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当时觉着没准明个儿天亮就能看到其实也没全堵，到时候挖挖或者他们回去叫人俺就能出来了。”
犬余水爽朗的女声在小洞内回荡，婉转清脆，年纪很轻。
“折腾了一晚上也累，反正洞堵上了也安全。”
“俺当时就妹想那么多，抱着老张倒头就睡。谁知道再醒来就发现自己是嗝了哈哈哈哈。”
犬余水盘腿大笑，现在还记得当时琢磨洞里没火怎么会有光———哦原来是自己在发光。
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当鬼没啥经验哈哈哈。
“所以，怨灵不是你？”成甫一皱眉问到，他还是不敢全信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死灵。
“俺？俺有什么好怨的，立了军功挣了钱，兄弟姐妹护得差不多还能领回去，领不回去的至少灰也带回去了。”余水笑着说，语气里尽是自豪与真诚。
“俺打过仗，知道人咋样没是最可怕的。”
“像俺这样打个盹醒来就发现自己没了，一点不折腾不难受，俺果然被老天爷护着！”
玉珠有些懵，看向成甫一，结果发现他也懵。
成甫一听得莫名其妙，脸上的表情难得不加伪装地表达了想法：第一次见有人对自己的不幸离世这么骄傲。
已经太久没和别人说过话，所以余水控制不住，此刻带着温情陷入了回忆里，过了一会接着道：
“要说缺憾吧，也有。”
“原本难过没能看俺妹出嫁长啥样，俺死这所以不能离开这山。”
“但俺也不冤，因为她每年都会带着傍家和娃娃上山来找俺在哪。”
“真要说可幸好俺没了，不然还不能穿过这个破洞去看她。”
俺也算应了小时候的话，看着她长大了。”
余水欣慰地道，语气中却仍有一丝缺憾：
“可惜这洞堵的太死了，她成老太太了都没找到。然后有天开始，就不来了。”
成甫一闻言一顿，望向了犬余水蓝色的眼睛。
她感应到了，乖巧地扭头，却意外瞅见了他有些欲言又止怅然若失的表情。
这可不行啊！怎么能听难过呢！
这人太善良了，竟然听俺故事听哭了！【没哭，甫一风评新增多愁善感一篇。鹅。】
成甫一虽在望着，但更多的是在思考，事实上他不擅长说话，性子也不怎么好，他不知道……
“这位小哥，你看我你看我！”
成甫一立刻回神，抬眼寻声望去———只见犬余水没有头的身子捧着她的脑袋，看到成甫一惊诧的表情后得意地笑。
手把一个大脑袋搓成两个中脑袋，最后搓成三个小脑袋，像耍杂技一样被无头躯干在空中交替抛！
行炎在旁边看傻了…
见过抛沙袋抛果子，谁见过抛脑袋的啊！
似乎抛够了，只见无头余水右手一个用力！把三个脑袋抛至空中，三个脑袋在半空融合———最终化作一个脑袋稳稳地落回余水的脖子上。
“哒哒！”余水朝成甫一扮了个鬼脸，随后眼睛弯成了月牙在大笑，表情仿佛就在说：
我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超级厉害！
……
噗。
成甫一也捂嘴笑了，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这是他在真心笑。
他真心笑时反而会挡着不让人看清。
玉珠看着眼前和谐的画面，心里五味杂陈。
只听她忽然开口道：“余水，你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余水闻声转头，一改嬉笑的做派，盘腿坐直甚至有些认真道：
“俺希望你们可以帮我把老张带回村子里，然后让他安息合眼。”
“俺离开前答应乡亲们活能见人，死要带灰，这么多年现在就差老张了，所以老张必须要回村子里。”
不可能的。
首先，老张已成怨灵，没有生前的意识，贸然带回去只会有伤人的风险。
余水不知道时间，或许并不知晓如今早已过去三千多年，物是人非，带回去又有何用。
而且，如今这个老张…无法渡化只能袚除，因此就算带出去了，带回村子里，老张都不可能合眼安息。
他只会更怨，更怨自己运气不好，更怨自己死的凄凉，更怨他者凭什么能活。
她必须告诉余水真相———“行，那我们就来计划如何把老张渡化带回去。”
玉珠闻言立刻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说话人，眉间的川字纹代表着此刻的愠怒：你不要随便给她希望！
但成甫一回看她，脸上尽是认真，回道：“老张应当并未完全失智，事有转机的可能。”
“你又如何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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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和他共处一洞那么久没被吃掉，不就说明了吗。”成甫一翻手，指向犬余水。
玉珠一梗，确实是这样……虽然如此说来有些失礼，但老张的怨灵确实比余水的死灵……强了几大截。
老张要是想，吃掉同个洞中弱小的魂灵，那是手到擒来的事。
能与饿虎同住三千年，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
饿虎隐隐有个念头，眼前灵是绝对不能碰的。
……
“但也可能是余水躲得好，奇迹不是那么容易降临的！”就像她前世一样，奇迹没有发生，最终谁也没得善终。
“你说你不相信奇迹？”
“那犬余水现在就坐在我们之间，同我们交谈，几次三番雪中送炭。”
“这还不算奇迹吗？”
……
玉珠缄口，垂下了头。
成甫一皱眉，不明白为何眼前人忽然一改伶牙俐齿，仿佛失去斗志的公鸡。
她要是不干，就把自己的蠢徒弟一同带出去便好，留在此地难免危险。
但总之，不论品玉珠如何决定，他都打定主意要帮犬余水了。
时间就这么在诡异的沉默中慢慢流逝———
打断它的是玉珠响亮清脆的拍脸声。
这声音不知为何，听得行炎心里发毛……
玉珠连拍三下！把自己脸拍红了，半晌后睁开眼睛，望向成甫一道：“你说的对，是我懦弱了。”
“未战先怯，兵家大忌。”
“何况我们不可能失败的。”
她是谁？狐玉钿，狐族古往今来最年轻的八尾上仙，对亡灵的了若指掌可谓仙界之最。
成甫一叹口气，微微点头，毕竟他现在算明白了自己的学识多半在这个丫头之下，假如她真不帮忙，其实他能做的也很有限。
“所以，你方才是怎么了，为何忽然畏手畏脚。”成甫一问道。
玉珠一噎，随后苦笑道：
“可能是怕了。”
怕自己又因一念自我感动的好心，害死了更多的，更多的人。
但畏手畏脚，就永远无法偿还自己所亏欠的。
归根结底，其实是她需要通过赎罪：
来让自己放过自己。
……
纪天勒，我忽然有些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