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唤她为姨母。威胁，逃跑。……
浮轮城中。
“乖乖宝, 还想买什么？”
奚无幽一手抱着小郡主一手拎着食匣从灵膳馆出来。
“没有了。”小郡主搂着她脖子，轻蹭她的脸：“娘亲，我想回去吃灵花糕。”
奚无幽对于她的蹭蹭贴贴极受用：“好, 我们这就回去。”
“嘻嘻！”
娘亲这两日一直抱着她出门买好吃的好玩的, 晚上也会哄她抱着她一起睡觉觉！
她终于真的有娘亲了！
奚无幽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怀中小娃娃傻笑不由疑惑停下。
人来人往的街上。
小郡主抬头，双眼亮晶晶看着她。
奚无幽眼含笑意：“怎么啦？”
小郡主不说话，只是慢慢凑近, 最后撅起嘴巴啾上她的脸颊。
“娘亲～我好喜欢您！”
奚无幽瞥了一眼左前方窗户半敞的茶馆二楼, 眼波流转：“哎呀，风太大听不清，乖乖宝刚说什么？”
“我好喜欢您！”
“谁喜欢我呀？”
“我！”
“你是谁啊？”
“知韫！”
“知韫好喜欢谁啊？”
“知韫好喜欢娘亲！”
窗户露出的一角瑾瑜色消失不见。
听得心花怒放的奚无幽收回隐晦的视线，丝毫不在乎周围好奇打量的目光, 笑道：“乖乖宝，把漂亮小脸凑过来。”
小郡主害羞地看了周围一眼, 闭起眼睛把脸蛋送到她嘴边。
“啾！”
“啾！”
奚无幽一边脸颊响亮亲了一口。
小郡主悄咪咪睁开眼睛, 对上她含笑目光立刻把脸埋到她脖颈。
奚无幽失笑：“乖乖宝害羞了？”
小郡主小声道：“没有害羞。”
“那怎么躲起来了？”
小郡主超小声：“娘亲亲亲把知韫开心到晕倒了。”
奚无幽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
怪不得奚无霜会被她攻陷，这满心满眼真心实意待人的甜娃娃谁抵挡得住。
奚无幽朗笑着歪头蹭了蹭她脑袋：“走，娘亲带你去个好地方吃灵花糕。”
小郡主糯声应好。
娘亲笑得好开心噢！
之前娘亲都是不笑的, 不会亲亲她，也不会一直抱着她。
阳光明媚，竹影摇曳。
奚无霜剑挥第二式，一抹抱着个娃娃的鹅黄身影悄然出现。
剑气如虹，漫天竹叶纷飞。
“呀！这么巧，姐姐你也在啊。”
奚无霜收剑漠然看着她。
奚无幽毫不在意地笑吟吟抱着小郡主走过去：“乖乖宝, 唤姨母。”
小郡主自看到奚无霜后就目不转睛盯着她。
奚无霜不自觉攥紧拳头，轻抬眼帘迎上她视线。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是疏离与好奇。
她呼吸一滞，面容紧绷才勉强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奚无幽看着无言对视的两人, 微微一挑眉：“乖乖宝，唤人啊。”
小郡主嘴巴刚一动。
奚无霜立刻打断：“不必。”
奚无幽看着堪称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心满意足抱着小郡主到不远处石桌前放下食匣坐下。
不枉她从城中追来此地，乖乖宝都没张嘴，奚无霜一贯无甚表情的脸上就这么精彩。
“娘亲。”
“嗯。”奚无幽低头。
这两日笑容没下过脸的小郡主正闷闷不乐仰头看她。
奚无幽轻捧着她的脸关切道：“乖乖宝怎么啦？”
小郡主无措地扣着手指：“……姨母不喜欢知韫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也瘪了小嘴巴。
奚无幽愣了一瞬旋即拉起她双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怎么会，姨母只是一时不习惯，她啊……喜欢你。”
不然她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以前她在奚无霜面前各种做乱招惹，奚无霜忍无可忍才有情绪起伏。
“真的吗？”
“真的啊，她喜欢你。”奚无幽打开食匣：“快吃灵花糕啦，好大的太阳，等下灵花糕化了。”-
打那日竹林后，小郡主一直留心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姨母可接下来四天她都没见过她。
她也没有很少见到父王和大姨祖她们，因为娘亲总是抱着她，总是带她去玩。
这日午间，奚无幽把小郡主哄睡后便穿上外袍离开了。
脚步声远去，寝房中恢复安静。
几息后，本该熟睡的小郡主蓦地睁开眼睛直愣愣看着帷帐。
很快她又闭上眼睛，但没多久又睁开了。
她嘴里念叨着娘亲左翻翻，右翻翻，一会抱抱被子，一会抱抱枕头。
一炷香后，她倏地坐起来。
娘亲去哪了？
没有娘亲抱抱她睡不着。
她要去找娘亲。
她滑下床穿上小靴子，套上外裳快步出到游廊。
庭院中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蹙眉认真思索，忽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脚步轻快往后院跑去。
娘亲肯定偷偷荡秋千！
哒哒哒——
悠荡的秋千上，奚无霜垂眸把玩着一朵红艳艳的灵花。
“娘……”
奚无霜倏地收起灵花，扭头看去。
张大嘴巴的小郡主看清她面容后默默把“亲”字咽了回去。
她忐忑地揪上衣角不停抬眼偷瞄。
“你唤我什么？”奚无霜一字一顿，眼中是自己没察觉的期待。
小郡主咬着嘴巴抬头。
“不要咬嘴巴。”
小郡主听话松开。
奚无霜耐心重复：“你唤我什么？”
“姨……姨母。”
娘亲说过她是姨母，让她看到时要有礼貌地唤姨母。
奚无霜捏碎了藏在手中的大红灵花，她哑着嗓子道：“再唤一声。”
“姨母。”小郡主怯生生朝她笑。
她喜欢这个姨母。
奚无霜看着她的笑颜，觉得这是自己的报应，是当初一次次疏远推开她的报应。
她自虐般重复：“再唤一声。”
“姨母……啊，姨母您的手流血了！”
小郡主惊叫着朝她跑去。
两步之遥。
一道鹅黄身影出现抱起她：“乖乖宝，干什么去啊？”
“娘亲，姨母的手流血了！”小郡主急道。
奚无幽惊疑看去。
奚无霜低头，摊开掌心，轻挑开揉碎的红艳艳花瓣。
“花汁罢了，带她回去睡觉。”
淡淡血腥气中，她的声音格外平静。
奚无幽凭着小时候挨打的经验，明白现在绝不能招惹刺激她。
她毫不犹豫抱着小郡主离开。
“娘亲，姨母的手……”
“她的手没事。”
“可是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那是花花的味道，不是血，它只是和血相像……”
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变小，最后慢慢消失不见。
秋千轻轻晃动。
血和花汁一起滑落手掌滴到地上。
“姨母……”奚无霜呢喃着，眨了眨模糊的眼睛。
“仙人。”
赵玄蹲了好几天，终于在垂花门等到了准备出门的奚无霜。
“仙人！”
本无视他的奚无霜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何事？”
“仙人，无幽仙人不是无双……”
“不是谁？”奚无霜转身定定看着他。
赵玄被打断，又听着她反问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后他没由来心虚：“无双。”
“无双？”
赵玄不敢看她：“知韫的母亲名为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
“呵，无双，天下无双，赵玄之前你都把我当成谁？”
她没明说，赵玄却听出来了是问他受伤抱她唤她时。
“我确实认错……”
“闭嘴。”
奚无霜忽地呵停他掐诀离开。
她何必听一遍自取其辱。
赵玄握紧拳头站在原地。
他只是错认了两次，一次是在玉遁谷初见，一次是红灵桃树被蛇咬伤她救他。
他伊始确实是因为她像无双留意她，可后来他分得清她是无双还是奚无霜，他亲她时也知道她是无双还是奚无霜。
他站了许久，站得双腿麻木。
“再看下去她也不会回来。”
淡淡声音自背后传来，赵玄浑身一抖，僵硬转身。
奚无幽抱着睡着的小郡主冷漠看着他。
“王爷，咱们还没好好聊过，移步说话吧。”
她抬脚离开。
赵玄沉着脸盯着她远去的背影。
须臾，他敛去异样，迈着麻木的腿慢吞吞跟了上去。
正房。
奚无幽抱着小郡主坐到太师椅，抬手布下蔽音阵。
赵玄在她前方三尺站定，警惕看着她。
奚无幽笑道：“别紧张，坐嘛，叫你来是和你商量一下咱俩的道侣大典。”
“什么大典？”
奚无幽捂上小郡主的耳朵：“乖乖宝睡着呢，吼这么大声干嘛？”
她掐了道法诀帮小郡主蔽去声音，悠悠和赵玄解释什么是道侣大典。
赵玄当然知道什么是道侣大典，他只是不敢相信奚无幽竟然要和他结成道侣。
“无幽仙人，我们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这结为道侣太过儿戏了。”
“胡说，我是无双啊，我们怎么会是一面之缘，我们可是连孩子都有了。”
奚无幽说着点了点小郡主的脸颊。
赵玄肃声道：“你不是无双。”
“我不是，但奚无霜、我爹和云姨她们觉得是就行了啊。”奚无幽一顿，笑道：“噢，还有乖乖宝，她可是唤我为娘亲，我自然得给你这个做父亲的一个名分。”
赵玄气道：“你这是欺蒙！”
“然后呢？”奚无幽眨巴眼睛：“谁会在意真相？”
奚无幽上下打量他：“就算我爹他们知道真相，那又如何？他们只会觉得你这个凡人配不上我。”
赵玄心头一梗。
奚无幽浑然不在意他黑下来的脸色，故作恍然大悟道：“啊，还有奚无霜，你觉得她在意？”
赵玄看着她，抿唇不语。
奚无幽笑不达眼底：“赵玄，你在召国是个王爷，可在这里你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竟也敢肖想她！”
赵玄猛然一震，目光闪烁。
奚无幽脸色骤然冷下来却又带着一丝骄傲：“我姐姐天赋异禀，她是天上的凰，他日必当入神门，而你凡人之躯他日不过是……一抔黄土。”
她满意地看着赵玄黯淡下来的眼眸，继续道：“你最好在此刻起断了对她的不该有的念想，不然不用云姨出手，我会先出手了结你。”
赵玄沉默良久。
奚无幽悠哉悠哉看着他。
哼，一个凡间王爷而已，便是云姨大徒弟燕安，现在北衍大陆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她们也觉得他配不上奚无霜。
她轻叩扶手。
赵玄忽地抬头看她。
奚无幽道：“想通了？请坐，聊聊我们的道侣大典。”
“不，无关无霜仙人，我不会和您结为道侣。”
奚无幽也没多意外，她抚上小郡主平缓起伏的小肚子。
“听我爹说乖乖宝这里藏着我族圣宝。”
赵玄看着她长甲轻划，寒毛卓竖：“你要干什么？”
“你不愿意，我就剖她的小肚子取圣宝。”
“你敢！”
奚无幽耸肩：“我有什么不敢，到时候让她看着我怎么砍你四肢不死，再让你清楚看我怎么慢慢剖开这个软乎乎小肚子如何？”
“亦或者……”
“闭嘴！”赵玄胸口剧烈起伏：“你如此，不怕族长他们……”
“我爹？”奚无幽打断他，笑眼弯弯：“听我爹说奚无霜曾执剑杀你们，我爹最后关头救了你们，而他救你们是认为你们是我的人。”
“你如果不和我结为道侣，不过是两只蝼蚁，我抬手碾死，族中谁人会为你们出头？”
“没有人，赵玄，没有人，你们活到现在是依托于我。”
赵玄看着她笑颜，寒意遍布全身。
她不可能平白无故非得他和她结为道侣，其中必有阴谋祸事等着他。
奚无幽看他不说话，放缓声音：“好啦，就这样商定了，你回去乖乖等着我爹挑好日子和我结契，莫要想什么歪门邪道。”
赵玄敢怒不敢言。
她才歪门邪道。
她根本就是个变态，他和知韫在她手中往后定不会好过。
赵玄走出正房时的心情就像暗下来的天一样灰暗阴沉没有一点盼头。
抱着小郡主闭目养神的奚无幽是被急促脚步声唤得清醒。
“老头怎么了？”
奚见山一进来，听到她的称呼立刻皱起眉头，但想到奚无霜还是忍了下来。
他忧心忡忡道：“已经下了将近一刻钟的雨了，还是不见你姐姐回来，也找不到她人，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他和争云她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来找她问问。
奚无幽一言难尽看着他：“奚无霜又不是什么傻子。”
奚见山一噎：“她下雨会长冰霜，必须要回来！”
“冰霜？她不是叫奚无霜吗？怎么还长冰霜？”
“……你别这里胡乱贫嘴了，快出去找她！”
他和她多说两句就得被她气死。
奚无幽看他是真切很着急，默默咽下到嘴边的怼人话语。
“行吧，我勉为其难找找。”
她抱着小郡主站起来。
奚见山忍不住道：“外头下雨，你要抱着小韫儿出去淋雨？”
奚无幽一顿，低头看小郡主还睡得香甜，想了想把她放到床上。
“老头看着点我女儿，我这就去给您找您女儿。”
“去去去！”
奚无幽走后没好久，房中着急踱步的奚见山看了一眼床上快步离开了。
“呦，您老在这呢。”
奚无幽出去没多久就找到了藏在竹林石桌前的奚无霜。
她背手踱步慢慢靠近。
“老头说让你回去。”
奚无霜撇了她一眼不说话。
行吧，老头果然不管用。
“咳，云姨让你回去。”
奚无霜一言不发，也不看她。
奚无幽挑眉，探身欠欠道：“不回去，等下云姨找来揍你可别哭鼻子。”
“闭嘴，滚远点。”
哗哗雨声中。
奚无幽慢慢敛去笑意。
凶她？
气死她了！
她才不滚，她偏要看看她怎么长冰霜还不告诉老头和云姨！
她要冷眼旁观！
老天难得眷顾她，几息后奚无霜脸色骤变，雪白冰霜迅速蔓延她腰身。
奚无幽看得惊奇不已。
“喂，你这是什么时候长得毛病？”
大长老也治不好吗？
奚无霜此时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没有纯阳之体，没有灵力压制，头疾和刺骨冰霜仿若比先前强十倍反扑而来。
砰砰——
奚无霜头砸两下便撞碎石桌朝一侧栽去。
“！”奚无幽手忙脚乱上前：“奚无霜！”
她半跪到地上接住额间流血浑身刺骨冰冷的人。
“奚无霜，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接连不断滴到她手臂的滚烫血珠。
“姐姐！姐姐！你别吓我，我……我胆子小。”奚无幽颤着手紧紧抱住她，诵诀离开。
片刻后，她回到庭院中。
留在院中焦急等待的大长老见她抱着奚无霜立刻让她去厢房。
奚无幽步履匆匆，嘴也没停下：“大长老，姐姐她怎么了？冰霜会不会要她性命？要怎么救她？”
她把奚无霜放到床上的功夫，收到大长老传音的沈争云和奚见山先后回来进入厢房。
轰！
惊雷乍响，雨幕厚重，白日如夜。
赵玄在正房门口抱住睡醒起来找娘亲的小郡主。
“知韫。”
“父王。”小郡主一拱一拱他脖颈。
她已经好多天没有被父王抱抱了。
“知韫，和父王走好不好？”
“去哪里？”
赵玄拉开她抚上她脸颊：“回召……”
他话未说完，腕间忽地闪烁了下莲瓣样金光，紧接着他就看到小郡主眼中红光泛起，转瞬间又消散不见。
“知韫？”赵玄小心翼翼摸上她的眼睛：“你怎么了？你眼睛怎么了？”
小郡主眨了眨眼睛，茫然道：“父王，我眼睛怎么了？”
“没事。”
待回到召国再让了意大师看看。
小郡主噢了一声，扭头看着院中倾盆大雨喃喃道：“好大的雨噢，父王，仙人是不是又要长冰冰了？”
赵玄惊愕看着她：“你说什么？”
“仙人是不是又要长冰冰了？”
“你说的仙人是谁？”
“娘亲啊。”父王总不许她唤娘亲做娘亲，她只能唤仙人。
“你说的娘亲是谁？”
小郡主皱眉，父王都把她弄糊涂了：“就是娘亲啊。”
赵玄深吸一口气：“你说的仙人是不是奚无霜？”
小郡主点头。
赵玄放缓声音：“你说的娘亲是不是也是奚无霜？”
小郡主重重点头。
仙人和娘亲都是娘亲一人啊。
赵玄忽地用力把她揽到怀里抱起来。
这几日她唤奚无幽为娘亲，一定是奚无幽对她下了毒手。
厢房中，四道灵光时隐时现。
宅院外，一大一小身影缩地离开。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奚无霜指出凡人无双被杀身……
橘黄晚霞冲散乌云洒下焕然一新的浮轮城。
此时距奚无幽带奚无霜回来已经过去三个时辰。
沈争云肃着脸抱紧奚无霜倚在床头。
奚无幽和奚见山两人先后收回灵力目不转睛看着她们。
奚无霜身上冰霜已经消失, 但额间伤口和煞白脸色互衬得有些骇人。
“我没事了，你们出去。”奚无霜声音很轻，听起来没什么气力一样。
奚见山看了一眼沈争云道：“我去帮大长老熬药。”
他转身离开, 本站在他身旁奚无幽却抬脚走到床尾坐下。
沈争云旁若无人摸上奚无幽的脸, 动作轻柔，眼含疼惜与后怕。
奚无霜看到她眼漾水光，抿了抿干燥的唇瓣, 慢吞吞歪头靠到她身上。
寝房中很安静。
奚无幽视线从奚无霜脸上滑到她抚玩靛蓝法袍的修长手指。
原来强大冷硬如奚无霜也会乖乖倚在娘亲怀中无声撒娇。
她好像明白小时候奚无霜每次撞见她被她娘抱抱亲亲为什么总是冷脸走开了。
她现在看着也不开心。
奚无幽努了努嘴, 默默拿出一枚两指大的黑色长石轻抚。
她也有娘亲。
没过多久，奚见山端着一碗丹液回来。
他路过茶几时提了把椅子放到床边坐下，他轻搅冒着热气的丹液。
奚无霜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床尾。
“我自己来。”
奚见山看着她伸来的手不知是冻得还是痛得微微打颤，不由蹙起眉头：“手还抖呢, 什么自己来。”
他端着丹液避开倔强来抢的颤巍巍的手。
“爹爹喂你，听话。”
奚无霜想也不想：“不要。”
奚见山无奈看着她。
沈争云道：“娘亲喂？”
“也不要。”
奚无幽还在这, 她俩真喂了她, 奚无幽一定会拿着这事烦她个百八十年。
可一只白皙的手比她先夺去那碗丹液。
她一顿，缓缓抬头。
站在床边的奚无幽笑吟吟看着她，红唇轻启：“姐姐, 我来喂你。”
奚无霜：“？”
奚见山等一反应是她又要干坏事，他迅速看了一眼沈争云，斥道：“小幽不许胡闹。”
奚无幽暗暗磨牙，忽地一屁股坐到沈争云旁边：“云姨，老头不许我亲近姐姐，他看不得我和姐姐姐妹情深。”
奚见山一愣, 继而难以置信看着她，她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到这个地步。
沈争云轻飘飘看来。
奚见山立刻道：“争云我没有，你别听小幽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奚无幽摇头：“常言道子女不和, 老人无德，云姨，老头他无德啊。”
“你！”奚见山深吸一口气，沈争云还在这，小霜也还没喝药，他不能开骂开揍。
沈争云听着她这一通打诨脸色稍缓，她搂着奚无霜侧身偏向她：“无幽麻烦你了。”
奚无幽瞬间咧嘴笑：“不麻烦不麻烦，云姨，一点也不麻烦。”
奚无霜和她目光对上，毫不犹豫偏头埋进沈争云肩颈。
“嘶——”
沈争云忙不迭掌住她后脑：“霜儿，怎么了？哪里难受？”
奚无霜不说话。
奚无幽提醒道：“云姨，肯定是她额头的伤。”
沈争云抬头看她：“无幽，你姐姐额头是怎么伤到？”
奚无幽满脸无辜：“当时姐姐长冰霜，然后脸色痛苦哐哐砸石桌，石桌碎她也伤到了。”
沈争云：“……”
她还以为是霜儿和奚无幽交手了。
奚无幽抬手轻轻点对着奚无霜的后背：“姐姐，快点转过来，这是你欠我的。”
奚无霜：“？”
她什么时候欠她了？
奚见山道：“小幽，小霜欠你什么了？”
奚无幽坦然迎上他和沈争云疑惑的目光：“姐姐吓到我了，她得弥补我。”
她从没见到那样子失控崩溃的奚无霜，她真被吓到了，现在她的心还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奚无霜闷声道：“滚远点。”
奚无幽一愣，眼睛一转，黯然道：“是，姐姐对不起，是我不该回来碍你的眼，对不起。”
“无幽。”沈争云唤住人，然后轻轻揉了下奚无霜的脑袋：“霜儿，无幽刚刚还救了你，不能无礼。”
她掰正奚无霜的脸，朝奚无幽道：“无幽麻烦你了。”
“不麻烦，只要姐姐能用得上我就好，我喜欢帮姐姐。”奚无幽垂眸掩去得逞，舀起一羹匙丹液送到奚无霜嘴边。
奚无霜碍于自己娘亲沉默地张嘴吃下。
奚无幽立刻笑眯眯道：“哇！姐姐好乖乖，再来一口，啊，张嘴嘴。”
“……”奚无霜含着苦涩丹液，忍了又忍才没当场奋起揍她。
她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心。
她最知道怎么恶心她了。
她给奚无幽一个等着挨揍的森冷眼神，后者心头一颤，面上无所畏惧继续夹着嗓子恶心她。
反正都得挨揍，她得玩得够本。
她第四句明夸实恶心的话刚冒出来，奚无霜蓦地抓上她手腕，五指收紧。
彼时，一道稳健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长老进来，慈和目光精准落在姐妹俩较劲的手上。
奚无幽朝她眨了眨眼，无声求救。
大长老温声道：“天晴了，无幽你去瞧瞧小韫儿醒了没，这个点她该吃晚膳了。”
“好嘞！”奚无幽应得极为爽快，她扭头假笑：“姐姐，您高抬贵手。”
奚无霜刚要加大力道用力一捏，沈争云比她更快握住了她的手：“霜儿。”
奚无幽趁此挣开，把碗塞到奚见山手中捂着手腕飞奔离开。
娘啊，疼死她了！
沈争云无奈：“霜儿，她是妹妹。”
她算看出来了，奚见山说得没错，奚无幽确实爱格外幼稚招惹霜儿。
奚无霜拿过奚见山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才道：“所以我从来没下死手。”
“……”
大长老和沈争云奚见山聊起冰霜的事。
奚无霜默不作声挣开沈争云的手臂，挪到床榻里面盘腿坐着。
不到一刻钟，奚无幽回来了。
她步履匆匆。
“小幽，你怎么了？”
奚见山难得见她冷脸。
奚无幽在他跟前站定：“老头，一个坏消息。”
“多坏啊？”
奚见山不以为意，奚无霜和大长老也没有丝毫紧张，毕竟她总爱咋咋呼呼胡编乱造。
奚无幽深吸一口气：“乖乖宝和赵玄不见了。”
“？”
奚见山愣了一下，嗔道：“不许拿小韫儿开玩笑吓唬爹爹。”
奚无幽没有如以往那样因他不信耍赖。
“真的！整个院子我找遍了，也去灵膳馆和街上找了一遍，没有看到她们。”
奚无霜呼吸乱了一拍。
怎么会不见了！
“别急……”
奚无霜蓦地看向出声安抚的奚见山，奚见山却是看着奚无幽。
“也许小韫儿赵玄和你刚好错过，小幽和爹爹去再找一遍。”
大长老站起身：“我也去。”
“争云你照顾好小霜。”奚见山撂下这一句话带着奚无幽和大长老离开了。
沈争云看着拳头紧攥的出神的女儿。
须臾，奚无霜看向她突兀道：“奚无幽和她们才是一家三口。”
沈争云目光微闪：“是。”
奚无霜低下头。
片刻后，沈争云摸上她青筋暴起的双手：“娘亲出去找，你乖乖在这里等灵力恢复，不许乱走。”
“……嗯。”
沈争云离开。
四人再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天完全黑了下来。
厢房中，气氛低迷压抑。
奚见山沉声道：“宅院阵法也没有破，赵玄和小韫儿应该不是被谁抓走，她俩为什么会忽然离开？”
他蓦地看向床尾。
奚无幽一闪而过的心虚，但她掩饰得很好：“我午间和赵玄商量道侣大典，他不愿意，明里暗里怨我当初抛下他和乖乖宝，我懒得哄就逼他，他估计矫情劲来了带着乖乖宝躲起来气我呢。”
此话真假掺半。
不知道真相的大长老和奚无霜相信了。
奚见山和沈争云对视一眼，抛去什么埋怨和矫情，事实可能就是她逼迫威胁赵玄了。
大长老叹气：“赵玄这孩子脾气来了也不看看地方就带孩子乱跑，他一个凡人，小韫儿还那么小，出去若遇到妖兽邪修可如何是好。”
奚见山听着她的话，心沉了下来。
奚无霜不动声色抚了下心口。
小不点没有诵念过心影引路诀，血犀咒也没有反应，应该没出事，应该还活着。
“北衍大陆赵玄也不熟悉，他会带着小韫儿藏去哪？”
奚无幽道：“凭她们两条腿应该走不远，今夜翻遍浮轮城和周遭山林野地不信我找不出来！”
奚见山犹豫了一下道：“小幽，小韫儿会缩地诀。”
“？”奚无幽不可置信重复：“缩地诀？”
“是。”
“谁教的？”她以为族中没确定她身份，只是单纯养着她和赵玄。
奚见山和大长老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奚无霜。
奚无幽跟着看去，好一会儿，她重重捏了捏眉心，咬牙切齿道：“那她缩地诀是不是极不错？”
奚无霜一涉及修炼就会万分严厉，加上乖乖宝的极品暗灵根，她都不想深想。
奚见山默默点了点头。
“这下该怎么找？”
也怪她没有多问问乖乖宝在族地是如何过，若知道她会缩地诀她一定给她种下子母令。
大长老斟酌道：“少主，北衍大陆一草一木于小韫儿父女俩来说实在危险，你用血犀咒找下她们好不好？”
奚无幽和沈争云不约而同看向奚无霜。
她竟然会把这咒术下给小韫儿！
奚无霜板着脸不说话。
沈争云想了想，摸上她的手臂：“霜儿，那小娃娃不是还身藏隐族圣宝，为了圣宝也得尽快找到她。”
奚无霜看向奚无幽道：“为了圣宝。”
奚无幽还算了解她性子，知道她不想承认她关心的是人：“是是是，为了我们的圣宝，姐姐，我求求你找找乖乖宝。”
奚无霜闭眼催动灵力诵诀。
血红灵光自她眉心闪现。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
奚见山四人齐刷刷看向她：“找到了吗？小韫儿在哪里？”
奚无霜抿了抿唇：“在回召国界门的路上，距此地约莫千里。”
奚见山：“？”
沈争云：“？”
奚无幽：“乖乖宝不是才五岁怎么这么厉害带他爹跑这么远？”
大长老：“小韫儿缩地前不是得先认路，不然总缩歪吗？”
能跑这么远必是圣宝相助。
至于认路。
奚无霜抿了抿唇。
估计是她先前带赵玄去万书局帮他买的舆图的功劳。
他还真是谋虑深远。
知道两人无事，厢房中气氛轻松了不少。
奚见山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既然知道她们在何处了，小霜，小幽，你们两个一起去把她们带回。”
奚无幽嗤笑：“您也不怕我们人没找到就先打起来。”
她说着幻出短刃。
奚见山：“你们敢！”
奚无幽扬了扬下巴让他看床上。
召出落衍剑的奚无霜迎着他目光抽出剑晃了晃。
剑光凛冽。
奚见山一哽，半晌怒道：“为了小韫儿为了圣宝！你们两个给我安生点！”
姐妹俩离开。
奚见山还在那里吹胡子瞪眼。
大长老轻笑出声。
奚见山疑惑看向她：“大长老？”
沈争云难得好心解释道：“她俩都那么大了会不知轻重？明显逗你呢。”
奚见山老脸一红。
苍穹下，皎皎月光中，两道身影比试般你追我赶。
万籁俱寂。
赵玄抱着小郡主出现在漆黑大道上，他捏紧一张符箓。
“知韫怎么了？”
小郡主摸了下烫烫的小肚子，然后掏芥子袋：“父王，吃灵糖。”
“好。”
父女俩吃着灵糖，望着漆黑天地。
“知韫，很累的话，父王带你去找个地方歇息，我们明日再赶路。”
“不累。”
晨光熹微。
奚无霜停下，脸色微变。
一心和她比较的奚无幽飞出两丈远，发现她没追上来，默默退回去：“怎么了？”
“她们过了界门，已离开北衍大陆到渡天城。”
奚无霜捬掌：“我乖乖宝真厉害！小小只带着她爹跑得又快又远！”
奚无霜：“……”
渡天城，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
小郡主搂紧赵玄，警惕地打量看着这个陌生地方。
赵玄轻揉她脑袋安抚：“知韫，这是我们以前住过的城池，从这里离开很快就到召国了。”
渡天城三不管地带，南边毗邻召国，来此地的人除了做买卖避难就是想进北衍大陆。
“父王，我困。”小郡主一个劲拱赵玄的肩窝。
她肚子里还热热地难受。
赵玄轻抚她后背：“睡吧，睡醒就到王府了。”
他风尘仆仆站在街口抱着个孩子，孩子身上的紫衣一看就不是凡品。
不少人明里暗里盯着他一举一动。
赵玄环视四周，心中有了计较。
他抱紧小郡主往城西走去。
没走几步，一个瘦小女子走到他身旁：“这位公子，我叫小迁，渡天城我了如指掌，您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路或者不知道去哪里，我这里也有绝佳推荐地！”
“不必。”
小迁也不气馁，她瞥了一眼身后，压低声音道：“有人盯上你们，您想去哪保管又快又安全把您带到，只需一两……”
她话未说完，一只大手搭在她肩膀。
“小迁，又想骗新来的兄弟？”
赵玄转身，一个容貌粗犷的男子瞪着铜铃似眼睛盯着他。
他收紧手臂后退一步。
男子见状以为他害怕，暗嗤一声，笑道：“兄弟，你别瞧她是个女子，其实奸诈得很。”
小迁敢怒不敢言。
男子道：“兄弟，看你初来乍到，但难得合眼缘，我也闲来无事，想去哪里兄弟我带你。”
小迁不停朝赵玄挤眉弄眼。
赵玄道：“不劳烦。”
他转身要走，男子松开小迁，伸手抓他的肩膀。
赵玄比他更快闪避开。
“哟，兄弟内力不错，怎么称呼？”
赵玄不欲多言，一个晚上了，奚无幽应该早就发现他和知韫不见，他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男子看他要走，又见小迁和藏在人群中的兄弟还在看着，自觉没脸。
他蓦地从背后偷袭赵玄。
他会武没有灵力，赵玄虽抱着小郡主但也是压着他打。
“老大，救命！”
男子话音落，赵玄一脚把他踹飞。
此时四周已经围了一圈看戏的人，常言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男子正属于渡天城三大帮派之一。
一个长相精明的高挑男子缓步从人群中走出来：“这位公子无故伤我兄弟，方某可得取点赔偿。”
他掌心灵光若隐若现。
赵玄面不改色：“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拿。”
看戏的众人纷纷摇头，暗道他完了，方英可是渡天城中为数不多会灵法的人。
高挑男子没想到他空凭一身内力也敢挑衅，他冷哼一声直接出手。
硕大火球杀气腾腾袭来。
“知韫。”
黑影压空。
小郡主早在赵玄打斗时便醒来，她此时召出的黑影一手掐着方英脖子，一手捏碎他掷来的火球。
“坏人。”
欺负父王的坏人。
她白嫩小手收拢，掐在方英脖子的一手也在慢慢收拢。
“唔唔唔！”方英脸涨红大张着嘴，无力蹬腿。
影人随着小郡主偏头俯视人群。
众人吞了吞喉咙，纷纷低头看地上，生怕被影人盯上。
小郡主想了想，又召出一个影人站在赵玄身后。
之前娘亲知道她出门被灵兽抢了包子后教了她好几天影杀术。
娘亲说她已经学会影杀术第二层了。
抓着方英的影人飘着赵玄上方，高大无比，一个黑色劲装的女子远远便看到。
她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来到人群外围。
影人骤然弯腰，没有五官的脸几欲抵她面上。
“！”
女子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不是，她这么就倒霉吗？
“秋姨！”
赵玄抱着催促他的小郡主走过去，两个黑影一个在上方拎着奄奄一息的方英跟着飘，一个在后头跟着走。
看戏的人手忙脚乱推搡退开。
女子也就是秋霓不可置信看向让开道的前方，眉眼弯弯的小郡主出现她面前。
“小主子！”
秋霓眼中闪过泪花，王爷当初说送小主子去仙门，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这个她带大的小主子了。
赵玄不想女儿手上沾人命，轻哄她放开方英。
砰——
方英被丢到地上。
两个影人散去，秋霓和小郡主她们消失在原地。
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庭院中凭空出现出现三道身影。
“谁！”
唰唰唰——
十多道身影自庭院内外掠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秋霓看着拔剑相向的同僚们急道：“是王爷和小主子！你们快放下剑！”
“王爷？”
“小主子？”
为首的暗甲扑通跪下，其余暗卫也齐刷刷跪下：“属下见过王爷，小主子。”
这是当初护送赵玄和小郡主来此地的暗卫们，当初赵玄离开前让他们在此地等他。
“起来，准备马车立刻回王府。”
“是！”
暗甲看他风尘仆仆，眼中带着血丝，明白他可能招惹到厉害人物了。
秋霓站在原地。
小郡主朝她伸手。
“秋姨，抱抱。”
秋霓看了一眼赵玄，后者点头她才敢上前接过小郡主。
她紧紧抱住。
她的小主子！可想死她了！
一刻钟后，三辆马车离开渡天城。
两个时辰后，渡天城中，小迁笑眯眯凑到两个女子身边。
“两位小姐，我叫小迁，打尖还是住店，或者想去哪里？我都能带到！”
奚无幽笑道：“今日你一直在城门附近？”
“是的！”
“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抱着个五岁的紫衣小娃娃。”
小迁笑容僵住。
那是小娃娃吗？
那明明是小煞神，方英现在还半死不活躺在城中最大的医馆里。
奚无霜见状冷声道：“她在哪里？”
小迁闭紧嘴巴狂摇头。
最后还是奚无幽威逼利诱她才忍着害怕说出来。
奚无幽听得眉眼含笑：“我乖乖宝真棒！就是怎么没把人杀死？”
奚无霜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千里迢迢，一路上数不尽的危险，小不点到这里还能打人，看来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
小迁瞪大眼睛：“你们和她是一伙的？”
奚无幽挑眉：“我是她娘亲，你说呢。”
小迁呵呵笑：“您女儿真厉害。”
看她们刚才那架势，她还以为是找小煞神寻仇。
奚无幽给了小迁一两银子打发掉她。
奚无霜道：“血犀咒的感应变弱了。”
一出界门，她和奚无幽的灵力就被压制得厉害。
“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们回召国迟早要回王府。”
“那去王府。”
奚无霜把想要去客栈歇息的奚无幽拽走。
姐妹俩还没到王府，血犀咒忽地完全失去了感应。
奚无霜沉着脸道：“血犀咒失去感应，她……出事了？”
奚无幽瞥了一眼被抓得死紧的手腕，无奈道：“我的好姐姐，乖乖宝身带星辰线血犀咒，她若出事二者必将替她挡招，那么你现在不是感应不到，而是已经锁定伤她杀她的人在何处。”
“你给的吊坠应该是哪位识货道友给封印藏起来了。”
她说到识货道友四字时颇为咬牙切齿。
夜深人静。
探完王府不见人的奚无幽带着奚无霜来到召国中吴寺外。
“一定是里面的秃驴干的好事。”
“那就去找她们。”
“别！”奚无幽拉住她：“呵呵，里面那个了意知道隐族招数，咱们灵力现在被压制着可能打不过他。”
奚无霜：“……”
奚无幽：“在召国她俩不会有危险，现在肯定就是防着咱们，咱们等个三五天，再逮她们也不迟。”
中吴寺半山腰。
奚无幽躺在树上打哈欠。
奚无霜看着了四周许久，忽地提剑去到一片竹林。
奚无幽疑惑跟上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奚无霜却十分耐心在里面徘徊。
奚无幽不解道：“你看什么呢？”
奚无霜道：“这里有过死伤是不是？”
“？”
奚无幽刚想说我怎么会知道有没有，忽然想起来五年前她跟了意来过这里，当时了意是诵念往生咒。
她想起来了，这是乖乖宝的亲娘被杀身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抱歉抱歉，拖延症患者高估了自己码字速度，来迟了[求求你了]
啪叽跪地，万分抱歉[求求你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奚无霜进王府，小郡主掐皇……
奚无霜转身, 借着月光静静看着脸色不停变换的人。
奚无幽回过神来撞上她审视的双眸，忽地扬起一抹笑：“确实有人被刺身死，你怎么知道？”
奚无霜淡声道：“一种感觉。”
奚无幽：“……”
她知道她是无意。
但她这样真的很装！
她白了她一眼, 扭头就走。
奚无霜跟上：“死的是何人？什么时候死的？你怎么知道？”
难道奚无幽站在这里也有莫名感到令人焦躁不安的恐惧与诡异熟悉？
奚无幽听着她一连串追问, 停下回头看她：“你很想知道？”
奚无霜点头。
奚无幽难得看到她诚恳渴求模样，她勾唇缓缓凑近。
奚无霜不躲不避。
奚无幽踮脚贴到她耳边，声音又低又轻：“姐姐, 在这里死的人是我。”
奚无霜久久没有动静。
吓懵了？
还是惊呆了？
奚无幽一脸得意退回原处打算细品她脸色, 却见奚无霜满脸嫌弃看她。
“？”
这什么态度？
“你不心疼心疼我？”奚无幽眨眼睛。
奚无霜上下扫了她一眼：“废物有什么值得心疼。”
“你！”奚无幽气死了：“你怎么这么过分！”
她怎么可以骂她废物！
奚无霜不理会她的跳脚，直接越过她回到方才的树上盯着寺庙。
奚无幽单方面把她打入“冷宫”，狠狠地一连三天没和她说一句话，没给她一个眼神！
奚无霜没有丝毫感到不对劲, 还暗暗感慨了下难得和她一起耳朵能这么清静，她这一百多年没有纯纯长岁数。
但当她第十八次从竹林出来时奚无幽板着脸堵她前方。
奚无霜看她抱臂不语, 疑似又准备犯什么毛病的模样, 想到还有带小不点回去这件正事，皱眉道：“你有事？”
奚无幽冷哼一声：“是你先和我说话。”
“嗯？”
奚无幽又哼了一声：“你总是去竹林干嘛？又没有宝贝。”
奚无霜认真道：“那里给我的感觉很特别，好像召唤, 你真是在那死过？”
奚无幽一愣，转念想了想认下：“对啊，我当初化身无双的时候就是在这假死，你感觉不对可能是姐妹情深连心，感应到了当初无比绝望的我。”
奚无霜：“……”
奚无幽看她不信，挑眉道：“抓到赵玄后你就问他无双是不是在这死的。”
奚无霜默了默, 在奚无幽诚挚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奚无幽你真恶心。”
她确实能做出幻着和她相似模样并用无双名字在外惹事。
奚无幽：“？”
不是，干嘛又骂她！
“奚无霜你干什么无缘无故又骂我！”
奚无霜看傻子似不屑言语。
奚无幽暴走。
“我受够你了！”
“今天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两刻钟后，清风徐来。
奚无霜的落衍剑横在奚无幽脖子上。
两人是像凡人般比拼拳脚, 一是怕惊扰中吴寺佛修，二是灵力被压制得厉害，这种打斗没必要浪费灵力。
“奚无霜，我讨厌你！我要告诉爹和云姨！”
“哦，那我现在杀了你，你就没法告状了。”
“你！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奚无幽吼着，红了眼眶。
奚无霜目光微闪：“那你又为什么非得化名无双，幻化和我相似与赵玄在一起还生个孩子？”
奚无幽噎住。
奚无霜收剑离开。
奚无幽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想解释是骗她，最后关头又生生忍下了。
她答应过老头和云姨了，而且她需要赵玄和乖乖宝取得往后百年千年的自由。
奚无霜绷着脸潜向中吴寺。
这个地方实在让她烦躁，她要潜入寺中把小不点带回去。
寺里。
小郡主赖在秋霓怀中。
秋霓看赵玄不在，轻声问道：“郡主，那日黑影是您召唤出来吗？”
她实在好奇，传说灵法难学，她的郡主才去仙门半年不到。
“是呀。”小郡主玩着她带茧子的手。
秋姨的手软软，但掌心上有几处硬硬的，很像娘亲的手。
她把秋霓的手拉近，歪头贴上：“秋姨，我想娘亲了。”
秋霓带她到五岁，只有偶尔她从宫中回来，或者看到哪家小小姐小少爷亲近娘亲时她才会和她提娘亲。
她熟练哄道：“她一定也好想我们郡主，想郡主乖乖，想郡主好好睡觉觉好好长大。”
“娘亲真的会想我吗？”
“当然啦，您是她的孩子，她怎么舍不得不想您。”
“那娘亲会想来找我吗？十四姨祖说我念娘亲教的法诀，我在很远很远地方，娘亲也会找到我，可是父王不许我念诀。”
秋霓本认真想怎么回第一个问题，但后面一连串什么十四姨祖，娘亲教法诀，父王不许把她砸懵了。
“秋姨？”
秋霓咽了咽喉咙：“郡主，十四姨祖是谁？”
小郡主茫然：“十四姨祖就是十四姨祖啊。”
“……”秋霓小声道：“那……娘亲教您发法诀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娘亲教我的一个……一个咒语！我一念娘亲就能找到我！”
“我召出黑影子的影杀术也是娘亲教我！娘亲可厉害了！”
秋霓看着她神采奕奕的小脸，全然不似离开前的安静乖巧小心翼翼。
可是无双死了啊，当时下葬，还是她抱着郡主去的。
而且郡主不是去仙门做仙徒吗？
怎么会有娘亲、十四姨祖？
“郡主，您怎么认到您说的娘亲啊？”
“娘亲身上有娘亲的味道！我闻出来的！”
“？”秋霓想了想道：“她是玉遁谷的仙人？”
“不是！娘亲和外祖她们把玉遁谷的仙人都杀了，然后把我和父王抓走了！”
“？？？？”
秋霓第一次觉得她听不懂她的乖乖郡主说的话。
她搂着小郡主转移话题，方才那一通话实在过于离奇荒诞，她得禀报王爷。
她这念头刚出没多久，赵玄就回来了。
“王爷。”
赵玄制止她行礼，肃声道：“收拾一下回王府。”
秋霓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是。”
小郡主从她怀中离开立刻扑到赵玄身上。
“父王。”
赵玄躬身把她抱起来往外走。
秋霓看着父女俩背影，一掌拍上脑门，妄图把凌乱思绪拍清晰。
郡主这一趟拜入仙门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出来娘亲、外祖、十四姨祖？
而且她待王爷也变得这么亲昵依赖，要知道王爷刚从边境回来时郡主因王爷多看了她几眼，吓得回院中抱着她呜呜哭，后面从渡天城入北衍大陆时被他抱着也是战战兢兢。
赵玄在廊上遇到一个提着包裹的神色宁和淡漠的佛修。
“了意大师。”
了意低眸：“王爷，郡主。”
“劳烦大师了。”
“阿弥陀佛，王爷无需客气。”
就在方才，一个暗卫快马加鞭自王府赶来称老王妃病重。
赵玄忧心奚无幽已到召国便请这个曾经抓住过她的了意相护。
此时，奚无幽确实守在寺外，身旁还有奚无霜。
她们本要潜进去，一匹快马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一炷香后，三辆马车出现在寺前。
奚无幽看着三辆马车四个佛修，抽了抽嘴角，抓着奚无霜潜得更低。
奚无霜气声道：“不过佛修而已。”
“是是是，但好歹在别人地盘，咱们谨慎行事更稳妥不是？”
奚无幽拉着奚无霜远远跟了一路，最后两人在茶楼二楼看了下远处武安王府便大眼瞪小眼。
奚无幽率先移开眼：“竟然回王府了，夜深人静咱们就动手。”
“嗯。”
“你藏匿之术厉害些，你进去，我在外面接应你。”
奚无霜难得听到她承认说她厉害，没有丝毫反对：“好。”
“你把赵玄和乖乖宝带出来，我们就直奔界门，只要到北衍大陆管他几个佛修，敢追来通通弄死！”
王府，重宁院。
“母亲。”
“知韫见过祖母。”
赵玄挥退了侍女与嬷嬷，此时房中就剩他三人。
他端起一旁的药碗，坐到床边。
老王妃倚在床头，浑浊的目光落在福身的小郡主身上，直到赵玄再唤一声母亲，她才哑着嗓子道：“起来吧。”
“谢祖母。”
小郡主觑着她脸色，蹭到赵玄身边站得直直。
老王妃喝完汤药。
小郡主机灵地拿过赵玄手中空碗放到外头八仙桌，回来时她跑了两步忽地顿住抿了抿嘴巴，慢条斯理走进来。
赵玄待她一靠近便捞起放到腿上抱着。
老王妃看在眼中，神色淡淡：“你不是说送她入仙门，怎又带回来了？”
当初她不许，他非拗着性子连夜把人带走。
赵玄道：“那里不适合知韫，孩儿便把她带回。”
老王妃哼了一声：“仙门险绝，你若真心疼她往后……教她御下之术……用心给她相看一户好人家届时……拨几个暗卫……加上你武安王威势护她一世平安。”
她这一番话说得很慢，不时停下粗喘气。
赵玄听完默了好一会儿，忽地抬头看她：“那您呢？”
“我？”老王妃皱起眉头，她面容瘦削，一皱眉更显严厉不善。
赵玄定定看着她：“您不教知韫？”
老王妃觉得他是多余说这话：“我……看不到她长大。”
“母亲……”
“我自己身子我清楚，你愿不愿意相信都一个样。”
她当年生他时伤了根本，常年汤药不断，活到这个岁数已是大幸。
赵玄绷着脸不说话了。
老王妃目光落在一直偷看她的小郡主身上：“过来。”
小郡主慢吞吞挪到她跟前。
老王妃抬起枯瘦的手摸了下她的脸：“长肉了，圆润了些。”
倒也不像在仙门不适应。
“祖母。”小郡主小心翼翼抓上她衣袖。
老王妃盯着她的小手：“嗯？”
“您怎么不圆润了些？”
老王妃一愣，面色稍缓：“我病了，老了，自然就不圆润了。”
小郡主呆住。
“好了，你们赶了一路去歇息吧，让曾嬷嬷进来。”
赵玄看她疲累，恭敬应是。
他抱着小郡主离开，老王妃脱力地倚在床头闭上眼睛。
曾嬷嬷缓步走进来。
“曾嬷嬷，取纸笔来拟信。”
“是。”
后院高墙。
奚无霜化为一只两指大的蝴蝶影子潜入王府。
蝶影避过佛修直奔主院。
“王爷，老王妃近来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才彻底垮了身子。”
赵玄负手攥紧。
忧思过度。
怪他非要带知韫去北衍大陆，一去还数月，母亲一直认定北衍大陆森严危险，凡人去了便是送命。
他这么久没回来，她一定胡思乱想以为他出事了。
“母亲还能撑多久？”
太医的头垂得更低：“汤药吊着，顶多半月。”
赵玄挥了挥手。
太医躬身告退。
赵玄痛疚坐在案桌前。
早就藏身窗柩的一只蝶影静静看着他。
直到侍女来禀老王妃邀他用膳，赵玄才好似活过来般有了动作。
“父王！”
花园中，小郡主挣开秋霓牵着的手跑到赵玄跟前。
“父王，祖母邀我用膳。”
赵玄看她忐忑，俯身把她抱起来：“嗯，祖母也邀了父王。”
小郡主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
赵玄揉了揉她脑袋没多说什么直接往重宁院走去。
“母亲。”
“都来了，坐吧。”
八仙桌前，赵玄抱着小郡主坐下。
老王妃瞥了一眼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娇惯孩子的性子，她都五岁了，该学些规矩。”
赵玄自小被她立规矩，到头来是他自小就不甚亲近她。
“您也说知韫五岁，我也就这两年能抱抱她。”
老王妃一滞，不再说话。
曾嬷嬷在一旁伺候她用膳。
小郡主以为刚才那一着，不愿赵玄喂她，自己捧着碗吃。
老王妃吃了几口便停下看着父女俩。
见两人看她，她淡声道：“看我作甚，你们继续吃。”
直到赵玄吃饱，她才道：“承瞻，我已修书于你舅舅，明日你和元乔见一面，在我走前你们成亲。”
赵玄，字承瞻。
而元乔，是他舅舅的四女，他的表妹。
“母亲，您别开玩笑。”
“我何时与你说笑过，这是我走前唯一愿望，你不能让我如愿？”
“我会想办法救您，您别说丧气话。”
“我不丧气，你娶元乔，日子我先前找人看过了，后日十七甚好。”
赵玄顿了一下：“孩儿不孝，恕难从命。”
“你！”老王妃抚着心口大口喘气：“不娶，后继无人！”
“知韫便是我的继承人。”
“你要现在气死我不成？”
“孩儿不敢。”
老王妃看着他和茫然无措的小郡主气急攻心，躬身吐出一口血。
“祖母！”
“来人，请太……”
老王妃靠在曾嬷嬷身上朝他摆了摆手。
曾嬷嬷满目心疼帮她擦嘴角血迹。
小郡主从赵玄腿上滑下走到老王妃跟前开始往外掏芥子袋的东西。
紫玉瓶，檀木瓶，油纸包着的糖块。
“祖母，吃。”她蓄着眼泪拔开紫玉瓶塞：“这是大姨祖炼的丹药，您吃下病就好了。”
老王妃看了她许久，怒意稍缓：“不用，祖母年纪大了，吃了浪费，你藏好。”
藏匿在阴影中的奚无霜神识伴着一缕灵力悄无声息探入老王妃脉穴。
小郡主倒出丹药，倔强踮脚送到她嘴边：“祖母吃。”
她害怕祖母，可她不想祖母生病难受。
老王妃颤巍巍握住她的手：“听话，收回去，不然祖母罚你了。”
赵玄上前拿过小郡主手中丹药：“知韫，这是大姨祖配给你的丹药，不能胡乱给祖母吃。”
“父王，我们去找大姨祖救祖母。”
老王妃此时已经缓过劲来：“大姨祖是谁？”
“一位医术了得的慈和仙人。”赵玄沉声道：“我去请她救您。”
“不……不可，承瞻，别再去那个地方，别让我担心……”
“难道您让我干看着您……看着您……”赵玄湿润了眼眶说不下去。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身子如何我最清楚……大罗神仙来……也无用……”
苍老虚弱的话音落，奚无霜也收回灵力神识。
她身体确实无救，大长老来能给她续两个月的命，但届时她也是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平白多受些折磨罢了。
房中安静，小郡主瘪着嘴巴摸上灵糖：“父王，祖母可以吃灵枣糖吗？”
赵玄摇头。
老王妃却颤着手拿了一块：“正好我等下送汤药吃。”
小郡主破涕为笑，又掏出几把糖块。
“祖母吃。”
赵玄喂老王妃喝完汤药。
在小郡主殷切目光下，老王妃让曾嬷嬷给剥了一个糖块吃上。
“好了，我困了，你们走吧。”
赵玄快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淡淡威胁：“承瞻不许偷摸去北衍……否则你就准备好踏出王城就得回来奔我的丧。”
“母亲！”
她从来是说到做到。
老王妃看了曾嬷嬷一眼，后者立刻会意请赵玄和小郡主出去。
重宁院外，秋霓恭敬等候着。
赵玄把小郡主交到她手上：“伺候郡主沐浴安寝。”
“是。”
一只蝶影藏在不远处树上看着远去的秋霓若有所思，但很快它出了王府。
茶楼里，奚无幽看着突然出来两手空空的奚无霜疑惑道：“你被发现了？”
“赵玄母亲病重，时日无多。”
奚无幽和她目光对上又迅速移开：“那便……便迟些再抓他回去。”
事关母亲，二人总是想法一致。
“嗯，你给父亲传音。”
“噢。”
奚无霜抿茶看着远处的王府。
奚无幽传音完托腮看她：“想什么呢？”
奚无霜在想武安王府怎么会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好似她待过一般。
但这些她绝不会和奚无幽说。
半个时辰后，被奚无幽又盯又叨叨得不耐烦的奚无霜撂下一句我继续监看化蝶飞走。
王府里，秋霓抱着小郡主来到主院。
“见过王爷。”
“何事？”
不待秋霓说话，小郡主立刻道：“父王，我要和您一起睡觉觉！”
赵玄伸手，秋霓忙不迭把小郡主放到地上。
小郡主扑到赵玄怀中。
赵玄看秋霓不走：“还有事？”
秋霓看了一眼小郡主，恭敬道：“属下有事容禀。”
“知韫你先去榻上玩会，父王等下就来。”
“好。”
秋霓看着小郡主身影不见了才低声把寺中她的话一一禀告。
赵玄沉吟道：“郡主年纪小，你往后看紧她，别让她在外头提这些事，也尽量想法子让她忘了。”
“是。”
赵玄进到寝房。
小郡主已经躺好，眼巴巴等他。
“怎不要秋姨哄你睡觉？”
“父王，我想娘亲了。”
赵玄一愣，把她搂到怀中：“睡吧，明日还要看祖母。”
他们永远不会回那里了，必须让她慢慢忘记。
奚无霜回到王府后避开佛修，漫无目的游荡在王府。
但没多久，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夜色里。
是赵玄，还独自一人。
蝶影扇了扇翅膀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云相院。
院中清幽雅静。
赵玄挥退闻声出来的守院嬷嬷。
他踱步来到一间简净寝房，从墙上取下一个长匣子从中拿出两个卷轴。
是两幅画卷，一幅是一个身穿黑衣执剑的冷漠凌厉女子。
另一幅是黑衣女子垂眸看着怀中襁褓，嘴角漾着清浅笑意。
赵玄看着画卷，落在他上方阴影的奚无霜也在看画卷，看得恍惚。
确实与她相像，不怪赵玄在玉遁谷初见会说出那样的话。
奚无霜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看不懂奚无幽，比如现在她就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幻出这般样貌与赵玄育一女。
她真不嫌膈应？
不知过了多久，赵玄带着画卷离开。
奚无霜在寝房中现出身形。
她环视四周，鬼使神差走到寝殿正中的如意圆桌，伸手探入桌下一处尖角摸出数枚泛着幽光的银针。
紧接着是横梁上的剑，妆奁暗格的短匕，床头下缝的毒药粉……
她看着搜罗出来的一堆暗器毒药，陷入了沉思。
奚无幽就是无双，她未动用神识，仅凭感觉便将这些尽数找到，难道又是奚无幽口中该死的姐妹情深姐妹连心？
半晌之后，奚无霜黑着脸把东西一一放了回去。
外头的奚无幽忽然打了个喷嚏。
寒气入体了？
她揉了揉鼻子。
召国果然克她！
翌日。
赵玄和小郡主刚到重宁院不久，宫中来人了，来得是皇帝身边的李公公。
老王妃摆手：“去吧，莫让皇上等你。”
二人入宫。
皇帝在养心殿和赵玄说话，让李公公带小郡主去御花园和皇兄皇姐玩。
可两刻钟不到，李公公着急忙慌来禀：“皇上，王爷，郡主把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抓起来了！”
赵玄和皇帝来到御花园，只见小郡主双手举起，被无形大手掐住脖子的三个小皇子腾空。
三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小皇子吓得吱哇乱骂。
不远处两个小公主吓得躲在又急又怕的嫔妃们那里，周围围了一圈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的太监婢女。
“知韫，怎么回事？快放下皇兄们，有事和父王说。”
“不要！”小郡主一看父王来了，心中底气更足：“父王，皇兄皇姐他们欺负我！”
外祖知道她被抢肉包子后就说过了，被欺负了就要打回去，还要告诉长辈！这样子他们就能帮她报仇！
皇帝瞥了一眼赵玄，压下不悦温声道：“知韫，告诉皇伯伯，皇兄他们怎么欺负你了，皇伯伯罚他们。”
他印象中，她性子内敛安静，宫宴上见他也是怯怯唤声皇伯伯便躲在她祖母身旁，没想到她去仙门不久真学会了仙法，还变得肆无忌惮。
小郡主脆声道：“皇伯伯，皇兄皇姐他们说我是小野种，是娘亲和父王都不要的小废物，要把我关起来，我就生气了！”
御花园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小郡主越说越生气委屈，她扁了扁嘴巴：“他们以前总这样说我，还把我关到好脏好脏的小院子，还不许我告诉祖母，他们说我告诉祖母皇伯伯您就会把我关进大牢，放一堆臭老鼠吃掉我！”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抢到小郡主。
小郡主愤愤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 偌大的御花园静得能听到微风吹过的声音。
她目光闪烁，露出怯意：“皇伯伯，您要把我抓进大牢了吗？”
不待皇帝说话, 她跑了起来, 半空中被隐匿黑影手掐着脖子奄奄一息的三个小皇子跟着她飘。
“父王，父王，我怕, 我不要去大牢！”
早已气得青筋暴起的赵玄压下怒意俯身张开双臂接住她抱起轻抚她后背：“不怕, 父王在。”
他黑沉着脸看向惊愕失语的皇帝，声寒如冰：“臣弟镇守边疆三年，皇上就是这般宽待臣弟的知韫？”
皇帝猛然回神：“承瞻，此事我当真不知, 今日我定查清楚，给你和知韫一个交代。”
赵玄抚上小郡主的脸, 轻轻亲了下：“把皇兄们放下来, 皇伯伯会为知韫主持公道。”
小郡主盯着他的眼睛。
父王好像很生气，又好像很难过。
她歪头贴了下他的脸才控制影人把三个小皇子放下。
一旁的婢女太监得到皇帝的眼神，忙不迭上前查看三人。
四个妃嫔没想到是赵玄带小郡主入的宫, 听到她一番话后更不敢上去求皇帝为她们皇儿做主。
“李同良，令皇后诸妃嫔携皇子公主到养心殿。”
“奴才遵旨。”
皇帝摆驾养心殿，赵玄抱着小郡主跟上。
御花园中众人很快退去。
藏在茂密花丛中的蝶影抖了抖触角。
“奚无幽，速来皇宫。”
在客栈捣鼓幻香的奚无幽听完传音愣了下：“不是，奚无霜怎么跑皇宫去了？”
“速来？难道是出大事了？”
她自言自语着利落把瓶瓶罐罐收回芥子袋，化作玄光飞向皇宫。
她来得很快, 化成蝶影和横梁上的奚无霜凑在一起时下方的皇后诸妃嫔皇子公主们刚行完礼坐下。
来的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端肃冷厉的武安王抱着女儿好奇之余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皇后笑道：“皇上，诸位妹妹和皇儿们都来了可是今夜要举行家宴。”
知晓内情的四个妃嫔脸色微白。
皇帝看了一眼躬身候在一旁的李同良。
李同良尖着嗓子把御花园发生的事细细重复了一遍。
皇后敛去笑意，目光凌厉扫过下首妃嫔皇子公主, 冷厉审问。
奚无霜传音：“给她们下吐言咒。”
奚无幽看着下方：“姐姐，吐言咒可没有意思，敢欺负乖乖宝，得用怒心真言诀。”
她默声诵念。
本低头心虚目光躲闪的几位皇子公主妃嫔在皇后斥问时飞扬跋扈称他们并没有说错，赵知韫就是废物……他们是皇子，她不过一个郡主，他们愿意这样跟她玩是恩赐……
皇后被他们仿佛不要命了般气势震得一时说不出话。
赵玄捂着小郡主的耳朵，目光森寒。
砰——
皇帝脸色铁青拍案而起：“你们简直就是反了天了！”
最后四妃嫔教子无方杖责十大板，三个皇子两个公主倚大欺小杖责五大板，统扣三年月例，禁足两个月。
皇后失职扣月例一年。
“承瞻？”皇帝无声询问赵玄是否满意。
赵玄轻抚小郡主淡淡道：“陛下，臣弟常年守疆，只知韫这一个孩儿。”
“是我这个皇伯伯没照顾好她，让她受了委屈。”
赵玄和小郡主前脚刚走，后脚宫中赐她封地的圣旨和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往武安王府。
奚无幽拉着奚无霜留在皇宫。
身形藏匿在阴影下的奚无霜看不远处：“看这干什么？”
杖责大板也不见血，有什么好看。
奚无幽低低笑了声：“宫中皇子妃子公主都觉得他们比我的乖乖宝娇贵，那我就赏他们点娇肤秘药。”
她手一挥，细碎白光飞到趴在长凳上的九人身上。
杀威棒落下，惨叫声响起。
“啊！！！”
“啊！！！”
……
行刑几人吓得一抖，他们明明收了些力道，怎还叫得如此凄惨。
后宫中上上下下听着远远传来的凄厉叫声肉颤心惊。
奚无幽和奚无霜异常默契地抱臂冷眼旁观。
“你还有什么好‘赏赐’？”
“嗯……再赏她们一点‘美梦’，乖乖宝那么小小被关在脏院子应该怕极了。”
奚无霜想到初见她时她怯生生模样：“不是应该，是肯定害怕到哭了。”
奚无幽诧异扭头：“你怎么知道？”
“你若看到她初来栖山涧那段时日便明白。”
奚无幽捂上心口，目光幽冷：“我可怜的乖乖宝，为娘这就给你报仇。”
王府里。
皇帝赐下的赏赐念了半个时辰才念完。
赵玄送走李公公后，曾嬷嬷马上就来请他和小郡主去重宁院。
赵玄刚坐下。
老王妃便问道：“你们爷俩是去宫中打猎了？”
小郡主不懂自己祖母难得一闻的风趣话语，很认真解释道：“祖母，我们没有打猎，但是我打四皇兄、六皇兄和七皇兄。”
“？”
老王妃和曾嬷嬷面面相觑。
她头发丝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宫中打人，还一次打了三个皇子？
老王妃想到她是带了赏赐回来，知道肯定不是她的错，心里便不着急了。
“你小胳膊小腿怎么打的他们？”
小郡主一听祖母没有责罚也没凶她，小下巴一扬可骄傲了。
“祖母，我左手啪得打倒六皇兄，右手啪得打倒四皇兄，然后左手又啪得打倒七皇兄！”
她说的时候还展示怎么啪得一掌打倒。
之前她打了灵枫哥哥，父王说过和她差不多的娃娃欺负她，她收着力道把人打倒就行，好大力气打的话就会变成她的错。
老王妃听着她左一掌右一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去仙门学了这个……”
“祖母，祖母，我去仙门不是学了这个。”
“？”老王妃看着她笑颜：“那你学的什么？”
“打一掌是我自己会的！我生气了我就啪得打他们一掌！”
老王妃点头。
小郡主继续道：“我学的是打坐，还有缩地诀和影杀术！”
“我用影杀术把皇兄都抓起来了！”她说话同时手一抬，一个高大的影人从她身后蹿出来举起巨大的影手。
曾嬷嬷骇得急急扑到床前护住老王妃。
“郡主，您快收了神通！”
小郡主看她害怕连忙收回影人。
一直没说话的赵玄忽然道：“知韫，你在御花园召出的是这个影人？”
小郡主回头：“对啊。”
赵玄若有所思，他当时并没有看到影人，他还以为她是用无形的灵力抓的人。
老王妃轻轻拍了拍曾嬷嬷的肩膀示意她没事。
曾嬷嬷捂着心口退回一旁。
老王妃皱眉道：“你连刚才那……那影人都召出抓你皇兄们，你皇伯伯没罚你？”
她伊始以为是小孩子之间的推搡，但这影人怪人出来了，哪里还是小孩子间打弄。
“没有啊。”
“那些娘娘们也没让皇伯伯罚你？”
小郡主摇头。
老王妃看向赵玄：“承瞻，这到底怎么回事？”
知韫打皇子，先不说皇帝如何，那些做母亲的妃嫔也不会轻易饶过她才是，怎还带了赏赐回来？
赵玄沉吟道：“知韫，和祖母说皇兄们怎么惹你生气的。”
说到这，小郡主没有了威风，她抓着袖子迎上老王妃的目光：“祖母，皇兄皇姐他们说我是小野种，是娘亲和父王都不要的小废物，我就……就生气了，就打了他们。”
老王妃怔怔看着她。
赵玄沉声提醒：“以前呢？”
“祖母，以前皇兄皇姐也这样说我，他们还把我关进脏脏屋子，不许我告诉您，不然他们就让皇伯伯就会把我抓进大牢，放一堆老鼠吃掉我。”
小郡主说着又红了眼眶，她终于可以告诉祖母她挨欺负了。
“祖母，皇兄皇姐他们欺负我，我不喜欢和他们玩。”
老王妃绷着脸抬起发抖的手：“过来。”
小郡主吸着鼻子走过去。
“祖母，我又做错事了吗？”
老王妃用力把她拉到怀中，抱住她：“知韫没有做错事，是祖母做错了事，是祖母没照顾好你。”
她先前每回看她和那些个落落大方的皇兄皇姐站在一起，她一副唯唯诺诺畏畏缩缩模样就来气，觉得她实在有辱她父王的战神名号，回到府中就愈发严厉规训她，从来没想过她是在外头挨了欺负。
自她三岁她就带她出门参加宴会，她四岁伊始和那些个皇兄皇姐玩。
四岁到今年年初元宵节，那怕她身体不适推了许多，她也带她进宫八九次，她被那些个皇子公主拉出去玩也有五六次。
她在她眼皮下挨了五六次欺负。
老王妃抖着手摸上她脑袋：“知韫，祖母对不起你。”
承瞻出征前把知韫交给她养，她用得是当初养承瞻那套法子，却忘了她严厉要求承瞻，他有他的父王撑腰有他的父王做慈父，知韫身旁只是一些侍女暗卫，她严厉管教她们也不敢说什么，知韫性子就愈发安静沉闷，后面便是带她入宫，她挨欺负……
“祖母，祖母，您怎么了？”小郡主本乖乖趴在祖母怀中，忽然听到祖母很难受的喘气吓得她连忙推开。
老王妃艰难摇头：“没事……你别怕……”
曾嬷嬷躬身帮她顺气。
片刻后，小郡主慢吞吞蹭回床边轻轻靠到她腿上：“祖母。”
老王妃抚了抚她，声音和缓：“让你父王抱着吧，祖母一身病气等会传给你坏了身子。”
“我修了仙法我不怕，就要祖母。”小郡主说着歪头偷瞄她脸色。
老王妃脸上浮现浅淡笑意，颤巍巍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脸颊。
小郡主偷笑着蹭她。
老王妃倚在床头缓了缓道：“曾嬷嬷，取我冠服来。”
“母亲，您要干什么？”
老王妃浑浊目光变得锐利坚定：“进宫，为知韫寻个公道。”
一向沉稳的曾嬷嬷眼睛陡然瞪大。
王妃若身着亲王妃冠服拖着病骨前去怕是要掀了半个皇宫。
赵玄起身走到她身旁半跪下握住她的手：“母亲，皇帝已经下令杖责禁足他们，又给了知韫封地赏赐，您再去，人家该说我们武安王府得理不饶人了。”
“承瞻。”老王妃满目愧意看着他。
赵玄紧了紧她干瘦的手：“知韫，你在这房中让祖母看看你的缩地诀练得如何。”
“好！”小郡主站起来。
赵玄顺势坐到床边。
小郡主神念一动消失在原地。
老王妃和曾嬷嬷不可思议看着这一幕。
小郡主在八仙桌前冒出来：“祖母，嬷嬷，我在这里！”
曾嬷嬷赞她厉害。
小郡主开心地缩个不停，最后在床前冒出来：“祖母！”
老王妃看着她笑颜，眉眼柔和下来：“我家知韫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
小郡主第一次被祖母夸夸，欢喜抱住她手臂：“祖母，我带您缩地！我已经可以带父王缩到好远的地方！”
“祖母身子不好，你带曾嬷嬷缩地。”
“好！”小郡主开心抓上曾嬷嬷的手。
曾嬷嬷心中忐忑，面上还是带着得体的笑：“郡主，嬷嬷准备好了。”
两息后，小郡主牵着她出现在坐榻前。
曾嬷嬷抖着腿坐到坐榻。
“嬷嬷，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嬷嬷还是第一次被仙法带走，太欢喜了，嬷嬷得缓缓。”
小郡主等她缓好了，又抓着她缩了两回。
曾嬷嬷没有了先前的害怕，直夸小郡主像小仙子一般厉害得不得了。
要不是赵玄阻止，小郡主都想要带着嬷嬷缩出王城，让嬷嬷看到她还能更厉害！
老王妃看着满屋子乱冒的一老一少，轻声道：“曾嬷嬷在我身边跟了三十多年，嘴也严实，但出了这个屋子别让知韫和他人说，要教她藏拙，这两道仙法往后能帮她保命。”
“孩儿明白。”
赵玄握紧她的手，她每一声叮嘱像钝刀扎在他心头，残忍提醒着他，他的母亲时日无多。
老王妃盯着小郡主的身影，欣慰又愧疚。
此时，奚无幽和奚无霜才离开皇宫。
奚无幽给那九人一一种了梦咒，凡心生大喜当夜必生噩梦，十八年后咒自解-
这日，暮色苍茫。
客栈中，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的奚无幽被奚无霜摇醒。
她看了眼立在床头背对着她的奚无霜，困倦地拉起被子蒙住脸：“干嘛？”
“老王妃薨逝。”
“噢。”奚无幽含糊应了一声，脑子才开始转，她猛地坐起来：“赵玄的母亲？”
“嗯。”
奚无幽抱着被子：“那……那咱们要去送一程吗？”
好歹是乖乖宝的祖母。
奚无霜回头：“四个佛修应该都在，丧礼可能会来更多，你确定？”
“这……还是算了。”奚无幽抬眼：“那你和我说过干什么？”
“告诉你一声。”
“？”奚无幽倒回床上：“好的吧。”
奚无霜走到敞开的窗户边坐下眺望远方。
亲王妃薨逝，服七七葬俗。
礼部操持丧仪，皇帝皇后还有王公大臣们前来吊唁，十八禅僧做佛事。
第四十九天，整个王府归于安静。
一身白衣的赵玄与小郡主跪在祠堂前静静看着前方的灵牌位——故先妣赵门元虹珺之灵位。
母亲嗔怒催他成亲的模样仿佛还是昨日发生。
他和知韫从皇宫回来的当夜，他不死心请了意大师给母亲诊看，了意说母亲已承灯枯油尽之相，北衍大陆的医修大能也无能为力。
了意离开后，母亲便催他翌日和元乔见一面。
“承瞻，你娶妻于你于知韫皆是好事，王府需要一个女主人。”
“母亲，府中但我和知韫两个主子才是好事，知韫还小，我常年在外，若是新妇如那些个皇子暗中欺她又如何是好？”
“……知韫终会长大离府，你老了便是孤家寡人一个，母亲不想看你晚年凄清。”
“我老了，便如母亲说要去黄泉寻父王那般，去寻您和父王，有您和父王接我……那叫团聚。”
“父王。”
一只小手摸上赵玄的脸，轻轻擦去滑落的泪。
赵玄回过神来，抓住小郡主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
小郡主靠着赵玄怀中，看着牌位，摸着祖母给她戴上的一枚钥匙。
她从皇宫回来后每日和祖母玩得很开心，祖母喜欢看她缩地，还喜欢看她把影人变大变小。
第八日用晚膳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祖母了。
祖母好像变成了摆在上面的黑木牌牌。
又过了两天，赵玄在小郡主第十次念着想祖母想娘亲后带她上马车出了城。
马车在一处风景不错的小山前停下。
赵玄牵着小郡主沿着小径上山，身后跟着三个暗卫，一个拿着长匣子，一个提着竹篮。
他们在一个小山包前停下。
“父王，这是哪里？”
“你不是说想娘亲？我带你来看你真正的娘亲。”
真正的娘亲？
小郡主疑惑地转着圈圈看四周。
这里有花花，有大树，但是没有看到娘亲啊。
“娘亲在哪里？”
赵玄回头：“秋霓。”
秋霓从长匣子中取出画卷恭敬递给他。
赵玄半跪下打开画卷：“知韫这便是你真正的娘亲，她在……”
“我在这里，乖乖宝。”奚无幽骤然现出身形抱走小郡主。
“郡主！”
三个暗卫齐刷刷朝奚无幽出手。
赵玄罕见地没有多惊慌，他站起身：“了意大师。”
山上骤然响起阵阵梵音。
奚无幽脸色骤变把小郡主往前方一抛：“接住！”
惊慌的小郡主稳稳落到一个熟悉的怀中，她召出的影人悄无声息退去。
奚无霜催动灵力的同时用上了疾风符，却不想两个佛修拦在她前方。
“阿弥陀佛，施主请将郡主放下。”
奚无幽手一扬，数道爆炎符朝他们攻去。
一佛修诵念法咒，手中金钵飞起变得极大将爆炸火炎悉数抵挡。
“二位施主，莫要抵抗。”
奚无幽冷哼一声：“幻影分身，去！”
奚无霜单手掐诀：“影随吾意，暗影如瀑，去！”
周遭无数树影叶影汇聚如九天暗色瀑布把两个佛修困在其中。
奚无幽分身趁此神出鬼没攻击他们。
奚无霜和奚无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幽冥掠影，遁。”
两道暗光直奔渡天城。
靡靡佛音骤然响起，金光法罩挡去前路。
奚无霜身形一顿，一道灵力裹住她冲破光罩。
“别回头，我死不了！”
伴着奚无幽虚弱的传音，奚无霜催动灵力拍下数张疾行符直奔界门。
一到北衍大陆，灵力压制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奚无霜又飞了半个时辰，在一处峰顶放出法袍罩住的小郡主。
自打到她手中她实在过于安静，她怕她出事了。
重见光明的小郡主愣愣看着她。
奚无霜板着脸也不说话。
片刻后，小郡主抬手摸上她的脸捏了捏，嘴巴微动。
奚无霜偏头，打算眼不见为净。
她实在不想听她唤姨母。
“娘亲……”小郡主猛地扎入她怀中：“娘亲呜呜祖母没有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 告诉小郡主会永远喜欢她。……
山风呼啸。
小郡主伏在奚无霜怀里泣不成声：“我……不要……不要祖母……死掉呜呜呜不要没有祖母……”
奚无霜紧紧抱着她, 神色复杂看着远处群山。
她刚才给奚见山传音，让他唤三四位族人来到浮轮城。
族人从栖山涧到浮轮城最快也要两个时辰，她还能陪她一会儿。
约莫过了一刻钟, 惶恐害怕的哭声渐渐变小。
奚无霜把她从怀里拉开些, 用素帕细细擦她脸上的泪。
小郡主颤声唤道：“娘亲……”
奚无霜眸光闪了闪，轻声道：“你认错人了，你要唤我为仙人。”
她又把她认成奚无幽了。
小郡主坚定摇头：“没有认错, 知韫没有认错。”
之前娘亲抱抱亲亲她还和她睡觉觉, 好开心地让她一直唤她娘亲，后来父王说有个坏仙人要杀了她和父王，她才和父王跑掉。
小郡主认真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惊慌看着她：“娘亲, 您忘了知韫了吗？”
肯定是她会王府这么久，娘亲忘记她了！
奚无霜捧起她的脸：“我没有忘记你, 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永远是什么？”
“永远是很久很久的意思, 永远不忘记你就是你长大了变得很厉害了，你可以去很远的地方游玩修炼，我也不会忘记你。”
小郡主哭红的小脸浮现喜意。
她长大了娘亲也不会忘记她！
奚无霜看她笑了, 目光也更为柔和：“知韫想不想我永远喜欢你？”
“想！”小郡主歪头靠在她掌心：“知韫想要娘亲永远喜欢知韫！”
“那你就不能唤我娘亲，也不能唤……姨母。”
“不要！”小郡主泫然欲泣。
“知韫耍性子没用，你若唤我娘亲唤我姨母，我就憎厌你。”奚无霜擦去她的眼泪：“知道憎厌是什么意思吗？憎厌是不喜欢，是离开你不见你。”
“不要不要！”小郡主又哭了。
“那唤仙人。”奚无霜凑近：“你唤一声仙人。”
小郡主哽咽着迫不得已般挤出声音：“仙……人……”
“啾！”
小郡主霎时忘了哭，呆呆摸上被响亮啾了一下的左脸蛋。
奚无霜眉眼含笑看着她。
“仙人……”
“啾！”
小郡主又呆呆摸上右脸蛋。
她一只手捧住一边被啾过的脸, 剔透泪珠挂在打湿的眼睫。
奚无霜温柔看着她也不说话。
“仙人。”
“啾！”
“仙人。”
“啾！”
“仙人。”
“啾！”
“仙唔……”
奚无霜抬手捂上她嘴巴：“你个贪心小娃娃，左脸右脸额头鼻尖还有小下巴都亲了还不够啊？”
小郡主啾了一下她的掌心：“不够。”
奚无霜把她双手拉近亲了亲：“可以了吗？”
小郡主直起身子：“仙人，这里没有其他人是不是？”
“……是。”
“啾啾啾啾！”
小郡主抱着奚无霜啾啾了她满脸, 糯声道：“只有唤仙人，仙人才一直喜欢知韫，啾啾知韫，也让知韫啾啾吗？”
奚无霜不动声色擦了下过于湿润的脸：“是。”
她喜欢她，那怕她是奚无幽的孩子，往后她会以少主的身份好好待她亲近她这个隐族幼童。
“知韫记住了。”
奚无霜重新把她揽回怀中，抬手幻出一面水镜。
镜中，湛蓝天空下的一片草地长着几株花和几棵树，还有一颗落在地上的种子。
日月轮转，其中一株盛开的花和茂密大树慢慢枯黄，叶子全部飘落后彻底枯萎，而种子生根发芽，长大开出小花。
“仙人，漂亮花花死了吗？”小郡主说着又快哭了。
奚无霜轻轻悠晃她：“是，花花老了就会死了，那棵大树也是老了就会死了，和你的祖母一样，祖母年纪大了老了就会死了。”
“知韫，所有花花草草，所有大树鸟儿鱼儿，所有人都会变老最后死了，这很正常。”
“但是死了不是彻底没有了，祖母她现在就在知韫的心里。”奚无霜摸上她的心口：“知韫记得祖母，想着祖母，祖母就没有消失不见。”
小郡主覆上她的手背，沉默许久，哭腔道：“仙人您也会死掉吗？”
“会，到时候我也会和祖母一样住进知韫的心里，知韫记得我，想起我时就是我有在静悄悄陪着知韫。”
“知韫现在想祖母吗？”
“想。”
“那祖母现在就是很开心的静悄悄陪着知韫。”奚无霜托起她戴着的钥匙：“祖母就像这枚钥匙一样会静悄悄陪着知韫长大，陪知韫修炼游玩。”
“我想祖母，祖母就在静悄悄陪着我。”
“嗯。”
“父王、外祖、十四姨祖和大姨祖都会死掉吗？”
“是。”
“她们都会住进我的心里，我一想，她们就静悄悄陪我？”
“对。”
小郡主倚在奚无霜怀中不说话了。
片刻后，奚无霜低头，只见她握着钥匙捂在心口睡了过去。
她掐指一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拿出外袍包裹住小郡主离开峰顶。
蔚蓝天穹下一道疾驰的玄光飞入浮轮城一处偏僻宅院。
“霜儿。”
刚刚落地的奚无霜不可置信循声看去，只见沈争云站在游廊噙着浅淡笑意看着她。
“您……凌云宗不忙？”
“宗里无大事，我还能再待一段时日。”
“……嗯。”
沈争云走到她身旁，仔细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奚见山听到沈争云呼喊后走出来，看到奚无霜就抱着小郡主。
“小霜，小幽被谁抓的？”
“中吴寺的佛修，她为助我脱困才被抓。”奚无霜看他脸色难看：“您照看知韫，我去救她。”
“好。”奚见山接过她怀中的小郡主。
栖山涧来的是奚长术、奚长牧和奚长凤等五人。
“少主！”
奚无霜和她们讲明召国情况，商议大体计划。
奚见山画好一沓符箓，小郡主也醒了。
“外祖？”
“小韫儿睡醒啦。”
奚见山到床边抱起她，拿着符箓出门。
小郡主看着院中整装待发的奚无霜：“仙人，您去哪里？我也要去！”
“我去抓……接你父王回来，你和外祖在这里，我两三日就回来了。”
小郡主浑身抗拒：“仙人！”
“你乖一点，等我回来就买小蝴蝶法宝给你，教你御空。”
奚长凤她们新奇地看着她哄娃娃。
小郡主犹豫。
奚无霜道：“你跟着去的话，我就教乖乖在家的姐姐哥哥，可不教你了，到时候姐姐哥哥在天上飞，你只能在地上跑。”
奚见山故作着急道：“小韫儿，那可千万别跟仙人去了，你在这里和外祖玩了两天仙人就回来了。”
小郡主蔫蔫应好。
奚无霜刚要走。
“仙人，啾啾我。”
奚无霜一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抱过小郡主背身，抬手掌住她后脑。
“啾。”
“啾。”
“好了吧？”
小郡主双手捧住被啾啾的脸：“好啦～”
奚无霜轻咳一声，正要若无其事转身，却见她娘在正前方游廊上满脸惊讶看着她。
“……”
沈争云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天。
她什么也没看到。
奚无霜迅速把小郡主塞回奚见山手中腾空离开。
奚长术：“少主刚才亲小娃娃了？”
小郡主：“对呀！仙人亲了我两下！”
奚长凤：“所以……少主是……不好意思了？”
奚见山：“呃……小霜性子比较含蓄。”
奚长牧：“咳，咱们快走吧，等下追不上少主了。”
五人离开，沈争云踱步来到奚见山身旁。
小郡主立刻抱紧奚见山。
沈争云：“我有这么可怕吗？”
奚见山摇头：“小韫儿比较怕生。”
“怕生？大街上初见还拉我的手要我抱呢。”
“……”奚见山看她隐隐不悦，轻咳一声笑道：“现在也无事，咱们出去走走？”
“……嗯。”
二人带着小郡主出门。
奚无霜和奚长术她们进入召国便用隐族密咒联系奚无幽。
中吴寺，一个偏僻小屋。
奚无幽被捆仙绳束缚住，灵力也封住。
她却悠哉悠哉看着带着四个暗卫进来的赵玄。
“王爷你不躲起来？”
赵玄冷冷看着她：“你要如何才能把知韫还回来？”
“和我结道侣契。”
“痴人说梦。”赵玄拔出短刃逼近。
可没当他匕首靠近，一抹褚色僧袍挡在奚无幽面前。
“王爷，不可。”
奚无幽得意地朝赵玄眨了眨眼睛。
“了意大师要护这妖女？”赵玄咬牙切齿。
“阿弥陀佛，佛门不见血。”
“暗甲，暗午把她带走。”
“不可。”
“看来大师是护定她？”
“非也，她精通幻术。”
赵玄沉下脸：“如此，大师便随我一起回王府，她先前对知韫下毒手，现在又抓走……”
“慢着。”奚无幽打断他：“谁说我对乖乖宝下毒手？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会下毒手，赵玄你可别血口喷人。”
“疼她？那她眼中红光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族长，大长老下的毒手？”
奚无幽恍然大悟道：“那个啊……你先让小秃驴，还有后面四位出去。”
小秃驴？
赵玄疑惑转身，对上了了意的淡漠眼眸。
奚无幽补道：“小秃驴，下个蔽音法罩。”
秋霓担忧唤道：“王爷。”
“无碍，出去。”赵玄看向了意：“劳烦了意大师。”
很快，屋中剩下二人。
奚无幽坦然道：“那是个小小幻术，不伤身不伤神识更不会伤到她脑子，我就想她提前亲近亲近我。”
看赵玄忽然沉默不语，奚无幽皱眉不解：“我就不明白了，你和我结个道侣契怎么了？乖乖宝成为我女儿就能名正言顺留在族中，再加上她的天赋，我爹、二族老、长老们她们必以全族之力托举她，他日她定能渡天劫入神道，不比她留在召国当个小小郡主，亦或者进什么宗门做小徒仰人鼻息更好？”
赵玄沉吟道：“你与我结道侣契图的是什么？”
奚无幽理所当然道：“图乖乖宝做我女儿，图往后我爹他们不会再催我成家，反正是绝不会图你身心，也不会害你和乖乖宝，这你放心。”
“你看，我这么坦诚这么诚意了，你别再扭捏了，也别想着奚无霜了，和我结契替我保密，结契后你想回王府也可以，不过乖乖宝得留在族中修炼，她跟你回王府就是浪费天赋。”
赵玄默了好一会儿道：“无幽仙人您看重知韫，可以认知韫为义女，族长他们也不会催您，与我结契的话往后您会遇到心悦之人会耽误了您。”
奚无幽微眯起眼，说得挺好听，她看他就是对奚无霜贼心不死！
她敛去笑意，开始半威胁半欺哄。
星光点点。
奚长术与奚长凤落在院中。
“二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了意淡漠的脸出现在她们面前，身后还跟着四个佛修。
剑拔弩张之际，小屋的门悄然打开。
奚无幽和赵玄并肩走出来，她笑道：“长术姐，长凤，收剑收剑，佛门不能见血呀。”
她偏头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赵玄。
赵玄道：“了意大师叨扰了，我与无幽先前有点误会，现在无事了。”
奚无幽道：“是啊，他要和我回族地，早点走早点见到我们的乖乖宝。”
了意神色不变：“既然如此，贫僧送王爷一程。”
奚长术正要说话，奚无幽先声道：“也好，不日我就和王爷结契，小秃驴你正好来做个见证。”
了意一顿，敛目道：“阿弥陀佛。”
奚长术给奚无霜传音。
片刻后，奚无霜三人落在院中。
赵玄和奚无霜目光对上后又迅速移开。
了意和四个暗卫却目不转睛看着奚无霜，直到把她看得皱眉才移开眼。
奚无幽给了赵玄一日安排王府事务。
寺中凉亭，奚无幽终于发觉了意一直看奚无霜。
她踱步到了意身边：“小秃驴，你六根不是很清静啊。”
“施主慎言。”
奚无幽哼了一声：“我慎言？你先慎看，总盯着奚无霜做什么？”
奚长术几人蓦地锐利看向了意。
了意神色自若：“贫僧只是觉得那位施主与佛有缘。”
认真擦剑的奚无霜抬头一言难尽看着他。
奚长术几人也面色复杂。
奚无幽最直接：“小秃驴你当真修炼了几十年，该不会是师父讲经你走神吧？”
“阿弥陀佛，没有。”
奚无幽哼笑：“没有走神，那你怎么对着一个修杀戮道的人说她与佛有缘，小秃驴，难不成你还想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阿弥陀佛，她确实与佛有缘。”
“闭嘴，滚远点，赵玄来之前别在这碍眼。”
奚无幽一听他那话眼前就不受控浮现奚无霜对她念阿弥陀佛，整个人就瘆得慌。
奚长凤看了意真的走了，她蹦到奚无幽身旁：“无幽姐，你和这佛修很熟啊？他还挺听你的话。”
“还行，我救过他，是他恩人。”
“那……他前几天为什么抓你？”
“恩将仇报呗。”
“……”
翌日，浮轮城。
奚无幽一落地唤了声老头云姨就抱过奚见山手中的小郡主带着赵玄缩地离开。
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小霜，小幽干什么去？”
“不知道。”
奚见山看她没有什么不悦，心下稍安，他扫过众人刚想感谢一番，发现一个过于突兀的脑袋。
“这位是？”
不是说佛修抓了小幽，怎么带回来一个佛修？
了意记得奚无幽唤她父亲是唤做老头，他恭敬自我介绍。
奚见山等人一刻钟后，知道了他现在多少岁，是几岁入佛寺，师父是谁，学了什么经书，修的是佛中何道，还略通符箓阵法医道……
奚见山暗衬这看着木楞面冷的佛修还挺单纯不设防，初次见面就把家底抖出来了。
难怪小幽会把人带到这。
奚无幽此时正犯难：“乖乖宝，我是你娘亲啊，出门在外唤我娘亲好不好？”
小郡主缩到赵玄怀中：“您不是，您是坏仙人！父王说了您是坏仙人！”
奚无幽愤愤瞪赵玄：“你跟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快解释。”
“知韫，她不是坏仙人，父王之前误会她了。”
“对啊，我是好仙人，是你的娘亲。”
“不是娘亲！”
奚无幽深吸一口气准备像上次一样迷惑她。
赵玄抓住她的手：“您要干什么？”
奚无幽传音：“她不唤我娘亲会暴露。”
赵玄斟酌道：“此法也不能用一辈子，你坦诚说四年多不在知韫身旁，她不认你，族长他们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奚无幽皱眉，老头肯定不会说，但是奚无霜肯定会发现不对劲，她要骗的是奚无霜啊！
“赵玄，结契……就迷惑到结完契事成定局。”她说完直接掐诀结香。
“乖乖宝，快闻闻我身上什么味道。”
小郡主被她搂到怀中，霎时熟悉香气飘到鼻尖，她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
下一息，她眼中一闪而过红光。
奚无幽期待看着她：“乖乖宝，我是谁？”
“仙人！仙人您终于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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