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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游遇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奔赴 冲刺 十一月的早晨,风里已经……


    十一月的早晨, 风里已经带了些许凉意。北站,顾知秋站在熙攘的人群里朝着出站口看去。广播里,字正腔圆的女声播报着到站信息,与周遭的喧哗、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交织在一起。


    终于,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潮中涌现。


    简单的黑色双肩包, 手里推着一只还是黑色的行李箱,他正低头刷证件出闸。周围人来人往, 他走得并不快, 仿佛四周的喧闹都绕过了他。眉眼间的冷静与少年特有的清俊叠加在一起, 让人一眼就能捕捉到。


    他忽然抬头,目光清澈,像在人群中找寻着什么。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顾知秋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整理了下发梢,试图掩饰那一刻涌上心头的细微紧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时越看到了她, 脚步微顿,随即, 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朝她走了过来。


    “还真来了啊。”他站定在她面前, 声音比电话里听到的要真实的多。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顾知秋轻声回应,语气里带着一点近乎嗔怪的熟稔,眼底却漾开浅浅的笑意, 像落入了细碎的阳光。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移开,“谢了。”


    两人并肩走出车站大厅。行李箱的轮子碾压过不平的路面, 发出“咕咕”的声响。时越很自然地将拉杆箱换到左手,人走到了她的左侧,不着痕迹地将她与路边匆忙的行人和车辆隔开。


    顾知秋想起,似乎时越一直这样,总是默不作声地走在靠车流的那一侧。


    “晚上就直接回学校上晚自习了吗?”她随意问起。


    “对。”他侧过头看她,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微微发红,“先回家放东西。然后,”他顿了顿,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词,“一起吃个午饭?就当是,谢谢你来接我。”


    “好啊。”顾知秋欣然答应,又问道:“这次集训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累?”她想起江一鸣吐槽集训非人生活的样子,感觉他看起来好像是更清瘦了些。


    “还行,其实和上次差不多。”他语气平淡,顺势还活动了下肩膀,似乎是要缓解久坐的僵硬。


    “就是管理更严格,平时不让用手机,人也更少些。”他走了几步,又转头看向她,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不过,结束的时候有人接,感觉确实不坏。”


    午饭在时越家附近一家安静的茶室,吃的简餐。两人聊了聊集训的趣事和枯燥,也聊气学校里最近的进度和变化。顾知秋提到现在加速的节奏和一摞摞的真题,时越听得仔细,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对话并不密集,偶尔的沉默也不显得尴尬,反而有一种舒适的静谧流淌在之间。


    不知不觉,快下午三点,要去学校上晚自习了。顾知秋要回家拿书和讲义,他送她到回家的公交站,


    “对了,”时越突然从书包侧袋掏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这个,给你的,打开看看。”


    打开后,盒子里是一枚银质的书签,顶端是一片镂空的银杏叶,叶脉纹理清晰可见。仔细看的话,会看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Wish you fight the same battle with less confusion. :)】


    “看你上次做的那个银杏叶书签被压坏了,"时越的声音似乎又低了几分,“觉得这个觉得你也许能用得上。”


    指尖传来金属冰凉的触感,心里却温暖于他的心细如发:“谢谢,我很喜欢。”


    此刻,恰好一阵风吹过,浅黄的银杏叶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一场金色的雪。


    ——


    十二月的高三,气氛被压缩得更加凝实和紧迫。倒计时的红色数字,像无声的战鼓,没有例外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时越的回归,讨论也没以前热烈,大家就像乘坐着长途列车的旅客,火车开远了之后,车厢里的热情逐渐散去,偶尔有几声议论,但大多数时候只剩下默默的陪伴。


    课间的走廊喧闹声也少了很多,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比以前急促了许多。


    晚自习前,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成了时越和顾知秋心照不宣的固定据点。他们常常面对面坐着,偶尔交换一下笔记或参考资料,更多时候则是各自埋首于题海,遇到难题时会低声讨论。队伍逐渐壮大,江一鸣也加入其中。


    “这两道题的辅助线根本做不通。”江一鸣低声抱怨着,把弹簧笔按得“啪啪”作响,眉头紧锁。


    “你建立空间直角坐标系时,Z轴坐标算错了。”时越转头,朝他试卷瞥了一眼,手指轻轻点在那道立体几何题上。


    “我去!真是!眼瞎了眼瞎了……”江一鸣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再这样我高考死翘翘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先去吃晚饭,晚自习继续奋战!”顾知秋合上试卷,率先开始收拾。


    “我要去吃老食堂二楼的砂锅米线!好久不吃,甚是想念!”江一鸣立刻活了过来,“对了,知总,越哥那顿大餐还没请我们呢!”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时越,甚至“wink”了一下。


    “等寒假吧,现在让我们去吃,也没空啊。每天被试卷压得奄奄一息,没有一丝力气。”顾知秋也觉得好累。


    “也是!”江一鸣又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时越,“越哥,我是你的话,都已经十拿九稳的保送了,肯定不来在学校上课,太太拉仇恨了。”


    时越只是瞥他一眼,只是淡淡说了句:“还没最终确认。”


    江一鸣压根不看他的反应,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我来问问徐嘉瑜和丹姐要不要一起吃饭,她俩最近怎么没影了。”


    “嘉瑜最近在突击艺考,天天找灵感赶作品。丹丹应该也正在埋头苦背吧。”顾知秋说道,“不过今天她们应该都在学校上晚自习,你问问看。”


    江一鸣扬了扬手机:“搞定!她俩正准备去吃饭,直接二楼碰头。”


    五个人好不容易找了个靠边的长桌坐下。顾知秋小口喝着热汤,感觉一天的疲惫稍稍被驱散。


    “哇,终于活过来了!”徐嘉瑜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头靠着顾知秋的肩膀,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却很亮,“只只,我好想你啊!最近死了巨多脑细胞!”说完双手还着她的肩膀撒娇。


    “谁又不是呢!我们都狂累的好吧。”江一鸣含糊地抗议,“丹姐你说是不是?”


    许丹丹笑着点点头:“我每天背书背的已经快秃了,只只,原来高三才是真正的‘悲惨世界啊’。”她突然想到高一时候,一次清晨跟顾知秋打开水时候的对话,跟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的日子简直幸福的有点空虚。


    “快了,快了,再熬半年,我们就能实现一个阶段的胜利了。”顾知秋也想到了那次两人的对话,出声安慰大家,包括自己。


    “你艺考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她看向旁边还抱着自己的徐嘉瑜。


    “就那样吧,尽人事听天命。”徐嘉瑜挥了挥手,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但随即又笑起来,“不过说实话,有时候又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所以,痛并快乐着吧!”


    “到时候你成了大导演,我们组团给你包场,拉横幅!”江一鸣拍了拍胸脯保证。


    “好的,江总,我可记得你的话了,到时候别不承认呀。”徐嘉瑜笑着白了他一眼。


    大家边吃边聊,短暂地逃离了学习的重压,分享着彼此的近况和吐槽。这短短的几十分钟,成了冬日紧张的高三生活中,最温暖的一个放松间隙。


    —


    一模考试前夕,有个好消息翩然而至——顾知秋参加作文竞赛结果公布,这次又是市一等奖。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校长讲话时,向全校宣读了这一喜讯。班上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汇聚到她身上,顾知秋本能的低了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小小地扬起。


    获奖的那篇作文,题目叫《考卷之外》,写的并非什么宏大的叙事,只是写实地描绘了她高中生活的“众生相”:


    有为了一个物理题解法争得面红耳赤、课后却又勾肩搭背跑去小卖部的友情;有深夜里教学楼星星点点、彼此陪伴的灯火;有艺术生朋友拖着疲惫身躯归来、眼底却依旧不灭的光亮;也有成绩起伏时彼此的无声鼓励和那种不言败的倔强……


    她写的是自己,是身边的每一个人,是这段人生重要体验的时光本身。


    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次奖项不仅仅是对她文字能力的认可,更像是对他们所有人共同奋战岁月的肯定。文字的世界往往因真实而动人,而她的真实,正是由身边这群鲜活奋斗着的同学们共同组织而成。


    下午的物理课,老吴抱着一摞答题卡走进教室,脸色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一模考试,学校会和邻省的几所重点高中联合排名,难度和阅卷都会向高考看齐,希望大家高度重视。”、


    他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似乎若有若无地在和时越的方向停顿了一下,


    “另外,关于保送资格的最终评定,这次一模的综合排名,可能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参考依据。”


    顾知秋下意识地转过过头,想去看时越的反应。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感受到一道来自斜后方的目光,她恰好对上林修远复杂而审视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竞争,有一丝紧张,甚至还有一点别的什么。


    她懂了刚才老吴那个停顿的含义。


    时越的保送资格几乎十拿九稳,但“几乎”不等于“绝对”。这场一模,可能也不只是一场普通的考试了——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看文的宝宝们还在不在了……


    第32章 一模 初雪 一模考试,在周三的早晨……


    一模考试, 在周三的早晨拉开了序幕。


    教室里,学生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全副武装,有人手里却还紧紧攥着单词本、古诗词本或是记录的公式, 想要利用最后的时间再抱一会佛脚。


    考试铃响, 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监考老师拆封试卷袋的窸窣声。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 顾知秋深吸一口气, 稳住心神, 填好个人信息后,便迅速投入到答题中。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得飞快,思维高度集中。


    最后一场交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空气中仿佛也带着解脱般的轻松……


    顾知秋放下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将积压了许久的重担暂时呼出。她仔细检查了姓名和考号, 随即交卷走出教室


    刚走出大楼,一点冰凉的触感悄然落在她的鼻尖。她一愣, 抬起头, 才发现不知何时, 细碎的雪花正从灰白色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今年的初雪。


    雪花安静地飘舞,她站在原地,看着这静谧的雪景, 心中反而一片平静:无论结果如何, 她已全力以赴。


    前方不远处,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视线。是时越。他单肩背着书包,细密的雪花已经在他深色的外套肩头融化出一滩印记。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停下脚步, 忽然回过头来。


    纷飞的雪花隔在两人之间,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沉稳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片刻,他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现在回家吗?”


    顾知秋点点头,“不过我要先去教室拿书。”


    “嗯,陪你一起。”两人默默在细雪中前行,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周围喧闹声、对答案的声音也自动被隔绝。


    看着眼前细细密密的雪粒,顾知秋脑中突然闪过不知道哪里看来的一句诗:【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雪继续飘落,不紧不慢地盖在了校园的每个角落。顾知秋低头看着脚下薄薄的积雪,步伐也松快了起来。


    时越走在她旁边,配合着她的速度。


    “考得怎么样?”时越出声问。


    顾知秋想了想,“应该还行吧,虽然有几个题目不太确定。”


    时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安静的往前走,只有雪花和彼此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走到教室门口时,“我去拿一下书,你等我一下吧。”


    “好。”


    收拾好书包,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她关上了教室的门。时越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两杯热饮。寒风吹乱他的头发,鼻尖有些微微发红。


    “我已经进去这么久了吗?你哪里买的啊?”顾知秋看着他手上的饮料。


    时越递过一杯给她,“江一鸣刚刚拿来的,他本来想等你一起,被班上同学叫走了。”


    顾知秋接过杯子,指尖瞬间穿来温热的触感。她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甜中带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


    考试的成绩单,在周一下午贴在了公告栏上。


    顾知秋觉得如果以后有人让她回忆高中的难忘时刻,看成绩排行单一定榜上有名。那种混合着紧张、期待甚至一丝恐惧的心情,每一次都非常难忘。


    她再一次挤进人群,目光也再一次向上攀升,落在那个之前没有悬念的位置,这次还是一样——时越,年级第一。总分高得令人咋舌。


    顺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向下搜寻。在第二十五名的位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比上次又有进步,又是高中历史上最好的一次,当然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卧槽,学神还是你学神!”


    “这么久没集训没上课,这分数是真实存在的吗?”


    “啧,真的服气。”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大多围绕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在这片嘈杂中,顾知秋不经意地瞥见了站在人群稍远处的林修远。他正抬头看着成绩单,目光沉沉地落在榜单上方,侧脸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他似乎察觉到了顾知秋的视线,猛地收回目光,转头与她对视了一秒。那眼神很复杂,有未散尽的锐气,有没来得及掩饰的惊讶,可能还有一丝丝不甘?


    他什么也没说,几乎难以察觉地对顾知秋点了点头,随即迅速转身,拨开人群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顾知秋望着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希望这个骄傲的男生,能早日真正地想开、放下,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和赛道。


    班会课上,班主任老吴用投影详细分析了这次一模的各科数据,重点表扬了进步显著的同学。


    “这个寒假,是高考前最后一个长假期,是你们查漏补缺、实现弯道超车的黄金时期,也是调整身心、蓄力冲刺的关键阶段。”


    老吴表情严肃,“希望大家做到劳逸结合,但记住这个‘逸’,从来都不是放纵!”


    他目光如炬地扫过全班:“好好享受假期,但也都给我绷紧脑子里那根弦!下学期回来,就是第三轮复习,和紧跟着的二模三模,别等到那时候才发现自己寒假玩野了心,跟不上节奏!”


    老吴的话让刚刚因考试结束而有些轻浮的空气重新沉淀下来。


    “知总!二十五名!!牛逼啊!”放学后,江一鸣几乎是弹射到她们班门口,并瞬间转移至顾知秋桌边,表情夸张,“你现在学习的积极性,真的就像以前书上写的那什么,被蒙着眼睛推磨的驴,根本停不下来!”


    徐嘉瑜和许丹丹也她们也过来了,徐嘉瑜一把抱住顾知秋的胳膊:“恭喜我的只只宝宝!今晚睡觉都能笑醒了吧!”


    顾知秋笑着看向朋友们,“哎呀,你们不要说的我好像是勇夺省状元一样,只是这次发挥的比较稳定而已。”


    她收拾着桌洞里的书和试卷,分门别类塞进书包,“对了,寒假有什么安排吗?不会真打算全天候无休息的沉浸式学习吧?”


    “那可不行!劳逸结合懂不懂?一会我去找越哥诉诉衷肠。谁知道他今天家里有事不能来啊。”时越今天请假了,江一鸣在一旁哀嚎。


    “我真的是快die了!”徐嘉瑜惨叫,“艺考年前最后一次线下测评,魔鬼集训等着我呢!每天睁眼作品闭眼态度,我这个假期,唯一的色彩可能就是偷摸刷你们的说说了。”她虽然苦着一张脸,但仔细看的话,能看出她眼中闪烁着为梦想拼搏的光芒,亮得惊人。


    许丹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却坚定:“我家超市过年期间最忙,我得去帮忙。不过我已经把各科任务分解到每天了,我努力完成,像你们看齐,争取不掉队。”


    “哎呀,丹姐,你不要谦虚了好吧,这次已经进了文科前五十了。”江一鸣立刻来劲了,“我爹还给我重金请了私教呢,说是要专治我的各科短缺。谁知道我短缺这么多……早知道这样,不如把钱给我,我跟越哥还有知总你们一起复习好了!”


    “只只,你呢?”许丹丹问。


    顾知秋拉上书包拉链:“按部就班跟着复习计划走吧,争取下次把失分点全部稳住!冲冲冲!”


    “冲!”


    “冲!”


    “冲!”


    几个人笑着走出教学楼,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刺骨的冷意。但是大家的毫无包袱的笑声和热烈的讨论声,仿佛织成一张密密实实的网,抵挡了四周的寒冷。


    “过年咱们能不能一起去看个电影?”江一鸣提议,“或者去吃火锅。”


    “火锅火锅!”徐嘉瑜立刻附和道,声音中带着一点兴奋,“好久没一起吃了!”


    许丹丹只是点头:“你们有啥活动,千万别把我落下,我超级无敌需要出门放风的。”


    “放心吧,一个也少不了!”江一鸣拍着胸脯。“要是越哥在,今天时间说不定就能定下来了。”他一边嘀咕,一边查看查看日历


    徐嘉瑜搂着顾知秋:“没关系啊,等我们敲定好,让只只负责通知到位。” 她促狭地眨了眨眼。


    寒假的轮廓在笑闹声中变得具体而清晰,每双眼睛里都闪烁着对未来的的渴望和期待。


    在公交站台互相道别,约定好要在群里随时联系后,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下车后,顾知秋把手揣进口袋抵御寒风,正准备过马路,手机在手心里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去,屏幕亮起,是时越发来的消息。


    【看到班级的排名了,这次又有进步。】


    顾知秋正要问他什么时候看到的,又一条消息紧随其后跳了出来:


    【我简单理了一份寒假复习计划框架,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如果有时间的话,寒假一起去图书馆复习?效率应该比一个人高。】


    她握着手机,感受到微弱的热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寒风依旧刺骨,可她却对即将到来的寒假,有了一种笃定的期待。


    那种笃定,大概来自于确定有人会与你步伐一致,互相支撑,让原本漫长的旅途,忽然间就充满了可以企及的温度和力量——


    作者有话说:最近可能改隔日更了,希望还看文的人还能记得我就好。谢谢各位宝宝!


    第33章 尘埃 落定 市图书馆自习室里,空调……


    市图书馆自习室里, 空调发出嗡嗡低鸣声,显得四周愈发安静。时越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身穿黑色卫衣。一束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那只握笔的手上, 皮肤呈现出一种冷调的白, 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顾知秋不自觉放轻脚步,忽然有些挪不开眼。不知何时起, 少年身上沉稳的轮廓, 正变得更鲜明。即便现在两人已经变得非常熟悉, 但时不时还是会有很多个瞬间会他被惊艳到。


    她轻轻坐下,瞄了一眼他放一旁的卷子,密密麻麻已经写了很多。她赶紧拿出自己的资料出来,仿佛瞬间打了鸡血,还是那句老话:比你优秀的人都这么努力,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松懈。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机震动起来,江一鸣在小群里发了张照片,


    一鸣惊不惊人:【寒假第三天, 英语打卡!微笑.jpg】


    一鸣惊不惊人:【图片】


    SY:【第29页第三个例句时态错了】


    栀栀复只只:【是would have done不是would had done 得意.jpg】


    一鸣惊不惊人:【……下次你俩进步的时候也带上我吧, 我要去做探照灯。愤怒.jpg】


    小小的插曲让复习时光变得轻快,放下手机后顾知秋又沉浸于自己的复习。按照时越为她制定的计划,她今天效率高得惊人, 做题的正确率甚至比在学校时还高。


    和他傍晚分别后, 顾知秋在公交车上到一条陌生短信:【伦敦在下雨, 我看到了彩虹,分享给你。愿你有做自己的自由和勇气!】


    没有署名。她看着屏幕,想起沈蔚然转身时飞扬的发梢, 然后回复:【祝你也是。】


    —


    高三的寒假,短暂的让人猝不及防。开学后的时间,更仿佛是火箭升空后的弹道,不断加速,且一往无前。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疯狂地下降,却连伸手按一下暂停键的余地都没有。


    开学后不久,黑板左侧的班级公告牌上,又写了许多收发讲义的时间,各科堆叠,长得快要溢出边框。老师们也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争相恐后的想把最后一点“精华”压榨出来,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考点。


    课间时分,多了很多啃着面包还在默记单词的身影。顾知秋觉得几乎高三所有人的“微死感”都越来越重。


    而倒计时牌从“100天”走向两位数的时候,翻页速度更像是偷偷上了发条,数字在毫不留情地变小。周围也到处充斥着紧张又疲惫的的“备战气息”,每个人都在最后的赛道上全速运转。


    甚至某个周六快要凌晨的时候,老吴还在班级群转发几条:《现在流汗,是为了明天不流泪!》、《你的懈怠,正在透支你的未来!》,《战争就快打响,你准备好了吗?》,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顾知秋逐渐习惯且适应,付出的努力也得到了之前从未想过的回报——三模成绩出来那天,她在成绩榜单第五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位置,如今已经连续两次稳稳属于她。这背后的整个过程,描述出来都显得枯燥乏味,没有任何捷径,也没有天降文曲星,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笨功夫”——反复的演算、背诵、纠错,将知识一点点夯实在脑海里,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


    当然,少不了家人朋友的支持和鼓励,特别是时越的帮助——一本又一本的错题集,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讲题……她觉得这三年,关于成绩收获的不仅仅是名次,更是一种确信,她开始相信坚持的力量。也明白真正的成长是在这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坚持耕耘里,静待花开。


    时越的名字依然高居榜首,与自己拉开足足二十分的差距,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没错,时越在今年三月已经拿到了P大的保送,但是他一如往常的还是和大家一起上课、晚自习、考试。年级主任和老吴对此都求之不得,对着他时永远是春风拂面、和颜悦色。


    连江一鸣都看出他们的私心,私下吐槽:“我越哥现在就是年级主任的‘人形镇定剂’兼‘鸡血泵’。只要他还在埋头苦学,主任就觉得咱们这届前途一片光明。还能拿他举例子,不时刺激一下我们这些凡人,现在刺激都辐射到高一和高二的学弟学妹们那儿了……”


    “看看人家时越,已经保送了还这么努力!再看看你们,成天还嬉皮笑脸……好好向人家看齐!”江一鸣简直模仿达人,再加夸张的语气,顾知秋之只记得自己当时笑得都呛得咳了好几声。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了看时越。他留在学校,确实并非可有可无。至少对自己而言,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也悄然拔高了对“努力”一词的定义。


    顾知秋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试卷。她拿起笔,再次低头投入到眼前这似乎不见底的题海之中。


    高峰虽遥不可及,但自己脚下的路,也能努力走的更加清晰。


    —


    时间奔入六月,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终于变成了个位数。


    按照惯例,高考前五天附中会正式停课,学生可以自主选择回家、或是留在学校自习,调整最后的状态和心态。


    停课前的最后一节班会课,老吴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每一张熟悉的脸孔,那些脸庞上闪过紧张、期待,甚至还有一丝的不舍。


    “该教的,老师都教给你们了。该练的,你们也都练了无数遍了。”老吴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了许多,“最后这几天,都给我吃好睡好,把生物钟调到考试模式。书可以看,题可以做,但别钻牛角尖,别跟自己较劲。”


    “现在开始,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每个人,都给我精神抖擞地把自己送进考场,再顺顺利利地考完出考场。大家能不能做到?”


    “能!”台下的回应声格外响亮,甚至带着点解脱般的激动。


    老吴拿让班长帮忙分发信封:“里面是准考证,一定要保存好,不希望我们班有忘带准考证这种乌龙发生。记住,考完别着急对答案,考一门扔一门。”


    顾知秋看着周围熟悉的教室和同学,告别感悄然降临。直至此刻,高中时代浓墨重彩的学习篇章,已然画上了句号。


    —


    高考第一天,阳光烈得刺眼。顾知秋站在考场学校门口,警戒线外黑压压的家长人群。她再次查看笔袋里的准考证,突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时越站在梧桐树下,白色短袖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将要启航的小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她一瓶常温的矿泉水。


    “谢谢。”顾知秋接过瓶子。


    “不用紧张,”时越的声音有种镇定的力量,“就跟我们平时练习的那样。下午考试,我也门口等你。”


    考场门口,监考老师用金属探测仪一丝不苟地扫描着每一位考生。


    “手机、电子设备一律不准带入!矿泉水瓶放在门口的桌子上!”老师的指定明确且不容置疑。


    第一场考试,监考老师拆封试卷的撕拉声让顾知秋心跳加速。她深呼吸,看向窗外——一只麻雀似乎正歪着头打量教室,模样有些滑稽,她突然放松了下来。


    下午考试前,时越又准时到了校门口送考。谁都没有提上午的考试,微风吹来时,她闻到淡淡的洗衣服的清香,心有安定了几分。


    “下午加油。”进学校前,时越说。


    顾知秋回头看他,少年逆光而立,脸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嗯,我会的。”


    数学卷子比模拟考难。最后一道大题,顾知秋读了三遍才理解题意。紧张到额头有些冒汗,她想起昨晚时越说的话:“认真审题,确保每一个会的知识点都能拿全部分数,卡主的难题等最后再攻破……”


    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顾知秋有种不真实感。她慢慢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时腿有些发软,就那种“感觉自己被榨干”。


    校门口挤满了接考的家长。顾知秋特意没让父母请假来接,说自己会有压力。一出校门,就看到时越,他站在学校门旁的路灯那,手里拿着两盒冰淇淋,纸盒上面冒着小小的水珠。


    “结束了。”时越递过冰淇淋。


    顾知秋挖了一勺,甜腻冰凉的口感让她打了个颤:“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看着街上欢呼雀跃的学生,“嗯,好累,现在是一点也想估分。”


    “不着急。”时越说,“先好好休息。”


    他们在树荫下下慢慢走着,顾知秋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Q][Q]炸开了锅,是班级群里各种讨论成绩、假期计划、填志愿……江一鸣在甚至连发十几条语音,主题全是鬼哭狼嚎的“解放了”“我要通宵上网”“我要环游世界”……


    —


    成绩公布那天凌晨,顾知秋盘腿坐在床上刷新网页。那缓慢加载的进度条每一次卡顿,都像在她心口轻轻剐蹭。


    激动到有点想哭,好像三年的努力,在这一刻尘埃落地。


    数据豁然开朗。


    语文:131


    数学:169 (136+33)


    英语:112


    物理:A+


    化学:A+


    必修科目:4A 特征分:+5分


    最终投档总分:417 全省排名:79。


    没有想象中的尖叫或狂喜。她只是眼眶毫无预兆地一热,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重来一次的三年,所有的挑灯夜读,所有的不安、害怕、和自我怀疑,在这一串简洁的数字面前,似乎都被赋予了新的有意义,人生也不再是那条老路,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


    手机在一旁疯狂震动,班级群间被各种分数和情绪刷屏。


    她吸了吸鼻子,抓起手机,时越的头像也在跳动。


    SY:【查过了吗?】


    顾知秋把截图发了过去,手指因为激动还有些微颤。


    几乎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他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她接起,还没开口,听筒里先传来细微气流声,接着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只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恭喜。”


    窗外,蝉鸣不知疲倦地声嘶力竭着。电话还在接听中,顾知秋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最后在疲惫和放松中沉沉地睡去。


    属于他们的夏天真正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所有分数、考试、排名都是为剧情服务的。另外,谢谢大家的留言和营养液,感恩感恩!


    第34章 星动 心动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像枝……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像枝头的果实, 在经历多年的风雨洗礼后,在这个暑假终于应声落地。如果说十二年的苦读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那这张通知书,就是撞过终点线后, 发给你的那张完赛奖牌。它宣告着一段征途的结束, 也意味着可以开启新一段路程。


    江一鸣发来一段视频,记录他拆录取通知书的全程, 视频中湘南大学的信封被他抖得哗啦响。


    “哇哦!我已经是准大学生了!”视屏里的江一鸣顶着两个夸张的黑眼圈, “知总!越哥!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我过段时间去庙里给你们立长生位!”


    顾知秋:……


    时越:……


    徐嘉瑜也第一时间给顾知秋拍了传媒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照片背景看起来艺考的培训资料;许丹丹发了说说,配文是【以后是不是可以穿短袖冬天啦~】,外加中大的校园的大门;就连林修远也低调地晒了交大的通知书,虽然一个字都没写。


    顾知秋真心替他们每个人开心,逐一认真的点赞,各种撒花、恭喜的表情轮番上阵。


    不同于别人的翘首期盼, 时越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P大保送生专属材料。他仿佛是那个早就过了桥的人,早就从容地站在对岸, 看着朋友们为抵达而雀跃、欢呼。


    而属于顾知秋的“果实”, 在一个周二的午后, 抵达他们家。


    快递刚拿到手,妈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爸爸打来的。“收到了吗?怎么样?是不是P大?”电话那头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度。


    “收到了, 收到了!只只正在拆呢, 本来她想等你回来再拆的, 我等不及了。”妈妈一边讲电话,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顾知秋,提醒她开信封袋的时候小心点。


    看着妈妈比自己还紧张热切的模样, 顾知秋心头一暖。索性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往妈妈面前一递:“老妈,你来拆吧。”


    “我?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妈妈连忙摆手,对着电话那头有些激动地说,“你姑娘让我拆呢,我这手抖,等会给弄坏了怎么办?”


    “哎呀,没事的!肯定弄不坏的呀!”顾知秋语气轻快,带着一些撒娇的意思,不由分说地将信封塞进妈妈手里,然后迅速拿出手机,切换到录像模式,


    “您来拆!我来录视频,等会儿老爸回来给他看!”


    镜头里,妈妈抿着嘴,努力想表现得镇定一些,但嘴角和眉梢压不住的笑意,还有微微发颤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心里的激动。她拿起裁纸刀,动作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划开信封的封口。


    录取通知书被一点点抽出,P大的校徽首先映入眼帘。妈妈定定地看了两秒,才下定决心般,把它完全拿出来。当“顾知秋”和“法学院”那几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


    爸爸下班回家后,看到茶几上的信封,又捧着通知书来回看了好几遍,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研究透。放下后,他大手一挥,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今晚不下厨了!下馆子!咱们去吃自助!”


    妈妈笑着嗔怪他乱花钱,却已经在商量,去哪家吃比较好。


    顾知秋看着父母忙碌而喜悦的身影,心里那片曾经荒芜的角落,此刻被这种平淡温馨的日常填满。她觉得不需要再刻意地去弥补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早已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样子。


    —


    高考后的□□群,从早吵到晚,消息提示音仿佛就没停过。而这一天,终于把高三寒假没能成行的火锅局给落实了。


    “服务员,再加一盘毛肚!三盘肥牛!”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氤氲的蒸汽,模糊了每一张年轻而兴奋的脸庞。这张长桌的中央,牛油锅底和菌菇锅底翻滚沸腾,如同他们此刻无法平息的心情。


    “兄弟们!为我们顺利翻过高考这座大山,走一个!”他举起冰镇可乐,说得跟壮行一般,表情有些滑稽。


    “干杯!”几个杯子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可乐的气泡欢快地炸开。徐嘉瑜笑得东倒西歪,差点把麻酱蘸料泼到许丹丹身上。


    “哎呀,你看着点!我这可以是新衣服,要穿去大学惊艳四方的!”许丹丹笑着连忙躲开,语气里却没半分责怪,还给徐嘉瑜捞了一勺她最爱的虾滑。


    顾知秋被这热闹感染,嘴角一直扬着。她刚捞起一片肥牛,碗里就多了一只剥好的虾。虾肉饱满,壳剥得干净利落。


    而时越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顺手。


    她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时越。他目光落在前方,仿佛正专注地听着江一鸣吹牛,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修长的手指套着一次性手套,灵巧地扭住虾头,一拧,一剥,便露出饱满的虾肉。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侧脸在蒸腾的热气里有些模糊,唯有耳廓的轮廓清晰,大概天气太热,透着一层薄薄的红。


    他把第二只虾也放进她碗里,这才转过头,目光与她撞个正着。在火锅店嘈杂的背景和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很深,像潭水,能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样子。


    “看你好像没空剥。”他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


    “谢谢。”她轻声道谢,低头咬下那只虾,鲜甜Q弹,但觉得这心跳也跳得有些急,仿若眼前沸腾的锅底,咕噜咕噜地喧嚣着。


    没错,她从来享受过男生给自己剥虾。以前觉得,什么虾都要自己剥才够味,她才不向往成为那种“非别人剥不吃虾”的女生。现在才发现,这别人剥的虾确实就是更鲜甜啊,尤其在是对方还是个帅哥的时候。


    “哇哦!”对面的徐嘉瑜捕捉到这一幕,立刻起哄,甚至激动地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求关注。


    “越哥,越哥,我们也想吃剥好的虾!”江一鸣捏着嗓子撒娇,有些辣眼睛。


    时越眼皮都没抬,淡定地将手里刚剥好的第三只虾,再一次放进了顾知秋的碗里。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语气毫无波澜。


    “偏心!”江一鸣捂着心脏,做出一副受伤很深的样子,向许丹丹她俩控诉。


    许丹丹看热闹不嫌事大,故作深沉:“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学神独家的‘定点投喂’技能,目标锁定,精准配送。你不在服务对象范围内,受伤也没用!”


    顾知秋脸颊热得发烫,而时越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没说什么,却也没否认。


    —


    散场时已经过了九点,顾知秋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时越送她回家。好在不远,正好可以散步走回去。此刻的夜晚河岸,燥热未散,但已经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安静了许多。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不疾不徐。此刻,路灯在水面上投下浅黄色的波纹,风来影动,化作满河粼粼星光。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很跳脱,从高中刷题,聊到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P大的法学院和物理系离得远不远,还有京市的冬天是不是真的很干……话题平常,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一如既往的默契。


    走到一处安静转角,他忽然停下脚步:“顾知秋。”


    顾知秋回头,他站在一片路灯下,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认真和一丝罕见的纠结。


    “嗯?”她轻声回应。


    “我有样东西想给你。”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说完便打开书包,仔细地取出一个边角平整的牛皮纸信封,郑重地递过来。顾知秋略带疑惑地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张照片:


    市图书馆的靠窗座位,她正埋头写题,看衣服应该是今年冬天的时候。照片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恰好落在她肩上,一层柔和的金光笼罩着她,连额前的碎发都清晰可见。


    “我那天正好带着相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拍了下来。”时越声音低沉,目光却一寸不移地落在她脸上,似乎是想捕捉着她每一丝反应,“当时,就觉得特别想要留住这个瞬间。”


    顾知秋和他目光交汇,也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我想要留住……”时越刚开口,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腾起几簇烟花,“咻咻”声划破夜空,随即“嘭”地绽开,绚烂的光彩瞬间照亮了他们所在的那一小片天地,也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光亮吸引,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一簇接一簇的烟花竞相绽放,忽明忽暗的彩色光影在他们的脸上流淌。


    在烟花短暂熄灭的间歇里,世界重归短暂的静谧。河对岸的欢呼声隐隐传来,更衬得他们之间呼吸可闻的静谧。


    顾知秋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张被烟花照亮又归于朦胧的照片,借着这忽明忽暗的夜色,仿佛终于鼓起方才积攒的所有勇气,几乎是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时越,”她的声音很清晰,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话音落下,世界仿佛静止了。只有远处又一轮升空的烟花尖啸声,由远及近,像是在为她这一句,奏响最浪漫的背景音


    她的声音与烟火一同消失在夜色里。两人之间又一次陷入等待的静默。


    旧的故事已经写完,而新的篇章,才刚刚开启——


    作者有话说:明天就是国庆假期啦,祝大家节日快乐![红心]评论区的宝宝会发个小红包庆祝一下节日(虽然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评!)


    第35章 夏夜 天台 顾知秋感觉自己的心脏扑……


    顾知秋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几乎要冲出来。


    时越微微张口,正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突兀的铃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把她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是妈妈的声音。


    “只只, 快十点了,快到家了吗?”


    顾知秋慌忙应着:“在路上了, 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后, 气氛仿佛被吹散,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鼓足的勇气,也跟着一下子散开,此刻反而不太好意思去看时越的表情。


    “走吧,先送你回去。”他声音平静,仿佛刚刚那个小插曲没有发生。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喧嚣的烟花和人群被远远抛在身后, 只有夏夜的蝉鸣和偶尔的车流声作伴。


    “明天吃饭,要来接你吗?”到楼下时, 时越问。


    “我自己去吧, 公交车挺方便的。”明天是谢师宴, 选在了学校附近的“四季春”酒楼。


    “那晚安,早点休息。”他一如往常的跟她告别。


    —


    回到家后,“啊啊啊——!”她无声地在心里尖叫, 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恨不得原地蒸发。


    冲动是魔鬼!绝对的魔鬼!


    顾知秋心里懊恼又尴尬, 恨不得时间倒流回烟花前。甚至开始怪罪那烟花,要不是它把气氛渲染的那么浪漫迷离,扰乱了自己的心神, 自己本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甚至怪徐嘉瑜他们几个,要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起哄,自己肯定也不会那么笃定时越喜欢自己了。


    她倒也不是觉得女生表白没被接受,是什么丢脸至极或天塌地陷的事,只是人生第一次,一想到明天还要见面,现在已经开始尴尬了。


    其实顾知秋坚定的觉得自己没有会错意,可又实在摸不透时越今天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啊?高中男生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算了算了,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明天见到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对,就是这样!保持常态!他都能那么平静,你凭什么不能?】


    【再说了,就算是自己会错意,多年以后谁还记得自己十八岁时喜欢的人啊?】


    在这种思绪的反复横跳和自我洗脑中,身体的疲惫感终于战胜了精神的亢奋,顾知秋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然就这么抱着那个枕头,沉沉睡着了,竟是意料之外的一夜好眠。


    —


    第二天的谢师宴,定在二楼最大的包厢“牡丹厅”。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空调冷气和花香清新剂混合的气息。老吴穿着那件浅蓝色短袖衬衫坐在主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一直挂着笑,刚卸任班主任一职,看起来比平时至少年轻了五岁。


    “哇!老吴今天好帅啊!”江一鸣第一个起哄,没大没小,直接喊“老吴”。虽然高三转到了别的班,但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老吴的兵。“吴老师,我听说学校和市里都要给您发奖金呢!”


    全班哄笑起来。时越坐在靠窗的角落,修长的手指轻轻转着茶杯。顾知秋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T恤,领口露出一小截锁骨,脖颈线条格外好看。她已经放下昨天的尴尬,继续尽量客观的欣赏帅哥。


    菜快上完时,班长突然站起来用筷子敲了敲玻璃杯,清脆的声响让喧闹的包厢安静下来:“同志们,我们不能光吃饭,必须得让老班还有所有同学们都说几句,毕竟今天一别下次再聚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给曾经一起奋战的队友们留下些临别的祝福吧!”


    饭桌的氛围瞬间更加热络起来。顾知秋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那些曾经在题海里共同浮沉、在考场上并肩作战、在课间嬉笑打闹的同学们,此刻脸上都洗刷掉了备考时的疲惫与麻木,眼睛里盛着光。正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卸下重担后,最是肆意盎然的面孔,对未来抱有最纯粹的好奇与憧憬。


    轮到顾知秋的时候,她站起来,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包括时越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他不知何时放下了茶杯,正专注地看着她,目光中似乎带着期待。


    “其实,”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桌布边缘,“我对吴老师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凌晨收到的《现在流汗,是为了明天不流泪!》。”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当时我正准备睡了,看到老师都这么努力了,我又起来刷了一套卷子。”


    大家哄堂大笑,笑声中,老吴推了推眼镜,眼角挤出几道笑纹。


    “还有每次模考后,吴老师开班会前,总会在黑板上写的那句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顾知秋的声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所以,我一直被这句话鼓励着,”顾知秋的声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当我没有进步,有点泄气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默念:‘黑马黑马,我也是黑马!’虽然……”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看向时越,“虽然跑着跑着,原来前面还有时越同学这样的‘汗血宝马’,但好歹,我们也在自己路上保持稳定增长的速度了,对吧?”


    更大的笑声爆发出来。时越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也扬起一抹毫无保留的笑容。


    “总之呢,”顾知秋举起茶杯,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着顶灯的光,“谢谢老师们这三年的辛勤付出,也谢谢同学们的一路同行。”


    她的目光最后停在时越身上,对方也正看着她,两人隔着一桌喧嚣无声地对视,“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


    杯子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


    最后的合影,有专属的摄影师——江一鸣的又一远方表哥。和时越单独拍时,顾知秋感觉到时越的手臂似乎快要贴到她的,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她忽然想到上一世的高一班级合照上和时越的距离,重来一次,心境早已大不相同。快门将要按下的瞬间,江一鸣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搂住他俩的肩膀,画面定格在三张青春无敌的脸上——顾知秋睁大了眼睛,时越也是难得一见的错愕表情,还有江一鸣标志性的大白牙。


    散场后,有几个人意犹未尽,转战到学校附近的“星光KTV”继续。徐嘉瑜和许丹丹也赶了过来。


    包厢里霓虹灯旋转,将每个人的脸映得五彩斑斓,徐嘉瑜霸占着麦克风不撒手,正和江一鸣一起深情演绎《追梦赤子心》,毫不在意破音与否;许丹丹和顾知秋挤在一起自拍,不时发出肆意的笑声……


    “哎,咱们这个高考幸存者联盟以后可怎么办啊?”江一鸣突然哀嚎一声,把手机往椅子上一扔,“马上就要天各一方了!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们了!”


    “这名字也太土了吧,”许丹丹翻了个白眼,暂停了音乐,“不如叫未来富婆和她的帅哥保镖们?富婆,就是我未来必经之路。”


    “……你这目标真是直白明确。不过,怎么你们是富婆,我们就只能是富婆保镖?”江一鸣抗议,不满地看向徐嘉瑜。


    “叫清北落榜者互助会怎么样?”她今天涂了亮晶晶的唇彩,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把时学神和我们只只置于何地?!”许丹丹翻了个白眼,又靠向顾知秋。


    笑声中,顾知秋悄悄看向时越。他正望着电视屏幕,侧脸在变幻的灯光下忽明忽暗,像一幅动态的剪影。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时越转过头,用口型说了句:“出去透透气?”手指悄悄指了指包厢门。


    天台上的风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顾知秋靠在栏杆上,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远处的灯火像点点星河一样闪烁。时越站在她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如既往的不远不近。


    “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紧张吗?”时越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顾知秋摇摇头,又点点头:“更多还是期待吧。”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时越,“你呢?你们班的压力会很大吧?听说那里全是天才级别啊。”


    时越望着远处:“跟你一样,也更多是期待。”他转过头看她,眼神在昏暗中依然明亮,“你呢?以后想要做法官?”


    顾知秋摇摇头,夜风吹起她的发丝,“边学边看吧。我其实也不太确定未来的方向。”


    “顾知秋。”他叫她的名字。


    “嗯。”她突然无意识的紧张,握紧了手心。


    “昨天问我的问题,”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她耳中,“当时时间太短了,怕匆忙说出来显得不够郑重。”


    “我喜欢你。大概很早就开始了,并且正在持续进行且增加中。”他没有任何迂回,直接给了答案。没有说“是”,而是用了如此郑重且更完整的方式,像是在宣读一个早已确定的的事实。


    夜空下,他的告白没有烟花的作伴,却像眼前的靠着的这堵墙一样坚实可靠。顾知秋看着少年在夜色里清晰而坚定的轮廓,还有他眼睛里不容质疑的认真,里面映着灯光和自己小小身影,所有的慌乱和不确定,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关于现在,关于未来的复杂思量,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多余。


    一种从没体验过的的喜悦,从心底细细密密地涌出甜来,嘴角也忍不住随着上扬。“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和他一样肯定。


    “那就,”她斟酌了一秒,找到了最贴切的词,“请持续增加吧。”


    两人再次并肩而立,气氛却已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羞涩和巨大的甜蜜。沉默也充满了心照不宣的悸动。有些心事,一旦确认,便足以照亮接下来很长很长的路——


    作者有话说:"And I dont know how it gets better than this, you take my hand and drag me head first, fearless." 突然想到《Fearless》的这句歌词,好适合此情此景~


    第36章 心安 离别 天台之夜的甜蜜像一层温……


    天台之夜的甜蜜像一层温暖的蜜糖, 将顾知秋包裹了好几天。直到周三早上,她端着水杯路过厨房时,看见妈妈正扶着流理台的边缘,微微蹙着眉, 另一只手轻轻按着肚子。


    “妈, 怎么了?”顾知秋赶紧走过去,声音带着自己未察觉的紧绷。


    妈妈像是被吓了一跳, 立刻松开手, 转身露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笑容:“没事儿, 刚可能起猛了,有点晕。早饭想吃什么?”


    顾知秋想到高考后的“体检制约”还没兑现,她怪一直沉浸在高考的轻松里,如此粗心大意。她放下杯子,语气坚决:“妈,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上次说的要体检的, 就明天一起检查了吧。”虽然妈妈生病是在几年之后,但是她不能冒一点点的风险。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 无论经历多少次, 顾知秋都是本能的生理性不适。那味道冰冷地钻进鼻腔, 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紧紧攥着母亲的一摞检查报告单,纸张的边缘在她汗湿的掌心变得卷边了。等待主任医生看结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紧紧盯着医生翻动报告单的手, 指甲不知不觉陷进了掌心。脑子里理智的声音在说‘时间还早, 不会的’, 但另一方面又想到前世的种种状况,让她喉咙发紧。


    医生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母女二人:“血脂稍微有点偏高, 平时饮食注意清淡些,多活动。其他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没什么大问题。”


    “正常范围”四个字,像一道赦免令,她悬着的心和紧绷的肩膀都松懈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空调冷风吹过,T恤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你看,我就说没事吧。"母亲转过身,轻轻拍着女儿的手,“能有什么事?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点小毛小病。你就是太紧张了。”


    顾知秋没有说话。出诊室后,她只是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母亲。她把头埋在母亲不算宽阔却异常温暖的肩头,贪婪地呼吸着母亲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


    那些晒得蓬松的被子散发的阳光味道,那些叠得齐整的衣物,还有深夜书桌上经常出现的牛奶、水果……这些琐碎日常,像磐石一样,撑起她的世界。前世那张泛黄的诊断书,此刻在记忆中无声碎裂。她下定决心,要将眼前这踏实暖意,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


    从医院出来,回家路上,母女俩经过一家冰淇淋店。妈妈突然停下脚步:“要不要吃一个?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草莓味。”


    妈妈看着小口小口吃着冰淇淋的女儿,目光柔软得像是融化的奶油,想起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忽然就笑出了声。


    “只只,你还记不记得你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非要竞选班干部那事?”


    顾知秋抬起头,眼神有点茫然:“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啊。”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妈妈笑着说起起小豆丁当年站在讲台前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叫顾知秋!你们选我的话,我画画好看,可以给全班同学的作业本都画上小红花,不需要等老师的!”


    顾知秋听得目瞪口呆,:“妈!我小时候真的这么……这么傻吗?”


    “哪儿傻了?多可爱啊!这都是你们班主任特意跟我说的,还给你们每个竞选选手拍了照片呢。”妈妈笑得更开心了,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你那时候在奶奶家上学,可活泼了,后来跟我们到苏城读书反而不爱说话了。是爸爸妈妈不好,那几年工作没彻底稳定,没条件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哎呀,妈妈,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顾知秋靠着她的肩膀撒娇,这也是以前觉得不会有的动作。


    “是啊。”母亲轻轻抚过她的发丝,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欣慰,“你是爸爸妈妈最大的骄傲。如今单位里谁见了,都要说一句我们有个好女儿。”


    —


    母女俩手挽着手,慢悠悠地往家走,“对了,”妈妈脚步放缓了些,她侧头看女儿,语气里带着神秘,“你爸爸有东西要给你。他呀,犹豫了好几天,不好意思当面给。刚才发短信告诉我,偷偷放你书桌上了。”


    到家后,她径直回到自己房间。果然发现书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用钢笔写着"给只只",字迹老派又工整,仿佛像钢笔书法字帖。顾知秋拆开,是一封手写信:


    【只只:


    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昨天你还需要我蹲下来帮你系鞋带,今天的你已经可以自己整理形状,即将踏入人生的下一段路程了。


    十八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看着你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不点,长成今天懂事的大姑娘,爸爸既欣慰,也很骄傲。


    还记得你三岁那年,我们带你去公园。你跑得太急,在石子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皮,渗出血丝。眼泪在你的眼眶里打转,但你只是咬着嘴唇,把受伤的膝盖伸到我面前,带着哭腔说了句:“爸爸吹吹就不疼了”。从那时起,我们就知道你就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我和你妈妈,一直为你骄傲。不是因为你考了多少分,上了什么大学,而是因为,我们看着你,一步步长成了一个善良、正直、懂得为自己目标坚持努力的大人。这比任何都让我们骄傲。


    马上,你就要去大学了,你的人生也将真正走向一片更广阔的天地。但无论你在哪里,走得多高,飞得多远,都请你一定记住:家,永远是你最稳妥的依靠。你不需要总是表现得那么“懂事”。在爸妈眼里,你可以永远是孩子。


    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随时和家里联系。


    ——爸爸】


    信纸上有几处微皱的痕迹,顾知秋把信小心地夹进日记本。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才能懂得到父亲对自己无私又不善表达的爱。想起上一世,父亲因病去世后,她在整理遗物时才发现的那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随口提过爱吃的菜,旁边是父亲反复修改尝试的食谱。好在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妈妈的病情会得到控制,爸爸也一定会陪自己和妈妈再一起走过好多好多年。


    —


    离别的氛围,在八月的尾声越发浓稠。火车站广场上,阳光炙烤下,空气中弥漫着沥青融化的气味。每天都上演着即将各奔东西的伤感。


    顾知秋第一个送别的是许丹丹,她拖着巨大的粉色行李箱,鼻尖上冒着细密的汗珠,防晒霜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白痕。


    “给!”她突然塞给顾知秋一个丑丑的毛线玩偶,形状像是一只长歪了的兔子,“我亲手钩的,陪伴你的P大生活。别看它长得像变异的地瓜,它可是有魔法的!你放在床上,专防妖魔鬼怪,保佑你大学生活顺风顺水顺财神。”


    顾知秋捏着那个看不出是什么的生物,哭笑不得:“谢谢我会好好放着的。”她顿了顿,声音却有些哽咽:“到了粤州要常联系啊。”


    “哎呀,别哭啊!”许丹丹夸张地挥手,自己却先红了眼眶,“粤州又不远,飞机2小时就到了!等你去P大报道,咱们还能视频连线,比比谁的宿舍更豪华呢!”


    徐嘉瑜的告别更加干脆利落。她递给顾知秋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沓拍立得照片——教室的窗台上摆着的那盆多肉,操场上被夕阳染红的跑道,堆满复习资料的课桌,还有一张偷拍的顾知秋低头做题的侧脸。


    “底片我扫描存档了,等到学校发你Q邮箱。”徐嘉瑜抱了抱她,语气笃定,“等你成了大作家,我来给你拍封面。把你的小说拍成电影!”


    她说完潇洒地挥挥手,转身走向检票口,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临走前补充:“咱俩同城,肯定能多见几次面的。到时候我要来P大蹭饭!”


    而江一鸣特意比她和时越早两天出发,说是不想自己的走的时候没人送。他在候车厅上蹿下跳,一会儿检查行李,一会儿伸长脖子张望检票公屏,活像只多动症的猴子。


    “ 知总!越哥!”他一手搂一个,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古龙水香气,“寒假回来必须聚啊!知总,平时多联系啊,我要听P大的一手八卦!”他在时越警告的眼神中放开了顾知秋,索性专心搂着时越依依不舍。


    广播响起检票通知时,原本闹腾的江一鸣突然安静下来。他用力抱了抱时越,又轻轻拍了拍顾知秋的肩膀:“要记得想我啊,我会时不时骚扰你们。”他猛地转身拖着行李大步走向检票口,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送走他们,广场仿佛也空旷了下来。顾知秋看着检票口方向,轻声问:“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时越点点头,“我查过了,高铁要五个小时。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走吗?”


    “我爸妈要去送我呢!下次吧,以后都可以跟你一起回学校啦。”顾知秋捏捏他的手臂安抚。


    时越看着她,所有话语化作一抹无奈的纵容。“好。那学校见。”


    “学校见。” 顾知秋笑着重复。


    对未来的憧憬暂时压过了离别的伤感,也带来一丝丝的不确定。那个陌生的的城市,会有着怎么样的生活呢?她捏着时越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多一份安心的笃定——


    作者有话说:时越:为什么不能带着我和岳父岳母们一起?


    第37章 启程 纯真 二合一


    夏末中午的太阳依旧毒辣, 顾知秋和爸妈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报到处的长队里。同行的还有一位志愿者学姐,领着他们走到宿舍楼下。爸爸沉默地扛起最重的箱子,妈妈在一旁不停地絮叨着注意事项,手里还攥着一瓶刚刚迎新点给的矿泉水。狭窄的楼梯间里, 爸爸的后背很快被汗水浸透了一片。


    宿舍是四人间, 比顾知秋想象中要宽敞些,她记得自己以前大学宿舍是六人间。


    刚一进门, 靠门左边床位的一个女孩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她的妈妈正手脚麻利地帮忙擦着桌子, 女孩看到顾知秋和她的家人, 立刻张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嗓音清亮:“叔叔阿姨好!同学你好!刚到吧?” 她是顾知秋的室友之一,来自东北的爽朗姑娘,王悦。


    王悦对面的说桌前上,一个穿着棉布长裙的女生正安静地看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摞英文原版小说。察觉到顾知秋的目光, 她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算是打了招呼。自我介绍后才知道, 她来自川市, 叫陈敏之。


    最里面的床位旁,还有一个女孩,也是独自一人。她正背对着门口, 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铺。听到门口的动静, 她只是短暂地回头瞥了一眼, 简短自我介绍后,她继续专注着手里的活。这来自西北的女孩,马丽娜。


    妈妈和她一起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坚持要亲手给她铺好床单,压平了每一个褶皱,又把洗漱用品一样样在洗手间摆好。


    “都收拾好了,那,我们就去宾馆了。”妈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伸出手,似乎想再摸摸顾知秋的头发,最终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晚上再来和你一起吃饭,明天我们就直接回去了。”


    爸爸站在门口,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郑重地说出一句:“有事就打电话。”他的目光在女儿和这间她即将生活四年的小屋之间停留了片刻,最终只简单落下三个字:“好好的。”


    顾知秋把爸妈送到宿舍楼下。看着他们的背影汇入熙攘的人群,最终消失在校园的林荫道尽头。夏末的风吹过,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却也清晰地回响着成长的声音。


    回宿舍收拾好后,顾知秋把许丹丹送的“变异兔子”放在枕边,又将徐嘉瑜拍的照片用双面胶固定在书桌前。当她从行李箱底层取出那本陪伴了她整个高三的日记本时,一张照片从里面滑了出来——图书馆里,阳光下的少女专注地伏案疾书。她现在仿佛能看见时越拍下照这张照片时候,神情有多温柔。她郑重地将照片小心收回日记本。看了眼天色,窗外太阳已经西斜。


    这时妈妈的消息跳了出来:“只只,我和你爸已经到你们学校东门对面那家‘学子餐厅’,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过来吧。”


    顾知秋到的时候,菜已经点好了,几乎全是她爱吃的。清蒸鲈鱼、糖醋小排、清炒芥蓝,甚至还有一小盅精心撇去了浮油的鸡汤。几个菜份量大的惊人。


    “也不知道这儿的菜合不合口味,先尝尝。”妈妈忙着给她夹菜,把小碟子堆得冒尖,“多吃点鱼,在学校不比家里,想吃啥就吃啥……”


    爸爸的话依旧不多,只是把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糖醋小排的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餐厅里人声鼎沸,大多是和他们一样来送孩子的家长和学生,到处充斥着即将离别前的絮叨与叮嘱。


    “钱不够了一定要说,”妈妈继续说,“别省着吃喝。水果要天天吃,牛奶也每天喝一瓶。我看了你们学校也有订牛奶的广告……”


    吃完饭,走出餐厅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街灯渐次亮起,勾勒出父母不再年轻的轮廓。这次妈妈没再犹豫,伸手仔细地替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回去吧,和室友好好相处。”妈妈的声音有些哑,“明天不用来送了,我们自己去高铁站就行。”


    爸爸朝她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她先回学校。


    顾知秋站在原地,看着父母并肩走向马路对面的宾馆,他们的身影在霓虹初上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一直等到他们走进宾馆大门,她才转身,迈入她的新世界中。


    宿舍里灯火通明,当她在阳台上,看向满天繁星时,京市的夜色比故乡更明亮几分,一种真实的独立感这才悄然落地。此时,手里的手机震动,是时越的消息:


    【收拾好了吗?送你爸妈回宾馆了吧?】


    【嗯,你都收拾好了吧?】


    【那明天来你们宿舍楼下找你。】时越提前两天就到了,说是反正不能一起出发,不如提前先去熟悉环境。


    夜风拂过脸庞,带着凉意。顾知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明天见。】


    —


    宿舍里,室友王悦正一边敷面膜,一边对着手机屏幕那头的家人叽叽喳喳:“……对啊对啊,军训好不容易结束了,我都晒成非洲人了。所以搁这儿敷面膜呢。”“嗯嗯,室友都好着呢,相处得可好了,放心吧。”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时越的消息:【收拾好了吗?】


    【嗯。已经躺床上了。你呢?】


    【也好了,明天早晨一起吃早饭?】


    【我们明天都有早课,会不会太早了?】


    【那6:30到你们楼下。】


    【……好的吧。】


    顾知秋心说:真不知道约会的甜能不能碾压早起的苦。


    第二天的清晨,顾知秋洗漱完毕下楼,时越已经等在宿舍楼下了。晨光带着清新的凉意,他穿了件简单的深灰色长袖T恤,深色运动长裤,单肩挎着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黑色双肩包,正低头专注地翻看着一张写满复杂公式的A4纸,眉头微蹙。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他抬起头,眼神里的严肃瞬间散去,换上一抹安静的温柔。


    “走吧。”他收起资料,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顾知秋手里的米色书包。


    食堂里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熙熙攘攘人已经不少,重点大学的早鸟其实还挺常见的。时越让她坐着占位,自己熟门熟路地去窗口排队,回来时托盘里摆着她经常喝的牛奶,还有一碗白粥,两个茶叶蛋和一个蛋包饭。


    “课表出来吧?”他一边问,一边熟练地剥着鸡蛋壳。


    “嗯,出来了。周一二四满课,民法、法理、宪法,周三下午没课。”顾知秋用吸管戳开牛奶,“开学就是‘法学全家桶’,人人有份。”


    时越把剥好的鸡蛋递过去,又去剥另一个:“提前熟悉业务,以后创业的话法务部就靠你了。”


    顾知秋故意瞪他一眼:“时同学,你已经初具资本家雏形了。”


    时越闻言笑了笑:“对了,校队下周开始正式训练,我晚上和周末可能要加练。”


    “哦。”


    “就哦吗?”


    “那不然呢?我也很忙的好吧!我晚上和周末,可能要加强学习。”


    这顿早饭两人在一起一共半小时,从食堂出来时,太阳已有些晃眼。他把书包递给她:“那去上课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嗯,下午下课后找你。”


    他身影利落地汇入清晨校园熙攘的人潮,很快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顾知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方向怔忡了几秒,才转身,抱着书本,不紧不慢地朝着法学院大楼方向走去。


    大学生活,就这样以平静方式展开了。


    法学专业的课程比想象中更具挑战性,绝不是简单的无脑背诵就行,大量阅读材料、精准理解的法律概念、严谨的逻辑训练,这些的确占据了顾知秋大部分时间。


    她有时会觉得好笑,自己这重生堪称史上最“朴实无华”了吧,完全不是小说里翻云覆雨的主角,没有传说中的金手指,预知能力几乎为零,只有刷题量实现了指数级增长了吧。可是当她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时,却又真心认同脚踏实地的安心和快乐同样珍贵。


    时越也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很忙,两人大部分见面都只是一起吃早饭或晚饭,主要还是靠手机联络。顾知秋笑称自己只是个不固定“饭搭子”,偶尔搭伙吃饭,吃完散伙。面对徐嘉瑜和室友王悦的怀疑,她自己偶尔也会怀疑这谈的算不算一种“同校异地恋”。


    所以,这周三下午,当王悦拉壮丁央求她陪着去报名戏剧社时,她跟着去看了看。


    场地里闹哄哄的,充斥着表演欲旺盛的年轻面孔。那个叫江枫的师兄确实有才气,点评一针见血。顾知秋本来对表演没什么兴趣,但是抵不住王悦的软磨硬泡,两人都成了戏剧社的团员。几次活动下来,意外地发现自己对写剧本很感兴趣。更没想到,这成了她以后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


    —


    在和时越两人各有各的忙碌的日子里,图书馆依然是顾知秋最好的出去。周五的晚上,在别的情侣都去约会时,她在图书馆自习室埋头苦写,赶一篇老师要求的法条分析。当然时越也没闲着,他备赛的进度更紧张。


    等她终于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保存好文档后,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是夜色浓重。闭馆的音乐低声流淌,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收拾声,椅子的轻微挪动声,还有同学们压低了的交谈声。


    熟悉场景,让她恍惚间以为还在高三教室,正是晚自习结束。她看了看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总觉得会在某个角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挺直的背脊,低垂的睫毛,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但身边走过的陌生面孔和窗外截然不同的建筑轮廓,又在提醒她,这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夜色里有些刺眼。时越的消息安静地躺着:【还在图书馆?几点结束?】


    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种细微却真实的期待感像气泡水一样从心底咕嘟冒起。她回复:【刚出来。你呢?】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图书馆楼下。】几个字跳了出来。


    她加快了脚步。一走出图书馆的大门,微凉的晚风立刻包裹上来,吹散了在室内积攒的沉闷。


    路灯昏黄的光晕投在地上,圈出一个又一个图案。一抬眼,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安静地站着。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切都好像和高中晚自习后,他在教学楼楼下等她的时候一样。可又好像完全不同了。背景从熟悉的家乡变成了更广阔、更自由的大学,而他们之间,那些未曾说破的小心翼翼情感,已经在暑假落在了实处。


    顾知秋小跑过去,脚步声惊动了他。时越抬起头,视线便落到了她身上,那双总是沉静的双眼里非常自然地晕开一点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浅浅的、温柔的波纹。


    “等很久了吗?”顾知秋在他面前站定,声音闷在围巾里,有些嗡嗡的。


    “没有,刚忙完过来。”时越收起手机,很自然地伸手,将她肩上滑落的书包带子捋正,又无比熟练的拿下来替她拿着,指尖擦过她外套的布料,“累不累?”


    “还好,就是看法条有点头昏脑胀。”顾知秋摇摇头,“你呢?今天怎么样?”


    “也还行,跟平时差不多。”


    两人并肩走在覆满落叶的小路上,脚步声嘎吱作响。沉默弥漫着,却并不尴尬,像一件熟悉的旧衣包裹着两人。


    “冷吗?”他忽然出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有点的。”她把手指往衣袖里又缩了缩。


    他没再说话,却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挪到了靠风来的那一侧,仿佛真的用身体替她挡掉了一些凛冽的寒意。


    走到岔路口。“饿不饿?”时越停下脚步看她,“食堂应该还有宵夜。”


    顾知秋其实不太饿,但她点了点头:“去吃点吧。”


    食堂这时候人不多,空调开得很足,弥漫着食物混合起来暖烘烘的气息。他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时越把她那份馄饨推到她面前,又顺手抽了张纸巾,把自己和她那边桌面又重新擦了一遍。


    这些小动作,他做得无比自然,自然到好像只是出于他一贯的整洁和习惯。但之前一起吃过好多次饭的经验,顾知秋知道,他从来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这是两人关系变化后才有的变化。


    她低头小口吃着馄饨,热汤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


    “你们那个竞赛,”她想起白天听室友聊起的八卦,想到时越差不多是一入学就组队参赛了,“是不是压力超大?”


    时越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其实还好,就是挺耗时间的。”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食堂顶灯有些晃眼的光线落在他眼底,清晰地照出了一层浅浅的青色,是熬夜后的最佳证据。她很早就知道,他被人称道的成绩,从来不是天赐的礼物,而是日复一日的坚持结出的果实。


    “怪不得江一鸣说你是拼命三郎版的学神,”顾知秋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馄饨,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不过不同的是,我们还在拼命适应上课节奏呢,你已经要代表学校去竞赛了。”


    时越闻言,只是微微耸了下肩,像那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舀起一勺清汤,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明天的天气:“没那么夸张。选了这条路,自然就会往这个方向走,竞赛也只是顺其自然的一站而已。比赛期间没办法,都会忙一点。”


    顾知秋心想,时越仿佛习惯了将所有的刻苦与付出都轻描淡写的归纳为“顺其自然”,从不渲染过程中的艰辛,仿佛那些熬夜反复演算、推敲的日夜,都是最寻常的分内的之事。


    吃完宵夜,身体彻底暖和了起来。再一次走到室外,扑面而来的风更让人瑟缩。这条路回去会要经过的一片小树林,这个点,路灯照不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风吹过树枝时发出的呜呜声,是夜晚是情侣们约会的好去处。


    视觉被剥夺后,其他的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脚下踩着落叶,发出更大的声响。寒冷的空气包裹着全身。然后,她的手背,在随着步伐摆动时,不经意地轻轻碰到了走在斜前方的时越的手。


    带着室外的寒意,触碰到他干燥却却的手背。


    心底像风吹过水面,泛起一阵不安的涟漪。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顾知秋感受那一瞬,他似乎屏住了呼吸,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然后,一只温暖的手,在浓稠的黑暗里带着一丝犹豫,摸索着找到了她已经冻得冰凉的右手。


    他只是用自己的食指,带着一种郑重的试探,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


    只是手指的碰触,皮肤接触的的面积其实小得可忽略,时越却觉得那一点相碰的肌肤,在黑暗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柔软和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有她小指轻微的颤动。周遭的一切更安静了,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和指弯相触的那一点感知。


    就这样,两人只是勾着手指,沉默而坚定地走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穿过了那一小片树林。


    当眼前再次出现路灯昏黄的光线,重现踏上熟悉的水泥地时,他准备松开手指。


    指尖的温暖骤然离去,但方才的悸动还残留着。几乎是同一瞬间,甚至可能比他移动得更早,顾知秋就完全地抓住他有些僵直的指尖,全掌覆盖上去。


    她的动作很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道。掌心相贴的瞬间,时越的手僵住了。


    谁都没有说话,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有两只手紧密地交握着。时越觉得自己手心的温度滚烫得惊人,几乎要灼伤皮肤。


    他轻轻呼了口气,然后,手指坚定地穿过她的指缝,带着某种仪式感,缓慢地完成了十指紧扣。


    指根紧密相嵌的瞬间,他感觉整个世界仿佛被无限缩小,只剩下两人交握的手,和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我怎么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耳朵里我听到了心跳的节奏,星星在闪烁,你怎么说……”


    在写牵手这一段的时候,我脑海里一直循环着这首歌的循环,此时此刻也正在播放着。 回想了下发这本书后的的心路历程,从期待到忐忑到自我怀疑,情绪无法控制地跟着数据一起上下波动……今天才看到这几天的评论、送营养液还有投雷的宝宝们,女孩子真的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没有说男孩子不好的意思)。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大概唯有不断进步、写出更成熟更好的作品!


    再次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请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努力种出一颗颗大树的。


    今日中秋月圆,所以更新内容多一些。祝愿各位宝宝们看文愉快,生活顺遂,阖家安康。


    评论区会有小小红包,聊表心意。


    爱你们,就像爱今晚的月光。[红心]


    第38章 秋夜 畅谈 时间的概念在此刻变得模……


    时间的概念在此刻变得模糊而黏稠。他鼻息间的热气, 交握掌心的薄汗,都像是被无限拉长的电影慢镜头。过了不知道多久,顾知秋才听到那两个字钻进耳朵:“走吧。


    他轻轻动了动交握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宿舍楼下, 喧闹的人声和明亮的灯火涌过来。顾知秋像是从梦中回到现实, 下意识地微微用力,想抽回手来。


    她的指尖才微微一缩, 一股更紧的力道便从时越的掌心传来, 仿佛在无声地挽留。但只持续了一瞬,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手指带着几分迟疑,一寸寸地退开。冰凉的空气瞬间涌入,缠绕着空落落的手指,失落感也随即涌来。


    “到了。”他说,随即把她的背包递还给她。手指蜷缩, 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嗯。”她接过背包。


    “明天周末……”他开口。


    “明天9点一起吃早饭?”她几乎同时开口。


    时越很快笑着回复:“好,那明天还是在这等你。”


    她转身走进楼门, 她忍不住回头, 透过玻璃门看向门外的人。


    他还站在原地, 身影被门口的灯光拉得细长。见她回头,他愣了一瞬,随即嘴角缓慢上扬, 毫不掩饰的笑意, 带着点少年的真切和笨拙。


    他抬手朝她挥了挥, 像是催促,也像是告别。


    顾知秋也笑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填满了。没有波澜壮阔的宣言, 没有炽热灼人的亲吻。只有黑暗里一个小心翼翼的十指交握。


    但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念头清晰浮现脑海: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这份踏实感,比她想象中的任何轰轰烈烈,都更动人。


    门外,时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低下头,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方才的气息。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这才将手重新插回外套口袋,转身走入了京市的秋夜之中。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却莫名轻快了几分。


    —


    不过下午五点多,天色已经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蓝色。图书馆里,顾知秋对着摊开的《法学导论》和密密麻麻的笔记,有些出神。


    她面前的笔记本上有一段关于“法律的应然状态与实然状态”的论述,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像一团解不开的线团,在脑子里绕来绕去。她试图在草稿纸上画出逻辑关系图,又迟迟找不到下笔的点。


    下午的课上,教授随口提了几个法学流派的基本观点,让他们“有空可以了解一下”。她当时在笔记上记下了那几个拗口的名字和代表作,现在对着图书馆的检索系统,更是发愁,相关的专著太多了,每一本都厚得能防身。


    旁边几个高年级的师兄师姐正低声讨论着一个模拟法庭的案例,“……注意对方可能会援引‘期待可能性’来做无罪辩护……” 他们娴熟地运用专业术语,那份从容自信的状态,像一颗颗石子投进顾知秋心里,她清晰地意识到,从埋头刷题的高中到这个更广阔的世界,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手机屏幕在桌面上亮起,是时越。【进展如何?】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打了一句“有点卡住”,又删掉,换成了更具体的。


    栀栀复只只:【还在图书馆。快要被‘自然法学派’和‘分析实证主义’绕晕了。你呢?】


    SY:【刚出实验室,有点累。】


    看到这个字,顾知秋心中微微一动。这好像第一次听他主动说累。她回复:【和他们没讨论出结果?】


    SY:【嗯。基础模型设定,僵持不下。】


    栀栀复只只:【那就先放放,脑子里那根弦不能一直绷着。一会去二食堂吗?请你吃饭。】


    他回了一个【好】字。


    刚放下手机,电脑上视频请求的界面就跳了出来,是徐嘉瑜那张永远精力充沛的脸。


    “顾只只同学!”背景音有点嘈杂,像是在某个活动现场,“快,对我今天的妆造进行一个五分钟以上、不带重复的的夸奖!”


    顾知秋忍不住笑,戴着耳机,打字回复:【超好看!最像女明星的未来导演!以上这句话语重复300次。】


    “敷衍!”徐嘉瑜嗔怪,然后凑近屏幕,眼神暧昧,“别打岔,汇报一下,和你家亲亲时越自从上次牵牵小手后有没有突破性进展?”


    “能有什么进展,每天他都忙得脚不沾地。”顾知秋压低声音,“刚约了去食堂吃晚饭。”


    “又是去食堂?”徐嘉瑜在对面翻了个娇俏的白眼,“你们这恋爱谈得,比我爷爷奶奶那年代还要根正苗红!”


    “不过也挺好。你和时越这种状态,直接进入安稳自如的老夫老妻状态,比什么轰轰烈烈都靠谱。妥了。”


    顾知秋笑着和她又扯了几句,挂了视频。窗外,天色又暗了一层,路灯接连亮起。走出图书馆,夜风微凉,时越已经在门口的路灯下等她。


    他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沉甸甸的帆布包。“今天怎么样?”


    “还行,最后总算理出点头绪了。”顾知秋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感觉师兄师姐们好厉害,希望以后我也能这么自信,这么专业……”


    顾知秋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碎碎念着,时越会应上几句。两人并肩,脚下的步调惊人地合拍。路过一座小桥时,一阵风吹过,时越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顾知秋突然觉得徐嘉瑜的话挺对的,跟时越在一起,确实是按部就班的安心。也很符合她的“老灵魂”。


    —


    而这有条不紊的节奏,在周末被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打乱。


    “知总!越哥!我想死你们了!”江一鸣突然就出现在P大的西门口。他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笔挺的衬衫,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只是一说话,就还是老样子,满身用不完的热情活泼。


    当天晚上,喊上了徐嘉瑜,几人一起去吃火锅,气氛喧闹无比。红油滚沸,蒸汽氤氲,江一鸣的嘴也像锅底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一刻不停地说着大学新鲜事。


    涮肉间隙,他的眼神在顾知秋和时越之间转了几圈,终于按捺不住,故作暧昧:“哎,说真的,你俩现在……到底啥进度了?”徐嘉瑜也在一旁起哄,缠着顾知秋问有没有什么恋爱小故事分享。


    时越正用漏勺捞起几片完美的肥牛,闻言,手腕一转,全数放进了顾知秋的油碟里。然后才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瞥了江一鸣一眼:“火锅都堵不上你的嘴?”


    江一鸣看看时越那行云流水般的投喂动作,再看看顾知秋抿嘴笑的样子,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越哥,你这夹菜的手速比解题还快!突然感觉我被狗粮喂饱了,甲鱼,要不咱俩先走吧?”


    他言行浮夸,顾知秋笑得肩膀微颤。时越的嘴角也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抬手叫来服务员:“再加一盘千层肚,给他。”一招精准投喂,手动闭麦。


    笑闹一番,酒足饭饱后江一鸣终于有些正经起来,聊起他正在琢磨的创业计划,最后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掏出几样东西:“看!哥正在搞的小项目!”


    几套设计精美的文创产品——烫金的书签、封面别致的笔记本、印着俏皮语录的文件夹……


    “可以啊你!”徐嘉瑜和顾知秋都真心实意的认为设计的很好,纷纷表示如果是自己的话,愿意花钱购买。


    “嘿嘿,小爷我天赋异禀,商业奇才!”江一鸣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就是觉得对这方面挺有兴趣,想试试市场的反应。”


    时越拿起一个黄铜书签,仔细看了看边缘和厚度,又摩挲了一下手账本的纸张质感,中肯地评价:“做工和选材都不错。实用性上或许可以再加强一点,”他指着书签,“比如这里加上毫米刻度,既能当书签,也能当临时尺子。”


    “不愧是越哥!细节控!”江一鸣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又看向顾知秋和徐嘉瑜:“你们呢?也给点意见!”


    徐嘉瑜: “我觉得从美感上来说,设计得真不错!这个logo很有辨识度!”


    顾知秋沉吟片刻,放下了筷子,:“从设计的角度,我觉得很棒。但从商业的角度,你这个品牌名和Logo去注册商标了吗?”


    “啊?”江一鸣愣住了,“商标?我这就是个小项目,还没想那么远……”


    “这很重要,甚至可能是最关键的一步,”顾知秋认真地说,“文创产品的核心就是设计和品牌,知识产权保护一定要提前准备好。还有,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干还是有合伙人?如果是有合伙人或者以后准备接受投资,你们之间的股权协议、责任划分最好一开始就用书面形式定下来,免得将来有纠纷。”


    一连串专业名词把江一鸣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挠挠头:“我这回去研究一下,回头不懂的再来问你啊。”


    顾知秋点点头,“好啊。不过我肯定还是得请教师兄师姐他们。”


    徐嘉瑜此时放下了筷子,补充道:“只只说的是保护产品的法律保障,那我说说吸引用户的包装吧。江一鸣,你想过你的品牌‘性格’是什么吗?”


    “品牌性格?”江一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对。我们这代人买东西,早就不只看功能了。我们买的是一种感觉,这个东西好不好看,酷不酷……”徐嘉瑜侃侃而谈,眼里闪着光,“你的目标用户,看到你的笔记本,你想让他们产生什么样的情感共鸣?这才是能让用户记住你并选择你的核心,也就是你的‘初心’。”


    江一鸣听得入了神,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你说的这个我明白,‘品牌故事’嘛,营销书上都提过。但是……这些听起来就很花钱啊。我现在启动资金有限,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得先确保产品质量,还有把知总说的商标先注册下来。”


    “谁说讲故事一定要花大钱了?” 徐嘉瑜立刻反驳,“你的创业初心,就是最好的零成本故事!比如,你当初为什么想做这个?你就把这个故事写下来,放在微博上宣传。这肯定比干巴巴地介绍品质多好多牛,更能打动现在的年轻人吧!”


    眼看两人就要争论起来了,顾知秋将最后几块肥牛分别放到几个人的碗里,帮他们总结:“嘉瑜和我说的,一个是铠甲,一个是心脏。铠甲保证你能上战场,心脏决定你能走多远。两者缺一不可。”


    一番话,让两人都安静下来,各自思考。江一鸣更是猛点头:“来来来,我再敬大家一杯,学到了!”


    饭桌上再次恢复了轻松、热烈的气氛,仿佛回到了高三那些忙里偷闲的日子。空气里满是食物的香气和好友重逢的松弛。


    第39章 生病 拥抱 九点,图书馆闭馆的音乐……


    九点, 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准时响起。顾知秋敲下最后一个句号,长长地舒了口气,保存好文档,一个晚上的紧张学习告一段落。周围响起窸窸窣窣收拾书本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手机, 已经21:02了。


    “这家伙也忘了时间吧。”她无奈地笑了笑,一边关电脑, 一边想着那个一进实验室, 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的人。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半。


    深秋的夜风, 早已经失去了夏日的温柔,吹过来带着刮脸的力度。顾知秋从图书馆出来,约好的地方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裹紧了外套,拿出手机发消息问:【我已经在大厅了,你人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还在实验室, 基础模型出了点问题,要晚点。你先回宿舍, 别等我。】


    顾知秋看着屏幕, 回了句【好, 那你也别太晚】,心里却莫名有些放不下。她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物理实验大楼走去, 顺路在路过的小卖部里买了瓶加热的牛奶。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 隔着玻璃窗, 一眼就看到了时越。他不像平时那样沉稳,似乎有些烦躁地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桌上散放着好几张草稿纸。


    她敲了敲门, 时越看到是她,眼里的焦躁褪去几分,换上了惊讶,声音里有些沙哑:“你怎么过来了?”


    “声音怎么哑了?”顾知秋走了过去,把还温着的牛奶递给他,“实验遇到麻烦了吗?”


    时越接过牛奶,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握着取暖。“没事,可能有点感冒。实验数据有点问题。”他揉了揉眉心对她耐心地解释道:“现在模型模拟结果总在中间莫名其妙地‘断’掉。就好像推多米诺骨牌,理论上推倒第一块,最后一块一定会倒。但现在一直找不到是哪一张牌出了问题。”


    她好像从未见过他如此受挫的样子。“那就先休息一下,回宿舍睡觉或者出去吃点东西?说不定很快就有灵感了。”


    “没事。”他试图让语调轻松,却忍不住吸了下鼻子,声音听起来哑得更厉害,扬了扬手里的牛奶,“我喝这个就好。”


    “我饿了,你陪我去吃一点。”顾知秋靠得近了些,这才发现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里也蒙着一层水汽,嘴唇干得有点起皮,没什么血色。她心里一紧,下意识直接伸出手,覆上他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热度高得惊人。


    “你发烧了,时越!”她的声音因手下的温度而拔高了几分,“这么烫,你自己没感觉吗?”


    “……”时越因为她手心的凉意身体微微一僵,像是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体的沉重与不适。他没有躲开,只是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现在好像是有一点感觉。”


    “你宿舍有退烧药吗?”顾知秋没好气地看向他。果然,时越摇了摇头。


    “那你先在这等我一下,”她不容置喙地拿起自己的包,“我回宿舍拿药,等吃完药送你回宿舍。”


    时越没有再反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任由她安排。


    顾知秋临走前,又回头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要再看数据了,就在这儿坐着。”那语气,像是在命令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时越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底那股烦躁,像是一阵温柔的暖风吹过,被抚平了不少。他靠着椅背坐着,闭上眼,连手指都不想再动。


    实验室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低低的嗡鸣声。这才注意到,脑袋传来一阵阵钝痛感。他有多久没生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这种无力感。


    他想起顾知秋刚刚叮嘱自己时,眼睛里闪过的担忧,甚至那一丝丝怒气。奇怪的是,他素来很排斥别人插手自己的生活,但是她的那些安排和话语,他非但没有半分反感,反而心生熨帖。他有些疲惫地想,如果可以这样一直被她“安排”,好像也很不错。


    顾知秋的动作很快。她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宿舍,在自己的小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和温度计,又用保温杯兑了一杯温开水,引来室友王悦的一句调侃:“哟,大晚上还要送温暖啊!等会还回来不?”


    她只来得及回一句“生病了”,便又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


    等她回到实验室时,时越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呼吸有些沉重。


    “时越,先醒醒吃药了。”她放轻了声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神还有些涣散,看到是她,才慢慢聚焦。“……回来了啊。”


    “嗯,先把体温量一下。”她把温度计递给他。


    等待的几分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在等待他量体温的那几分钟里,顾知秋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上那些散乱的草稿纸。纸上满是涂改的数据和公式,像是在无声地复述着他刚才的焦灼。


    而在草稿纸的空白处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月亮,和高中那会儿时越的草稿纸上,再后来他给她整理的笔记上扉页的那些被无二致。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重叠,从那时她还只是悄悄转头看向他的课间,到他送自己亲手整理的复习笔记的黄昏,再到此刻,两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关系的夜晚。


    手机闹铃振动,五分钟过去,顾知秋收回思绪,拿出温度计来一看:38.7°。


    “果然烧得不轻。”她拧开水杯,抠出两粒胶囊递到他面前,“先把药吃了。”


    时越就着她的手,把药吃了下去,整个过程都异常听话。


    “好了,再喝点水,我们回宿舍。”顾知秋很快收拾好东西,自然地背起他那个看起来就很重的双肩包,“今天我来背吧。”


    时越没有拒绝。


    两人走出实验大楼,深秋的夜风迎面吹来,时越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顾知秋停下脚步,转身帮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他顺从地的低着头,睫毛遮住了因为发烧有些湿润的眼睛。


    一路无话,他因为发烧走得很慢,她便也放慢了脚步,耐心地陪在一旁,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让他把一部分重量靠到自己身上。起初时越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像是怕压到她,直到顾知秋更用力地挽紧,他才终于松懈下来,将小半个身体的重量托付。


    校园里空旷的路上,路上偶尔三两行人,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两人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在清冷的空气里呵出一团白汽,又迅速被夜色吞没。


    终于,那片熟悉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到他宿舍楼下了。


    “我到了。”时越停下脚步,声音依旧干哑,“你快回去吧,外面冷。”


    顾知秋把背包递给他,又把手里的药和水一并塞了过去:“这是剩下的药,如果半夜觉得难受就再吃一次。水杯放在床头,等会回去再倒点热水兑一下,多喝水。”


    “嗯。”他接过东西,却没有立刻转身。


    他就那样站在宿舍侧边昏黄的灯光下,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因为病意而染上水汽,在路灯下格外分明。平日里所有的冷静自持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


    他看着她,仿佛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喊了她的名字:“只只,”


    “嗯?”


    他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近乎请求的语气:“可以……抱一下吗?”


    顾知秋没来由的心一软,没有任何犹豫,转身靠进他的怀里。时越的手臂收拢,将她圈进自己的羽绒服里。他抱得很用力,顾知秋能清晰地听到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吹拂在她的耳畔,感受得到他胸腔的起伏。他默默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没有说话,身上传来的温度,热得惊人。


    顾知秋只是安静地让他抱着。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像是一种无言的安抚。


    “好了,我充好电了,应该明天醒来就会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他瓮声瓮气的声音,“外面风太大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嗯。你快进去吧,好好睡一觉。”


    看着他背影消失,她才转身离开。夜风扑面而来,吹得她指尖发凉,她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走着走着,她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经过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卖烤红薯的炉子冒着腾腾热气,香甜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她出去买了一个,捧在手里,热乎乎的感觉从掌心一路蔓延开,驱散了那点寒意。


    她咬了一口烤红薯,软糯香甜,很像生活里那些确凿的温暖。远处的宿舍楼灯火通明,她突然觉得也许每一盏灯下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努力与疲惫。而此刻的自己,也是其中一盏的守护者。风依旧吹着,她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心里闪过一阵奇异的满足感——


    作者有话说:时越:我没病,我身体好,我还能学。


    顾知秋:闭嘴,听话,送你回家。


    时越:好的!


    第40章 轻轻 亲亲 京市的冬天来得毫无预兆……


    京市的冬天来得毫无预兆。前几日尚存秋日的温存, 转眼间冷风便将一切吞噬得干干净净。校园里,零星的树叶挣扎地挂在枝头,偶尔随着一阵寒风摇摇欲坠,悄然落地。风吹过, 扬起一阵阵细碎的声响。


    少年人的身体恢复能力是惊人的。时越那场来势汹汹的感冒, 不过几日便已毫无痕迹了,仿佛之前那个病中脆弱的样子只是一场错觉。


    P大校园里, 大概所有同学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即将开始的期末季。那些曾经以为的“上了大学就轻松了”, 来了之后才发现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学校里汇聚了各省各市的状元, 因为高考试卷并不全国统一,各位佼佼者们,全都立场坚定地认为本省的高考才是最难的。所以各自暗戳戳的较劲,想要在期末考试上一争高下。


    图书馆里的位置,如今更是一座难求,空气里漂浮着咖啡因和各种的焦虑。顾知秋对着《法制史》的笔记皱紧了眉, 嘴里无声地念叨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十恶’之首是谋反, 然后是谋大逆……”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箩筐, 塞进去的知识点就像水一样, 一不注意就流走了。


    她转头看旁边的时越,他正对着一本《数学物理方法》心无旁骛地演算,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顾知秋轻轻叹了口气, “专注的人最有魅力!”这句话果然不分性别、放之四海皆准。此刻, 她焦躁的心突然奇异地平静了几分。于是收回目光, 再次投入到自己的复习中。


    “我感觉我快被《法制史》吞没了。”吃饭时,顾知秋有气无力地戳着碗里的米饭,“那么多朝代, 那么多法律,记不住,根本记不住。”


    时越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找规律。法律是时代精神的凝结。我看了一下你的笔记,每个朝代的‘十恶’都在变,但‘谋反’永远是第一条。读懂法律,其实是读懂那个时代最害怕什么,最想保护什么。抓住变化的主线,会清晰很多。”


    “道理我都懂,”顾知秋哀叹一声,“可是执行起来太难了。你说,要是能跟你换个脑子就好了,说不定我也能体验一下绩点第一的滋味。”


    时越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掠过:“我的脑子可能只会让你更头疼,里面全是实验数据和公式。”说完,他右手很自然地伸过来,轻轻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左手,指尖在她手上安抚性地捏了捏。


    “要不要待会儿找个空教室,我帮你顺一遍重点?”他的动作如此自然,顾知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他的亲昵。说好的要做个保持警惕的成年人的,美色误人!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看到他眼底那抹淡青色。“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先把汤喝了吧,”她把特意点的鸡汤推到他面前,“你这黑眼圈,再熬下去,真快变成国宝了。”


    时越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汤:“竞赛结束就好多了。”


    —


    从图书馆自习室出来,是晚上8点多。一阵风吹过,嗖嗖地往人领口里钻。顾知秋下意识地把半张脸都缩进围巾里,双手也紧紧揣进口袋。


    “冷吗?”时越侧头看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风好大。”她话音未落,一阵更强的风猛地扑来,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也让她裸露在外的手指瞬间冻得冰凉。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非常自然地伸了过来,时越牵着她的手,径直放进了自己羽绒服温暖厚实的口袋里。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沉默地走在回宿舍区的路上,脚步声在清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羽绒服的布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快要走到女生宿舍楼时,顾知秋的脚步慢了下来:“今晚不要去实验室了吧。”


    “不用,明天考试了,考完再去。”


    “那我们聊会天再回去吧,感觉在图书馆都没机会说话。”她拉着时越的手,指向两栋建筑之间一条狭窄的过道阴影里:“去那吧,应该没风。”


    “想聊什么?”时越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低沉。


    “也没什么特别的,”她靠在粗糙的砖墙上,其实也没具体想聊的内容:“就是……突然不想那么快回去。” 这话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种自然而然的流露。


    时越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向前半步,用身体帮她挡住了从巷口灌进来的冷风,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琐事,笑声低低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话题渐渐停歇,一种舒适的沉默笼罩下来。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知,顾知秋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忽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仿佛凝滞了。顾知秋仰起头,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的轮廓。


    “时越。”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像一声叹息。


    她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一下。接着,一个温热的气息靠近,非常轻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覆上了她的嘴唇。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这个吻起初是小心温柔的,气息交融间,带着夜风的寒意还有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那是她送的香水味。她曾霸道地开玩笑,要他跟自己约会时候要用,没想到只有离得这么近才能闻到。


    似是有所感应,时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顾知秋微微一怔,睫毛轻颤,闭上了眼睛。他的手臂轻轻环上她的腰,将她更近地带向自己,唇瓣相贴的触感也因此变得愈发清晰而温暖,仿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糖的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这个拥抱里,带着的温柔和克制,和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这个吻生涩却无比真挚,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满腔赤诚的、不知该如何妥善安放的喜欢。黑暗中,触觉被无限放大,他唇上的温度,微微急促的呼吸,都让她心跳如擂鼓。


    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额头顶着额头,在黑暗中无声地喘息。时越的手臂仍环着她,没有松开。


    “我……”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住。


    顾知秋把发烫的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娇嗔:“……闭嘴。”


    时越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随即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两人就这么在黑暗里静静相拥,谁也没有再说话。


    “好像……真的该回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知秋从他怀里抬起头,“再不回去,宿舍都要熄灯了。”


    “嗯。”时越应着,牵起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明天见。”


    他牵着她,重新踏入路灯的光晕下。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两人都眯了眯眼,仿佛刚从某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世界里归来。


    回到宿舍,顾知秋换了衣服换了鞋后,坐在书桌前发呆,抱着那只丑丑的兔子,感觉心跳还未完全复归平静。嘴唇似乎也还留着方才的触感。


    少年时越的爱意,是这般赤诚而坦荡,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他的每一次靠近,都像是一次郑重的询问,无声却明确:“可以吗?你愿意吗?”是种被极度珍视的感觉,她弯起眼睛,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脸颊。


    “顾知秋,你真是……”她心里咕哝,笑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少女情怀”。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坦然承认:经历过职场中权衡利弊的暧昧,也见识过相亲市场里明码标价的算计,正因如此,时越这份珍视,才显得如此弥足珍贵,像在沙漠里行走太久的人,突然喝到了一口清泉。这样纯粹地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没有人能拒绝,也没有谁会不心动。


    她想到时越今晚提及他那个关于物理联合科技的构想时,时越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钻石。她忽然觉得,也许重活一次,她所要做的或许不止于修补过往的遗憾,更有亲历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交付。


    透过窗帘,望向窗外那轮若有似无的月亮,脑海里闪过的是他刚刚的“晚安”,额头的轻轻的吻,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神,还有耳廓却一抹大概是害羞的红色。


    —


    熄灯后,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是时越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顾知秋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还没,怎么啦】


    震动再次传来:【忘了问,明早想吃什么?】


    顾知秋将额头贴上温暖的被子,窗外是清冷的夜,心里却暖意盎然。她回:【你定就好。】


    【好。晚安,做个好梦。】后面跟着一枚的月亮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轻轻的亲亲 紧紧闭着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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