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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大不敬

作者:三下午锄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片寂静中,所有监生盯着郎瑛,心中的算盘疯响。


    段绮正摆手道:“与你们无关,不得停!”


    一声拨算声起,其余算珠立刻跟上,声如海浪翻滚,库房再次急急切切驳查。


    段绮正快步至郎瑛书案前,捋着胡须问道:“有何疑窦?可是数额对不上?”


    郎瑛奉上黄册:“数字一一对应,毫无差错。”


    “哦?”段绮正接过黄册并未翻页,按在书案上问道,“既无差池,又有何疑窦?”


    郎瑛抬眸,目光灼热:“无错,但不合常理。‘畸零’户大多老弱病残,艰难求活。我所驳查的顺天府‘畸零’户,过去十年户户家资充盈,每户民田最少新增四亩。”


    粟满楼起身行礼附和:“段大人,在下驳查的‘畸零’户亦是如此。”


    段绮正低唔,略一思索,后眯眼笑道:“小心无大错。待顺天府黄册全部驳完,我与你们现场一并复核。若无隐情,算是了却疑心。若真有隐情,便是有功一件。”


    郎瑛称“是”后重新落座。


    周围算珠依旧不停,叹息声却如丝如缕弥漫。


    众监生见“郎初”主动揽下顺天府富户黄册,初时只当能减轻差事,不料仍要一驳到底。转念一想,“莲六郎”素来爱出风头、行事张扬,甚至亲兄极刑未超一月,却不见他落半滴泪,竟兴致勃勃掺和驳查,今日又在主事跟前现眼,当真没心没肺、没脸没皮!


    各号舍黄册互换复核完毕,临近闭库时,日头虽斜欲落山,但烈焰仍有余威,静坐亦会渗出一层汗。


    书案上一片光洁,王蕴章双颊微红,脖子上顶着的脑袋愈发沉重,他指着郎瑛说:“怀序兄,你为何左右旋转跳跃?”


    郎瑛看出王蕴章神色不对劲,忙托住他的胳膊:“琼林,可是热晕了?可能撑到国子监晚课?”


    话音未落,王蕴章咕哝一句“我虚弱得很,定上不了晚课”,“咔吧”一声瘫软在郎瑛身上。


    裴停云捏着王蕴章的后脖颈,将人提正,手指覆上他的额头。


    王蕴章顿感一片清凉裹挟甜香,不由得捉住那只手,狠狠按在脑门,失智憨笑:“冰肌玉骨,香气扑鼻……”


    裴停云嫌恶侧首,在王蕴章的脖颈穴位轻按,王蕴章顿时双臂软垂,如软皮虾任裴停云拿捏。


    裴停云向段绮正禀告王蕴章暑热晕迷,神志不清,恳请带他回号舍休养。


    段绮正点了郎瑛,与裴停云一道送王蕴章回号舍:“晚学你二人不必前往,我自会向国子监说明原委。务必好生照料王蕴章,若有异常,即刻报我。”


    *


    郎瑛与裴停云一人挂着王蕴章的一条胳膊,逆着人群,朝着号舍的方向走去。


    郎瑛越走越轻松,靠近号舍时,顿觉肩上虚挂着一条胳膊,转头看去,王蕴章满脸潮红挤着裴停云,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里去。裴停云面色阴沉,阴翳的目光涌现杀机。


    郎瑛悬着的心忽然放下了一半,王蕴章既有这般心思,可见并未热得不省人事。


    待到号舍,裴停云松开王蕴章的衣衫。郎瑛拧几条深井水的凉帕,贴在他的脑壳、腋下,在一旁摇着蒲扇,不一会儿,王蕴章脸上的红晕褪去,郎瑛估摸他睡几个时辰,便无事了。


    郎瑛拨开一堆菜谱,伏在王蕴章床前的小书案,缓缓摇着扇,正欲再与裴停云攀扯,拉些好感,却发现裴停云早已退出号舍。


    郎瑛将蒲扇摇得急了些,清风卷动白纱帐,又将扇柄点在王蕴章的脑门上,低语:“你看,这满号舍除我之外,还有谁待你这般好?你可要攒足精神,出后湖后请我一顿豪宴。”


    裴停云从龙引洲返回号舍时,室内阴暗昏聩,仅一洒清辉透窗“窥探”,悄然拢在伏案人周身,其风姿艳丽,较窗外明月更夺目。凌乱的发丝荡在微蹙眉眼,随着浅浅的呼吸晃动。澜衫领口微散,露出清癯精致的脖颈。


    ……雪山之巅的天山莲。


    伏案人手心的蒲扇从掌心溜走,坠地无声。


    裴停云猝然收回目光,侧首。


    *


    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响伴着整齐踏地声传来,铁甲刀刃激碰,如涟漪激荡,铮铮响在耳畔。


    郎瑛又从噩梦中惊醒,心绪未平,乍见门口立着一道高大黑影,又是一惊,腿脚不由得软了三分。


    刚睡醒的郎瑛,视线模糊,淡淡的甜味教她认出是裴停云。


    侧耳细听,甲胄刀剑声并非是梦魇的恐吓,它就在号舍外!


    郎瑛霎时起身,心中一紧,难道是自己的女儿身暴露了?


    裴停云依旧站在门口,未动分毫,沉声道:“大舅哥,醒了?”


    闻得此言,郎瑛稍安,却也不敢上前去,只立在原地道:“外面怎么了?”


    月光偏折,裴停云前进一步,光线落在裴停云的澜衫角,淬出一弯刀刃的弧度。


    “后湖中,有人胆敢对孝慈高皇后大不敬。”


    裴停云一句话落地,落于郎瑛耳中如刀刃铮然。


    孝慈高皇后乃是太祖发妻,一代贤后,宫中人感念皇后,作歌传唱“我后圣慈,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1]谁敢活腻了胆敢有不敬之举,依着当今圣上的脾性,杀身之祸断难逃脱。


    “后湖怎会有孝慈高皇后相关之物?何人敢如此?”郎瑛入后湖,并未见一楼、一册与孝慈高皇后有关。


    裴停云再进一步,冷笑:“要不怎说大舅哥每天只知道招猫逗狗?死到临头还操心别人,自己已引火烧身却不自知。妹夫好生担忧。”


    郎瑛顿觉不对,心中坠有千斤砣,冷了脸:“妹夫总与我说彼此是自家人。眼下,这种要性命的事情,你却同我打哑谜?”


    裴停云肃杀的眸中,竟划过一丝怜悯,这个大舅哥虽能力不如郎家大公子郎瞻甚远,好歹也算是玉树冰雪般的人,秀色尚可餐,死在这么一个小事上,可惜得狠,更何况他还未见过郎初在他膝下摇尾乞怜。


    人之将死,死得其所?


    裴停云很少做个好人,但是对这个大舅哥,他莫名有无限的善意:“入后湖后,船只必锁,钥匙共有两把,分别由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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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礼监保管。”


    郎瑛脑海中快速思索近日的遭遇,猛地想到了那个如荷叶低垂的身影。


    “下午,司礼监太监禀告钥匙失窃,虽千般搜查找寻到了钥匙。但还是缺了最重要的东西……”裴停云一步步欺进,号舍外一扇扇门户推开的声响,隐隐传来,“钥匙上,有当年孝慈高皇后亲手搓就的黄色绒绳。”


    裴停云缓缓补充,沁着隐忍的快意:“三十一载时光消磨,黄色合该褪去了不少。”


    郎瑛脑中只余小宦官柴房中的低泣、烈日下的静好、编结时的欢欣……都是假的,假意助她化解宦官陷害,佯装亲近,再温柔布下诱饵,引她上钩。


    这是对她当日指出福顺公公犯禁的惩罚,也是福顺公公揪出心怀异心之人的将功补过。


    “大舅哥,那个福顺公公,别无他长,颠倒黑白最是拿手。”裴停云站在郎瑛身前。


    号舍逼仄,两张床榻中间放下书案后,仅留下一人半的空隙,裴停云与郎瑛相对而立,远观若相偎相依,月影投下,两道影子融作一处。


    “将号舍所有门打开,今夜将所有角落搜查一遍!发现贼首,立刻缉拿至刑部问罪!”门外,铁甲声渐渐逼近,领头喝道。


    裴停云将双手搭在郎瑛肩上,微微俯身,嘴唇轻贴郎瑛耳边:“听到了吗?抓住必死无疑。”


    三分的不屑,七分的幸灾乐祸,十分的笃定她死期已至,威胁声声入耳,裴停云瞥了郎瑛一眼,微笑,声线醇厚,轻柔醉人:“你浑身在颤抖呢……”


    郎瑛沉默不语,心道,妹夫,你按我伤口了。


    “抓住了会怎么办呢?”裴停云笑意中掺杂威胁,浓重的恶意冰碴子一般,细细扎入郎瑛肺腑,“这不仅事关孝慈高皇后,更何况若人再攀扯你对陛下判罚郎瞻有异议,心怀不轨……届时,士体之尊,实难两全,刑部进一遭,皮开肉绽,打开你的嘴巴,看看你的心底藏着什么心思。”


    “又或者陛下开恩,直接赐你一死。郎家一月之内连失二人,你以为郎伯父还能安然退隐?恐怕……还要牵连到阿瑛身上。官户、民户再往下是什么呢?乐户……”


    郎瑛血气上涌,反手揪住裴停云的衣襟,膝盖猛地劈开他的双腿,将他紧紧压在书案上。


    裴停云双臂反手一撑,发带拂过郎瑛的眉眼飘荡,他眸中星光璀璨,五官愉悦舒展,静候郎瑛发难。


    “妹夫,当初你与小妹定亲,可是说过要保住郎家。”郎瑛胳膊肘顶上裴停云喉咙,轻轻碾动,力道逐渐加深,“怎么,反悔了?”


    裴停云喉间气息不稳,便挑眉伸出一只手,对着郎瑛轻勾。


    郎瑛身姿不改,只是睥睨地捏着裴停云的下颚,将他下巴抬高,一如小宦官在柴房中抬眸的模样。


    郎瑛松了胳膊肘对裴停云喉咙的压迫,他轻咳几声,喑哑道:“求我,我便救你,我甚至能帮你反击。”


    裴停云将手捏在郎瑛脖颈处。


    ……


    “在我膝间……”他笑说,“跪下。”


    [1]:来源于《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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