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集市人流攒动，载歌载舞，各种游戏摊位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翅膀。
如果每天的生活都能这般快乐，当真可以说是人间天堂。
秋池：“这里每天晚上都这么热闹吗？”
扎瑞娜这回倒是没有隐瞒：“也不是，只是这个月是皇城百年纪念月，是会热闹一些。”
在扎瑞娜的“监视”下，众人脱不开身，干脆围在小摊前，玩起了射击游戏。
安那亚：“小徒弟，比一比枪法吧？”
桑妮妲：“也不是不行，但比什么好呢？”
汤齐林随手一指：“我要那只大火鸡，不，大鸽子结构模型。谁要给我打下来，我送她额外放一天的训练假。”
“一言为定。”
桑妮妲虽说是新手，准头却不错，两相交锋，引来人群围观。苏念玖在身后远远看着。
有小孩捧着雪糕和战利品，从苏念玖身旁经过，忽然一个趔趄，雪糕脱手飞来。苏念玖条件反射地将一直黏在身上的扎瑞娜挡到一侧，伸手将雪糕险险接住，落了一手奶昔。
小孩又惊又恐，看着苏念玖的双眼几乎要哭出来。
这双眼睛让苏念玖想起橘子，死在怀里的橘子，总是哭着闹着要吃雪糕的橘子，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忽然变得柔软。她将雪糕递还给小孩，笑道：“慢点走……或者慢点飞。别浪费粮食了。”
几经犹豫，小孩从苏念玖手上接过甜筒，也不道谢，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熊孩子……”苏念瑶咬牙。
“算了。”
苏念玖低头，指尖的皮肤还残留着真实而温暖的触感。忽然，沾了奶昔的手被包进一条手帕里。
扎瑞娜擦得认真。纤长的手指意外有力，苏念玖想甩，没有甩开。
“你不要这样，我自己来。”
“阿玖，你小时候有开心地玩过吗？”
那声音依旧是甜甜的，极尽温柔，像有微风轻轻搅动湖面。
扎瑞娜眼眸微抬，静静地注视着苏念玖双眼。
苏念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方才的严肃和怒火忽然烟消云散，一旁玩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阿玖，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好不好？柯斯默大公会厚待你的。”
“有趣的……地方？柯斯默大公？”
“在那里，你将获得永恒的生命，想做什么都可以，死去的人会重生，思念的人会来到你身边，所有的罪恶……”
一阵剧痛，苏念玖蓦然回神。
苏念瑶正死死咬住她的肩膀，不撒嘴。
“跟我抢食？再练一千年吧。”
一直闭目养神的路卡斯之眼突然睁开，朝扎瑞娜的方向狠狠射去一记眼刀。扎瑞娜似早有防备，急急移开目光，躲过了路卡斯之眼的蛊惑，与此同时，她对苏念玖的催眠也宣告失败。
“哎呀，阿玖，你流血了呀！”
扎瑞娜声音陡变，从方才的轻柔温和恢复成了最初的娇滴滴模样。她拿起手帕便要朝苏念玖被咬伤的地方捂去。
“别碰我姐姐！”
苏念瑶站在苏念玖肩头，朝扎瑞娜大声嘶吼。
这兽性的一吼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可不能将事情闹大。
“我没事，”苏念玖用鼻尖轻抵小白狮侧脸，抬手缓缓在她颈侧安抚，“我哪里都不去。”
后半句话，是她说给扎瑞娜听的。她斜斜看向扎瑞娜，微微眯起双眼，嘴角含笑。
在她眼眸的倒影中，扎瑞娜渐渐变得慌乱，视线落在被苏念瑶咬伤的地方。那里，齿印狰狞，鲜血染红了白衣。可不过数秒，鲜红退却，那伤口竟自主愈合，只留下残破的布料。
苏念玖看着扎瑞娜的反应，直到她忘了装腔拿调，才缓缓道：“刚才这是怎么了？”
“额……可能是我忘记手帕弄脏了，把阿瑶惹急，阿玖别生气……”
一阵欢呼，桑妮妲从老板手上接过内脏齐全的乳鸽模型，递给汤齐林：“教授，休假就拜托咯。”
“嘿，当然，只是你这老师父，也未免太菜了些。”
“常言道‘青出于蓝’嘛，”安那亚活动活动肩颈，“刚才那酒水也特厉害，我得上个洗手间，你们等等我，很快。”
这一等便是半小时。
汤齐林：“怎么，你师父还没回你？就算是便秘也该收手了吧。”
“嗯……”桑妮妲皱起双眉，一边尝试联系上安那亚，一边往人群外走去，“我去找找。”
风致将她拦下：“你留在队长身边，有新消息马上告诉我。”
秋池：“快去快回。”
“我也一起。”苏念玖顺势甩开扎瑞娜，快跑跟上。
最近的公共洗手间就在不远处的市场街口，距离她们游玩的小摊也就五十米不到的距离。
风致一身清冷，丢给守门人两个铜板，便径直往门内走去，连一旁发传单的小孩也懒得搭理。
“美女姐姐，看看传单嘛。”
苏念玖见那小孩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随手接了过去，只低头扫了一眼便揣进衣服口袋。
“有人吗？”
风致将门一扇一扇地敲过去，都未见安那亚踪影，不待守门人开口要价，又丢去四个铜板，把男厕所也看了一遍，吓得里面的人哇哇乱叫。
这种事，也就风致干得出来，苏念玖很干脆地选择放自己双眼一马。
她转而看向发传单的小孩：“小朋友，你有看到一位长得很结实高大的姐姐吗？那姐姐皮肤黑黑的，头发短短的。”
小孩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啊了一声，说：“她好像往那边去了。”
苏念玖顺着小孩手指看过去，那里正是她们刚才来的方向。
这就奇怪了。
难道已经回去了？
“小朋友，你是多久之前看到那姐姐的？”
“嗯……不记得了。”
久到记不住时间？
该不会是跑去别的地方了吧？
不，安那亚向来按部就班，不是那种没有交代就到处乱跑的人。
难道是迷路了？可这才五十米不到，她不记得安那亚如此路痴。
桑妮妲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苏念玖环顾四周，只见相反方向上，有一条幽暗的小巷子。巷子尽头漆黑一片，只有一棵巨大的榕树，像壁画一样嵌在夜幕下，距离洗手间的方向约有百来米。
“美女姐姐，你还没上不上厕所？”
“姐姐在等朋友哦。”
苏念玖又将那小孩打量一番，一边微笑着一边往那小巷走去，假装等人。
那是一处许久未经打扫的街道，大叶榕的落叶铺了一地，在脚底下嘎吱作响。
“阿瑶。”
苏念瑶闻声落下，装作一只普通的宠物，在落叶上伺机处理急事。忽然，她朝露出来的树根上踢了踢，低声道：“这味道没错。”
苏念玖俯身看去，其中数片叶子残留着阵法的灼烧痕迹。
那阵法的一角，苏念玖曾在训练的时候见过，说：“是炼金术。”
苏念瑶的小爪子四处扒拉，像是猫咪在掩盖气味。忽然，她将一小块发亮的东西踢到苏念玖脚边。
那是一颗弹壳，上面没有编号。
只有一种可能，有炼金术师来过这里，并且使用了炼金术来炼器。
在非官方跨位面旅行尚不被允许的情况下，在苏念玖所认识的仅有的炼金术师当中，只可能有一人，安那亚。
“怎么样？”风致跑了过来。
“找到人了？”
“没有。”
“你看看这个。”
风致接过弹壳，本就冰冷的面容越发冷峻：“她不是乱用血脉技能的人。”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齐齐往巷子的尽头看去。
那里没有出路，只有悬崖和一道破败的木栅栏，形同虚设。悬崖之下，没有陆地，除了“繁星”点点，便只剩漆黑深渊。
苏念玖心底一寒：“该不会……掉下去了吧？安安学会飞了吗？”
风致皱眉：“我去找队长。”
“等等。”苏念玖条件反射地抓住风致，视线透过她的肩膀，落在了公厕门口的那个小孩身上。
那小孩仍在看她，却假装不经意地撇开了视线。
苏念玖：“我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风致：“怎么说？”
“……直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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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玖。”
“不，你先别生气，我还有别的考虑……”
“说。”
“我们在这里丢了人，浮游之乡会允许我们四处搜查吗？那个什么大公，连我们吃顿饭都要监视，恐怕真要搜查起来，也不会让我们的人参与。到时候若是随便找个由头就交差了，或是一直拖延，那安安可就危险了。再说了，你不觉得这是个摆脱扎瑞娜的机会吗？”
“你想直接下去找？”
“阿瑶能飞，而我即使掉下去也死不了，我们俩是小队当中最合适的。”
风致略一思索，联系上秋池。
秋池没有回答。大概是扎瑞娜在身边，她不好回答。
风致犹豫数秒，忽将双手分别放在苏念玖和苏念瑶身上，一道黑影迅速从她的影子中分离出来，如缎带般捆在两人的脖子上，几乎和颈圈的影子融为一体。
风致：“这是记号，只要在有光的地方，我就能找到你们。我回去找队长。一旦有新的指令，不管有没有找到人，你都得马上归队，不得胡来。”
“明白。等下若是扎瑞娜问起，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苏念玖便抱起苏念瑶，从栏杆的缺口处落下，骤然化作小点。
一道亮光闪过，苏念瑶化作成年白狮，在空中展开了双翼，一路往安那亚可能坠落的方向飞去。
浮游之乡的纵深仿佛没有尽头，苏念玖和苏念瑶飞了半晌，也没有看到近处的大陆，不由得停在半空中。
按照这个高度，安那亚若是掉下来，肯定是活不成了。
如果能学会利用后背的翅膀，倒是还有生还的可能。当然，也有可能她是被抓走的。如此一来，搜索的范围就得扩大。于是，她们改变了方向，从最高处一圈圈往下方绕行。
突然，苏念玖后背一凉，急忙侧身，一道利箭便从她耳边堪堪擦过，划出一道血痕。
她朝背后看去，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风在脸上极速变化，下一秒，箭如雨下，追着她们打，发了狠似的。
那方向，那高度，不像是从别的大陆射来，更像是来自皇城的地下入口。
按照时间推断，此时的风致应该刚和秋池汇合，恐怕没那么快能安排到搜救，那这些箭是来自哪的？
苏念瑶天生敏锐，载着苏念玖一路逃。
刚开始，箭矢只来自于后方，没过多久，便开始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一道大网忽然拦在前方，苏念瑶急忙刹车，改道而行，可另一个方向也不好走，大网和利箭同时伺候。
路卡斯之眼眨了眨：“我来帮你呀。”
“还不是时候，你现在躲在魍魉罗盘里是最安全的，不能暴露你的行踪，”苏念玖把心一横，对苏念瑶说，“往下飞！”
苏念瑶：“可是……”
“越快越好。”
苏念瑶双翼一收，往浮游深渊的方向急坠而去。
大概是没有料到她们会破罐子破摔，追兵愣神了数十秒才追上来。可随着巴别塔接近，他们的速度明显放缓。
果然。其他大陆都是人口密集，偏偏巴别塔附近一片荒凉，他们不是不愿意接近，而是不敢靠近。可这又是为什么？
稍一迟疑，双胞胎已经飞近巴别塔。
突然，一道亮光自塔身飞出，射中了苏念瑶的翅膀。
白狮身形不稳，因这道冲力骤然改了航道，一下刹不住车，瞬间擦过大陆边沿，往更深的方向坠去。
涟漪浮动。
两人穿过一道无形的边界，窒息感稍纵即逝。
片刻过后，她们落在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大陆上。
这片大陆仍是白昼，巨大的蒲公英在辽阔的草原上四处摇曳，种子被风卷上天空，落在鸽子身上。
鸽子很大，比安那亚的装甲车都要大，自她们头顶略过。
远方，有座山，层层叠叠的建筑沿山而建，连成一片。只需走过一道桥，跨过一片海，她们便能看到一座巨大的石碑。
苏念玖心念一动，从衣兜里掏出在公厕门口收到的传单，摊开。
照片和面前的景象重叠。
有石碑立于山前，上面刻着：欢迎来到无有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