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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6

作者:富茶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31章


    姜九黎盯她两秒, 突然软下眉眼,无奈道:“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矜持些。”


    将他要说的那些话尽数抢先说了, 叫他如何是好。


    他本都盘算好了,尽管对薄易、虞优抱有诸多歉意, 但男女之间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人世之大,众生之多,好不容易遇见两情相悦的人了, 无论因何缘故,将其拒之于外,多心有不甘。


    他无意永居朝堂之上, 原想着战乱结束, 再同她提起,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倘若她喜那城中荣华富贵,他也不介意再谋一官半职,纵她享乐。


    不过,她总是早他一步先开口……


    沈宴秋并不知晓他那些心理活动, 凑到他跟前,也不觉得臊地一字一句应道:“不、能。”


    她说着理直气壮地哼了哼:“矜持又不能当饭吃, 要是你被其他女人拐跑了,那我怎么办。”


    姜九黎微垂着眼,看她近在咫尺的脸,微鼓的腮帮子看上去很是气闷, 没止住心动地抬手用指尖轻点她的左颊,轻声道:“本殿像是那种轻易被美色所惑,任人拐跑的人?”


    “呵呵, 能像么。”沈宴秋却是不走寻常路地嘀咕吐槽道,“美色要真那么有用,你现在也不该站在这儿,早被我拐到床上去了……”


    姜九黎愣怔,也不知道这姑娘脑子怎么生的,他原意是想让她宽心,他并非为色所迷的人,她倒好,直接把这个“色”认定到她自己头上去了,还一个劲地觉得自己没成功拐上他。


    嘴角噙了点笑,点评似的道了一句:“看来是真傻……”


    沈宴秋:“……姜九黎,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爬我头上说些欠揍的话,小心我变狠起来,连你都打。”


    姜九黎淡淡回敬一句:“你舍得?”


    沈宴秋瞪他,这家伙是料定她被他吃定了,虽然有些不爽,但却无从争辩,索性顺着他的意道:“对——我是舍不得,你就可了劲地开心去吧。”


    她一边走到桌案边给自己倒水,一边小声愤懑道:“每次都是这样,论嘴皮,我一句都占不到你的上风……”


    她说着气呼呼地一口将水饮尽,道:“行了,我乏了,要歇息了,你跪安吧。”


    姜九黎莞尔,装病绕了那么一大圈把他引过来,最后竟也不听听他的答案便赶他走,还真是小孩子心性,一点也耐不住。


    他道:“刚还说要把本殿拐到你床上去,怎么,现下又不准备留人了?”


    沈宴秋整个人呆了呆,侧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嘴巴张了张,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讷讷向他靠近两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带着几分不确定:“姜九黎,是我想歪了吗,你的意思是……”


    姜九黎好笑:“方才不是都由你说了么,战乱结束后,娶你为妻。所以依你看,本殿这话什么意思。”


    沈宴秋的眼肉眼可见地亮了亮,充满光彩,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所以我的美色还是有一点点用处的,对不对?”


    姜九黎彻底被她这话逗笑了:“你非要这么理解也无妨。”


    沈宴秋被他笑的样子弄得几分心痒痒,突然间又变得有些不满足与此,舔唇软声道:“姜九黎,你看我追你追的那么努力的份上,是不是该表扬表扬我。”


    姜九黎看她渴求的小眼神,格外好脾气道:“你想要什么。”


    沈宴秋得逞地张了张手,迫不及待地扑上去:“要抱!”


    姜九黎被人撞了个满怀,还错愕了一下,继而眼角一弯,沉沉低笑一声,回抱住她,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就这么好满足?”


    沈宴秋从他怀里扬起巴掌大的小脑袋:“亲亲也可以?”


    姜九黎抱着她脑袋,把人按回怀里,目不斜视地正色道:“不行。”


    末了又怕她会不开心,生涩地补上一句:“等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沈宴秋闷在他胸膛,嗓音也被蒙得低低的,想到什么,不满大叫道,“喂,你可别告诉我你的下次是打算等到洞房花烛!”


    被说中的姜九黎身形顿了顿。


    沈宴秋:“……艹,姜九黎你是和尚吗。不对,和尚都没你保守。”


    姜九黎敲她后脑勺:“不准说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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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沈宴秋从前没觉得自己有多“重、欲”, 等真的过上了只能看不能吃的日子,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悔起答应姜九黎以婚约为期的决定有多么愚蠢。


    不过她对自己未来王妃“预备役”的身份适应的极快,参加起芸姐姐和寻安姐组织的贵妇下午茶, 可谓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不消几日工夫,便成功打入兰心会,成为其中一员。


    除夕前夕,芸贵妃邀请她一同参加宫里的晚宴。


    沈宴秋想了想, 她往年新年都是与心儿和婆婆一起度过的,今年多了个莲巧,多少有些不舍让她们一老两小自己清冷地在偏殿里守岁, 是以婉拒了下来。


    姜九黎得知后, 也没说什么,只是等到除夕夜,让御膳房的人把大明宫的宫宴菜肴配置,尽数往沈宴秋屋里送去一份。


    夜晚,随着幕色降临, 天边的烟花此起彼伏,好似火花银蛇, 绚烂不已。


    沈宴秋这一主三仆,在屋里饱餐一顿后,纷纷抱了矮凳、暖炉,以及一菜筐地瓜与一壶青梅酒, 到了院里的空地上,一边烘烤地瓜,一边欣赏漫天烟火。


    薄易是这个时候悄然来到凝辉殿偏殿的。


    匿在墙垣外的阴影里站了许久, 眸色沉沉地凝着院里巧笑如练的倩影,直到暗处一束亮如白昼的烟火划破黑夜,在他肩头洒下莹莹光亮,这才稍稍回拢思绪,从袖袍下拿出面具带上,拾步走了进去。


    莲巧率先察觉动静,站起身看清来人是谁后,略带拘地唤了声:“爷。”


    心儿和婆婆闻声望去,因为许久不见怀信,感到些许欣喜,拉着人雀跃说了几句,便张罗着到院子旁的小庖厨,准备帮人热点酒菜。


    沈宴秋看到他也有些意外,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大明宫参宴才是,但还是笑着抬手招了招:“快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刚让我成功剥出一个地瓜,就便宜让给你吃了。”


    薄易缓步走到她跟前,看到她帕子里包的惨不忍睹的物什,不禁哑然失笑,温润柔声道:“你若不说,还真瞧不出来这剥的什么名堂。莫不是早算计好了,想祸害到别人肚子里去。”


    硕大的地瓜连皮剔没了大半,剩下不多的还都是破破碎碎的,金黄喷香的果肉堆在白帕上,染了少许没清理干净的泥土,瞧着莫名心酸和好笑。


    沈宴秋被他无情戳穿,作势想要踢他,末了低头看看帕子里的地瓜,随手捻了块到嘴里品尝,小声反驳道:“味道不错不就行了嘛……”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想想用这玩意儿招待人,确实过意不去,于是把堆着果肉的帕子放到一旁的矮桌上,一副“不跟你一番计较”的大度语气:“罢了罢了,我再给你剥一个便是了。”


    说着用木棍往土堆里挑。


    薄易被她逗得好笑的紧,搬了矮凳在她边上坐下,顺过她手上的木棍,道:“还是我来吧。”


    沈宴秋半信半疑:“你能行吗?”


    “你说呢。”薄易只是无声地笑,眉眼温柔的仿佛能沁出水光来。


    沈宴秋全程歪着脑袋看他,原想着他一介首辅,一定干不好这种事,到头来还得由她出马才行,谁想最后真让他完成的有模有样。


    “好了,吃吧。”薄易将掰好的地瓜肉递给她。


    沈宴秋接过,慢吞吞地咬了一口,品鉴似的长“嗯”一声,得意点评道:“主要还是我烤的火候好。”


    “是。”薄易眼底含笑,顺着她的话应道。


    自己则转而拿过她放到矮桌上,已然被寒风吹得有些冷冻的地瓜块,也不嫌弃那破烂沾了干泥的卖相,裹着帕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沈宴秋瞥见阻止:“诶,别呀,都放凉了,方才不还嫌弃我剥的嘛。”


    “没嫌弃。”


    薄易低低应了声,轻若风声。


    颀长的身形倒映在婆娑的院石地面,随着四周灯笼的烛光,静静摇曳,蕴藏无边深沉。


    沈宴秋微怔,心脏无声地紧了紧,眼睫不自然地躲闪而过,转头望向皇宫上方的流光溢彩。


    明明是个温馨美好的夜晚,整个世界都在喧哗吵闹,但不知为何,她方才看着怀信,总觉得有一瞬穿过他浅润温和的外表,看到一个在孤海里求生的人,好似孩时的他,沉溺在永不见光亮的海水里,夜以继日地与悲伤孤独做斗争,却无人拉他一把。


    脑海里莫名划过无数片断碎片,均是她这些年从旁人嘴里听到的,有关怀信的零散形象。


    “天才首辅,惊艳绝绝。”


    “十二岁弑父,世间少有冷情无血之人。”


    “阴鸷多诡,可远观而不可共处谋之。”


    “……”


    所有人都冷漠旁观地站在岸上对他评头论足,却无人愿意踏入冰冷海水,牵着他的手,带他浮出海面。


    一时间胸口钝得厉害,沈宴秋闷头将手上的红薯分几大口吃完,道:“你在这儿等等,我进屋有东西拿给你。”


    薄易有些茫然,直到怀里被人塞了满满一袋用红纸包着的压岁钱,这才启唇失笑开来。


    指尖捻着袋口捏了捏,按触感至少十张银票起步,分量还挺足,笑道:“这是把我当成孩子来哄了么。”


    “怕明日见不到你,便提早给你了。”沈宴秋说着冲人摊了摊双手,活脱脱像个耍赖冲长辈要糖的小孩,“你呢,有给我准备我那份吗。”


    薄易被她这一问给难到了,怔了怔,摸摸腰间与袖袍,有些局促地道:“抱歉,今日出来没带银两在身上。”


    沈宴秋本就没想从他那儿得到红包,故作大方地决定道:“好吧,那你明年要记得包份大点的给我。”


    薄易身形顿了顿:“明年?”


    沈宴秋斜剜他一眼:“怎么,今年得了好处,明年都不愿来与我拜年了?”


    薄易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没敢奢望跟她多过几个除夕。


    去年的上元节是躲在她上泉苑的墙头一同过的,今年大军出发在即,等不到上元节了,见她没出现在筵席上,便借故离开,想着至少与她守岁半宿,往后怕是再无机会。


    谁想她会对他说出“明年”这个词。


    沈宴秋自顾望向不远处的庖厨,婆婆和心儿、莲巧忙碌的身影时不时在温暖的烛光中晃过,隐隐飘来点菜香。


    她道:“你、我、婆婆、心儿、莲巧,我们五个人怎么说也是生活在一起好长一段时间的大家子,除夕夜哪有一家人不在一起的道理呢。”


    薄易缓缓笑了:“是啊,明年……等明年。”


    他喃喃低语两句,眸光也随之坚定下来。


    今日来本是打算与她告别,想说那六个月的约定终是没办法遵守了。


    如今他又改变主意了,她的身边有了旁人又如何,上天入地,他依然会陪在她身边。


    到了戌时,空中烟火越绽越多,如流星般直蹿而上,五光十色,绚烂夺目。


    “秋秋。”


    他在爆竹轰鸣声中唤她。


    音量不响,却足以听见。


    “嗯?”


    她侧眸对上他的眼睛。


    “岁岁平安。”


    沈宴秋与他相视一笑,也道:“岁岁平安。”


    半晌,她又盯着他嘴角浅润温和的笑,轻轻道:“怀信,要永远那么温柔快乐下去噢。”


    “好。”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做到。


    ……


    过了子时,薄易嘱咐她们关好门窗早些歇息,这才离开。


    走出院落两步,像是早就有所感应般,在园廊不远的围墙处停了下来。


    姜九黎在黑暗中不知候了多久,看他过来,淡淡支起身,道:“喝一杯?”


    薄易颔首,稳声道:“正好我也有话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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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是夜, 到了后半程,空气中也没了鞭炮烟火声,漆黑的夜空恍若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伸手不见五指。


    梅花林里,灼灼梅花漫天飞舞, 与之相伴的是凌厉的兵刃相向声。


    长剑削过,枝头颤颤巍巍地扬开数瓣花瓣,缤纷一地。


    清浅的花香中还伴着少许醉人的酒香,仔细看, 便能发现一棵粗壮的梅花桩旁还散乱倒着几个酒瓶子。


    傅朝提着灯笼站在一旁,看得很是心焦。


    殿下和薄爷起先只是叫他热几壶酒,说要对饮, 但饮着饮着, 又让他拿来佩剑,说要对武。他想当然地觉得二人是酒后兴之所至,想要比试一番,是以没有多想,便帮人把剑呈了上去。


    谁想两人提了剑就像见了面的仇人, 分外眼红。出手即杀招,层层逼近, 丝毫不给人以喘息空间,攻速之快,只余残影。


    半个时辰过去了,梅林里长剑相击的清脆声响依然没停下, 火光电石间,还能瞥见兵器摩挲出的细弱火花。


    满地梅花被他们卷的如同下了一场梅花雨,几欲乱眼。


    傅朝几次想上前劝架, 但二人招式密密麻麻,毫无招架空间,倘若冒然插足,稍有不慎还会害得三方都受伤不浅,只能站边上干着急。


    ……


    姜九黎和薄易的武艺皆为世间数一数二。两人从小比到大,虽说中间有薄易去边境历练空缺的几年,但他们在不同的地方同样的成长着,最后都长成了世人望而畏之的存在。


    这样的两人,或许从小就注定了他们更适合相辅相佐的角色。


    一意以扛之,只会落得两败俱伤,平白陨落两位旷世惊才。


    ……


    傅朝眼看着两人身上零散挂了彩,即便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得体力不支,也依然不要命似的朝对方攻去,心中那叫做个焦急。


    这二位祖宗到底哪来的别扭,除夕夜的不好好休息要置那么大的气。莫不是觉得明儿大年初一顶着一脸伤的去拜年接见客人很光彩。


    再说了薄爷过几日便要领兵出征,两人明知这点,还如此手下不留情,到底犯的哪门子糊涂。


    傅朝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地踱来踱去。


    到头来跺了跺脚,还是决定跑去把姑娘找来。


    薄爷那儿不清楚,但殿下这儿,姑娘说的话应当是管用的。


    一炷香后,梅林外响起窸窣跑动的脚步声。


    薄易几乎是在听到那熟悉的江南侬语的一瞬,便以风驰电掣之势收了剑。


    姜九黎的剑梢没能止住,竭力一转,方堪堪与他眉心命门交错开。


    长剑势头直指,顺着惯性从掌间脱离,最后扎进不远处的树干,陷入枝干三寸有余。


    薄易面上平淡无痕,低垂的眼睑透着几分薄凉,仿佛上秒差点与阎王交错而过的人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他背身踉跄走了两步,蓝色锦袍上有几道剑痕,隐隐的有暗色血迹往外渗。


    长剑拖在干枯草地上,发出斯拉枯朽的难听声响。


    走出几米,屈身从地上拾起一罐酒坛,一边喝,一边步子破碎凌乱地从另一道的出口往外走。


    他道:“九黎,我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了她。”


    “你要好好护着她,倘若让她伤心难过了,无论我在天涯海角,都会随时回来带她离开。”


    姜九黎沉默注视着他缓步走开的身影,直到他的背影陷入另一片黑暗,彻底融入夜色消失不见,方无声攥攥拳,侧身朝林外走近的沈宴秋走去。


    他不会给他那个机会的。


    他也同样爱着她啊,怎会舍得让她伤心难过呢。


    ————


    大年初五,晨曦微亮,前往南方的大军动身出征。


    沈宴秋起了个大早,跟在姜九黎后头,一路畅通无阻地登上了城墙。


    这是个晴朗的好天,东方地平线处,一轮红日在翻涌的云海中慢慢升起,将万丈霞光倾洒人间。


    站在墙头往下望去,全城的百姓都出来了,万人空巷,蔚为壮观。


    薄易颀长的背影恍若琼枝玉树,白色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平添几抹萧飒。


    以苍茫大地为幕,焚香祭天,杯酒落肚,豪情万丈。


    在擂擂战鼓声中,他翻身跃马。


    马蹄哒哒向前,其间像有心电感应般,突然回头往城墙上方望去。


    两道视线穿过万千人海交织,直达心底。


    沈宴秋弯着眉眼,薄唇动了动,明明没有声音,但薄易不知怎的就懂了。


    “恭祝大人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薄易唇角若有若无扯开点笑意,垂下眼睑,轻挥马鞭,笞马前行。


    两人似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带上面具的他,是仅属于她一人的怀信。卸下面具的他,则是山河子民的捍卫者。


    沈宴秋对着怀信,或许能说出“该跑便跑,安危第一”的玩笑来,但对上那个人前风华无双、冠绝一时的首辅大人,她想只有“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这样光华的词才能配上他。


    所以。


    恭祝大人,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


    姜九黎有些吃味地扯了扯沈宴秋的后衣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沈宴秋乜斜他一眼,一想到他除夕夜与怀信斗殴打架的事儿,就提不起什么好脾气,随手拍开他的胳膊,便往城墙下走。


    姜九黎捂着被她打了一下的胳膊,亦步亦趋跟上,蓦地闷出一个字:“疼。”


    一旁的傅朝:“……”


    非礼勿视地转过身,顺带拦住后方的一队宫人。


    那边沈宴秋步子一顿,果不其然回过身来,撩开他的袖子检查伤口,嘴上还骂骂咧咧道:“现在知道嚷嚷疼了,打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顾虑那么多呢。怀信还要带兵出征,你都这幅德行了,叫他路上遇到危险,如何应对是好。”


    姜九黎不惜自降身价:“本殿伤的比他重。”


    沈宴秋轻呵一声,听他鬼话连篇,见伤口确实渗出点血了,于是领着人往凝辉殿走:“你说说你们都那么大的人了,遇到什么事非要打架解决不可,亏我还听坊间传闻说你们是什么‘临安双绝,亲如双子’呢,现下看看,顶多算个塑料兄弟情……”


    姜九黎被她牵着懒懒跟在后头,听她说些乱七八糟听不懂的话,视线悠悠落到她的头顶。


    那晚的事他没同她全权坦露,他也没把握,倘若叫她知道薄易对她用情深至如此,她是否还能做到像现在这般,无所动容。


    为了私心,他希望她永远都不知晓。


    ————


    沈宴秋没休息几天,又过上了需要朝九晚六的学堂生活。


    虽试着向姜九黎撒娇讨价还价不想去上课过,但还是被人一票无情驳回了。


    于是日常就变成早间在上书房上课,晚间呆他书房,一边完成课业,一边同他吐槽李太傅有多挤兑针弄她。


    这天,新一年的第一场小考榜单公布出来。


    沈宴秋在姜九黎这个金牌私教官的助力下,遇上的考题没一道不是他事先押中的,考完可谓信心满满。不过这也直接导致她最后看到榜单上清一色的“乙等”名次,心态瞬间崩了。


    姜九黎晚间办完政务回来,发现人没在主殿,便去偏殿瞧了瞧,这才从婆婆那儿得知,某人傍晚一回来,便闷在被子里生闷气,还把话放下了,不准任何人打扰。


    慢悠悠地朝内室踱去,看到被褥里鼓起的大大一坨人形,有些好笑。


    在人床边坐下,轻拍被子道:“本殿让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喝的汤,困了也先吃点东西再睡。”


    被子里传来沈宴秋闷闷地三个字:“不想吃。”


    姜九黎哭笑不得,莫名觉得自己此刻像在哄孩子,不过仔细想想,当初姜白姜水五六岁的时候,他仿佛也没这耐心,对上她才有用不尽的好脾气:“这是在上书房受欺负了还是怎的?跟本殿说说,本殿替你教训回去。”


    沈宴秋似乎就等他说出这句,猛地从床上弹起身来,一头长发被压得毛茸茸的,也顾不得整理,抓过床头矮柜上的几张纸,冲人控诉道:“那李太傅分明就是讨厌我,我好不容易考出七张甲等的卷子了,他竟说我字太丑,全给我降成了乙等,还让我把这些卷子都抄十遍!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他,要不然日后换做你到上书房来教我,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姜九黎听了想笑,但怕人气得更狠了,便克制着嘴角上扬的冲动,接过卷子仔细瞧了瞧。


    半晌,认真点评道:“题是答得不错,不过……这字也确实该好好练练。”


    沈宴秋瞪他两秒,分分钟掀起被子盖过脑袋,置气道:“连你也这么说我,我决定不和你好了。”


    姜九黎笑着扯她被子:“李太傅从小看着本殿长大,与长父无异,他对你有这诸多要求,自是把你看做摄政王妃对待了,你也稍稍谅解谅解他老人家。”


    沈宴秋露出张脸,皱皱鼻子,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最后瘪瘪嘴,委屈道:“可是十遍实在太多了,我抄不完……除非……”


    她眼珠子转了转,道:“除非你亲亲我。”


    虽然趁人之危非常可耻,但沈宴秋还是要承认,她觊觎姜九黎的美色实在太久了,好不容易得了个博取人同情的机会,自然要抓着不放。


    姜九黎怔忪一瞬,笑了。


    他双手覆在她耳边,倾身而上,长发顺着肩头滑落,与她的交缠在一起:“就这么点小要求?本殿以为你会提点更大的。”


    “啊?”沈宴秋有些茫然。


    这还算小要求吗?他之前明明说要洞房花烛后才能亲亲的。


    等等,比亲亲还要大的要求……


    沈宴秋眼睛亮了亮:“你愿意娶我了?”


    “嗯。”姜九黎理理她额边的碎发,沉沉应了声,“本殿发现,自己好像比你更耐不住性子,不想再等了。”


    他说着低头在她唇角的位置啄了啄。


    跟想象中的触感差不多,冰冰凉凉的,带点酥麻的感觉,像有一束电流,顺着肌肤相贴的地方,迅速窜过五脏六腑。


    若真要说出哪点没有料想到的——


    那便是这吻看似浅尝辄止,但后劲很足,让人怪意犹未尽的。


    心痒痒的沈宴秋当机立断地决定道:“起开,我今晚便把那十遍都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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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大结局(一)


    所谓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


    沈宴秋一开始还干劲十足,想着通宵把七张卷子抄完, 但熬到后半夜,实在数量庞大, 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转而把目光定在了一旁陪她一起熬夜的姜九黎身上。


    姜九黎看上去也有少许乏,左手握拳轻抵太阳穴,眼皮懒倦半垂, 但因陪着她的缘故,从头到尾没吱过声,安静地看着公文。


    沈宴秋抱着宣纸靠近他那张书桌, 最后半蹲在桌旁, 桌沿上方只露出一双自己的眉眼,故作可怜地低低唤他:“姜九黎……”


    “嗯?”他抬眸看去,自然无比地抬手乱了乱她的长发,因为夜深疲惫,嗓音显得有些哑, 柔声道,“都抄完了?”


    沈宴秋摇摇头, 卖惨道:“姜九黎,我想过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姻大事,不能只有我一人努力, 你得帮帮我才行……”


    姜九黎启唇失笑,头一回见到人找代抄还那么理直气壮的,很是纵容地向她摊手道:“抄多少了, 给本殿瞧瞧。”


    沈宴秋将宣纸递去,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姜九黎翻着纸张打量几秒,嘴角染上点浅淡笑意,轻宠道:“太傅是想让你把字练好,才叫你抄的十遍,你倒好,龙飞凤舞,写得还不如小卷上的。”


    沈宴秋嘀咕反驳:“草书也是书……”


    “字写的丑便能算作草书了?草书可不替你背这锅。”


    沈宴秋瞪他:“……”


    姜九黎笑着从桌案上角拿了几张新的宣纸出来,哄声道:“过来。”


    沈宴秋见他张开一只手,忸怩两下,便顺从地依过去,在他怀里坐下。


    姜九黎将毛笔在她手中握好,自己则就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徐徐落字。


    两点,一提,一点,一横钩,一撇,一竖弯钩。


    一个沈字跃然落于纸面。


    沈宴秋呆在姜九黎怀里显得很乖,十分安分地被他握着手写完自己的名字。


    姜九黎将笔放下,道:“如何,这样是不是好看许多?”


    沈宴秋像模像样地拎起纸张端详,嘴上嘟囔着“也就一般般吧”,心中却是爱不释手。


    早初姜九黎还在上书房授课的时候,她就一睹过他的字体,因为他的字漂亮,她还动过心思,想偷偷练一练,于是跑去问小水,他写的是什么体。


    小水说皇叔写得不能具体称作什么体,姜九黎早年涉猎研究过百家书法,所以最后形成的是他自己独特的行书风格。从他笔画整体均匀,提按和粗细变化不明显可看出是欧体的特征,而字结体多以外拓为主,则可以看出是颜体的特征,此外还有诸多细小变化,没有个几年书法功底,难以练出他的字来。


    她当时听了,震撼感慨之余,也因此临阵退缩,倒没想到,时间过去那么久,她竟有机会被他手把手教着。


    不过转念想到什么,沈宴秋突然小嘴一噘,又变得不乐意了,闷闷道:“辛小芝的字写的也与你一样……她还老学你,穿你喜欢的白衣……”


    姜九黎怔忪一瞬,不由莞尔:“她与本殿一起长大,很多习性都受相同事物潜移默化的影响。”


    沈宴秋腹诽,她那分明是有意学你,哪里是受什么相同事物潜移默化的影响。


    她拍拍桌子,灵机一动道:“这样吧,我不学你的字体了,你来学我的!”


    姜九黎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俊不禁道:“你认真的?”


    “比珍珠还真。”沈宴秋说着用毛笔沾了两下砚台,塞到他手里,自己则吃力地包着他的大手,一本正经地开始题字,放大话道,“我告诉你啊,我这字风格迥异,特立独行,追溯中原上下两千年历史可能都没有我这样豪放的字派,称之为‘沈体’也不为过,要是能学会,才是你赚到了。”


    姜九黎眼底堆笑地附和:“这么说来本殿还真当好好学学。”


    沈宴秋得意扬扬下巴:“那可不。”


    沈宴秋握着他的手,仪式庄重肃穆实际却歪歪扭扭地落下两个字。


    临到最后一个字了,突然冒出点捉弄人的想法,停笔问道:“诶,你的黎是哪个黎,犁沟的犁?狸猫的狸?还是梨膏的梨?”


    她一连举了三个例子,没一个用作取名意象是好的。


    姜九黎面上染上点无奈:“当真不认识?”


    沈宴秋嘻嘻一笑:“骗你的,我当然知道你是哪个黎。”


    于他脸侧飞快亲了一下,在纸上补完最后几个笔画,便从他身上跳下:“你是大启的黎明,也是沈宴秋的黎明。”


    “所以,黎明啊黎明,你愿意为你的秋秋抄完最后三遍卷子吗?”


    姜九黎一双黑眸沉沉凝她,胸口情愫涌动,半晌,轻笑着摇摇头,无尽宠溺,妥协提笔,纵声道:“去睡吧。”


    沈宴秋开心大叫,搂着他的脖子又亲了他一下:“姜九黎,为了我们的大婚,你要好好加油噢!”


    说着自顾兴高采烈地一蹦一跳跑出屋子,恨不得分分钟窜到自己温暖的大床房里睡下。


    等书房门被阖上了,姜九黎方抚了抚脸侧,上头还留存着她亲过的温热触感,室内似乎还飘着她身上的悠淡沁香,无奈低笑一声,展开纸开始照着她的字迹临摹誊抄。


    窗外夜凉如水,不知为何,内心祥和宁静一片。


    姜九黎想,他或许不是她的黎明,她才是他黑暗困顿的唯一清醒。


    ————


    姜九黎应允沈宴秋大婚的事,没多久就飘到了芸贵妃和长公主的耳朵里。


    一行人兴致高昂地开始了婚事的筹备,因为沈宴秋非常……嗯,心急的缘故,所以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最近的黄道吉日——二月初七。


    鉴于期间只有短短半个月的准备时间,一切置办显得格外匆忙。


    不过多的是人愿意为他俩的婚事忙活,所以两个正主儿基本不需过问什么,事情便有条不紊地往下进展了。


    这日,河平都庄的大小姐徐清懿进宫,为即将新婚的二人量尺寸做嫁衣。


    沈宴秋怎么说也是有过青春期天真幻想阶段的少女,对婚礼抱有很大的期许,与人探讨着画了好几稿嫁衣霞帔,这才敲定下来最后的版本。


    委托徐小姐十日内赶工完成,将人送走,后脚又迎来了芸贵妃。


    芸贵妃将朱红色的锦盒呈上,笑慨道:“这是先皇后生前留下的凤冠,嘱托我与陛下,等哪日九黎成家,亲手交与他的发妻。如今这桩心愿总算了了,也祝你们夫妻俩和睦到老,幸福美满。”


    沈宴秋动容,展开盒子瞧了瞧,萦金的龙凤镂空而成,仿佛奔跃翠云珠宝花叶之上,栩栩如生,色彩艳丽,上头镶了数颗红宝石,底下细玉珠帘垂下,富丽堂皇,叫人心悦不已。


    芸贵妃就婚事礼桌的事又与她聊了聊。


    之前大伙儿便因大婚之日接亲的队伍往哪儿迎苦恼过,分别想着要不要先让她去后宫贵妃殿暂住,或是搬回秋府一段时间,但姜九黎觉着直接将人从侧殿迎娶到正殿没什么毛病,毕竟前者自古无这个先例,后者又算不得她真正的家,所以还是希望她能从他处来,去他处去。


    芸贵妃把她餐宴的喜好稍作记录,告别前,想起什么,又道:“廿八日是九黎的生辰,圣上虽年年为他置办与民同庆的大典,但九黎不喜这些,一回都没出现过。今年正好有你陪着他,咱们就从简,让你们小俩口过自己的小日子,你看可好?”


    沈宴秋感激:“多谢芸姐姐,不然我都不知晓他生辰什么时候,便要平白错过了。”


    芸贵妃回忆起往事,慨叹道:“说来你俩也是有缘,四年前九黎生辰那次,圣上本已为他做了大典,但九黎有天出去回来后,突然同圣上说,将大典该做天下大赦的庆礼方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年宴秋你……便在大赦名单上。”


    芸贵妃说到后面,方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毕竟母党叛国一事,对谁来说都是不愿提及的过往。


    沈宴秋没放心上,坦然笑了笑:“或许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救下未来媳妇儿这种事,编到话本里怕是都无人相信这等巧合。


    芸贵妃见她毫不避讳,这才释然,面露笑意。


    ……


    沈宴秋为姜九黎贺生辰的事思索了好久,白日在上书房轮番询问各位小皇子,问他们家皇叔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与礼物。


    最后大家给出的答案空前一致:“皇叔那么会享福的人,喜欢的东西早自个儿搜罗全了,哪还需要旁人送什么送。”


    沈宴秋对此无言以对,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最后敲定下给人什么生辰礼物,还得说是源自一场意外。


    临近姜九黎生辰前两日的一个傍晚,沈宴秋忙完课业,躺他书房的长榻上看童话镇的杂志——这是她无书可看,特意从姜水的公主殿里淘来的。


    杂志是早期的杂志,里头有她连载旧书的内容,但她没有看自己书的习惯,是以翻的都是其他笔者写的篇幅。


    姜九黎在屋里休息踱步时,随意扫她一眼,突然认真好奇地来了句:“本殿之前就想问你,你是怎么想的取了‘巨无霸’这样的笔名。”


    沈宴秋听人嘴里莫名蹦出那三个字,顿时炸毛羞耻,过了会儿才发现是封面介绍她的版块占比太大,被人轻易瞧了去,于是飞快将书掩下捂牢。


    要知道笔名一直是她年少无知不愿提及的往事,好几次下定决心想换,但奈何第一本书就一炮而红,实在狠不下心放下从前积累的人气,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用了这般久。


    姜九黎被她的反应逗得好笑,坐到榻边,勾勾她的下巴,打趣道:“怎的,自己取的笔名,自己还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沈宴秋佯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后来实在被人刨根问底瞒不过了,这才小声吞吐道:“就,当时肚子饿,特别想吃肯德基汉堡套餐,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姜九黎:“?”


    沈宴秋轻咳一声,稍微正经了点:“汉堡是一种食物,肯德基则是店家的名字,巨无霸是其中一款汉堡的名字,以大闻名,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姜九黎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点点头,问她:“好吃么?本殿好像从未吃过。”


    沈宴秋思考了下措辞:“吃多了也会觉得不好吃,但长时间不吃又会很想吃……”


    姜九黎看她说着说着突然砸吧起舌头,不由失笑道:“那家店开在哪儿,本殿明日派人去给你买。”


    沈宴秋对上他宠溺的眉眼,心池一动,微微摇曳。


    突然觉得由自己为他下厨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从前虽经常教婆婆做些沙冰、果脯类的点心,但自己大多是指点江山的那方,日后她做了他的妻,总该习惯下庖厨,做个贤惠的妻子才行。


    心中不动声色地计划着,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地岔开话题:“不用,这玩意儿大启买不到,况且我现下也不是很想吃……”


    作者有话要说:  别被标题蒙骗,有(一)就有二、三、四、五、六,不过剧情确实进展差不多,后面再来一个大转折,把一些没收的支线收好,就完结了。


    另外还有件事想跟大家说一下,昨晚问了几个朋友,大家都觉得很雷双结局的文,观感程度基本跟被作者强行喂shi差不多,不建议我这么写,让我可以在别的地方补偿男二,但我觉得爱上别人的阿易就不是阿易了,所以,非常抱歉,决定临时刹车,删掉之前答应大家的那部分阿易的支线结局。感谢在2020-08-10 17:41:46~2020-08-11 18:0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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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 大结局(二)


    到了廿八这天, 沈宴秋提前与姜九黎说了晚上要与他一起吃饭,因为怕在偏殿小庖厨做东西会被他发现,特意绕远去了御膳房总厨。


    冬季时令的番茄不那么新鲜, 沈宴秋连熬两锅,才对番茄酱的质量稍感满意。接着用锅炸出大致成型的牛肉饼, 又用吊炉烘出恍若面包馒头的汉堡胚来,生菜一夹,番茄酱一洒,就算大功告成。


    老实说, 这玩意儿从最终展现出的成品卖相来看——毫无食欲可言。


    不过那么短的时间她也倒腾不出旁的什么像样的吃的了。想着婚后姜九黎被她厨艺嚯嚯的机会只多不少,也不差这一次,便硬着头皮让心儿帮忙装盘, 打道回府朝凝辉殿走去。


    正值乍暖还寒的天气, 冬日天黑的早,明明还是酉时初刻,便像傍晚一般,天幕灰沉。


    这本该是个美好的一天,沈宴秋还要回殿里为姜九黎庆贺生辰, 说些每对未婚夫妻都会说的肉麻的话,或许还会向他卖可怜, 讲讲自己今天做出这顿有多么不容易……


    但变故总是降临的叫人猝不及防。


    御花园旁的连廊,沈宴秋与心儿言笑晏晏地说着话,半途迎面遇上一队不知哪个宫来的宫女,也没放心上, 谁想再往前走出两步,身子便像丢了全部力气般,毫无预兆地朝地面倒去。


    她甚至无从判断这种无力窒息感是由何引发的。


    恍惚中, 只听到耳边心儿焦急的呼喊。


    沈宴秋呼吸急促地躺在冰冷的地面,半沉的视线扫过周遭人群,接着便看到闻声跑来帮忙的那队宫女中,站在最末的那个,突然冲她缓缓抬起脸来,嘴角扯开抹邪佞阴暗的笑。


    是辛小芝……


    她回来了。


    沈宴秋指尖攒动了一下,想要警醒心儿,奈何身体先一步被困意侵袭,彻底昏迷过去。


    ————


    是夜。


    姜九黎坐在床边,内室的纱帘外,跪了一地太医院的御医。


    众人大气不敢轻喘一声,只等姑娘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两个时辰前,他们便接连把了脉,除了脉象虚浮,再也诊断不出旁的什么症状,也无法给出姑娘为何昏迷不醒的病因,惹得殿下大怒,恨不得当即拆了他们太医院。大伙儿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心想倘若若雨小神医还在临安,这种苦差事怎么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沈宴秋在梦魇中仿佛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额头冒出涔涔冷汗,不断摇头呓语。


    姜九黎心疼到无以复加,却不知如何为她化解,只能紧紧攥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柔声安抚。


    许是时间过去,药效过了劲头,梦境如同碎裂的琉璃镜,瞬间瓦解。


    沈宴秋猛地睁开眼,直视上方的床顶,眸底还充满惊疑未定。


    姜九黎紧绷已久的背总算松弛下来,摸摸她额头,嗓音低越缱绻:“醒了?还有没有哪里难受不舒服的?”


    沈宴秋没有焦距的瞳孔在对上他后渐渐恢复光亮,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到他的脖颈,带着说不出的后怕。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好还好……


    姜九黎不知发生何事,只能拍拍她的脊背轻哄,另一边让太医过来为她重新把脉。


    温太医战战兢兢地上前,帮人诊断后底气不足道:“由脉象来看,姑娘已无大碍,臣开几副安神药,好好修养几日即可。”


    沈宴秋仍闷在姜九黎怀里,情绪显得非常低寡,还有几分压抑很深的惊乱。


    姜九黎禀众人退下,等屋里只剩他们俩人了,这才温柔地摩挲她的发顶,道:“秋秋,你好像很害怕……晚间发生什么事了,可不可以跟本殿说说?”


    尽管问过心儿并无奇怪的事情发生,但总觉得要从她嘴里得到答案才安心。


    沈宴秋抿抿唇,薄唇贴在他的颈边,带了点克制恐惧的小声道:“我看到辛小芝了,她混在宫女里,应该是她对我动的手脚。”


    姜九黎拧眉,有些没料到辛小芝会从边境跑回临安。


    他捧着沈宴秋的脸,额头与她相抵,轻抚道:“不怕,这件事交给本殿解决。但你要跟本殿保证,如果有哪里难受的地方,一定要同本殿说,嗯?”


    沈宴秋乖巧点头,想到什么,抓着他的衣袖焦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子时过了没,我让心儿端的吃的你有没有看到?”


    姜九黎愣,四顾一周,还不解其意:“别急,现在子时还差两刻,至于吃的……本殿替你去问问心儿……”


    一盏茶后,姜九黎被心儿领着,从隔壁庖厨端着托盘回来:“这馒头已经凉了,倘若饿了的话,本殿让御膳房重新做些热的送来。”


    沈宴秋已经跳下了床,闻言笑啐了一声:“谁跟你说这是馒头的,还记得我那日跟你说的汉堡吗,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你要不要稍微尝点试试?”


    姜九黎看她赤脚踩在地上,有些无奈,把托盘放桌上,将人横抱到怀里,一同回到桌边坐下,这才认真地低头打量盘里的食物,方才在外头夜色黑没仔细看,现下瞧了,嗯……似乎也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他随意撕了一块面皮到嘴里嚼,有些食不甘味,但想着是她做的,只是道:“怎么突然想起要给本殿做吃的了?”


    沈宴秋坐在他腿上,半旋了个身子,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你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姜九黎,祝你生辰快乐!”


    姜九黎怔忪,说来今年皇兄皇嫂没给他大肆筹备生辰庆礼,他还以为时间尚远着,竟一时给忘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轻笑道:“这么贤惠啊……”


    沈宴秋得意扬扬下巴,又问他:“如何,我厨艺还算不错吧?”


    姜九黎点头,想了想,又给她撕了一块:“你要不要也尝尝?”


    沈宴秋瞬间缩回他的怀里,皱着张脸道:“不要,我觉得味道怪怪的,不过既然刚好合你的胃口,还是都给你吧。”


    姜九黎哑然失笑,倒没想到她对自己认知还挺清晰。


    小口分着将干冰冰的面皮、肉饼、菜叶吃完,姜九黎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同她打商量地道:“咱们日后还是尽量少往膳房跑吧?一月一次差不多了,再往多,本殿怕会吃不消。”


    沈宴秋笑着打他:“现下就变得嫌弃我了?”


    姜九黎低头啄她嘴唇:“你明知本殿不是这个意思,怎的又开始胡乱冤枉人。”


    沈宴秋还是一个劲地笑,突然出声道:“姜九黎,我腿有点疼,你帮我去箱子里拿点药好不好?”


    姜九黎眉心轻蹙,想要给她检查:“哪儿疼?本殿去给你宣太医。”


    “不用,老毛病了。”沈宴秋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讨好道,“我先前腿上落了寒症,用完若雨的药之后便好多了,可能是好些日子没涂,晚上又有点痛起来。”


    姜九黎没好气地抱她往床上走:“还知道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跳湖。”


    沈宴秋愣了愣:“你怎知我跳过湖?”


    要知道心儿和婆婆也只知她早些年寻死觅活,在沈府跳井、上吊的事儿。关于跳湖,即便后来被段老板救下,她也不曾同他提过,更遑论是其他人了。


    姜九黎不言不语,把她放床上后,便自顾去柜子旁翻腾:“药在哪儿。”


    “上数下第二间格子。”沈宴秋匆匆答道,又对方才的事穷追不舍,“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打哪儿知道我跳湖的事的?”


    姜九黎却跟没听到似的,回到床边坐下,将她裙摆往上撩,露出两条冰凉没什么温度的玉足,在掌心抹了点药膏,便顺着她的小腿胳膊,帮她按捏。


    沈宴秋轻啧一声:“姜九黎,你再不说我可就生气了啊。”


    姜九黎抬眸看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有些事他自己也腆于说出口,最后道:“等咱们拜堂成亲之后再告诉你。”


    沈宴秋虽对这个答案不那么满意,但还是哼唧唧地应承下来。转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享受起他的腿部按摩。


    夜苧草的清香从罐子里沁出,又与他身上的味道融为一体,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姜九黎不紧不慢地帮她涂完药,用被子把她裹紧,柔声道:“本殿去查辛小芝的事,一会儿暗夜十八骑的人会到外头守着,你早点休息,不要多想,嗯?”


    沈宴秋用被子掩住眼睛以下的地方,听话点头:“那你也别熬太晚。”


    姜九黎倾身在她额头吻了吻,离开。


    沈宴秋躺在床上,许是傍晚时分睡了太久,一时间没有太多困意,对着床顶望了会儿,突然觉得腿间的疼痛比往常都要强烈许多,翻来覆去几下,终是忍不住,打算下床翻两颗止痛药吃。


    谁想刚下床走出两步,腿筋的抽痛钻遍全身,竟无法站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听到外头屋门轻敞的“吱吖”声,沈宴秋只当是心儿,忍痛唤道:“心儿,过来扶我下。”


    外室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懒散拖沓中又显几分轻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沈宴秋心想心儿什么时候动作这么温吞了,抬头望去,不禁面露骇然。


    没等她向外呼救,辛小芝便手疾眼快地点住了她的哑穴,继而慢条斯理地来到一旁的软椅坐下,含笑看她如何被痛苦席卷全身,蜷在地板痉挛不止。


    沈宴秋双手揪着领口,被窒息感笼罩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鬓发尽被汗水打湿,下唇也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辛小芝心中无比痛快地看着,笑道:“这就疼得受不了了?后头还有更疼的呢。这毒三天一发作,先是叫你生不如死一个月,接着便会接连剥夺你四肢手脚的感官,最后让你像个傀儡人一样,躺在床上不能生活自理。等三个月的间歇期一过,便是你的死期。”


    “别瞪我,我给过你机会的。原本没想叫你死的那么难堪,顶多是把薄易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尽数还你罢了,谁想你那么大的野心,竟然妄想与师兄成亲。”


    辛小芝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狰狞,蹲身一把扼住沈宴秋的喉头:“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师兄,你以为他对你满腔真心无可比拟,但他心里更重的还是江山子民。今晚的事你大可以告诉师兄,也可以试着用这样的残破之躯,博取他的同情。但你要记着,大启边境数十万战士的性命都还攥在我手里,你且看着,大婚之日,师兄到底选你还是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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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大结局(三)


    清晨的天灰蒙蒙的, 沈宴秋最后是□□冷的地板冻醒的,镜子前清晰的脖子勒痕,告诉她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让心儿和莲巧打来热水, 泡在浴桶中,将两人遣下, 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


    静静地阖眼靠在浴桶边缘出神了半个时辰,等水凉透,起身更衣,便跟没事人一样, 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辛小芝再没出现在她的眼前,姜九黎派去搜罗皇城的侍卫也一无所获。


    对方就这么扔下枚“□□”,脱身的一干二净, 不染一丝尘土。


    沈宴秋暗地里试着翻阅过不少医书, 但病情仍是每隔三日按时发作,别说治愈之法了,连缓解疼痛的方式都未能寻到蛛丝马迹。


    她想,凭借辛小芝对姜九黎的爱之切,即便若雨还在临安, 这毒也未必是他能解的。


    沈宴秋开始变得很黏姜九黎,除了病发夜晚会早早闭门歇下, 其余时间只要姜九黎没有上朝处理政务,就会跑他身边呆着。


    上书房的课,也被她以婚事将近为由,让芸贵妃帮忙推了去。


    姜九黎起先还担心她成日呆在殿里, 在他顾及不到的时候,会无人作伴感到无聊,但后来看她筹备婚礼的大小事务很是乐在其中, 也就没有过多干涉,随她去了。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二月初六。


    根据大启的习俗,新娘子大婚前日不得与新郎官相见。


    送走前来探慰的长公主,傍晚的天空突然下起了茫茫大雪,将皇城覆上一片圣洁的白。


    沈宴秋站在大敞的窗案前,负手望雪。


    一旁的长榻上,齐整地摆放着明日大婚的嫁衣与红妆。


    随着时辰的点点流逝,她心中越发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隐瞒是否正确。


    她有时很恨自己的自私,因为过于贪恋姜九黎身上的温暖,不愿自己生命的最后三个月都在孤独窘迫中度过,所以选择缄默不语,想着拖一天是一天,自欺欺人地享受眼下的幸福,让婚期如约举行下去。


    然而等真到了辛小芝所说无法生活自理的那天,她想她也无法接受姜九黎看到自己那番面目可憎的样子。


    千知万知,可若叫她现在就放手离开——


    她舍不得。


    ……


    屋外,心儿小心推门走进:“小姐,亥时了,明儿个大婚还要早起,早些歇下吧。”


    沈宴秋经提醒,方察觉外头的天已经黑如重墨,积雪堆在院落里,像一团团黑黢黢的鬼影。


    由心儿帮忙更衣上床,屋里留了两盏红烛,听外头轻轻阖门一声,眼前的世界便彻底安静下来。


    沈宴秋翻了个身,目光对上右手侧的床梁。


    梁柱上,在银线的牵拉下,两颗铃铛自然下垂,在暗淡的光线中闪着细泽光亮。


    在她住进偏殿的第一天,这铃铛便安下了,却一次未用过。


    沈宴秋不禁回想,假若碰上辛小芝那晚,她竭力摇下铃铛,那么现在面临的境遇抉择是不是不会那么糟糕。


    沈宴秋沉浸在混沌的思绪中,几乎是不经大脑的,抬手轻碰了下梁柱上的铃铛。


    只听“叮铃”一声轻响在空气中荡开,于黑夜中显得尤为清脆。


    须臾——


    或许比任何能用言语形容的时间都要短,一道白色衣影翻身从窗案翻了进来。


    沈宴秋听到动静,坐起身,在明灭的烛光中,与姜九黎面面相对。


    姜九黎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周身还沁着从外头沾染的冷气,对上她的目光,慢半拍地开始为自己的行径感到些许赧,轻咳一声,道:“你屋门锁了,本殿才……”


    沈宴秋愣了会儿,方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自己爬窗的原因。


    眉眼轻弯笑了笑,拍拍一旁的床榻,嗓音轻软柔糯:“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


    姜九黎拄那儿沉默一瞬,轻叹口气,上前摸摸她的脑袋:“一日不见便忍不住?”


    沈宴秋点头应道:“嗯,一日不见便忍不住。”


    明明是原封不动的一句话,姜九黎听了却是心间坍陷的一塌糊涂,拿她没法,不再管顾那些所谓的大婚前日不得相见的规章礼度,环顾一圈,道:“还有多余的被褥么,本殿身上沾了寒气……”


    沈宴秋没等他说完,便径自掀开了被子,打断道:“我不怕冷。”


    姜九黎无奈,眉眼软了软,带了几分纵宠,依言上床。


    两人躺下,沈宴秋便贴着他的胸膛环了上去,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汲取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味。


    姜九黎感受着脖间的轻软呼吸,笑着抚了两下她的长发:“怎的今晚跟个小孩儿一样。”


    沈宴秋小声反驳:“才不是小孩,明日我便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了。”


    姜九黎莞尔:“也是,明日便该改口叫你姜沈氏了。”


    平平淡淡的“姜沈氏”三字却是激得沈宴秋心头一荡,一阵酸酸的甜在四肢百骸弥漫开来,面上却是故作随意地仰头看他道:“那我应该改口叫你什么,夫君?相公?官人?”


    说着又自问自答地驳回道:“算了,还是叫姜姜吧,感觉姜姜最顺口好听。”


    姜九黎宠溺地在她额心留下浅浅一吻:“随你。”


    清凉的吻一触即离,却依然灼热的让沈宴秋轻颤。


    环在他腰身上的手无声紧了紧,佯若无事地闭眼轻快道:“我有点困了,咱们睡吧。”


    姜九黎没多想,轻“嗯”一身,下巴抵在她的发心,摩挲了两下,将被子往上拉,把她身体盖严实。


    黑暗中,沈宴秋紧闭的眼角隐隐的有水光闪烁,随着一个压抑的深呼吸,便仿佛错觉般,恢复平静不见。


    ——


    次日早晨,姜九黎天亮前便起身离开。


    沈宴秋因为他的动静梦呓着半眯了下眼,姜九黎安抚地拍拍人背,再把她哄睡,这才赶在张罗婚事的宫人到来前,回到自己的主殿。


    半个时辰后,沈宴秋也被心儿叫起。


    凝辉殿里宫人进进出出,红色的囍字在这皑皑冬日里平添浓厚喜气。


    沈宴秋换上嫁衣,里三层,外三层,做工繁复尊贵,绣着金边的凤凰在衣摆恍若起舞腾飞,最后披上一件红色轻纱,逶迤拖地,朦胧幻美,衬出姣好娉婷身姿。


    梳完发髻,乌发及腰,凤冠下细碎珠帘轻垂,美得不可方物。


    芸贵妃和姜寻安走进内室,皆微微一凝,继而不吝辞色地钦叹赞美。


    沈宴秋的大婚没有邀请沈家人,其间主要原因也是在于沈家人现下不在临安,即便想邀请也力不从心,最后经过商讨便由芸贵妃和姜寻安代为长辈送她出轿。


    三人坐着聊了会儿体己话,等喜婆提醒吉时到了,这才搀着沈宴秋往外走。


    未等沈宴秋探身入轿,一个公公急匆匆地从雪地里跑来,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摄政王殿下他人不见了。”


    沈宴秋脚步一顿,从轿辇前直起身来,凤冠下的碎帘挡住了她深黯难懂的神色。


    没有意外的斥问,没有过激的吵闹,仿佛心底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个场景的发生。


    边上芸贵妃和长公主惊愕大呼:“什么叫做人不见了,这大喜的日子,人还能不见到哪里去!”


    公公惦着边上未来摄政王妃在场,有些踟蹰:“有宫人看到,一刻钟前,殿下跟着一位白衣女子离宫了……”


    沈宴秋仅眸光颤了一下,在漫天雪地中,脊背挺得笔直。


    她的两只手在身前紧紧攥着。


    有些怅惘,但似乎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左右都不会是个差选择,总好过一个月后,让他看去自己最丑恶的样子。


    芸贵妃与长公主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当即派御林侍卫去寻人,吉时打乱,周围场面混乱不堪。


    沈宴秋无波无澜地望着雪地,仿佛自己不是那个被人失约的新娘子。


    远远的,傅朝缓步走来。


    他停在沈宴秋面前,在人声嘈杂中,冲她深深鞠了一躬,道:“殿下让我转告姑娘,务必信他,等他回来。”


    沈宴秋笑了笑。


    她自是信他的。


    以她对他的了解,定是辛小芝把一切告诉了他,以她中毒的事作挟,他才跟着离开。


    不然,他是不会在他们的大婚之日丢下她的。


    ……


    是夜,宾客散尽,锣鼓喧灭。


    沈宴秋坐在铜镜前,听屋外迎来送走一波又一波的人,先是姜白姜水童言无忌的愤恨哭闹,接着是虞优虞回的请求面见,还有兰心会一众夫人的宽声慰问……


    直到夜深万籁俱寂,耳边方清静下来。


    婆婆、心儿、莲巧陪了她一天,这个时候也都靠着墙柱困倦地睡了过去。


    许久,沈宴秋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身上还是那身火红嫁衣,在雪地上拖开厚重的长长一道痕迹。


    来到主殿,外头的小太监看到她后很是惊恐,嘴边的“王妃”、“姑娘”两个称呼转换半天,最后道:“姑娘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沈宴秋的声音被冻的有些僵直:“殿下回来了吗。”


    小太监欲言又止,好半晌方冲人低低摇了摇脑袋。


    沈宴秋眼睫低垂,眸色晦暗,看不出在想什么,站了片刻方转身离开。


    小太监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心想那不是回偏殿的方向啊,姑娘这是打算去哪儿。


    ……


    沈宴秋在城墙上望着南方的天空望了一夜,直到晨光伊始,方迈动冻僵的步子,回到偏殿。


    婆婆、心儿她们还在睡梦中。


    姜九黎一夜未归,时间越久,越是向她传达一个明显的信息——


    无药可解,无药可解。


    与其等他回来,看他懊恼自责,不如早些做下一个令彼此都轻松些的决定。


    沈宴秋将嫁衣、凤冠褪下,写下两封书信,与内室书架上放了财产说明书的锦盒搁在一块儿,压在桌案上,便出了宫门,徐徐朝华九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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