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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魁罡命

作者:三下午锄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哥哥,昨夜无法安眠,今天也不休整片刻?”郎瑛有意将话题拉回至孝慈高皇后绒线风波上。


    “折子今早已开湖直接呈送陛下。”赵世衡上前一步,看着清澈的湖水,“自洪武十四年至今已过三十一载,其间后湖共经洪武十四年、洪武二十四年、永乐元年三次攒造。天下钱粮、徭役根本于此,物久则蠹易生,诡利织暗网,若非小宦官反水,你可知自己险些被拖入刑部受审?”


    郎瑛对此风险心知肚明:“福顺公公自入后湖,便打定主意让我难逃罪责,大哥哥难道看不出,他们根本无意放过郎家?郎家不过是落难之家,有何可惧,不过是拖我下水,再捏造罪名,给太子一击。”


    赵世衡在亭中打量四周无人,便允了郎瑛的大胆猜测:“你既知如此,仍与小宦官走动,不怕他在其他地方给你下套子?”


    “怕。”


    郎瑛对着赵世衡剖白:“我虽未入过三法司,未历党政倾轧,未睹皇家争斗。对他们而言,我不过是泥塑的肉身、指甲盖大的性命。但我也只有用这肉身、性命……拼点运气。”


    “用这条命加点运气,来查清宴的真相?”赵世衡开门见山。


    郎瑛点头,酝酿了一下,深鞠行大礼:“赵侍郎,看在我与你十八载的相识,若查案危急关头,还望你略伸援手。”


    “危急时,真相和你的性命,我该保哪个?”


    灰色常服的袍角轻覆郎瑛布鞋,赵世衡离她极近,不拒亦不阻她的不情之请。


    “当然是……”郎瑛按捺下急跳的心脏,垂下眼帘,“当然是真相,若不为真相,我何故而来?”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我争的是阿兄的清白,不愿万世之后,史料中缀写监生郎瞻是个利欲熏心的奸人。”郎瑛顿觉心脏中凸起一根利刺,呼吸都牵绊着疼痛,“阿兄剥皮实草的极刑,每日在我梦中重演,为他正名,亦为我夙愿。”


    “与他相比,我本微末,纵失性命……不……这是对翻案必付的诚意。”


    郎瑛字字诚恳,将近日压抑心底的呼号轻轻道出,却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一通说完虚汗淋漓,却也浑身轻盈,从未有过的畅快。


    她本是闺阁女子,幸得双亲的慈爱,与兄弟一道取名、表字,兄长接替娘亲之责,辛勤养育十几载,然她终是女子身,终须深锁闺阁、早觅夫婿。


    她与二哥郎初几乎同时降世,八字皆是魁罡入命。


    相师喜贺“魁”为北斗首星掌文运,“罡”为北斗的斗柄,掌杀伐,二哥是文武全备之才。对她却咂嘴感叹,此女命含孤克之气,需提前谋划,早定姻缘,以防蹉跎半生。娘亲在病逝前,将她托付于京中高门赵家,便溘然长逝。


    爹爹命二哥自幼习诗书礼乐、骑射武艺。


    诗书礼乐二哥学得乐此不疲,偏偏被尥蹶子的马儿闹下心结,求着她顶着他的脸学骑射。


    一年复一年,二人的秘密直至二哥入了国子监才渐渐作罢,为了不露怯,郎瑛不爱擦粉黛、未钻耳洞,更练就与二哥如出一辙的笔迹声线,行止姿态亦摹得别无二致。


    她是二哥的影子,纵是骑射冠绝,却无人知晓是女子的技艺,终不过是给国子监郎初的名号锦上添花。


    现在她顶着二哥的名头查案,只要女儿身身份一日不破,世人便不知,她是郎家小女郎瑛。


    她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暑热暖风袭来,灰色袍角从布鞋上滑了出去。


    “清白,是你说的。”他又看向湖面,目光随着涟漪微动,“刑部、大理寺认定监生郎瞻是罪人。若最终的结果,清宴真是误入歧途呢?”


    赵世衡说了郎瑛最害怕也最不愿的结果。


    郎瑛紧紧捏住行礼的双手,皮肤掐得泛紫,耳边恍若响起阿兄笑唤“茶团”,她松开指尖的力气,抬头望向赵世衡,湖光映亮了她的眼底。


    “那便——唯以此身,为阿兄赎罪,千刀万斩,至死不悔。”


    今日,后湖的风一阵阵刮着,吹得赵世衡心头猎猎。


    *


    趁着监生未至库房前,郎瑛拜别赵世衡,匆匆来到库房前。


    以往,段绮正皆会立在门前,笑迎监生,今日却不见踪影。


    郎瑛目看人来人往,直至季逢春来到库房将她带入室内,终未寻见戴着阿兄发簪的监生。


    郎瑛入座,只觉周遭异样目光愈发诡异。


    视线轻扫,那些炙热的探究眼神,猛地收回,脸皮上杂糅着好奇、探究、恐惧、暧昧……五彩斑斓,数不胜数。


    郎瑛皱眉,试探着将自己朝裴停云方向稍倾。


    裴停云警惕盯视,身形未动,手指缓缓扣上算盘。


    四周收回的目光,随着她这一动,如泄洪的潮水,哗地冲向她和裴停云。


    “妹夫……”郎瑛轻柔唤道。


    裴停云缓缓朝她抬起算盘,嘴角微动,最终无言。


    周围吸气声此起彼伏——


    郎瑛懂了……


    监生郎初的艳闻除了与小宦官一夜风流,又添了一笔王蕴章大肆宣扬的大舅哥与妹夫的禁忌情。


    无中生有的事,她这清清白白一人,这上哪儿说理去。罢了,横竖坏的是二哥郎初的名声,他也不差这一桩,既是自家人,二哥断不会在意这等流言蜚语。


    季逢春轻咳一声:“主事段大人身体不适,这两日便由我来领大家驳查。”


    周围又是一丛浪的吸气声。


    阎王爷来了!


    季逢春吊着八字眉,目光犀利,向着全库房的监生唰唰投放眼刀:“我手下,若出一丝偏颇,我季某人绝不会轻饶,一人犯错,全号考核垫底,六人值夜喂蚊子。若不如我意,惩罚加倍!”


    裴停云熏过的衣裳浓香扑鼻,简直要将她腌入味,郎瑛强忍呕意,尽力驳查完一册黄册后,却被裴停云一把按住。


    “何往?”


    “明知故问。”


    裴停云神色冷淡:“休教连累我。”


    郎瑛抽手:“我还偏要连累!”


    裴停云目光阴沉,不甚和善,捏着她的手腕,将郎瑛紧紧按在座上。


    郎瑛双指从袖袋中,夹出一叠纸,在裴停云眼前晃悠:“妹夫签了字的,可不要不认账。”


    裴停云岿然不动:“那么重要的字据,你可不会傻到就放在我的眼前。”


    见套路被戳破,郎瑛以理服人:“妹夫,别看驳查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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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府富户是一个大工程,实则意义深远。”


    咚地一声,一粒金豆子落在桌面。


    粟满楼勾着王蕴章、金桂的两颗脑袋追问:“怀序兄,此事有何益处?我家生意遍天下,从不做无利买卖,若有好处,我自会参与,若无意义,趁早将我免了。”


    “千钟兄~~~”王蕴章向他摆手:“我们一体同心,别说这等感情破裂的话。”


    郎瑛道:“家财愈丰,赋役愈重。若那些孤寡“畸零”之家不识大字,遭里书蒙骗篡改记录,我等此番驳查若无纠误,往后,当地官吏可是要根据此次黄册记录收缴夏税小麦、秋粮米。劳苦飘零之人,税粮陡增,熬尽心血,怕也难承受盘剥。”


    “千钟兄,家财万贯,撒豆成金,哪知苦命人的艰辛,就在于人人可欺。”郎瑛将金豆子回抛给粟满楼,“侍郎大人曾教诲,黄册的初衷便是纾民困以治永安,覆四海以治太平。若因今日的嫌累,而十年后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便是谁的过失呢?”


    王蕴章拍案道:“查,一查到底,排名垫底也要查!就算白查也得查!”


    老监生投来哀怨目光。


    郎瑛颔首示知,又接着道:“若真有隐情,于国于民于己都有益处,或许,能落个驳查有功的嘉奖。”


    “同为号舍人——?”郎瑛反问。


    “死为号舍鬼……唔……唔……”王蕴章嘴巴被老监生死死捂住。


    粟满楼眼睛剜了王蕴章一瞬,将手摊开放在六人中央,示意其余人:“商人重利,舍利奉陪。”


    郎瑛将手按在粟满楼手背。


    一只手接一只手按上。


    五人盯着未表态的裴停云,目光十分锐利。


    盯……


    盯盯……


    盯盯盯……


    “妹夫,那张字据……”郎瑛轻声道。


    最终,六层手掌如同小塔垒起,沉沉压在顺天府黄册之上。


    *


    今日驳册完毕,等到库房下钥。


    “季大人。”郎瑛向季逢春行礼,启禀道,“昨日,在下驳查顺天府黄册,见‘畸零’户几乎户户家资陡增,不甚合理。已向段大人提议由我等复核顺天府富户黄册,伏望大人应允。”


    季逢春仰头双眼微闭,太阳穴突突跳动。


    阎王爷来锁魂了!


    郎初入后湖不过几日,一天一个大惊喜。昨夜一番操作,福顺公公的半条命已经在黄泉路。今日这句话,若验真为真,恐又会起幺蛾子!


    “郎初,顺天府的黄册尚未驳查完毕,你急什么?”季逢春带了点怒气,“一切待清点完毕后,此事再议。”


    郎瑛毫不退让:“季大人,一日不应允,在下便明日再问,直至大人首肯。大人若不肯,我便去启禀侍郎大人。”


    不知是太阳西沉暑气燥热,还是眼前人长了教人气血翻涌的面容。


    季逢春的八字眉耷拉着,更添苦气,身形晃悠,脱口道:“郎小爷,这条命你就拿去玩!别说查顺天府黄册,你查我祖宗都行。”


    一双手从后方,轻轻托住了季逢春的胳膊。


    郎瑛一看,小宦官祝千秋正在季逢春身侧,眉眼含笑看着她,臂弯处挎着一个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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