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班的教室乱糟糟的。
不是地方乱，是人乱。
安分地坐在座位上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剩下的不是在追逃打闹，就是聚成一堆嘻嘻哈哈地笑着，还有至少两个男生在后排窗户那儿抽烟。
李一禾跟在苏滕后面进来，没走两步就发现很多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当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前面的苏滕。
从走廊上经过的时候，有个男生小团体里看着像是老大模样的男生就叫住了苏滕：“哎，滕哥！这儿这儿这儿。”
苏滕倒也不怯场，面对众人给他行的注目礼，他一一看了回去，有认识的还跟人家打个招呼，不一会儿他和周元两个就跟班里的人打成一团了。
他这边忙着拉帮结派的时候，李一禾也在剩下的座位挑了个相对满意的，后排靠窗，而且是独立座位没有同桌，宽敞明亮——主要是留给她挑选的座位也不多了，而且她想避开那些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高价生，就尽量往同类多的人那边坐。
注：同类是指和李一禾一样，吊车尾考进一中，又被学校当成小白鼠扔进十九班的普通学生。
大概就在李一禾坐下几分钟之后，有个年轻女老师推门进来了。
教室里因为她的到来短暂地安静了一下，然后那些发出声音的人就继续我行我素了，仿佛并没有把讲台上的老师放在眼里。
“安静一下，点一下名。”老师拍拍手，同时把手里的册子和书放到讲台桌上开始点名，直到确定所有人都到了，才推了推眼镜才开始做自我介绍：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罗怡。”说着，这个穿着打扮中规中矩的年轻老师转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罗怡”两个字。
“……我是教语文的，大家可以叫我罗老师，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好好相处。”
话音落下，她视线后移，落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站着的、三四个没有座位的人身上。
“后面站着的几位同学，关于座位问题呢，因为我们班是今年新开的班，而且是临时决定的，所以课桌椅都是教务处送来的备用桌椅，但桌子还是不太够。你们几位同学要不先找其他同学挤一下，就委屈几天，一周之内教务处肯定会把新桌子送过来的，可以吗？”罗怡语速很快，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李一禾也随着其他人往后看，这才发现和她一起进来的苏滕、周元竟然也在站着。
他们进来的时候是有座位的，他自己不坐，在后面和别人聊天，现在没位置了，怪得了谁？李一禾暗暗想着，转回头的同时有些恶劣的幸灾乐祸。
——活该，谁让你那么没眼力见儿。
罗怡的这番话在班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的大概不太愿意和别人一起坐一张桌子，小声地抱怨着；有的可能也就是趁乱想说几句话，跃跃欲试地起哄，喊那几个站着的人去他那儿坐。
“……老师，我要和她一起坐。”苏滕的声音突兀而高调地在李一禾身后不远处响起。
李一禾正乐呢，闻言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她瞬间抓狂：TNND，苏滕指着的人还真是她！
“额……”罗怡低头看了看花名册，又抬起头：“你是……苏滕同学吧？是这样，尽量不要男女混坐，你看你要不找个男生一起……”
罗怡话还没说完，苏滕已经一脸正气凛然地打断了她：“报告老师，我脾气急躁，容易和男生起冲突，不然您问问班里，有哪个男生愿意跟我一起坐的吗？”
罗怡环视一周，班里鸦雀无声，刚才和苏滕打过招呼的这会儿也都沉默了，没有一个人自告奋勇说想和苏滕一起坐。
开玩笑，苏滕自己都选好要坐的地方了，谁还敢半路杀出来当这个显眼包啊。
“可是……”年轻的老师还是有些犹豫。
苏滕就笑了，吊儿郎当的：“老师，我看这个同学挺文静才想跟她一起坐的，反正就几天而已，我跟您保证不会和她发生冲突的，”
他顿一顿，正好和转头看他的李一禾四目相对，苏滕就微微歪了下头，就像那天在斜街短巷警告李一禾时那样：
“……我也绝不会欺负她。”他轻咬着后槽牙，这样说道。
既然这样，罗怡侧身，看向李一禾的方向：
“这位同学，你愿意和苏滕一起坐吗？”
李一禾看看罗怡，又看看苏滕，对方正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用口型威胁她：
“敢说不的话就杀了你。”他甚至面无表情地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一禾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想那一定是惊恐的。
她咽了咽口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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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李一禾现在已经不想考究这句话的来源了，她只想回到几十分钟之前，往自己的榆木脑袋上“梆梆”敲两下，好让她脑子里进的水流出来。
她为什么要选后排靠窗这种事故高发地的位置啊，她如果选第一排正中间，挨着讲台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苏滕不就不会和她一起坐了吗？！
李一禾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于是李一禾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滕搬着凳子坐到了她旁边。
原本宽敞明亮的座位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而且因为苏滕挡住了一部分窗外的阳光，李一禾的桌面也有了一个天然人形遮阳伞。
呵呵，真好。
一整天，李一禾都处于一个高度警惕的状态，随时提防着苏滕做坏事。让她意外的是，对方出奇的安静，没有骚扰她预习功课，也没有殴打谩骂之类的行径，除了一开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胸牌念了一下她的名字以外，就是占去一半的桌面，然后趴在上面睡觉。
这让她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难道他那个时候放的狠话只是说来吓吓她而已，并不是真的要整死她？
还是他已经决定放过她了，在老师面前做下的保证也是真的？
总之，不管怎么样，李一禾出乎意料的、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她的开学第一天。
放学的时候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虽然她还是很讨厌苏滕，但或许苏滕已经忘了跟她之间的仇怨了呢，毕竟他人在江湖飘，和他有仇的人那么多，她又算老几？
这样想着，李一禾放下心来，回家以后还多吃了一碗饭。
但事实证明，她高兴得太早了。
苏滕的报复来的很快。
开学第二天，李一禾一大早来到教室，就发现她的桌子里塞满了东西。除了一个很大很满的书包外，还有一个至少两升的旅行水壶，总之把里面塞得没有任何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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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放她的书包了。
很明显，那是苏滕的东西。
对于这样的霸道行径，李一禾忍了。放不了桌斗里，至少她还可以挂在桌子一侧的挂钩上。
可马上她就发现，她又天真了——一个桌子左右两个挂钩，都挂上了苏滕的网兜篮球。
李一禾呆滞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罪魁祸首倒是悠哉悠哉地从教室外面回来了，坐下去的时候，他还一脸挑衅地看了李一禾一眼。
那眼神就仿佛在说：“敢惹我，这就是下场。”
看他又要趴下睡觉，李一禾眼疾手快地赶在他酝酿睡意前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然后压低了声音：“我说，你有点儿欺人太甚了吧，你把桌斗和挂钩都占了，你让我把书包放哪里？”
苏滕眼睛眯了眯，微微上扬的嘴角带一丝邪气，仿佛早有话等着李一禾，她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接上了话茬：
“谁让你来的晚呢？”
“桌子就这么大，放两个人的东西实在太挤，与其两个人都难受，不如从今天开始，谁先到教室，这个桌子的桌斗和挂钩的每日使用权就归谁，至于来得晚的那个，就不能用了。”
李一禾：“……”
“可是……这是我的桌子啊，你只是暂时过来和我一起坐的，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她脸色难看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她的桌子，凭什么由他来定规矩啊？
“以前是你的，现在是我们两个的，”苏滕很认真地纠正了下：“而且我说的这个规则对我们两个都很公平吧，我又没有直接霸占这张桌子。你想用，你来早一点不就行了吗。反倒是你，你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我委曲求全和别人共用一个桌子，还要被你这样排挤吗？”
听他这话，李一禾都要被气笑了。
公平？公平个屁。
好一个来的早就有使用权。苏滕家里车接车送，他家又在学区，当然想来多早来多早；可李一禾家离得远，要来上学就要坐公交横跨一个区，光路上通勤就要一小时有时候还不止。说来说去，这规则不就是拿来针对她的吗？
这也就算了，他还恶人先告状，给她扣上“不友善同学”这么大一个高帽。
“你故意的是不是，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报复我？”李一禾愤慨。
“哎哎哎，你可别血口喷人啊，”苏滕表情贱兮兮地，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没想要报复你，你要是觉得我欺负你，你去找老师啊，让她来处理。”
可是现在才刚刚开学，李一禾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麻烦老师，而且就算到了老师面前，这人肯定还会用他这套歪理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的。
李一禾咬牙，李一禾闭眼——为今之计，只有忍；反正只有几天而已，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看她一脸受气包的样子又拿他没辙，苏滕表情越发散漫不羁起来:“不然这样，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想个办法，放你这小破书包，怎么样？”
小破书包？？？
李一禾猛地睁开眼，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把胸口的火气压了下去，还能强忍着微笑：“什么办法？”
苏滕笑，像逗小狗一样:“你抱着它上课嘛。”
李一禾：“…………”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天，李一禾是抱着书包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