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金被引入一间陈设典雅，熏香袅袅的宽敞房间内。
一名眼稍上扬，蓄着胡须的男子正端坐案后。
贾金心头一凛，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草民贾金，拜见王侍郎！”
王尚的目光在贾金身上停留片刻，才淡淡开口。
“起来吧。”
“听闻你有宝物要献于本官？”
贾金急忙将怀中紧抱的锦缎包袱双手举高，语气郑重。
“回侍郎大人！边塞匈奴猖獗，屡犯我境。”
“草民虽为一介商贾，却也时时愤慨，总想寻机报效朝廷，为大越尽一份心力！”
他略作停顿，见王尚神色未变，继续道。
“前些时日，草民前往北地，竟发现一神兵利器！或可助我大越将士，破解匈奴骑兵之困！”
王尚身为兵部侍郎，在主管军械武备的兵部尚书手下，闻言神色终于微有变化。
但他并未立刻询问神兵之事，而是先冷下脸来。
“如今北地天寒地冻，又正值兵荒马乱，你一个商人，去那里做什么？”
贾金如实答道：“回侍郎的话，草民是去做生意。”
“生意？”王尚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
“北地如今大半沦于胡虏之手，你与何人做生意？难不成……是与匈奴交易？”
大越明令禁止与异族有交易往来，尤其是粮草食盐等重要物资。
虽有一些商贾铤而走险，但也都是暗中进行，一旦被发现就是杀头重罪。
贾金一听，立刻露出诚惶诚恐之色。
“侍郎明鉴！草民万万不敢做那等资敌叛国之事！”
“这宝物……乃是从北地汉人同胞手中求得的。”
王尚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本官早有耳闻，北地冒出一支汉人军队，从匈奴手中接连夺回三郡之地。”
“你能得此物，想必与他么有关吧？”
贾金露出敬佩神情。
“侍郎大人明察秋毫！这神兵，正是出自汉阳军之手！”
“汉阳军？”王尚轻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口气倒是不小……说吧，你口中的神兵，究竟是何物？有何特异之处？”
贾金依旧抱着包袱，脸上堆起笑容。
“侍郎大人，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若侍郎方便，还请寻一处宽敞之地，箭靶场最好。”
“草民愿当场演示，请侍郎亲眼一观！”
这一番话成功勾起了王尚的兴趣。
他将贾金上下打量后，站起身来。
“本官便给你这个机会。”
“随我来吧。”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乃是世家弟子必修课，目的是培养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文武人才。
王尚身为侍郎，府中自然也有练箭之处。
一行人很快来到府邸一侧的靶场。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一些府中护卫、清客乃至路过仆役的注意，，这些人纷纷在远处驻足观望。
王尚在早已备好的椅子上坐下，对贾金抬了抬下巴。
“开始吧。让本官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谢侍郎。”
贾金深吸一口气，抱着包袱走到场中。
他看向远处的数支草靶，估算了一下距离……随后开始向后退去。
围观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这人是要射箭吗？那他退什么？”
“这有五十丈了吧，退那么远怎么可能射中了。”
“怕不是故弄玄虚……”
王尚见状，嘴角也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低声道。
“狂妄。”
贾金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一路后退，一直退到靶场边缘的墙根下，再也退无可退。
此时，他距离最近的箭靶，已将近百丈！
这个距离，让所有围观者都愣住了。
随即爆发出更明显的嗤笑和质疑。
“开什么玩笑！”
“便是军中最好的强弓硬弩，不到百丈便已力竭，别说精准，能不能飞到都是问题！”
“这人莫不是自信过头了？来此消遣侍郎大人？”
“看他如何收场！”
贾金面色平静，将锦缎包袱打开后，取出里面带着保护套的复合弓和一支特制的箭矢。
随后搭箭开弓。
“嘣——”
一声略显沉闷却强劲的弦响！
箭矢以远超寻常的速度离弦而去，化作一道黑线，直射远方草靶！
然而，噗的一声后，远方的草靶却依旧空空如也。
短暂的寂静。
随即，嘲笑声轰然而起！
“哈哈！果然是在吹牛！”
“怎么可能飞这么远！”
“要是百丈外能射中，那就是神仙！”
“不，不对……你们看！”
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目光齐齐汇集到草靶斜后方的假山处。
一支箭矢正插在假山山腰处的石缝里，尾羽正在剧烈颤动……
贾金露出恰到好处的惭愧笑容，对着王尚方向拱手。
“侍郎见笑！草民射术不精，让这神兵蒙尘了。惭愧，惭愧！”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王尚，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百丈外那支钉入假山的箭矢。
他猛地转头，看向贾金手中那把包裹严实的弓，瞳孔骤缩！
身为兵部侍郎，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百丈距离，箭矢不仅飞到了，而且那钉入假山石缝的深度和角度，分明余力未尽！
这意味着这把弓的射程，甚至远超百丈！
王尚几步蹿到贾金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你……这把弓，这把弓到底怎么回事？！”
贾金立刻站直身体，双手将复合弓恭敬奉上。
“回侍郎大人，此弓名为‘霹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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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据说是北地汉阳军中一位不世出的匠人所研制。”
“小人此番费尽心力，与那汉阳军首领多次商谈，陈说利害，终说动对方。”
“他们愿将此弓的铸造方法，连同五万把弓，一并出售给我大越朝廷！”
“只求换得钱粮物资，以资其继续抗胡！”
王尚接过复合弓，试着拉了一下弓弦，感受着那独特的力道，眼中精光爆闪！
“好！好！好！”王尚仰天大笑。
“若得此弓，何愁匈奴骑兵肆虐？！何愁大越不兴！”
他紧紧握住弓身，看向贾金的目光已然不同。
“你现在就随本官一同面见尚书大人！此事关乎国战，必须尽快敲定！”
“你献宝有功，若是成了，本官必定为你请功。”
贾金心中大石落地，脸上露出惊喜万分的神情。
“谢侍郎大人提拔！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一辆马车火速从侍郎府离开，直奔兵部而去……
辽西郡的码头上。
一艘大越的商船靠在岸边，船工们正忙碌地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曹清泉裹紧了身上簇新的棉袍，在几名汉阳军的派来“护送”下，踏上了跳板。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面如土色、惶惶不安的周家侍从。
“曹、曹大人。”
一个侍从终于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问道。
“我们家大人究竟去了何处？为何还不回来？这船……这船马上就要开了啊！”
曹清泉脚步未停，声音中带着讥讽。
“你们家大人决定‘徒步’跑回广陵。”
“你们若忠心，现在下船去追，说不定还能赶上。”
那侍从闻言，脸都白了，慌忙摇头摆手。
“不不不……小的、小的还是随船回去，等候大人消息为好……”
开什么玩笑，从这里跑回大越？
怕是还没出幽州地界，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而死了！
他不过是个仆役，可没有为主家陪葬的觉悟。
曹清泉不再理会他们，径直登上甲板，来到船头。
冰冷的海风迎面而来，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他想到周文此时面临的境遇，心中不由一阵快慰。
“待我回到广陵，定向陛下参你一本！”
“临危脱逃，弃同僚于不顾，此等行径，岂配为一部尚书！”
商船缓缓离岸，码头上的士兵身影也逐渐变小。
曹清泉扶着冰冷的船舷，望着辽西郡城方向。
看着半空中的袅袅炊烟，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逃出生天的庆幸，也有对周文弃他于不顾的愤恨与鄙夷。
更有对过去一个月在北地所见所闻的深深触动。
他想起了北地城郡的高大城墙，整洁街道，想起了城内忙碌却眼神有光的百姓。
想起城墙上，那个年轻得过分，却杀伐果断的“女郎”……
海天苍茫，船只一路向南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