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凌晨十二点,季娜的每日必打查岗电话还没打过来。
任北也不敢睡,坐在书桌前强撑着困意等着她的视频。
不然她打过来看到他没学会咬定他躲着偷懒。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任北也解释不少次,但都是无用功。
她妈的口头禅是,只信自己看到的。
他觉得无力,只有顺着她的习惯与想法麻木地行动。
十二点三十七分的时候,放在旁边已经冰凉的手机响了一下。
任北停住笔,偏头看了眼。
不是视频,是信息。
妈:[今天写了几套卷子]
任北看着没有立马回复,要回复快了,她妈指定会说“回消息回这么快,是不是在玩手机。”
她只要认定的事就没人能撼动。
任北不想和她有过多的僵持,习惯性地数着时间,等差不多五分钟后他才拿起手机开始回复。
[两张物理,一张数学]
打完字他又把三张卷子拍了过去。
那边消息回得快:[上次给你寄的卷子写得差不多了吧?]
她消息回得太快,任北觉得反常。
按理说他妈应该是会检查一遍,看题的准确率再回复的。
他没多犹豫,点开键盘打字
[快了,没几张了]
妈:[我明天再去给你寄点,我上班的同事,她女儿在重点高中,我问她要的题]
[嗯]
妈:[任北,我跟你爸离了,你跟我]
任北看着这条消息,垂了目,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平静。
可能他们俩离婚这事在他潜意识里就是板上钉钉,已成定局的事。
拖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成了。
任北松了口气。
[嗯]
妈:[今天复习了吗?]
[嗯]
[那就早点睡,明天接着学,给我争口气,让你爸看看,没有他,我一样能把你教育成材]
[你不能让我失望,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明天周日,你们学校上午没课,但你不能松懈,你没有天赋,就只有在别人休息的时候拼命学,有付出才能有收获]
[你要考上了大学,砸锅卖铁我也养你,我要让你爸知道,他什么都不是,离了他我一样你把你养得优一下把你养成这样的是我,跟他任建新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她的消息一跳接着一跳弹出。
内容千篇一律,大同小异。
任北熟练地将她设置成免打扰,退出去,找出三人聊天群快速打字。
[果然是时间长短的事]
消息发出去半天,群里还是寂静一片。
任北倒没因为没人回复消息而觉得失落,毕竟这么晚了,孟迟和阿期肯定早就睡了。
说不清的情绪,又因为说不清,想释放都找不到方法。
他刚想把手机返盖在桌上,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任北心脏跳了跳,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希望收到消息的。
孟迟:[你最近变化这么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毕竟一起长大的,认识的时间足够长,都了解各自的家庭情况,很多话无需说得太详细,只是短短一句话,对方也能瞬间了然。
[我变了?]
阿期:[话变少了]
孟迟:[已经明明就是个话唠]
孟迟:[你不知道吧,我和阿期不擅长找话题,我们的三人群一直很热闹,但那是以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也开始不再里面发言了]
任北愣了愣,有些茫然。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在对方面前也是无拘无束,无所顾忌的,但从什么时候起他往群里发个消息开始担惊受怕,瞻前顾后了?
[你们不是挺烦我话多的吗?]
孟迟:[没有,因为知道你很关心我们]
任北有些意外。
[你这么觉得的?]
孟迟:[阿期也这么觉得]
任北没信
[她自己怎么不说?]
孟迟:[她是个闷葫芦嘛]
阿期:[嗯,我是个闷葫芦]
任北:[你知道就好]
阿期:[小北,高考完后一起去玩,毕业旅行]
任北:[你不陪那谁了]
阿期:[就你我还有孟迟我们三个]
任北看着这条消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俩这算不算是在怜悯我]
阿期:[我从来不怜悯人]
[嗯,我知道]
阿期:[所以是真心想和你一起去毕业行]
孟迟:[不是初中的时候就约好了么,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就一起去毕业行]
任北被屏幕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几个字刺了一下双眼。
怎么样才能算是自己心仪的大学?
他妈那边的消息停了,任北的力气被消耗殆尽,他断断续续地打出字。
[算了,我跟你们出去玩怕那两个疯子联合起来把我活埋了]
发送完后他就关上了手机,倒在了床上。
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道身影坐在空荡的教室,埋着脑袋,手握着笔,奋力记着字。
任北缓缓闭上了双眼,迷糊的轮廓慢慢变得清晰,莫楠认真的面庞浮现在脑中。
她最近好像一直很拼。
因为她有了目标。
“你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他记得莫楠这么问过。
他都没有说实话的勇气,
怂货。
他开始害怕,莫楠要知道自己是这么一个怂货会不会后悔跟自己交往?
到现在他都觉得这一切像场梦一样不真实,他想给她打电话,想听听她的声音,想跑去见她,想抱住她,想真切地感受她的存在。
这么想了,他没再犹豫,轻手轻脚出了门,下了楼梯后,朝着心中目标一路狂奔。
可真的到了莫楠家楼下,看着二楼熄灭的灯,他又瞬间泄了气,退到一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
大概是离她距离近了许多,任北慌乱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他摸出手机,点开莫楠的微信,翻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开始两人聊狗聊得最多,后面多了仓鼠,话题一点点增加,到后面无话不谈。
任北随手提了块砖垫在屁股底下,反复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看了一边又一遍,到了能记住每一段文字的程度。
他在那一坐就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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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几个班级吃饭的时间不一样,能在食堂和任北季冬遇到莫楠还觉得挺意外。
“你们班也十二点吃饭了?”莫楠端着餐盘问。
“别提了,吃饭就十五分钟,”季冬满是疲倦,说话都有些无力:“吃完就得回教室考试,这会卷子估计都发桌上了。”
莫楠同情了他三秒:“我们最近的重点放在了复习上,但也快到天天睁眼考试,闭眼试卷的日子了。”
“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吧。”
“现在也不好过,”莫楠摇了摇发胀的脑袋:“天天背那么多东西,头迟早得炸。”
莫楠说着话,目光没有一刻不是往任北身上落的。
他一直默着声,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说他平时话也不多,但今天少得蹊跷。
莫楠直觉他可能有什么事。
“任北,”莫楠喊了他一声:“二号窗口有炸鸡柳,配的番茄酱特别好吃,是你会喜欢的味道。”
“嗯。”
任北点了头,走到了二号窗口。
“任北……”莫楠看着他淡薄的背影,拧了眉:“他有点怪怪的。”
“前天就开始这样了。”季冬说。
“怎么了?”
季冬看着她欲言又止。
莫楠看出来了:“很隐私的事吗?那就算了吧。”
季冬别半天,叹了口气:“可能你还真能安慰安慰他。”
季冬往她身边靠了点,压了点声音:“我姑和姑父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还闹得挺僵的,我奶奶前天说他俩离了。”
莫楠听着这话,又转头想去看任北。
他还站在二号窗口,被掩埋在排队的长龙中。
“他很不对劲。”
“他一直说没事,”季冬想着就愁,但他前天晚上跑出去,一晚上都没回来,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问他吧,他也一声不吭。”
莫楠抬目看着端着餐盘走过来:“季冬,你不打饭?“
“靠!”季冬看着他手里的餐盘一景:“你就只打了你一个人的?”
任北愣了一下:“你没喊我帮你打。”
“……”
季冬被堵了话,他失语,闷头自己走到了队伍的尾巴后面排着
“任北,”莫楠看着他问:“你们能休息几分钟?”
任北想了想:“应该十来分钟,一会要考试,桌子都半教室外面去了”。
十几分钟啊。
没时间。
“那你快吃。”莫楠说着弯腰把旁边桌面上,上一批人留下的狼藉用纸巾推到了一边。
“那快吃。”
任北看着她的动作,愣了会才冲她笑了笑:“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莫楠总觉得他笑得有些无力,心跟着就被扯了一下,又闷又疼。
莫楠说不出话,只有在他对面坐下,低头的时候才发现他四个餐盒里添的全是炸得金黄的鸡柳。
“你怎么都打这个?”
任北看着她笑了下:“你说好吃那就一定好吃。”
“笨,这都不下饭,你怎么吃得饱。”
莫楠边说边把自己盘里的甜椒炒肉夹给他。
见莫楠碗里一半的菜都到了自己这,任北抬手阻止着:“你一会吃不饱。”
“不会,”莫楠说:“一会吃季冬的,饿不着。”
“吃。”
听着她的话,任北筷子没敢停顿,夹了菜往嘴里送,吃了一口,又把碗里的炸鸡柳一个一个夹到她的盘子里。
莫楠看着没有阻止。
任北今天无神的样子在莫楠脑中绕了一下午,无法忽视。
放学铃一响她提着提前收拾好的书包,有目的地跑到了任北的班级。
莫楠站在窗外,看着教室里鸦雀无声,一教室的人都埋着脑袋,木着脸,写着字。
她准确地在人群中锁定了任北的身影。
他埋头苦读的模样很好地融入了班级。
目光往左移看着同样融入环境的季冬。
没有以往的懒散与嬉皮笑脸,剩下的只有少见的专注与认真。
莫楠的眼睛扫过他,再次落在任北身上。
他手上的书翻了一页,他依旧没抬头。
一班还没下课。
莫楠就站在窗外等着。
突然,任北像有了某种预感似地,明明算题算得入神的他,抬了头,看向了窗口处。
莫楠正站在那,望着他。
任北没犹豫,一股脑地将桌上的书塞到书包里,边拉书包拉链边往外走。
“莫楠你来找我一起回去?”
“你们放学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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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在自习,”他说完又立马补充:“可以走,凭自愿。”
莫楠:“那一起回去了吗?”
任北单手将肩上的书包提了一下:“好。”
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夏季的尾巴已经覆上了秋天的气息。
夜间吹起的风带着让人冒鸡皮疙瘩的寒意。
这么吹着是真冷,莫楠把敞开的校服外套搭上。
她想说话,但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犹犹豫豫,摇摇摆摆的。
任北看出了她的欲出又止,开口问:“你今天有点怪”。
莫楠看了他一眼:“你比较怪。”
任北:“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莫楠点头:“你哥让我安慰安慰你。”
“安慰什么?”
“有些不好说。”
相比她的支支吾吾任北倒有种无所谓的坦诚感:“让你安慰我我爸妈离婚的事?”
莫楠闷着声:“嗯。”
“估计是觉得我有经验吧。”
任北想起何丽华提过,莫楠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
“你当时什么感受?”
“不太好形容,”找到了话题的突破口,莫楠说起话来倒没那么费劲了:“也没有特别难过,就是觉得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我总会从这个人这件事身上得到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
“因为两人的离异我变得独立,不依赖他人,我并不是说多庆幸他们带给我的痛苦,只是觉得抓着那些没用的过去,不停纠结,不停自我消耗,根本毫无意义,往前看总比原地踏步好。”
话刚说完莫楠就偏头,此刻才发现他一直注视着自己。
那定神的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莫楠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伸手摸了一下
“怎么了?”
任北摇头:“你这算不算是在安慰我?”
“那不是,是在回答你的问题,是如实的感受,”莫楠说:“我其实根本不会安慰人,季冬瓜押错宝了。”
任北笑了笑:“我觉得你挺会的。”
“夸赞?”莫楠跟着他笑:“听得我都有些小得意了。”
“你知道吧,我家里人都说我生了张臭嘴,总得罪人。”
“可能你总说实话,不讲他们想让你讲的话。”
莫楠思索了几秒,认同着点头:“好像是有点道理。”
任北松了口气:“我其实说不太清我现在是什么感受,难过也难过,轻松也轻松。”
“要站在儿子的身份我应该难过,可从很早以前他们就一直争吵不断,那时候就觉得他们不合适,应该分开,可真的分开了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想要理清楚还挺难的,”莫楠想了想说:“要真觉得想着累,那想不通就不想,事情那么多不可能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
“遇到十字路口了大可以转弯,也要学会转弯,没必要一根筋一直往前冲。”
“也是。”任北仰了点头,试图让秋风吹尽自己身上的丧气感。
两人在路上聊了很多,从学校到家里,从小狗到仓鼠,讲了许多现在,也回忆了许多以前,可他就是没提一句未来。
到了分岔路口,两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莫楠站在路口:“回去好好睡一觉。”
任北扯了下嘴角:“祝你今晚好梦。”
莫楠:“祝你今后快乐。”
任北愣了一瞬,面色恢复得快:“我会的。”
莫楠行动缓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明明才分别几分钟,她脑子还是控制不住装满任北的一举一动。
他看上去好累。
莫楠现在都还记得初见任北时他浑身带刺,满是骄傲,嘴上不饶人。
现在他像被抽取了灵魂的空壳,找不到一丝十七八岁少年应该有的意气风发与生机勃勃。
可能她一开始就错了,任北初来陵川时,覆盖全身的不是骄傲而是想要得到自我防备的一种盔甲。
莫楠不知道怎么办,苦恼地仰头叹气。
走到门口时看到了蹲在自家门旁,傻乐着举手机拍照的姚月。
“你干嘛?”莫楠盯着她问:“昨天听奶奶说你准备走了,你是想走前多拍点照片留念一下吗?那你拍你家呀,你拍我家门干嘛?”
她话说一半姚月了回了头,脸上带着古怪的笑:“你还挺自恋的。”
“干嘛?”
莫楠走过去。
她的笑容逐渐加深:“在门口写这么多自己的名字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你莫楠的家?”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莫楠实在不懂她在说些什么,走近,刚垂目,借助她手机的照明光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用石块密密麻麻刻着自己的名字。
莫楠双眼被刺了一下,心脏跟着揪了起来。
这是任北的字。
他什么时候写的?
他又是什么时候来找过自己?
耳边突然浮现出季冬说过的话
“他前天晚上跑出去,一晚上都没回来,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问他他也一声不吭。”
他去哪了?
他来找我了。
莫楠大脑嗡嗡直响,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莫楠意识模糊地摸出手机,打开,屏幕上的内容再次让她的心脏骤停。
[莫南瓜,小北出事了]
莫楠没敢耽搁,把书包扔给姚月,转身就跑。
“莫南瓜,大晚上的干啥你?”姚月接着书包,看着她奋力奔跑的背影,一脸懵:“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