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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谢云珠

作者:东周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前面就是东大街了。”


    阿戚压低声音说,他装扮成佝偻的老人,裤腿窄小,露出一截冻红的脚踝,北风吹得裤管像两边酒家的招牌。


    谢云珠自己也没有好哪里去,她头戴一顶深灰色的头巾,胳膊上拎着一个竹篮子扮作成沿街卖点心的老妇人,这一身行头都是从谷婆婆那里借来的,为此他们费了不少口舌。


    积雪融化后的街道泥泞不堪,被过往的行人踩得一团糟。昨日小年还是个晴天,今早却阴沉得厉害,她跟在阿戚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忍不住怀疑冒着风险来这里找霜儿根本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日从人群中逃出来后他们没有出城,阿戚犹豫不决,谢云珠本来就不愿意出城,两人只得又一齐回到西街那位脾气古怪的老婆婆家中。


    谷婆婆对他们再度登门显然很不满意,告诉他们自己再也不能让他们白吃白喝。


    于是阿戚答应老人替她搓揉麻绳,而谢云珠不得不守着小火熬煮灯油——每日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婆婆带着这些东西到巷口去卖。


    天越来越冷,终于下起了雪,谢云珠想起以前最喜欢冬天,因为她就是在冬天遇见陆公子师父的。


    一想到陆公子师傅,她拿着长柄搅动灯油的时候就越来越焦躁,开始猜测梨香园的人一定早已放弃了追捕。


    “你有什么打算?”她满怀希望地问向阿戚,但对方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一天夜里,谢云珠被一阵声响吵醒,发现阿戚正站在地上抖落身上的雪,这才知道他有时候晚偷偷上出去,然后深夜回来。


    等第二天谢云珠问他,他却不肯什么也不肯说。


    事实上,她并不在乎他晚上去做什么,但是他却禁止她出门,阿戚生怕她被戏班子的人抓走,白天看着她不许她出门,晚上也将大门锁上。


    谢云珠朝他发脾气,他要么劝她听话一些,要么一言不发地低头搓绳子。


    除此之外,谷婆婆不停地絮絮叨叨也让她难以忍受,婆婆不喜欢谢云珠,总是嫌她烧的油不好,或者责怪她打破了水盆,不许她睡觉成晚的点灯,甚至公然指责她不该和阿戚吵架。


    她也由此发现婆婆和阿戚之间早就认识,有一次她亲耳听见谷婆婆叫阿戚“小少爷”。


    只有大户人家的公子才叫少爷,谢云珠想。因此,当老人又一次指着谢云珠对阿戚说“你的丫头”的时候,谢云珠彻底爆发,说什么都要出去。


    阿戚抢先一步挡住门。


    “走开!”她吼道。


    “不要这样,红豆......”


    “快走开,混账东西!”她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开,扯开门栓,木门洞开,外面的风雪呼啸着灌入屋内,墙壁上悬挂的绳子散落一地。


    里间立刻传来谷婆婆尖厉的责备,阿戚关上门。


    “不要闹了!红豆!”


    “你不要管我,”谢云珠情绪激动,“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你这样出去,立刻就会被抓走。”


    “我说了不用你管!”


    “我当然要管,既然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就要保证你不被抓回去。”


    “那就让我被白二爷抓走好了,我实在是受够这里!”


    “你真的愿意被抓走,再回到那个房间里面吗?


    谢云珠没有做声,她知道这次不管怎样砸门都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你再忍耐忍耐,等我将霜儿救出来,我们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尽管谢云珠已经告诉过阿戚那日的情形,但他依然幻想着继续带霜儿离开。


    “她不想跟你回来,”谢云珠直截了当地说,“她想要嫁给梁家,你明白吗?你那么喜欢她,应当比任何人更懂她的心思,你凭什么认为她会选择你呢?”


    阿戚没有生气,眼睛里只有深深的无力:“是的,我了解她,她只是一个需要爱的女孩子,她愿意让我照顾她,只是霜儿不想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红豆,若是以前的你,一定会明白,可是你现在变了。”


    他俯身去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麻绳,将绳团缠起来堆在角落中,然后继续说:“班主或许不会为难她——否则梨香园的人早找到我们了,但倘若你被抓住,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可是我一定要出去的,而且而且你拦不住我。”她固执地说。


    “红豆,你非要这样不可吗?“阿戚的声音充满了懊恼、无奈,”如果你也被抓回去了,我可能没办法同时将你和霜儿两个人带出来,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后会后悔跟我逃走,我们相识多年,知道你一直对我——”


    “相识多年?”谢云珠生硬地打断他,“在我眼里你只是个陌生人,你不会以为我出来是因为你吧?你看清楚,是你要跟我出来的,我根本不想和你跟霜儿在一起。”


    阿戚有些错愕地看着她,良久才说:“好,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和我们纠缠在一起,但是你必须等我找到霜儿才能走,否则我不会安心的。”


    她大哭了一场结束了这场争执。


    外面一日比一日热闹,窄窗外能够听到小孩子的嬉闹声与街贩的叫卖声,谢云珠没有心思出去看,当然阿戚也不会让她出去看。


    谷婆婆的家中也很热闹,这些日子,总是有不同的人住进阿婆家里,领着儿女的中年男人,背着囊箧赴京赶考的书生,来城里寻亲的年轻夫妻,他们千里迢迢地从各地赶来讨生活。


    谢云珠只需要一眼便看出来这些人又穷又可怜,在她的记忆里,出身低微的人总是神情怯懦,瑟缩着脖子,说话时低头看着鞋尖,和谢云珠所熟悉的那些骄傲的贵公子、千金小姐大不相同。她不经常遇到这种人,一旦见到就很深刻。来住宿的人几乎都随身带着干粮,住一晚,次日便匆匆离去,这让她明白谷婆婆这个坐落在小巷的房子是城西最隐秘而又便宜的落脚处。


    然而有一天,一个看起来身材肥满、手头宽裕的男人背着行李喧哗着闯进来,谷婆婆迎接他的时候笑逐颜开,像是遇见了恩人。


    这里的内室并不宽敞,前后只有两间房子,一间堆积着杂物,另一间谷婆婆自己住。最外层的横厅靠墙用木板隔开了好几个小房间,只比梨香园的住处好一点,因为在这里关上门至少有自己的空间。


    谢云珠就住在靠近厨房的一个小空间里,厅子的房梁上悬挂的晒干的辣椒和熏肉,熏肉被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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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邦邦的,她每天醒来望着房梁,有时候竟会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旁边挨着的也是一间小房子,每天有不同的人带着行李住进去。


    阿戚则住在窗户下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床板由一口棺材临时铺设,那是婆婆给自己预备的。


    “我的儿子和女儿都死啦,皇帝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也害死了我的儿子。”她偶尔会唉声叹气地抱怨,似乎不知道议论天子是大不敬。


    胖男人将自己的行李放下后,婆婆将阿戚叫过去和他说话。


    “不许你们淘气......”


    谢云珠听见那老太婆最后说,阿戚一口答应下来,那男人便住进阿戚的屋子。


    当晚,阿戚抱着被子来到谢云珠的小隔间靠着窄门打地铺。


    “好大的胆子!她怎么敢让你和我同住?”谢云珠见状既震惊又生气


    阿戚叹气道:“多半是因为她不愿意让我和她同住。”


    谢云珠愤然出去,胖男人正用灵活的手快乐地解开行李,看见她的时候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朝她挤眉弄眼。


    她暗暗骂了一句,回到小房间蒙着被子又哭了一场。


    那个胖大的男人就此住下来,他声称自己是金领街相管事府上的厨子。京城有数不清的街道,管事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却被他描述成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和戏班子里的阿生一样,他整日将“慎国公”“荣亲王”挂在嘴边,只是比起阿生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他大多数说得有根有据。


    有一次,阿戚正在厅下搓绳子,谢云珠在一旁帮忙,厨子自顾自地说起将军府和西平王联姻一事,说他们的公子和小姐明年就要订婚。


    “此话当真?”庆恒表哥的事情吸引了谢云珠注意力。


    “当然,我们大人跟将军府往来亲密,我说的能有假?”


    “大将军在外行军打仗多年才回,怎么会和你家大人有交集?我才不信呢!”


    “慎国公可是将军夫人兄弟,我们相管事认识慎国府的人。”


    “哦?认得哪位?”


    “谢家的西宾,陆韶华。”


    谢云珠手中的绳团突然散开掉在地上,阿戚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强压住狂跳的心,镇定地说:“我听说他早就离开谢家了。”


    “是被国公夫人赶出来的,”厨子嗤笑,“这样的人一心攀附权贵,竟敢勾搭府上小姐.....总之,他找了许多人替他说情,但通通被拒之门外,只有我们大人和他交好,给了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什么?她跳起来抓住厨子的手,它像一块抹布一样多茧、柔软潮湿,“他去哪了?你们大人把陆公子师傅送到哪里去了?”


    “哎哟!”厨子吃痛叫道,“小丫头片子,我哪知道这些!快松手!”


    那天谢云珠很晚才睡着,她辗转反侧,不停地想着海棠、月亮和鸟鸣。当时母亲因为丈夫的冷落找她哭诉,她愤愤不平到书房理论,然而父亲的举止让她觉得很陌生,陆公子师傅替她擦干泪水,耐心地安慰、劝解她,并带她去看山上黄昏的风景......


    陆公子师傅,谢云珠在心里念了一声,将脸埋进枕头伤心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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