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哗啦啦响动，清脆的鸟鸣，不知名动物的吼叫，阳光将各式各样的影子打在了两道狼狈的身影上。
褚列睁开眼睛，正对上了刺目的太阳。
坠落时明明看到了厚重的云层，此刻入眼的却是无比湛蓝的天空，鼻尖湿气浓厚，依据太阳的方位可以判定现在是……清晨。
他没死？
褚列刚想活动一下身子，就感觉到了一道束缚，他撑起满是疼痛与疲倦的身体，努力偏头看去。
她眉头紧锁、全身滚烫，整个人像刚从滚水中淌过，被不安填满，却义无反顾地抱着他，即使已经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而他因为她拼尽全力地保护，再次留下了一条命。
褚列仰躺了半晌，费力抬起了手，在日光的照耀下，手背因抓握产生的青紫以及血痕变得更加可怖。
他等了很久，上面的痕迹也没有恢复。
身体光是修复体内的触手就已竭尽全力。
直到日头偏移，他才稍微恢复了力气，环着林析坐了起来，褚列眉头微蹙，抬手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太烫了。
他不清楚下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没有死，但林析此刻的异状总归和这些脱不了干系。
他们需要离开这里，再不济也要先找到人，但是……
不远处的灌木丛沙沙作响，褚列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恢复了些力气的身体已经给他做出了警报。
他当初的融合项目之一——污染值勘测。
他们两人，或许正落进了污染区里。
灌木丛的异动并未持续多久，紧接着，无数翠绿的枝叶间，探出了一个布满褶皱的粉鼻子，鼻头不住耸动，在嗅闻到陌生的气味后忽然停住了。
两人一鼻就这么无声地对峙。
褚列并未动作，只是掌心裂开了一道裂口，代表危险的触须在裂口处游动潜伏。
“有人。”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褚列疑惑地偏头，只见那个粉鼻子猛地向前冲，就在褚列即将攻上去那一霎，露出了它后方庞大的身体。
滚圆的脑袋、大大的耳朵、短小结实的四肢。
这是一只猪，更确切地说，这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猪。
污染物。
褚列很快下了论断。
“谁啊？”“这里怎么会有人？”“来杀我们的吗？”“我们都是小猪，还没到时候吧！”“呜呜呜我还想多活一会，屋里攒得好吃的还没吃。”“不要抓我我很瘦！”“抓我吧，为了你们，我愿意去！”“现在跑来得及吗？”
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仅是这一瞬的判断，褚列就预估出了对面至少有十数只污染物。
“不是的，是人……不对……是人吗？”
出现在褚列视野中的猪沉稳开口，但很快就陷入了新的迷茫中。
“是人！”“太好了我最喜欢吃人了！”“吃太胖会被抓走的……”“可是我们这次出来不就是为了找人吗？”“祂说最近会有很多人类食物出现。”“那也要控制饮食！不过吃完再减应该来得及吧……”“是哦！吃吃吃！！”
那座肥硕的肉山开始移动，可如此庞大的躯体却没有造成哪怕一粒尘埃的浮动，一步一步静悄悄向褚列和林析走去。
蓄势待发的触手激射而出，即使还有无数缺口，但已经勉强能用了。巨大且粗壮的触手狠狠抽打在了污染猪身上，肥肉层层叠叠震颤，却没有给它带来一丝伤害。
反倒是褚列，忽然感觉自己身体沉重了不少，不，不是沉重，而是……胖了！
他原本还松弛的脊背瞬间绷紧，触手也僵在空中不动了。
转移脂肪的能力？
“你很聪明，如果再打几下，你就足够成为我一天的口粮了。”污染猪的豆豆眼阴险地眯起，肥厚的嘴筒露出了一道诡异的笑，“你不是人类，也不是我们的一员，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个触手，会和养殖章鱼一个味道吗？”
褚列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自己在日光下漂亮到闪闪发光的触手，又想了想章鱼乱七八糟的样子，没忍住又抽了那头猪一下。
这一次，触手顺势搅紧，在身体再一次变沉重地一刹，褚列猛然发力，将污染猪狠狠抛向了天际。
“啊，队长！”“啊，队长！”“啊，队长！”“你们为什么要学人类的叫法？”“猪大哥，别走！”“……”
灌木丛哗啦啦动了起来，无数粉鼻子凭空冒出。
远远不止之前预估的十余只，由于污染区的空间重叠，在污染物齐齐涌出后，几乎遍布了视野，几百只都说少了。
褚列面色一僵。
啊哦。
念头游转，他迅速抱起林析，一把扯下不便于活动的面罩，挑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跑去。
“我……我要去……”
“什么？”褚列没听清扛着的人忽然开口讲的话。
“去……海……洞穴……”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飘在耳边，褚列还没有抓住，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后扯力，他被林析带着一个趔趄，堪堪停住脚步，随即弹出触手迅速抓握住了周围的树干。
不断地拉扯，来自身后的拉力层层加码。
为了保护自己唯一一条健在的触手，褚列再三思量还是松开了已经被拽地扭曲的树干。
视线飞速倒推，直到后背径直撞进那个污染猪群。
扛着林析的褚列：“……”
因为没有了大哥迷茫的“小”猪们：“……”
“人肉！”“吃！”“吃吃吃！”“到嘴边了，我的我的，我先来！”“明明是我的，不许抢！”
空间镜像异能发动，飞扑而来的一头污染猪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自己陷入迟疑：“你是……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这个傻子，这明明就是他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怎么有两个猪三十三啊？”“不对不对，人呢，那两个人呢？”
树上，褚列按住了胸口处因为使用异能而再次裂开的皮肤，盯着下方乱作一团的景象，无声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沦落到了躲着C级污染物，想尽办法不被发现的地步。
他刚刚将那只污染猪扔出去的时候尝试过，想杀死它们并不难，只需多费些力气，但是想在战力折损90%的情况下带着林析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躺在怀里的人愈发烫了，他尝试了医疗异能，可林析身上没有半分伤痕，异能游走了一遍又一遍，却次次无功而返。
“水……去水……”
两人头靠着头，所以这一次，褚列听清了。
水？喝水吗？
水系异能迅速发动，从指尖凝聚出点点水珠，轻擦在了林析的唇上。
水珠顺着开口的动作滑入口腔。
“海底……岛屿……树……洞穴……”
含混不清的词一个接一个蹦出，褚列不明所以地听着。
“去，洞穴！”
声音刚一入耳，那道莫名的拉扯再次出现，褚列快速抓住即将脱手的林析，与她一同向未知的方向飞去。
无数枝叶从身上擦过，一条竹叶青盘踞在树枝上小憩，被大力撞击地飞了出去。鸟嘶虫鸣、朝露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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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皆因那道飞速后掠的身影而起。直到巨大的乔木遮挡下，露出的点点阳光劈开雾气——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后，丛林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咕噜噜，所有声音都被流水破碎，冰凉的潭水灌入鼻腔。
褚列抬手护住林析的鼻唇以防她呛水，憋气继续朝着拉扯的地方而去。
他不擅长水下生存，更别提战斗，因此小腿传来剧痛时，一道气泡不受控制从口中溢出。
无数条状物一拥而上，疯狂啃咬着突如其来的美味，褚列卷住了几条一看，竟是些污染泥鳅？！
被触手层层卷住的黑色小东西，扭动着它的短须，狠狠张口咬下，让本就残破的触手更加不忍直视了
这个污染区是怎么回事？以各类动物原型的怨念发展的吗？
漫长的漂流，无力的抵抗，在尝试攻击了几次反而导致自己呛水后，褚列收起了一切反抗手段，安静地随着林析向下坠去。
深深的水潭转为了湍急的直流，不多片刻又汇入了主干，水中各式各样的污染物层出不穷，□□的累累伤痕折磨着他一次次想松手。
松手吧，松手吧。不跟着她，就不用再遭遇这些，他可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直到身体完全康复。
松手吧，不要跟着她了，她要去的地方……
诡异的谵语不断响起在耳边，褚列反倒再一次扣紧了怀中的人。
如果松开的话，会不会就再也抓不住了？
窒息感涌上，身体疯狂需要新鲜空气的滋养，漫长的沉没，乃至时间都失去了度量的方式……
两人被一股激流抛下。
“咳！”
下沉了不知道多远，胸腔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空气的分量，氧气迫不及待涌入，褚列疯狂呛咳起来。
透过朦胧的视线，他通过几缕莹莹微光，看清了他们的处境。深藏于水面之下，居然出现了一处漆黑的洞穴，头顶哗啦啦的水流声不断，但鼻尖确确实实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褚列捞起了像面条一样软塌塌躺在地面上的林析，将不住啃咬腰际大腿的水产污染物丢开绞死，踉踉跄跄站起了身。
洞穴很大，他虽然没有探索完，但已经确定了这里没有任何污染物。
很安全，他想。
他用最后的力气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扶着林析躺下后便晕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次伤得太严重了……
一年的时间，数百次任务，身体状况从来没有差到这个地步，或许已经和当初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时差不多。
好在，他拥有了治疗异能。
睡一觉，会好的。
会好……
——
褚列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第一反应是身体恢复了不少，第二反应是……他的衣服呢？
他晕过去前，已经没有力气褪去两人湿答答的衣物，可现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光裸地贴在温热的地面上。
温热的？
褚列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对上了那双在暗中闪着红光的眼睛。
“你醒啦！”蹲在地上，以手撑地的林析惊喜道。
这是一个值得庆贺的事情，褚列想，不仅林析醒过来了，他也没有刚刚那么虚弱了。
如果忽视掉林析不正常的状态、自己只剩一条裤子、地板离奇发烫、身体疯狂警告着危险、不远处被砸成碎块的外界联络装置、耳边除了水流声外莫名飘荡的潮汐声以及放在自己腹肌上摸来摸去还试图继续往下的手的话！
这一定是件十分值得庆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