗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端端正正站在后面的年轻小护士大概是新来的实习生,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他几眼。
医生做完病历记录就离开了。
年长的护士边将今日份分装好的药放到他的床头柜上,边说:“记得饮食忌生冷油腻辛辣,最好都吃软质食物,刺激性的近期千万不能碰,胸腔上的伤不是开玩笑的啊,出院后也必须注意调理。”
放下药物,她继续话语不绝,警告:“上回偷喝可乐,惹女朋友生气了吧,再有下次,人小姑娘真要不搭理你了!”
少年俊朗的脸上噙着不拘的笑意,这个年长的护士是心胸外科的护士长,叫庄清,自从他住院以来,一切事宜都是她在负责。
少年调侃:“庄姐,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唠叨?”
这是在说她话唠,又夸她年轻,左右不得罪人。
年轻的小护士偷偷笑了声,庄清随即反应过来,忍笑训他:“就你贫!”
她们还要去给下个病房的病人送药,不能多留,交代几句话便离开了。
出了病房,年轻的小护士好奇追问:“庄老师,刚才那位病人,是叫贺离吗?就是院里大家都在惊叹的起死回生的那个?”
庄清停在医药架前,将各个病房的药分装到盘里,“什么起死回生,整那么玄乎。”
她回忆道:“三个月前这孩子胸口中了一刀,救护车送来的时候确实奄奄一息了,都以为是心脏受损希望渺茫,结果意外的是,他受伤的地方正好有肋骨挡着,刀口歪了点,抢救及时,在ICU住了将近一个月总算脱离了危险。”
说着,庄清沉默了。
她的丈夫是江盛旗下远洲国际的区域负责人,而江迟修身为江盛集团的二少爷,拜托了她在贺离住院期间多费心照顾,所以她就对贺离更多留意了些。
他的事,包括父母离异,贺程董事长脑溢血离世,贺程被收购诸如此类,庄清都有所了解。
也是个孤苦可怜的孩子。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庄清也是真的心疼他,生死边缘徘徊了一遍,除了一个日日都来的女孩子,和几个偶尔出现的同龄少年外,101病房几乎是除了无人问津。
小护士还沉浸在她的话里。
胸口中刀?是谁干的,这么没人性。
小护士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否则真的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庄清不解地瞄她一眼。
这小护士是昨天刚来的,叫凌唯,是G大医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家里托了关系,这段时间跟着她实习。
虽然刚才是第一次见,但凌唯出了病房,满脑子都是少年清隽迷人的脸庞,和磁性的嗓音。
她小声试探:“庄老师,你说贺离他……有女朋友了?”
庄清思忖片刻:“应该是吧。”
那女孩子每天准时准点地来给他送吃的,总不能只是普通朋友吧,而且那小子也没否认啊。
*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贺离背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懒洋洋凝视着墙壁上的挂钟,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当时针和分针都停在了一点的刻度上,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他浅淡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今天穿的衣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穿的那件。
白色连衣裙套一件浅蓝色短外套,简约干净,很适合她。
贺离靠躺在病床上没有动,只是微扬唇角,看着门外的人抱着个保温盒走了进来。
等宋暖走近,贺离故意哀叹:“饿死了。”
宋暖将保温盒放到床头柜,帮他把床桌推了过来,打开保温盒的盖,一样一样在桌子上摆好,“今天上午满课,我已经很快了……”
鼻腔瞬间沁入碗中飘出的鲜美香味。
他的饮食需要格外注意,所以每天下课,宋暖都会去他家里,做好饭再送来医院。
少油少盐,亲自做的才安心。
鸡汤表面吸去了浮油,所以很清淡,贺离俯身闻了闻,很香,但是,鸡肉呢?
他无奈苦笑:“又是只有汤,没有肉啊?”
宋暖将鱼肉和小米粥往他面前推了推,“庄姐说,要少吃。”
这几个月最难熬的,不是胸口的镇痛,而是……嘴巴的无味。
所以一个礼拜前,他忍不住悄声去了趟走廊的自动贩卖机处,淘了罐可乐,刚喝了口,被宋暖抓了个正着。
结果他吃了三天难以下咽的医院食堂病患标准营养套餐。
“我都瘦了,”他看上去很可怜,说着还扬起下巴凑近宋暖一寸,:“不信你摸。”
他微仰着头,递过自己的下巴,居然有点乖巧……
宋暖心一软,迟疑了会儿还是探出了手,摸了摸他下颌,手触的骨感,让她又心疼又好气。
宋暖收回手,小声嘀咕:“本来就没什么肉……”
贺离一听,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哇,这么绝情啊小妹妹,你变了。”
他双眸一眯,质问:“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狗?”
宋暖一时哑口无言,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穿了身蓝白条纹病服,倒是让他看上去比从前清秀了不少。
也可能真的是因为大病一场伤了元气,消瘦了,所以才褪了几分纵野。
宋暖轻咬了下唇瓣,递给他勺子:“快吃。”
床上,贺离盘着腿,姿态悠闲,却没伸手去接,甚至有点无赖:“你喂我。”
“……?”宋暖错愕。
见她讷讷的样子,贺离突然脸色一变,吃痛呻|吟:“啊……不知怎么的,今天抬手总感觉扯得心口疼……”
宋暖果然慌了:“发疼了?今天周医生没来检查吗?我去叫他!”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他拉住了手腕。
贺离一点不心虚,弱弱叹了口气:“检查过了,不宜多动,所以……”眸底的不怀好意一闪而过:“你喂我?”
宋暖只顿了一瞬,没有半分怀疑,点点头:“嗯,好。”
那人压住嘴角微翘的痕迹,懒懒倚着靠枕,等她来喂,看似虚软得很。
宋暖坐在床延,端着鸡汤一勺一勺喂到他嘴边,神情尤为专注,和学习的时候一样专心。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映亮了女孩白皙清透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日光熨衬下,变成了浅褐色。
和他瞳孔的颜色一样。
窗外,有嬉笑声,是那些趁着大好春光在草坪散心的病人,而病房内静静的,只偶尔有瓷勺碰到碗边的一点清响。
鸡汤快见底了,宋暖想问他是想先吃鱼肉还是小米粥,放下碗,抬眸的那一刻,才发现他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略有一丝沉迷,宋暖微愣了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过了两秒,她将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理了理,解释说:“早上洗了头,所以没绑头发……”
光洁小巧的额头隐隐约约掩在一层轻薄的刘海下,一眨眼,眉睫牵着几缕发丝微微轻动。
贺离默不作声,目光依旧凝结在她的脸上,宋暖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将刘海往边上拨了拨,想着该找个时间剪刘海了。
“我不太喜欢这个病服。”他突然没来由地说。
宋暖上下看了几眼他的衣服:“是穿着不舒服吗?”
是因为全身上下,没有绳带能拆下来给她绑头发。
贺离没说话,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痕,随后张嘴,提醒她继续喂。
他吃饱后,宋暖去了走廊外的洗衣槽清洗碗筷,而贺离在床上曲了条腿,抱臂舒懒靠着,阖目享受暖暖的阳光,从窗外温柔照射在他的脸上。
思绪悠长。
他回忆了很多。
原来,她已经陪着他,从沉沦的深秋,走到了绝望的凛冬,而如今这片旖旎春光,是她融化了冬雪,予他的心之所向。
经历过一次生死,大抵是心中有了对人世唯一的念念不忘,所以他在奈何桥若即若离地走了一圈后,终于还是回来了。
伶仃等死的人,有了生的执念,对她的执念……
所以,终是为她而归。
他沉浸在记忆里,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敲门的,一定不是宋暖。
“进来。”贺离声音平静,没什么情绪。
把手动了动,凌唯开门走了进来。
她长得漂亮,粉色的护士服穿在身上玲珑有致,看一眼就知道家庭殷实,被宠大的孩子。
凌唯手里拿了个记录本,端庄地走到贺离床前,声音温雅:“你好,我是心胸外科的实习护士,我叫凌唯。”
贺离抬眸睨她一眼,然后呢?
凌唯解释:“是这样,庄老师说,以后由我负责你的饮食记录。”
这得问做饭的人。
“哦,”贺离微一挑眉,抬了下手指:“坐会儿吧,她马上回来了。”
她?
凌唯看似轻松地笑问:“是刚才从你病房出去的女孩子吗,你女朋友呀?”
贺离静默须臾,眉眼不经意拂过一丝笑,别有深意:“快了。”
凌唯没明白他的意思,一句又一句地和他搭话,没坐多久,门再次打开了。
宋暖抱着擦干的保温盒,步子顿了顿,一进来就瞧见有个漂亮的小护士坐在那人床边,像是在闲聊。
凌唯站起来,等宋暖走近后,和她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工作。
宋暖极有礼貌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凌唯做好记录后,若有似无地看了眼贺离,才开门出去。
停顿一瞬,宋暖从门外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你睡会儿吧。”
贺离带笑“噢”了声,听话地躺下身子,侧过去面对她。
他默默看着宋暖从书包拿了本书出来,然后伏在桌上看。
宋暖安静看着书,以为他睡了,连翻书的时间都特别地轻缓,过了会儿,眼神无意一瞟,才发现他舒舒服服侧躺在那儿,正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和他不加掩饰的灼热目光一触碰,宋暖心头一跳,故作淡定地挪开视线,声音轻轻软软:“你快睡。”
贺离弯了下唇:“在酝酿了。”
宋暖一点不信,有谁会睁着眼睛酝酿睡意。
但她没说什么,大概是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逗趣。
书本翻了一页,宋暖低着头:“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平淡的语气像是在问无关紧要的事,但心里却是无比在意他的回答。
贺离枕着手臂:“谁啊?”
宋暖抬头瞥他一眼:“刚才这里还出现过第四个人吗?”
说完又注意到他的姿势,凝眉疑惑,不是说抬手会扯得胸口疼?
贺离神色惬意:“噢,那个小护士啊……”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唇瓣抬了抬:“她问我对姐弟恋什么看法。”
宋暖有点不高兴了,小声嘟哝:“这又不是病情的记录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四凌晨发,么么啾~
(一切为剧情服务,所以与医疗相关的专业知识部分如果有不科学的地方,纯属作者瞎掰,别杠我,杠我我就认错!哼……)
☆、番外·新征程②
宋暖有点不高兴了, 小声嘟哝:“这又不是病情的记录范围……”
踌躇了会儿,她低咳一声,忍不住问:“那你怎么说的?”
贺离疏懒挪动了下:“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回来了。”
这语气听着, 像是在抱怨她来早了。
宋暖心里一堵,突然不想跟他说话, 抿抿唇, 一声不吭垂头看书。
贺离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僵着小情绪不太开心的样子,低低一笑, 悠然扬声:“哎呀, 小姐姐哪有小妹妹可爱啊,你说是吧?”
宋暖不抬头, 也不出声。
“哎,对面的小妹妹, ”贺离撑坐了起来,语气挑逗地喊她一声,笑着:“天气这么好,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啊?”
他现在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宋暖瞥了他一眼,情绪平淡:“不去, 这里也能晒到太阳。”
贺离顿时弱小可怜又无助:“别呀, 再这么躺下去,心脏没事,腿得废了啊。”
他盘腿面对着她坐, 一脸苦怨。
只要他一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宋暖的心就硬不起来了,她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他产生了诡异的母爱心理……
琢磨了会儿,迟疑着:“那行吧……就一会儿……”
*
住院部大楼旁的草坪上,清一色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和陪同的家人,不管是坐在长椅上,还是铺垫子躺着,抑或到处走走散步,大家都在享受这暖春的照拂。
阳光正好,微风不噪。
怕他渴了,所以宋暖抱了个温水杯,和他并肩踏在草坪间的青石板小路上。
“红酥手,黄滕酒,满园春色宫墙柳,”贺离闲闲吟着,懒洋洋侧目,瞟了眼宋暖怀里的温水杯,颇为嫌弃:“哎,可惜你捧着的是白开水。”
宋暖睨他一眼,酒?想都别想。
无情警告:“酒你最好戒了。”
贺离深吸了口气,对着她乖乖一笑。
不喝,打死不喝,他不想再吃医院食堂所谓的营养套餐了。
阳光太暖和,清风舒缓得让人昏昏欲睡。
“在这午睡好像挺不错的。”沐浴在煦日下,宋暖舒服轻叹。
她突然有了想法,眼睛一亮:“房间里有软垫,我去拿过来你躺这睡会儿?”
蓝白色病号服穿在身上有些宽大,贺离理了理卷起的袖口,在明媚的日光下半合眼帘,挂着笑:“好啊。”
宋暖将温水杯放到长椅上,让他坐着等她,然后一路小跑着回了病房。
*
叶影层叠交错的荫蔽下。
贺离双手环胸,懒懒散散倚着树。
趁着大人在休息,一个丁点儿大的小男娃追逐着个滚动的小皮球,一个人跌跌撞撞着跑到了贺离边上不远的地方。
贺离侧头,斜眸打量了几眼这个路都走不稳的小男娃后,不知想到什么,眼尾轻挑,翘了翘唇,朝他喊了声。
“喂,小鬼!”
小男娃忽闪着大眼睛,歪着圆胖的脑袋看向这个穿着病服的陌生大哥哥。
贺离慢悠悠蹲下身子,勾了勾手指,诱哄道:“过来。”
那双桃花眼眸魅惑人心,随意不羁的野生眉尽显少年痞性的帅气。
他看上去,是那么轻浮痞气,那么离经叛道。
任谁瞧见,大概都会拦住那个小男娃,教他莫要靠近居心不良的陌生人。
但在孩童那不谙世事的单纯思维下,有时候反而更能看清人世间最本质的善恶。
就像他扑眨着眼睛看贺离,那人嘴角浮着自若的笑痕,虽然他的表情有点不怀好意,但他并不觉得这个大哥哥是坏人。
小男娃摇晃着小小的身子过去了。
贺离满意勾唇,从病服口袋掏出手机,扬了扬眉,神秘低声:“帮哥哥个忙。”
……
关上病房的门。
宋暖抱着卷好的灰蓝色软垫,手里还捏着本书,走出了住院部大楼,原路回去。
她在想,要不是只有一个垫子,她也想躺着偷个闲。
回到那张长椅附近,宋暖四处张望一圈,却不见那人的身影,只有温水杯还安安稳稳放在长椅上。
人去哪儿了?
宋暖奇怪,放下软垫,在树荫下摊好,随后侧腿坐了下来。
抚平纯白色裙摆,她从外套口袋拿出手机,刚想要给他打个电话,微信消息先一步进来了。
是贺离发来了两段语音。
一段5秒,一段3秒。
宋暖指尖轻点,扬声播放了出来——
“系、系不系……吕蒙扭……”
“不系撒了……”
宋暖:“……”
她懵了片刻,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重新听了一遍。
“系、系不系……吕蒙扭……”
“不系撒了……”
宋暖:“……???”
说的什么呀?
她满目疑问。
这声音不是贺离的,而是一个小孩子,语调稚嫩,咬字模糊。
太过含糊不清,宋暖凝着眉,听了两遍也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宋暖将手机放到耳边,正打算一字一字再细细听一遍时,她又收到了新的一段语音。
这次,口齿清楚多了。
虽然还是捋不直舌头,但已经能够让人听懂他的意思。
听上去像是受过了某种专业训练。
语音里的小男孩扯着软萌的声调说——
“你是不是女朋友呀?”
“不是删啦!”
话是说清楚了,但这让宋暖更懵了。
准确地说,她是心跳骤停,一时间愣了神。
她确认了一遍,是贺离的微信没错,可这声音怎么回事?
微信没有变声功能啊……
过了好半晌,将手机轻轻放到耳边,那段语音,宋暖反复听着。
如果不是他的手机被偷了,那……
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她不太敢相信,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耳边的语音循环不断,宋暖静思着,心跳和呼吸,都沦陷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
“你还要听几遍啊?”
头顶上突然响起一道沉缓低磁的嗓音。
思绪一抽,宋暖吓了一跳,蓦地扭过头去,双眸直直撞上了那双浅褐却深邃的瞳孔。
那个面容俊美的少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身后,他悠哉抱着臂,居高临下定定凝住她。
贺离不偏不倚,垂眸看着她细腻若雪的脸蛋,唇边的玩味一如往常,但他的眼神,耐人寻味。
因为他突然的出现,宋暖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错愕之余,心跳蓦然紊乱。
“你……你去哪儿了……”
宋暖微微仰着半个身子,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浓密的眼睫不自主地轻眨,耳垂泛出的瑰红都暴露了她紧张到加速的心跳。
紧张,是因为那双深隽俊眸肆无忌惮的注视,还有那段来自他微信的语音。
贺离缓缓倾身俯腰,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眉梢凝结着慵懒的光晕,他薄唇微启,意有所指:“是不是啊?”
宋暖呼吸凝窒。
他沉吟一瞬,略作思考后正色:“不是删了。”
话是这么说,但贺离并没有给宋暖任何反应的时间,而后轻舔唇瓣,倏地微微一笑:“删了我再加回来。”
一副“你往后余生都赖不掉我了”的表情。
“……”少年磁性的嗓音染着无尽的迷离,他不正经的散漫,让宋暖彻底失了魂。
“不说话我可当你默认了啊,”贺离语气轻佻,低了低身子,一寸一寸缓慢凑近她:“嗯?女朋友?”
随着他的逼近,宋暖脑子一空,整个人往后仰去,最后腰一没劲,脑袋砸在了软垫上,乌黑的长发也凌乱地披散着。
被迫成了仰躺的姿势,宋暖下一刻就想撑手坐起来,却没料到那人顺势压了过去。
当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大庭广众,就算是要亲吻也不能再这儿呀!
“……!”宋暖下意识伸手阻止他继续下俯,手心抵在了他硬朗的胸膛上。
一个明显抗拒的动作。
贺离停滞一瞬,转眼便皱紧了眉头,低吟了声:“嘶……”
意识到自己压在了他受伤的地方,宋暖慌忙收回手。
没了阻隔,那人继而俯身,下一秒便如愿埋进了她侧颈的发里。
“疼……”
声音是低微虚弱,嘴角却是噙着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轻轻一嗅,她发丝的清香瞬间侵入鼻尖,那么让人留恋。
贺离闭着眼舒服浅笑,嗓音低低诱人:“这样就不疼了。”
等宋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挨着自己,侧躺在了她身边,颈窝是他温热的鼻息,一呼一吸,泛起她心中恍惚的悸动。
这就算是确定关系了吗?
骄阳似乎更明媚了些,她凝脂般的脸颊慢慢染上淡红。
就这么安静地依偎了好一会儿。
埋在她颈窝的那人许久没有动静,宋暖温声轻问:“……睡着了吗?”
草坪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粘腻在一处未免太不合时宜。
宋暖羞涩咬唇,去推他的肩:“贺离……”
静默无声的那人突然捏住了她的手,攥进掌心。
贺离阖目未动,声音沉缓,在她耳畔低语:“我刚才在想,上次枕着你的肩,还是三个月前。”
宋暖心中蓦然触动。
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浑身是血地跪在她面前,身子渐渐失去温度,他的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她却几乎感觉不到他呼吸的热度。
他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道,现在回想起来,这三个月恍如隔世。
宋暖想,在她今后的年岁里,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凌晨,自己在手术室外那数个小时的漫长等待。
也永远都会记得,他在ICU睁开的第一眼,和医生说脱离危险的那一刻,失而复得的喜悦。
是在劫难逃,也是劫后余生。
“宋暖,你让我知道,什么叫做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我想要活下去……”
他的嗓音蕴着万分温存。
贺离轻轻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指着心口说:“因为这儿,还没听到你的答案。”
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
我们有可能吗?
宋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鼻子一酸,眼睛就泛红了。
如果说,过去那十年他的世界非黑即白,那往后的日子,她希望是彩虹色的,和那夜的霓虹灯一样。
就在宋暖内心颇为感触之时,身侧那人极煞风景的说了句话。
“死不瞑目也太惨了!”所以他挣扎了过来,无赖撒泼:“被逼着吊了口仙气,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
果然是他,正经不了两分钟。
悲喜落差,宋暖酝酿良久的感言顿然噎住,
怔了一瞬:“噢……”
噢?
冷漠无情的敷衍。
贺离倏地抬起脸,用带了点委屈的眼眸审视她:“噢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宋暖刻意不去看他,仰躺望着蔚蓝的天,抿着嘴角笑意,声音低低软软。
“……可以吧。”
之后没人说话,相安无事了几秒。
轻微有一声低笑。
随即贺离横过手臂,落在宋暖的肩头,看似倦懒困乏,却是将她揽了个满怀。
贺离凑近她的脖颈舒服地蹭了蹭,温顺慵懒:“好困,我睡了啊女朋友。”
单人垫子不够宽,那人闭眼说完又厚着脸皮往她身上挤了挤,同时发出了两声困倦的低喃。
宋暖怀疑这个恣意轻狂的少年,有撒娇的嫌疑。
宋暖当了这么多年的乖乖女,从未谈过恋爱,甚至连跟男生打交道都微乎其微,突然和男生这般亲密地拥躺着,当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里认为这是不合情理的,但又不想抗拒,这是一种明知不可为却压抑不住本能的矛盾心理。
凛冽的冰寒真的驱散了。
以后每一个冬天,都会是暖的。
……
一周后,贺离顺利出院了。
他出院的那天,宋暖正好满课,抽不出空去陪他,不过有TG的几个哥哥来接,她也就放心了。
至于贺离是TG的新队员这事,宋暖是在他住院后才知情的。
这三个月,贺离的病房除了她和医护人员外,就剩TG的队员们隔日地来看他。
这个世界真的是又近又远,TG的老板兼前队长江迟修,是宋暖的表姐夫。
这层意料之外的联系,催生出一种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微妙。
*
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101单人病房。
房门“砰”得巨响,夹着一声大写的“操”。
从门外进来的少年走姿像个土匪,手一扬,高举着出院结算单和费用明细,满目震惊地看着屋子里的人:“神特么三!百!万!”
说完立马掐住了自己的人中。
手术加住院总费用三百万,一刀让你倾家荡产!
快来救护车,他要窒息了……
病房的沙发上,并排坐着三个同龄少年,默然三秒后异口同声——
“你付的?”
“……”那人慢慢放下手里的单子:“不是。”
下一秒他就招来了三个喷子——
“尼玛。”
“呵,那你叽歪啥?”
“谢谢,有被笑到。”
“叽歪不让叽歪了?”那人大大咧咧往沙发靠近几步:“哎,你们说我要是住院了,迟修哥会不会也给我报销?”
“要不我们打你一顿试试?看看迟修哥给不给你付医药费。”
望天,“对不起打扰了……”
门外还有一人,跟在少年身后不疾不徐迈步进入。
男人身上没有少年们的张扬,他的气质,介于成熟和清冷之间,淡雅且沉稳。
男人缓慢咀嚼着口香糖,浅淡的双唇微动,即便被暗蓝色墨镜遮住了明澈的双眸,也掩盖不了他的清朗。
嗓音润泽,他说:“收拾一下,走了。”
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好嘞,易霖哥!”
“咔嗒”,厕所的门开了。
贺离慢悠悠走出来,不太舒服地扯了扯卫衣领子,脖子扭转了下,病服穿得太久,换回自己的衣服都快不适应了。
White走近他两步,单手摘下墨镜,露出那双清润的琥珀色眼眸:“怎么样,还ok吗?”
贺离扬手将病号服扔到了床上:“没问题。”
White略一点头,侧眸看向沙发上的那几个少年,抬手轻指,交代他们拿上行李准备出院。
那四个少年,和贺离一样,是TG经过重重筛选考核后,留下的备战队员。
江迟修的用意很明显,成立一支年轻的TG二队,跟着一队历练后有一天能接替老队员的位置。
TG二队的成员,下路是魏余和魏季,据说是亲兄弟,但长得那是明显从两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中单王凌风,尼玛二字不离口,因此人送外号王尼玛。
而方才为了三百万险些猝死的,便是二队的上单,叫严格,事实证明,他母亲起名的良苦用心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当然,还有贺离。
没有任何一支战队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这般源源不断的新血液,和永无止境的新征途,中国的电子竞技才不会消退,热血和荣耀才不会如同指间流沙,稍纵即逝,无法握住。
所以,虽然短期内不会上场打比赛,但二队的训练,也绝不轻松,甚至由于缺乏配合,急需磨练,会比老队的训练强度更大。
不过,因为贺离那段时间一反常态时不时缺席训练,后来又突发意外情况住院三个月,故而训练的事就耽搁了。
换作其他职业电竞俱乐部,依照签约协议,职业选手无故耽误战队训练进程,多次不改甲方有权直接将其除名,更者,还需担负天价违约金,毕竟一人之过,拖累的是整个战队。
但作为TG电竞俱乐部的金主爸爸,江迟修不仅没计较他耽误了将近半年的正常训练,更是替他承担了三百万的医疗费用。
这大概是除了遇见宋暖,贺离最始料未及的结果。
其他四个少年队员分拿行李,先一步将贺离的东西搬出了病房。
“易霖哥。”
走之前,贺离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深色休闲皮鞋停住,须臾,White缓慢转过身。
贺离对上他的视线,眸光邃远:“明天开始,我会去训练。”
他的眼神,郑重其事。
White沉默凝视他数秒,轻轻弯了下唇,语气却略有些严肃:“正有此意。”
而后他又漫不经心一笑,徐徐道:“不过,老板允许你多休息一周,你要是提前复工我怕被扣工资。”
贺离眼帘垂敛,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有道触目的刀疤,但也漾着和那个女孩潋滟的约定。
她说,贺离,你未来可期,不要放弃。
她说,不管他多落魄,都会陪着他,直到他结婚了。
所以,曾经的贺离已经流尽了鲜血,和过去的格格不入一起死在了那个冬夜。
现在的贺离,是初升旭日,有属于他自己的新征程,那条路上,有她,也有晖芒万丈。
如果有一天他功成名遂,她答应要为他写一篇报道的。
双手悠闲地揣进裤兜,贺离噙着不拘的笑,低调却很正经:“是我自己要求。”
White挑起眉头,不得不承认,某人确实独具慧眼,若是自己还在POP,也会想将这个少年挖过去培养。
不是因为他的打野有多强,而是因为走出泥潭后,他骨子里势在必得的狂妄,恰如其分。
*
TG的黑色商务车停在停车场,White先行过去挪车。
在病房待了三个月,这次踏出去,就真的是要离开了,那一刻,让贺离觉得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
一行人前前后后往外走。
严格凑过去,勾住贺离臂弯:“贺哥,贺帅,大佬,你这院出来得可太及时了!下周有个该死的高数考试,帮小弟个忙啊!”
贺离走得不紧不慢,面无表情瞅了他一眼。
又听严格神秘兮兮压着声音:“我到时候偷偷把题拍给你……”
有人调笑:“大严你可别说了,宋暖妹妹今天没来,没看你贺哥郁郁寡欢的吗?”
严格还真撑大眼睛琢磨了一番贺离的神情:“不是吧阿离宝贝,分开小半天都受不了?”
有事贺哥大佬,无事阿离宝贝。
这一声来自男性的甜腻宠唤,贺离顿时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嫌弃地斜睨他一眼后,懒懒反击:“就受不了了,怎么着?”
如此欠扁。
严格往人群睇了个眼神:“失恋分手的各位?”
“各位”开始撸袖子了——
“尼玛,懂了!”
“I got it!”
“是不是直接塞回病房?”
下一刻,贺离就被他们四个齐齐架住,原地制裁,他不禁笑了出来,也不反抗。
“贺离!”
身后突然响起清脆的女声。
嗯?
四人双双对望一眼,放了手。
贺离回首,唇边翘起的弧度还未敛尽。
只见凌唯轻而快地追上前几步,微笑:“听说你要出院了,恭喜呀。”
贺离神情不变,虽说依然是笑着,但语调有些敷衍:“谢谢。”
凌唯悄悄绞着手指,犹犹豫豫着说:“要不要……加个微信?”
似乎是怕他太快拒绝,她马上又补了句:“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接下来几个月的饮食和生活习惯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注意的,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微信联系比较方便……”
凌唯也就比贺离大个一两岁,看一眼就觉得是个贤淑的好女孩,懂得照顾人。
愣在旁边观望的各位心理不平衡了——
这小子住个院,医药费用老板全包,每天还有小女朋友送饭陪聊,现在要出院了,连负责的漂亮小护士都恋恋不舍,艳福不浅呐!
“确实。”贺离慢悠悠吐出两个字。
确实?
围观的四双眼睛目光倏地聚到了他身上,这兄弟是要搞事情啊!
很快贺离又淡淡扬唇,神情怠懒:“不过我女朋友都懂,就不麻烦了,谢谢啊。”
凌唯略微一顿,心里一阵失落,原来那个女孩子真的是女朋友。
她扯了扯唇掩饰自己的黯然。
“小姐姐,我可以!”
耳畔一声突兀,凌唯一惊,转头去看发声处,蓦然入目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生,手肘抵在墙壁上支住脑袋,双腿交叠斜靠着。
严格嘴里叼了根不知从哪儿来的花,娇滴滴向她抛了个媚眼。
一股子风骚劲……
凌唯:“……”
严格暗中给了他们个眼神,语气镇定:“你们先走,我有几个健康问题要咨询护士小姐姐,很快就来。”
明骚易躲,暗贱难防。
贺离了然笑了笑,摊手示意他继续,而后先行告辞了。
*
White开车载他们回了TG电竞俱乐部,崽崽他们正在训练室组队训练,毕竟当时正值S6春季赛期间。
江迟修退役后,TG的战术风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是野区带动三路的打法,后来江迟修不在了,替补打野成功上位,但水平是远远没法比的,若是不做出改变,TG随时会没落无疑。
不过White受江迟修之托,成了TG的教练后,倒是给了他们不少醍醐灌顶的建议。
于是,如今的TG,不再是那个场场比赛完全依赖江迟修的战队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
谈不上无坚不摧,但较之以往却是不相上下。
曾经有不少谣传着“TG的时代终将消逝”的营销号,现在渐渐的都闭了嘴。
而XKing修神,在那年一举夺下全球总冠军,荣耀披肩,盛冠加冕,却在最风光的时候,选择了告别舞台。
经过一年的沉寂,他仿佛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话。
即便TG如今在赛事上的表现依旧势不可挡,但没了江迟修,没了那个手速惊艳、无人匹敌的打野,在大家心中,TG似乎也变了味了。
就像开瓶后没了气的雪碧,它还是雪碧,但它没法再让人为之沸腾,为之尖叫。
固然TG仍有众多粉丝的追捧,但随着时间的推进,队员年纪的增长,总有一天,会出现截断式的僵化。
这种僵化,日深一日。
这大概就是江迟修全身心组建新生代战队的原因吧。
维持活力,先声夺人。
*
贺离出了院,很快就会投入训练,这就意味着从今日起,他要长住在基地。
宋暖上完一天的课,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实在是抽不出空,没能亲自陪他出院,她也因此惦记了一整天,所以下了课,她便匆匆赶去了俱乐部。
G大到基地的距离,坐公车,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宋暖到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而那时,训练室里一群人,唯独不见贺离。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崽崽伸了个懒腰,嘴里刚得瑟了句“可把老子牛逼坏了”,就瞟见宋暖乖乖静静站在半开的门口,正要敲门。
“诶?宋暖妹妹来啦!”他一下来了精神。
“暖暖快进来。”
“基地终于有小姑娘了,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宋暖和他们并不陌生,老队员们她曾在姜颜的婚礼上当伴娘时,有过交集,之后孩子的满月酒,假期去表姐夫家时,也见过许多次。
新队员们就更不用说了,这三个月,隔天也能见着。
宋暖温笑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视线探了探,她问:“唔……贺离呢?”
前一秒还跟她絮絮叨叨的众人,一瞬间都静默了。
宋暖发觉他们的神情都不太对,敛了笑:“怎么了?”
“小暖。”
温朗的声线自她耳后传来,宋暖转过身去,顿了顿:“易霖哥哥。”
White看了眼其他人:“过去隔壁收拾一下,可以吃饭了。”
很快大家都应声溜了,训练室只剩下了White和宋暖两人。
White神色有几分凝重,宋暖直觉他是有话要和她说。
“小暖,”White轻抿着唇,看了她片刻后直入主题,但语调永远那么温和:“警察局今天来了消息,伤害贺离的嫌疑人,已经落网了。”
宋暖怔住,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但他们的态度,让她觉得事情并非那般简单。
果不其然,White略顿一瞬后,沉声继续说道:“不过,他们的供词是,受人指使。”
宋暖心中咯噔一下,心跳蓦地停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谁?”
究竟谁会针对贺离?
White淡唇微启,低凉的嗓音缓缓说了句话。
宋暖满目震惊,随即浑身闪过一阵森寒,太过不可思议的答案,心头可怕的冷意让她的双唇渐渐失去了血色。
她尚且如此,那人又要怎么接受呢。
直到White温缓的声音告诉她:“他在屋顶,去看看吧。”
……
不知不觉,暮色更沉,天彻底黑了。
基地的屋顶,是一片小小的平台。
长木椅上,一个身影躺在那儿,温雅的月光穿透夜色,流连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庞上,他合着眼帘,眼尾弧度迷人。
寂静的屋顶,唯有指骨轻叩椅边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极其沉缓,应着节奏。
直到长椅边唯一的空处,有人轻轻坐下,那持续了好一阵的敲指声突然停了下来。
贺离面上并无太多情绪,身边微有一丝动静,他睁开眼,便看见那个女孩侧着头,眉睫低垂,安安静静看着他。
借着月色,宋暖看清了他的脸,眉眼如画的俊美少年,浅褐瞳仁中的情绪有些捉摸不透。
她不经意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腹轻轻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拨了拨。
对视了几秒,贺离慢慢弯起唇角,眸底的深沉转瞬不见,他隐笑哀告:“丢下自己男朋友一天了。”
宋暖轻声解释:“你有我课程表的,周五的课最多了。”
贺离仰躺着姿势不变,一声清幽的叹息,好不委屈:“哎……”
宋暖也知道自己的确冷落了他一天,于是笑容乖顺道:“我这不是过来了么。”
带着轻哄的意味,继续说:“明天没课,我过来陪你呀。”
“噢。”
贺离唇边的笑痕深了深。
宋暖低眸浅望着他,眼底的清柔温顺使他移不开眼。
低磁诱人的嗓音荡漾在夜色中,他说:“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快结束了,
我怀疑大家都跑了,已经没人在看了我的番外了1515……
原本暖暖和贺离,只是想写个短小的开放式结局,结果神神叨叨,我居然写了这么多,太罪过了……
☆、番外·新征程③
宋暖低眸浅望着他, 眼底的清柔温顺使他移不开眼。
低磁诱人的嗓音荡漾在夜色中,他说:“亲我一下。”
宋暖懵了一瞬,在他迷离幽深的眸光凝视下,心跳猛得加速, 趁着脸红暴露之前她蓦地偏过头:“好、好像可以吃饭了……我们快下去吧。”
贺离舔了下唇,肩膀往上挪了挪, 脑袋一抬, 就这么枕上了她的腿。
腿上一沉,宋暖还没来得及震惊,无处安放的手直接被他捉了过去, 按在胸前。
“亲一下。”他固执地重复了遍, 语调低醇倦懒,带着诱哄的味道。
宋暖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一定特别烫。
他们以情侣的关系相处, 不过一周的时间,从小到大连和男生说话都屈指可数的女孩子, 对男女关系尚还是懵懂的。
宋暖潜意识里只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了,那么想见面时就不必再多此一举找理由了而已。
直到他刚才突然的索吻,她才有所意识到,情侣之间, 做些亲密的事, 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着实让她为难,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日复一日的从严教养下, 让她根深蒂固了男女之间存在某种禁忌关系的古板思想,一时间无法逾越。
所以他们目前的接触,只局限于牵个手。
但如果是贺离想要的,不论什么,宋暖都不想拒绝。
看似桀骜实则温暖的少年,他值得全世界最好的善待。
手被他攥进掌心按在了胸膛上,宋暖想,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却又得知了一件糟心的事,虽然他依旧笑着和她说话,但心里一定不好受的。
她不想他更失落。
宋暖扭捏片刻,缓慢弯腰俯下身,屏住呼吸,在他的侧脸轻啄了下后就立刻飞快坐直了回去。
她羞红着脸,强自镇定说:“好了,下去吃饭,你快起来……”
脸颊上那抹温润的触感一瞬即逝,浅尝辄止,却偏偏惹得人心痒。
贺离浅薄的唇瓣绽出一缕不明意味的笑,“噢”了声,乖乖坐了起来,边说:“明天周六,没课。”
闻言,宋暖悄悄瞥眼过去,谁知那人移了移位置黏上她,凑在她的颈窝,声线温淳,染着几分暧昧:“别回去了。”
宋暖瞪大眼睛,一激灵:“这怎么行!”
她这回带寝室的钥匙了!
贺离懒洋洋从她白皙的侧颈抬起头:“你看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坐公车回学校又得一个小时,不安全,我不放心。”
少年怠懒的眸底印着炙热和期待,宋暖心间一跳,移开视线,支吾着:“我可以让易霖哥哥送……”
静默了两秒,耳畔又传来他隐含笑意,沉哑的声音:“你在害羞吗?”
宋暖绯红的脸颊更热了几度,偏着脑袋,她没说话。
结果某人手臂一环,径直紧抱住了她的腰身,蹭着她的肩颈像极了无理取闹:“哎,我认床,睡不着可怎么办?”
他的脸贴在她滑腻的侧颈上轻缓磨蹭,恍惚间,似有一星半点的奶香味从她身上传递鼻尖,贺离闭着眼,开始猜想她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他亲昵的触碰,宋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适应两天就习惯了。”
兵来将挡,他说:“那这两天你陪我。”
“……”宋暖无言以对。
太突然了,在她的潜意识里,这是婚后才能做的事情,她没法接受,就算只是单纯的睡觉也不像话。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心思。
“你住我隔壁房间,”他慢悠悠地说,随后又轻佻了语气:“嗯……如果你想和我一起睡的话,我也不介意。”
宋暖轻瞪了他一眼,只是那人埋在她脖颈上,没看见。
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舍不得让他失望。
“贺离……”半晌后,宋暖轻轻推了推他,声音柔柔的:“后天,我陪你出庭。”
陷在她肩颈浅眠的少年微微一动,良久后才发出了声“好”。
月色流光朦胧,映着小小的一方净地。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贺离缓缓抬起头,揉了揉她的发,笑容轻松释然:“一切交由法律,过去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善恶终有报,我现在只想等着有一天,你给我写一篇报道,宋小记者。”
他们有约定的。
如果有一天他功成名遂,她要为他写一篇报道。
所以,便算是他无尽落魄,深陷泥潭,为了那个难以忘怀的女孩,他也要从泥泞中挣扎着爬起,洗去一身污垢,在那条新征途上,所向披靡。
岁月无情,而她可抵时光绵长。
宋暖明美的双眸一柔,浅笑:“只是小记者吗,以后是宋大总编也说不定。”
贺离恍悟,挑眉调侃:“原来我女朋友这么厉害啊?”
宋暖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
贺离洋洋洒洒勾住她的肩膀,唇边的勾着放浪不羁的笑:“喂,未来的宋大总编,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对一个小帅仔说过,不管他多么落魄,都会陪着他,直到他结婚了?”
哪有人面不改色夸自己的,臭不要脸。
宋暖抿着唇,好笑地“嗯”了声。
那人低笑一声,绕过她肩膀的手点了下她的鼻尖,嗓音在这幽深的夜色中,那么缱绻缠绵:“那你恐怕得一辈子都陪着我了。”
心头一荡。
宋暖掩不住嘴角弯起的痕迹,垂下眼睫,搭在腿上的手轻轻扣着指甲:“噢……”
四下静了几秒。
突然,边上那人吃痛低吟,宋暖随即便反应过来他一定是心口的伤复发了,立刻侧头去看他的情况。
谁知刚一偏头,就对上了那人突然放大的脸。
全然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贺离飞快凑过去,在她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
那一霎那,宋暖的大脑一片空白,虽然只是轻轻一碰,如羽毛般拂过,但少年鼻息间的薄荷味瞬间充盈着她,他的唇清清凉凉的,和她的温热对比那么强烈。
宋暖蓦地捂住唇,也顾不得满面桃红泛滥,盯着那人的眼睛傻住了。
像是沾染了她唇上的甜味,他留恋地舔了舔嘴角,见她懵然的模样,哑笑:“初吻啊?”
宋暖怔然片刻,羞赧低下头,心里嘀咕着别说了。
可那人偏偏不遂她的意,贺离翘着唇,故意在她耳畔呢喃了句:“好巧啊,我也是。”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女孩子乖得不像话,太好欺负,那么现在,他毫不遮掩地,就是想要欺负她,并且只有他可以。
……
法庭的审理是在后天。
三个月前,空中花园天台上那场意外,嫌疑人招供了,背后的指使者竟是贺东临的妻子,贺离所谓的继母,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丈夫的死加剧了她的精神问题,也许是因为贺程经营不顺被收购,她将错归咎到了贺离身上,也许是因为贺东临的遗嘱上,贺家遗产的继承人只有贺离的名字,而她未分到半碗羹汤……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法庭上一锤定音,做恶者自有法律裁决。
终于,贺家的情仇恩怨,和贺离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骤雨终将停歇,从此,消沉绝望的少年再不复存在,他今后的日子,有星辰,有大海,还有那个女孩。
*
贺离的回归,TG二队散乱将近半年之久后,再次重新投入训练的正轨,日子不再那般闲散了。
而这学期,宋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所有未学学分的课程,全都挤到一块儿,她几乎是从早到晚都在埋头自学。
再加之TG基地到G大的距离不算很近,不像从前,两校之间也就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因此,贺离和宋暖待在一起的时间较之从前少了许多。
除了周末,只偶尔下午没课的时候,宋暖会过去一趟,但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学习。
不过,生活和爱情,不就是如此吗。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非要时时刻刻待待在一处,只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和你想他一样,一直念着你,你们都在为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
六月底,夏天的味道愈来愈浓。
这天,大三上学期所有课程的考试结束了。
监考老师收了卷后,鸦雀无声的教室秒欢腾了起来,考生们如释重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奔回寝室,预备迎接美好的暑假。
宋暖不疾不徐整理好笔袋,才从座位上起身,正要往外走的时候,教室门口某同学探回头扬声——
“宋暖,你男朋友来了!”
宋暖脚步一顿:“……”
她这不是就要出去了么,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果不其然,几个还没走的女同学立马露出了倾羡的眼神。
“宋暖,你男朋友也太好了吧,每周五都专程来接你。”
“而且又高又帅,我酸了!”
“确认过眼神,是我得不到的男人……”
“俊男靓女,太好磕了吧!”
宋暖讪讪一笑。
她习惯了,毕竟贺离周五不训练,所以每周五他都来陪她一起上课,都在宋暖班里混了脸熟了。
宋暖捏着笔袋,踏出教室门槛,就看见了那个悠然的短袖少年。
贺离抱着臂,懒懒靠在墙上,视线在她那件藕粉色无袖连衣裙上逗留了会儿。
裙子到膝盖上一些的位置,露出的手臂纤细白皙,隐约可见柔和的锁骨,还有那松软清爽的丸子头,似乎是她的标配。
迷人的桃花眼眸微眯,贺离勾了勾嘴角,敛眸含笑:“穿这么好看,是准备好了要跟我约会吗?”
宋暖唇边带着笑意,嗔怪:“走啦。”
宋暖的个子只比贺离的肩膀高出那么一点,所以很容易就被他一手勾住脖子。
贺离揽着她,没走两步臂弯里的人就抗议地戳着他的腰,小声提醒说:“人多,注意点……”
贺离不以为然地“噢”了声,还是将她放开了,没安分够一秒,他又捉住她的手腕挎在自己臂弯上,成了宋暖主动挽着他的姿势。
他轻描淡写:“那这样。”
宋暖:“……”
他的撒泼无赖,经验之谈,说不过拗不过,所以宋暖直接放弃了反抗,随他去了。
“我们去空中花园吧。”走在楼道里,他忽然说。
宋暖先是心中一阵悸动,毕竟那个地方,他曾经生死一线,难免有所忌讳。
但他的语气那么平静,宋暖缓了数秒后,轻声:“好啊。”
贺离不知道从哪儿找回了他的单车,那辆单车,曾经载着她在两个学校之间来回穿行。
空中花园,自那件事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
今日来后才发现,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霓虹灯还在,只是还未入夜看不见炫彩的光亮,她坐过的木秋千也还在。
夏季的花似乎开得更繁,更盛了。
宋暖伏在久违的栏杆上,吹着暖风,放眼望去,繁花似锦,夏日的清辉描绘着馥郁的天地,那么让人心旷神怡。
“贺离,”她歪过脑袋,安然浅笑:“我所有的课程都考完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温热的夏风拂过,他的碎发微动,贺离懒懒搭倚着,侧头对上她的眼眸,也笑:“想去传媒公司,还是电视台?”
她眉眼弯弯,眼波潋滟:“九思娱乐。”
贺离挑了挑眉:“江盛旗下?”
“嗯,”宋暖点头:“九思作为娱乐公司,资源和发展都比较成熟,相比之下,话语也更有权威。”
她说着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只不过……门槛有点高,所以我想拜托一下辰遇哥哥。”
贺离笑了笑,轻拍了下她的头:“走后门啊小妹妹?”
穿着藕粉色裙子的窈窕女孩,在温风金辉中,笑得比四下的花还甜美:“我答应过你的,有一天,会为你写一篇报道。”
贺离望着她的眸子逐渐幽深,浅褐色瞳仁中,只有她笑容清甜的倒影。
头一回他发现,自己也会沉溺美色,难以自拔。
他携着温情的笑,声线清隽:“迟修哥说,下个赛季,由二队参加比赛。”
宋暖面露惊喜:“真的?”
贺离低头凝望着她,绽着一如既往的散漫笑意:“所以,你等着我功成名遂,到时候别忘了你的承诺啊,宋大总编。”
四目相对,宋暖漾出沉醉在风里的笑颜。
“好,我等着。”
在这里,他倒下过,但那险些致命的一刀,成了他人生真正的分割线。
从此,他的世界再不低迷,有的,是她的温柔和不染,她会是他一生的温暖。
没有什么年少轻狂,他只知道,胜者为王,为她,志在必得。
终有一天,他会为她举起荣誉的奖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宋暖。”
“嗯?”
“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两章番外的内容,颜颜修神为主。
我在琢磨一个完结小福利,比如说,车车?颜颜修神的?贺离暖暖的?
你们想看吗?~
☆、番外·温柔乡①
C市, 星河湾。
一辆渐变蓝紫色兰博基尼驶出了住宅区。
十二月份,气温愈冷,好在今日晴朗,冬日的暖阳懒懒照着, 体感便也不甚寒凉了。
车内开着暖气,宜人舒服。
“都是第一次做小朋友, 凭什么我这么可爱哇!”
后排儿童座椅上, 孩童的嗓音清脆稚嫩,软软的小手捧着手机,小男孩对着屏幕视频, 粉嘟嘟的嘴唇上一张一合, 声调软萌。
视频里的小女孩不太开心了,噘嘴:“我不可爱吗?”
够不着地的小脚在空中晃了晃, 小男孩单纯地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其实, 你不丑的话,也挺可爱的。”
静止三秒后,视频里的小女孩倏然委屈得哭出了声。
“江初言!手机拿回来!”
一声清越却狠厉的咆哮,后座的小男孩立刻噤声,迅速关掉了视频, 眨着炯炯黑圆的大眼睛, 一声不吭乖分坐好。
驾驶座上的姑娘双手握着方向盘,一缕阳光透过车窗照映在她白皙清透的侧脸,长发如墨微卷, 随意散在肩后。
明明是素妆,却那般明美清秀,只不过,她此刻沉着脸。
“妈妈,我脚冷。”
小男孩软声试探。
姜颜神色一凛:“脚冷脱什么鞋?想踩风火轮啊?!”
“……”
他想爸爸了。
江初言嘟了嘟嘴,妈妈好凶,不敢造次。
车子开进了JC广场地下停车库。
说归说,姜颜还是给江初言穿好了鞋子,边穿边在心里怨念,当初怎么就生儿子了,都怪某人的Y染色体太强!
江初言虽不似其他男孩子那般调皮捣蛋,并且很听爸爸妈妈的话,但他小小年纪就练就了小毒舌。
在A市时,他仅凭一张嘴,隔三差五说哭其他小朋友,小朋友跟自己的父母一哭诉,于是姜颜就被江初言的幼儿园老师电话沟通了无数次。
正好姜颜和江迟修计划着回C市,毕竟TG基地在这儿,他们迟早是要回来的,原本是打算生完宝宝后一年就回来,也许是初为父母,都想多陪宝宝,于是一眨眼就过了三年。
因此趁此机会,他们给江初言换了所学校,今天是要去学校报道的第一天。
虽然期间也偶尔回过,但如今是真真正正地回来了。
好在TG这几年的状况不需要操心,就在前两天,S8全球总决赛刚刚结束,TG一路披荆斩棘,在最后与同龄队伍FN的激烈交锋中,3:2战胜,光荣夺冠。
而他们作为全新的二队选手,仅仅只参加了两年总决赛而已。
这两年世界级赛事上的突出表现,让很多人都记住了贺离的名字,这个TG新队的打野,极具修神当年的风范。
“今天回学校再惹其他小朋友哭,你以后都别想吃零食了!”姜颜牵着江初言,一边警告,一边进了一家餐厅。
江初言心里委屈,但是爸爸不在,没胆子反驳,对于那些扬言被他欺负哭的小朋友,他是不服的,他只是真情实感地说了心里的想法,并且善意地语气柔和加以慰藉了,谁晓得那些爱哭鬼不愿承认自己的缺点。
跟老师约好的时间是下午1点。
吃完午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姜颜正要准备结账,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不在。
微愣一瞬,姜颜瞥向座位对面的小人:“江初言,我手机呢?”
儿童专椅上,江初言刚将最后一个大虾塞进嘴里,鼓着小嘴边嚼边含糊着说:“唔……车里。”
“……”
靠。
江初言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望一眼姜颜此刻无奈又略懵的表情,便机灵地看出了一二:“妈妈,你不会是没钱吧?”
姜颜无法反驳。
她八辈子不带现金的人,没有手机就等同于身无分文。
小初言人小但聪明,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慢慢放下小勺子,满脸郁闷:“妈妈,吃饭不带钱,你是想把我丢下洗盘子吗?”
“……”姜颜蹙眉,抿唇:“还不是你玩儿我手机,又不拿着!”
要不是在餐厅,她早就掀桌子了!
江初言嘀咕:“是你叫我还你的……”
“那你还我了吗?”
“我放回原位了哇……”
“你……”人小鬼大牙尖嘴利到底像谁啊!姜颜吸了口气,忍了忍。
她被逼无奈,只得招呼了服务员过来,和声悦气解释了原因,询问能否去地下停车库取手机,再回来结账。
结果年纪不大的女服务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前的女子身穿雾蓝色高定羊绒大衣,收腰的版型保暖不臃肿,显得身材高挑完美,长发干干净净披在身后,唇上淡淡的红衬得她一尘不染。
还带了个白白嫩嫩的漂亮儿子,瞧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太太。
但即便如此,也不缺佯装豪门太太骗吃骗喝的。
女服务员礼貌:“经理不在,本店不接受赊账。”
赊账?这个词对她简直耻辱。
一如既往,听不得穷话。
姜颜皮笑肉不笑:“就商场的地下车库都不行?我回来付双倍。”
“不好意思小姐,”女服务员端正站着,瞧了眼座位上抱着饮料啄的小男孩,也不刻意为难:“或者,您将小朋友留这儿,回去取钱,这样是可以的。”
吸果汁的小嘴巴一顿,江初言讷讷抬起小脑袋,和姜颜投来的目光对上了。
他有危机感了……
姜颜眯起明艳的眼眸,盯着自家儿子。
江初言略一瑟缩:爸爸,我要找爸爸……
半晌后,姜颜收回视线。
不行……不管怎么说,他是江迟修的儿子,单独丢在这儿多危险。
……
一举斩获S8全球总决赛冠军,今日,从决赛举办地韩国回中国的飞机落地,TG队员们凯旋而归。
自从TG交由新成员们上场后,退役的老成员们就无需亲自比赛了,江迟修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就此失业,于是崽崽他们就成了新队员们的个人教练。
当教练可比职业选手轻松多了,既没了比赛的巨大压力,又有了高薪保障,神仙队长!
回基地的一路上,他们达成了共识,下次见到队长,一定要扑上去亲他一口,以表爱意!
TG电子竞技俱乐部外。
老K勾搭着自己的上单徒弟严格,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小严严,打团可以,补刀得稳住啊,信我,这个绝壁致命!”
走在他们前面的崽崽、66和阿非当时就捅了鸡窝似的破口大笑。
“信你K哥,他经验之谈!”
“不想跟你K哥当年一样被队长关小黑屋补三千刀,就抓紧练起来!”
老K尴尬怒摸一把小平头。
“这个先不提,”严格神秘兮兮:“K哥,我有一事相问!”
“嗯哼?”
“教我把妹啊!坊间传言,当年迟修哥和修嫂能走到一起,主要是你的功劳!牛逼啊K哥!”严格发自内心竖了个大拇指。
四个老队员面面相觑。
坊间传言?看来他们之中出了叛徒!艹,是谁?!
当年在酒吧,他们安排的fourloko断片酒,江迟修和姜颜应该还是不知情的,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被下套……
下套的主谋老K保命式转移话题:“问阿离问阿离,能有宋暖妹妹这么漂亮乖巧的女朋友,不简单!”
下一秒,严格就凑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贺离身边:“阿离宝贝……呸,贺哥!说说你跟宋暖妹妹的旷世情缘啊,哥们今年势必要脱单!”
贺离懒懒瞥了他一眼,勾起笑弧:“人民医院的小护士,你不是聊得风生水起?”
“别提了,她伤透了我的心,”严格心里苦,“我算是明白了,她坚持两年不删我,就是为了要你的微信!我也是惊呆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又心疼又好笑。
“严弟,为什么要阿离不要你,有没有反省一下自己?”
严格莫名自信:“绝不是长相的问题,易霖哥这么帅都单身,一定是她没眼力见!”
“易霖哥那是单身贵族,你这叫又作又浪单身狗!”
“呸!”
“哈哈哈哈哈!”
后面的小孩们勾肩搭背笑着,White弯着唇摇了摇头,抬手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一瞬间,所有人的笑声骤然一止。
因为窗边站了个人。
那人的背影高大,身姿修长笔挺,雾蓝色高定羊呢大衣简约随性,他慵懒抱臂站立在窗前,室内的暖阳射进窗户,懒懒散散洒落在他身上,映得那个气宇不凡的男人熠熠生辉。
这个熟悉的背影是……
呆愣了几秒,老队员们都心有灵犀地挤上来两步,用力眨了下眼,看清眼前的那一幕后,不可思议地低喃:“我靠……”
门外有动静,窗边身型颀长的男人脚微微动了动,他慢悠悠转过了身来。
那张清俊的脸,逆着金灿的阳光,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秒的缓冲。
老队员们瞬间笑靥如花冲了过去:“队长!!”
那个逆光而立,轮廓深邃的帅男人,可不就是他们许久未来基地的队长,人称XKing修神的江迟修吗!
江迟修凝眸看着疾步如飞的他们,唇边微微一翘,笑痕慵懒寡淡。
阿非:“队长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靠太惊喜了吧!”
老K:“队长越来越帅了,魅力不减当年啊!”
崽崽:“队长!想死我了!”
66张了张嘴,反应了一瞬,话噎了在喉咙里:“不是,狗崽子,大男人家家的,合适吗?”
崽崽:“……”
能怎么办呢,发自肺腑,难以抑制啊!
江迟修笑睨了他们一眼,这群人,还是跟从前一样话多。
White和新队员们也走上前来。
新队员接二连三地喊迟修哥,语气崇拜激昂,毕竟XKing修神的历史战绩,是所有游戏爱好者心中的传奇和神话。
White对上江迟修的视线,他笑着摊开手,做了个欢迎回来的手势,而江迟修也只是弯了弯唇角回应,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一个眼神便足矣,就不必多此言语了。
崽崽四下张望一圈:“诶?队长,颜妹呢,我小侄子呢?”
江迟修被人群围绕着,他的嗓音还是那般低沉磁性:“在家,等儿子上学。”
哪个家?队长你名下房产那么多……
他绝无可能会和老婆分离两座城市,所以崽崽先有了想法:“星河湾?”
江迟修淡淡:“嗯。”
他们从前也极偶尔的会过来C市一趟,但因为家里有个小拖油瓶,呆不了两天就得回去,可这次“在家等儿子上学”是什么意思?
“队长,难道你们以后都在C市了?”
“不回去了?天天来基地那种?”
见他们满目期待,江迟修隐有笑意:“嗯。”
随即一阵欢呼。
TG的老板和前队长在这儿,于是他们很快就抑制不住躁动的内心开始装逼了,毕竟这次决赛的威风战绩,他们可以吹一年了。
White率先带头开了个玩笑:“老板,此处应当有奖金。”
奖金面前,所有人都激动到出画面,开始欢腾起哄。
一个个财迷心窍。
江迟修微敛修眸,拂过一丝淡笑,刻意沉默一瞬后,气定神闲地说出了他们最期冀的话:“转账。”
休息室许久没这么热闹了,交谈声欢笑声畅快淋漓。
叙了一阵旧后,江迟修迈开长腿,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走了什么,又不疾不缓慢步回来。
修长白净的指间,是一份文件。
他踱步到贺离面前,夹着文件递了过去,江迟修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声线沉缓:“你的奖金,就不发了。”
贺离微怔一瞬,接过他指间的文件,只扫了一眼,便彻底愣住。
那是贺程的股份转让协议书。
甲方江盛自愿将其占有的贺程公司总股份的百分百股权转让给乙方。
甲方的签字及印章都是填写妥当,除了乙方的名字处,是空白。
对着手里的协议书,贺离敛眸低垂,愣愣看出了神。
一个商业价值不菲的大公司百分百的股权,意味着在空白处填写一个名字,协议便生效了,就能成为贺程所有人。
江迟修却仿佛当这只是一张不值钱的白纸,给他也只是随手一递而已。
转眼,他就扫了眼几个年轻朝气的新队员,深邃的眼窝沉静:“九思娱乐明天有个专题采访,你们做好准备,穿得端正点。”
“采访啊,哇哇哇,我紧张了……”
“诶?宋暖妹妹不就在九思吗?”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止,江迟修取出来看了眼,是一个来自C市的陌生来电。
琢磨了须臾,他还是接了,刚一接通,就听见了他家姑娘委屈娇软的声音。
“老公,你快来付钱……”
江迟修见怪不怪,自打生了宝宝,她丢三落四的毛病便一发不可收拾,俗话说一孕傻三年,的确也是有据可循的。
因此他要求姜颜,什么都能忘,但必须背熟他的手机号码。
了解了事情经过,江迟修哭笑不得,他出门之前明明告诉过她,他安排了司机送言宝去学校,让她乖乖在家里待着就好了,结果她说不放心,不仅亲自开车上路,还将自己困在了餐桌上。
自己的老婆,只能温声哄她:“来了,坐着等我。”
众人唏嘘,队长一来就给在场的单身狗们送上了酸味狗粮豪华套餐,没人性!
老婆呼唤,恕不奉陪,江迟修敷衍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迟修哥!”
闻声,江迟修脚步顿住,侧过半个身子回凝。
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贺离目光深定,带着分毫不疑的语气对他说:“我会留在TG,以后的每一个冠军,都会是中国的!”
即使他现在完全可以拿着这股份转让书做个轻松自在的有钱人。
如果说,江迟修和White是知己,是伯乐,那江迟修于贺离而言,大概就是知遇之恩那样。
江迟修并不意外他会如此说,唇边划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我记住了,”随后意有所指:“不过小暖的父母,讲究门当户对。”
这也是他送还贺程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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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C广场,江迟修很快就赶过去了。
他进去那家餐厅,寻到姜颜,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她又被某个小大人气得咬牙的低吼。
“江迟修你看看你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小福利,75章更新后,送给全订的小可爱们颜颜修神和暖暖贺离两辆cheche番外~(你们的附议我折服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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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温柔乡②
JC广场, 江迟修很快就赶过去了。
他进去那家餐厅,寻到姜颜,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她又被某个小大人气得咬牙的低吼。
“江迟修你看看你儿子!”
一看见他过来了,郁闷托腮坐着的姑娘像是有了靠山, 转眼底气十足地拍桌嗔怒。
看来又是被某个小机灵鬼气到了,江迟修目光淡淡望了过去。
对上男人略显威严的眼神, 还窝在儿童座椅啄饮料的江初言顿住, 声音童稚软嫩,小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爸爸,你再不来, 我就要被妈妈卖去洗盘子了。”
“你还说!”姜颜抄手撸袖子:“你是皮卡丘的弟弟皮痒了是吗?!”
“……”嗅到了危险, 江初言略微瑟缩,小屁股往后挪了挪, 身体怂了,嘴巴却很诚实, 小声挑刺:“可是妈妈你没给我生哥哥呀。”
在姜颜抽他屁股之前,江迟修拉住她的手,侧眸略微沉声:“言宝。”
小初言吐了吐舌头,不吱声了,爸爸的话, 他向来都听。
江迟修拉开椅子, 在姜颜边上坐下,低头敛眸,捏了捏她透白的脸颊, 轻哄:“乖,不生气了。”
小初言不怕了,吸了口果汁:爸爸来了,美滋滋!
姜颜撇撇嘴:“你又护着他!”完了又追加一句:“孩子不听话,没有一个爸爸是无辜的!”
“……”
这是连着他一块儿谴责了,江迟修失笑:“我不是护着他,”继而拉过她纤软的手握在掌心,声调轻柔:“是怕你手疼。”
小初言呼吸一滞,吸管上的果汁倒流了回去,充话费怎么能送他这么可爱的宝宝呢……
姜颜看向眸光宠溺的男人,又睨了眼自家儿子,撇过头低哼了声,小声咕哝:“嘴巴这么能怼,到底像谁啊……”
这话一出,父子俩都沉默了……
答案,不言而喻。
哄好了大朋友,江迟修抱起小朋友,到前台结了账,一手抱一个,一手牵一个,走出了餐厅。
女前台望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愣愣出神:“那个男人,好眼熟啊……”
先前拦截姜颜的女服务员正好经过,取笑:“你对帅哥都眼熟。”
“啊……我想起来了!他他他!”女前台思绪一通,恍然大悟:“他是江迟修!”
她激动万分:“江家二少爷江迟修啊!!”
她虽然不混电竞圈,但也知道江盛,毕竟脚下整个JC广场都是江盛的。
“果然漂亮的女人才能得到这种绝版男人的宠爱,呜呜呜羡慕死我了!”
听着耳边的话,女服务员凌乱了片刻,那么说,刚才那个她误以为佯装有钱太太骗吃骗喝的姑娘,是真豪门?豪到横着走的那种?
这是什么狗血的闹剧……
*
送江初言去了新幼儿园,姜颜警告他不许再惹哭新同学,江初言再三保证后,姜颜才犹犹豫豫地跟江迟修回了家。
路上,江迟修稳稳开着车,姜颜则是坐在副驾驶座看着手机。
一个叫“养殖中心”的微信群,汇集了众多家有熊孩子的宝妈,这个群原本是同样当了妈妈的安然和夏夏拉她进去的,后来,姜颜每天混迹其中,试图学习如何教育熊孩子。
虽然目前暂无任何成效,但她没有放弃。
【朕坐拥万里姜山:太太们,四岁不到的孩子太皮怎么办?(我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jpg)】
【宝妈1:顽皮的孩子其实很聪明,但需要多引导,激发出潜力!】
【宝妈2:调皮的孩子大多好动,内心富有冒险精神,不如尝试一些有利于培养耐性的爱好,例如跆拳道之类~】
【不安心:盲猜姜太太的宝宝随妈!(坏笑·jpg)】
【小可爱夏了夏天:+1!!】
【朕坐拥万里姜山:……】
安然和夏夏这两个浑水摸鱼的……
边上的人自顾自地玩着手机,没任何声响,这让某人觉得开车有些无趣,声线缱绻,轻声唤她:“宝宝。”
姜颜的视线一直落在手机上没抬头,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点触,似是抽了个空隙淡声:“嗯?”
语气尽是敷衍。
江迟修不禁想起最初的时候,每每她坐副驾驶时,那迷恋沉溺的眼神,一瞬不瞬在他身后流转。
而现在却是连眼皮子都不掀了。
心上刻着满满的冷落。
姜颜正聊得起劲,突然手心一空,手机被人抽走了。
她疑惑抬头,是某人趁着红灯停车,将她的手机没收了。
男人凝着眉,被他沉静深邃的目光盯住,姜颜不明所以,懵然:“怎么了?”
谁知那人微沉了声,不留半分商讨的余地告诫:“以后坐车不许玩手机。”
“……”姜颜愕然,随即反问:“为什么呀?”
“手机比我好看?”
“……”
那人压低的嗓音不满的意味太过明显,很快绿灯了,他回过头去,修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但手机却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没再还给她。
小气的男人。
她在研究学习如何养殖熊儿子,又不是在和异性聊天!
深知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若是来硬的,他能更硬,折腾到她无力服软,有过几次经验后,姜颜再也不敢了,并且对男人的精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于是百无聊赖地干坐了会儿后。
“老公!”她甜甜地唤了他一声。
江迟修淡瞟了她一眼,只见边上那人笑容甜美,娇软着嗓子:“我想玩手机可以吗?”
“不可以。”无情拒绝。
扯了扯他的雾蓝色情侣款大衣,姜颜撒娇:“可是我好无聊……”
江迟修心无旁骛开着车:“马上到家了。”
“……”
姜颜腹诽,苦着脸转回去呆坐着,在心里怨天怨地,想着想着,她就说了句气话出来:“我送你儿子去学跆拳道了!”
亲儿子威胁。
没想到某个寡淡的男人只淡淡一句“听你的”,就像是送别人家的儿子去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姜颜自己都怀疑江初言是不是亲生的。
彼时在幼儿园里的小初言对自己未来即将面临的挑战还不知情。
……
回家后,一进门,姜颜就往他腰间探手过去,想要拿在他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却被那人捏住手腕一扯,锢在了怀里。
江迟修微微俯身,埋在她柔顺蓬松的发里,在她耳畔轻声:“别老是玩手机,多陪陪我。”
姜颜本来还在拿不回手机的郁闷中,这下倒是完全愣住了,原来他是在不高兴这个呀。
她整个人被他搂紧在怀里,隔着面料柔软的呢大衣窝在男人胸膛上,片刻后,她放软了声调解释:“群里在说怎么教育熊孩子,我还没学完呢……”
江迟修轻轻抬起指骨分明的手,柔缓地梳理着她乌黑的长发。
他唇角微翘:“别学了,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这是看不起她吗?
“我才不是!”自认为很成熟的小女人低哼不悦:“都是你惯的,你看你儿子现在这么皮!”
说着姜颜挣扎了一下,却被那人拥得更紧。
挣不开,就有小情绪了,姜颜伸手去推他,就算推不开也不依不饶,直到男人咬上她的耳朵,唇舌的湿热突然席卷上敏感的耳垂,似有电流一闪而过,她才安分。
江迟修抬起头,垂眸凝着她,姜颜还未做反应,脑门被他指尖一弹,吃痛嘶声间,又听见他的嗓音低磁性感:“我惯的只有你。”
天地皆可作证,在老婆和儿子之间,他一直是偏心老婆的,连某娱乐日报都公布,他是网友票选出的年度最疼老婆的男人。
而另一个投票是女性最想嫁的男人,结果是众望所归的年轻总裁江辰遇,全世界都知道江迟修早已有了家室,但他哥依旧矜贵单身,毫无疑问,如今江辰遇成了名媛千金唯一想要勾搭的对象。
姜颜嘟了嘟嘴,摸着被弹的额头,突然又想到什么,看了他一眼:“你吃午饭了吗?”
江迟修双手交叠揽着她,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午饭时间他匆匆从基地赶过来替她付钱,应该还来不及吃吧。
姜颜心里突然虚了虚,低声咕哝:“你可以直接转账……”
就不用跑一趟了。
江迟修宠溺地捏起她软嫩白净的小脸:“你在电话里那么委屈,我能放心吗?”
这么一说,她有些过意不去了,还真就有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态度瞬间软了下来,她也就是只纸老虎。
姜颜咬咬唇,乖声:“那我去给你煮碗面呀……”
江迟修轻笑着放开了她:“好。”
为了抬手方便,加上在室内也不冷,姜颜脱下了那件雾蓝色羊呢大衣,内搭的那条黑色针织连衣裙落入某人的视野。
小高领的款式,长及膝盖处,修身的版型,线条柔和的大腿两侧有旗袍式的开衩,穿着肤色丝袜的长腿纤细修长,尽显黑色调的法式性感风,这一身,勾勒得她曲线完美,被外套遮掩的身材,这一刻一览无遗。
姜颜没注意到江迟修的眸光逐渐幽深,她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大衣,弯腰将外套叠好,到沙发上。
正要转身去厨房煮面时,男人高大的身躯从背后拥抱住了她,随即他的鼻息透过针织小高领的空隙,落在她的侧颈。
姜颜一顿,耳畔是他低哑蛊惑的嗓音:“宝宝,结束了吗?”
姜颜也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什么?”
他轻轻抚过裙边,凑近到她耳畔,低沉着声线说:“你说呢?”
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周的时间得让某人憋着。
其实大姨妈昨天就结束了。
姜颜脸一红,一下就懂了他想做什么,她蓦地按住江迟修的手,瞪了他一眼,嗔怪:“大白天的……”
她的回答不是没结束,那就是结束了。
姜颜推了推他:“我去给你煮面……哎……”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江迟修就将人拦腰横抱了起来,不理会她的惊呼,径直上了楼,往卧室去了。
卧室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窗外冬日的暖阳娇艳明亮,室内却充斥着缱绻的昏暗。
他的嗓音透哑:“第一次,也是在这里。”
姜颜咬紧唇瓣将他抱得更紧,第一次他假装喝醉,仿佛还是昨天,一转眼就四年了。
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真的会过得很快。
过了很久。
外头天光大好,室内却无半点光亮,明明冬天,却仿佛从冰窖跌入熔浆,比夏天更甚,汗流了一身。
江迟修凑到她的耳畔,声线蛊惑低哄:“叫老公。”
累得很了,而男人毫不餍|足,姜颜欲哭无泪,忍不住无力抱怨:“禽|兽……败|类!”
这话一落,江迟修惩罚一般更有精力:“骂,再骂。”
最后的最后,卧室里只剩下了姑娘低软的呜|咽和求饶声。
……
今年的冬天一点都不冷,毕竟一切美好,都会纷至沓来。
九思娱乐对世界冠军TG的采访视频,在热搜第一爆火了好几天,毕竟第二年就势如破竹一举夺冠,新TG队员们的实力让人为之惊叹。
除却对贺离及其他队员个人的关注外,更是涌现了一大批cp粉。
原因是采访视频中,新TG打野贺离和九思娱乐文化传媒部新主编宋暖,在采访过程中被网友扒出屡屡眉目传情。
并且按照流程访谈“是否单身”这个话题时,贺离回答不是,这个答案刺痛了众少女嫩的心。加之两人在镜头前的表情都耐人寻味,于是脑洞大开的网友们生出了各种猜想。
【感觉贺哥在宋主编面前就像个乖戾的小奶狗,我萌了!】
【握草,这两人要没点什么我直播吃气球!】
【刺激,修图cp粉前来蹲一蹲!】
【我好不容易从失去修神的阴影中走出来,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让我失去第二春!!呜呜呜……】
……
十二月二十五号。
这天晚上,室内一片漆黑。
姜颜神秘兮兮地用眼罩蒙住了江迟修的眼睛,引着他走到客厅。
客厅没有开灯,但有圣诞树上的暖光,和悬空挂着的星星彩灯,光线朦胧,一室温柔缱绻。
圣诞树上,挂着鹿铃,藤条节环,袜子,彩球诸如此类,圣诞树边,摆了大小不一好些礼物盒。
这是姜颜今天趁着他去基地,在家捣鼓了一天的成果。
踮起脚尖,摘下他的眼罩,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姜颜漾开嫣然的笑容,声音清越:“江先生!圣诞节快乐!”
江迟修看清眼前的情景后,唇边噙着笑,她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做了这个惊喜。
姜颜穿的是红色毛衣,白色雪花图案点缀,她柔软微卷的长发上别了个麋鹿发卡,在这温情的背景下,尤其清纯可爱。
而江迟修则是纯白色毛衣,生得清冷寡淡的男人眸底尽是宠溺和温柔,他这一身,倒是和她,还有这个气氛配上了。
眼前的姑娘笑得甜美欢喜,江迟修眉眼含笑,缓缓从兜里取出什么,他在姜颜疑惑的目光下,将手心的东西轻柔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是一条玫瑰金色的星月形项链。
江迟修的笑容暖了几分,垂眸注视着她明澈的眼睛,声线温柔:“四周年快乐,江太太。”
姜颜张了张嘴巴,今天是他们结婚四周年,她还以为自己给了他个圣诞惊喜,原来还有个更值得庆祝的日子。
姜颜颓了几分,认错似的小声:“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居然都忘了……”
他笑了笑,轻柔地将她的鬓发别到耳后:“我记得就好。”
暖光蕴衬下,她脖子上的星月项链耀着光亮。
满目皆星河,星月皆是你。
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周年。
……
江初言练完了跆拳道后,江迟修去接了他回家。
入睡前,一如往常,夫妻俩在儿子的卧室哄他睡觉。
但每次明明哄的是江初言,先睡着的永远都是姜颜。
今夜也不例外。
冬天的夜晚,屋子里暖暖的。
小初言躺在床上,掖好了被子,听爸爸轻声和自己说着话,而妈妈已经伏在床边睡着了。
至于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说了很多很多……
“别跟女孩子讲道理。”
“所以……妈妈的话,听就行了,对吗爸爸?”
隐有笑意的低语:“嗯,经验之谈。”
后来,小男孩打着呵欠困倦低喃:“爸爸,我的肩膀有点痒。”
男人伸手轻轻挠了挠他的肩:“我们言宝是要长小翅膀了。”
随后传开孩童低声稚嫩的笑。
“再不睡会被月亮抓去罚站的。”
渐渐的,没了声音,夜色安静。
言宝睡熟了,江迟修缓缓将姜颜准备好的袜子和礼物挂到了儿子的床头,随后他轻轻抱起睡着的姑娘,走出了儿子的卧室,慢慢带上门,回了主卧。
刚将人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那人就低喃了句什么,似是梦呓。
“老公……”
江迟修敛眸含笑,俯身亲了亲她的唇,柔声: “晚安。”
晚安,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到这里也结束啦,感谢大家阅读辛苦评分么么么么啾~!
———预收———
古言文案专栏可看~
【下本开】
《吾皇万岁(重生)》:狗皇帝为我反手乾坤
《弃暗投你呀》(本文哥哥的故事):家破人亡后我暗恋的人成了我的靠山
【预收】
《蜜谋(重生)》:护国将军为白月光谋权篡位
【《弃暗投你呀》文案】
1、
沈暮出生艺术世家,从小就是艳羡众人的公主。
四年前,她曾为那个相识三年的男人作过一副画,画的背后写着——
Je crois que je suis amoureuse de toi.
我想我爱上你了。
谁知突逢变故,她众叛亲离,流落法国,于是这幅画欠了他四年。
2、
四年后,巴黎东方艺术作品展上,她的画以史无前例的高价被神秘买主收购,惊艳了整个艺术界。
归国后,全网都在猜这个身世成谜的气质美人到底是哪家名媛闺秀。
后来。
#美女画家疑被神秘金主包养#一度被顶上微博热搜第一。
3、
江盛集团继承人江辰遇,矜贵清俊,冷性自持,是商界名流之首,被财经日报评为当代最年轻有为的总裁。
从不接受娱媒采访的江总破天荒接了档访谈节目。
为宣传造势,节目组突访嘉宾住宅,而高清直播镜头下,网友发现,那副曾在巴黎天价售出的油画,装裱精致,摆在他家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于是各圈猜测纷纭。
直到有一天,狗仔偷拍到江辰遇一改往日的骄矜尊贵,狠狠出拳砸向一人,彼时的风度尽失。
男人神情凌厉,气场森然冷彻:“欺负她?当我江辰遇死的?”
而他身后的副驾驶座上,是一个眼眶通红的长发姑娘。
众人一头磕死在屏幕前。
当晚微博彻底瘫痪了。
“七年了,”浮光掩映,江辰遇抵上她的额头,嗓音低哑:“暮暮,考虑一下我?”
全世界都可能舍弃你,但他永远不会。
“如果哪天当腻了公主千金,想做江太太了,就告诉我。”
*【你拥我三年无光日月,我守你半生琉璃灯火,夜独明,永不央。】
【阅读指南】
①、家破人亡后我暗恋的人成了我的靠山。
②、久别重逢,双向暗恋,1V1,he,双c
③、偏执深情矜贵总裁vs东山再起落魄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