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需要再考虑考虑。”
陆青禾明白了什么：“需要去很久吗？”
“嗯。”赵展铭点点头：“算挺久的了,需要一年才能念下来，而且地点还是在京市，我过去以后是不算随军的,你跟孩子没办法安排,我不想让你们单独留在这边。”
一年？
这年头通个电话都不方便，那样的话,岂不是比异地恋都麻烦。
“我完全支持你的决定,但是……咱们如果要分开一年的话确实有些久了，两地离得这么远,平时见一面都难。”
“是,我跟你一个想法,所以目前还在斟酌考虑，我绝对不可能让你单独这边,所以希望能找个两全的办法,如果实在不行,进修的事情就暂时搁置。”
“那会影响你以后的发展吗？”
“不会。”赵展铭肯定的安抚道：“虽然这是组织上的提议，但最终决定还是由我来下，况且进修的事情,又不是只有现在可以去，等将来,或许还有更好的机会。”
“那就行，我是怕影响你进步。”
“我心里有数的。”
进修的事情就这么暂时搁置下来,赵展铭自己需要考虑,也要给组织上汇报，一来二去的，就到了年底。
眼瞧到了年根儿，在农副厂工作的赵老三赵国栋找了过来。
这些年,家里跟赵国栋联系不多，但一年到头，也能见个一两回。
赵家父母不安生，很多时候有赵国栋在中间帮忙周旋，陆青禾也省了不少劲儿去跟赵家掰扯那些个事情。
“嫂子，我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跟你还有大哥说一声我过两天就回老家了，你们今年要是不回了，我帮着给家里说一声。”
陆青禾：“孩子小，家里又冷，不想让冉冉跟着回去挨冻，要是哪个地方闹得不高兴了，还得跟之前那一年一样，连个住的地方都住不舒服了。”
赵国栋腼腆的笑了笑：“嫂子，这些我都理解，放心，家里我来说。”
“这五十块钱你帮着带回去，还是跟之前说的一样，过年到头了算是我俩的一点心意。”
赵国栋依言收下，顿了顿，又脸上一红，笑道：“嫂子，我好久没见过大哥了，回头他在家了，你帮我跟大哥问声好，还有就是，我……我处对象了。”
“呦。”陆青禾也跟着高兴，“这是好事儿呀，哪儿的人？”
“不是省城的，也是外地农村过来投奔亲戚的，在农副厂帮着套包装袋的一个同事，人勤快，性子也安稳，去年才来的，有一次她搬东西，我帮了个忙，然后就认识了，我俩互相都有点意思，我就找了人保媒，但这事儿还是得先跟长辈说一声，见个面，所以我想着嫂子你跟大哥能不能先帮我相看相看，之后再说带回家去见爸妈。”
“这是好事儿，当然没问题。”
陆青禾顿了顿，又问：“找的媒人是谁？”
“农副厂里的车间主任，四十多岁的一个老大姐，平日也挺熟悉的。”
“家是哪儿的？”
“铧市本地。”
“行，那你说个时间吧。”
赵国栋一愣，瞪大眼睛，“嫂子，你真同意了？！”
陆青禾失笑：“刚才不就同意了。”
“我、我还以为你就是随口敷衍我一下呢，谁知道居然真的就要定日子。”
陆青禾被他诧异的模样给逗乐，抿嘴笑出来，“这肯定呀，不定日子，你俩咋正式相看，不相看，你俩咋光明正大的约着一块儿见面，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事儿当然算是正事儿了。”
“可……”
赵国栋嘿嘿笑了笑：“可我没想到嫂子你同意的这么干脆，毕竟……咳咳，毕竟前些年，因为家里那些事儿，闹得有些不愉快。”
“家里是家里，这几年，你也没少帮着应付他们，在事情上，我分的很清楚，这点你放心。”
赵国栋如今出来以后，跟家里关系确实是越来越不怎么样。
只是他跟赵展铭不一样，赵展铭是养子，跟家里吵了几次泼天的架，慢慢也就冷淡下来了。
可赵国栋是亲生的，早些年，赵家老两口子待他也不算多差，如今长大了，希望赵国栋多为家里付出一些，哪成想要求越来越多，带得供着赵家老二那一家四口，他慢慢虽然也有了意见，可血脉亲情，肯定不能割舍的太狠。
“嫂子。”
赵国栋听完，感动的眼圈泛红，他撸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嫂子，我真是越来越理解大哥了，他早些年不容易，嫂子你也是真的好。”
“行了行了，站在门口哭鼻子像话吗。”
赵国栋又擦了擦鼻涕：“我没事了，那嫂子，我跟那边的媒人定下时间，跟你这边通电话。”
“成。”
晚间赵展铭回家，听说这事儿已经，也有些意外陆青禾能点头。
“我以为你会嫌麻烦。”
“国栋这孩子十八岁来的铧市，如今来这边都快五年了，一直没少帮着应付家里，帮点小忙也没什么。”
“嗯，你觉得想去就去，我是怕你勉强。”
“不会。”
陆青禾伸手给赵冉喂了一口米糊，赵展铭换好了衣服，走过来接手，“我来看着她，你去休息。”
陆青禾递过去，又揉了揉赵冉毛茸茸的头发，“这孩子的头发也太细碎了些，是不是小时候没给剃胎毛的原因呀？”
陆青禾说着，有些后悔：“那会儿都催我给赵冉剃胎毛，但是那时候我就瞧她头发发质差，怕剃了一时半会儿长不出来，所以没当回事儿，就过去了，可这眼瞅着快两岁了，头发还是不长不短的，之前去医院做检查，雨莲姐也说冉冉不是因为缺维生素。”
“那就是天生的？”陆瑶凑过来道。
“天生的也得给想办法，不然再大一点上幼儿园去也不好看，也怕影响长大后的发质。”
赵展铭对闺女有老父亲滤镜，左看右看的，只觉得陆青禾夸张了。
赵展铭：“我觉得冉冉头发还行呀，人都说黄毛丫头黄毛丫头的，这孩子还是个小丫头呢，头发咋也不能这么快长好了。”
“那就还行了。”
陆青禾有些无奈：“你瞧这细碎的，扎辫子都扎不起来，不成不成，明儿我得去问问。”
赵展铭被陆青禾这么一说，滤镜才稍微减轻了一些，“跟别人家同年纪的小娃娃的比起来，是稍微少了点，我听说黑芝麻有用，要不买点试试。”
陆青禾点头：“嗯，正好我要去赵国栋那边的农副厂，问问能不能找熟人多买点，回来打碎了磨成糊糊，每顿给孩子吃点。”
第二天，陆青禾就问了一圈的人。
除了黑芝麻，还有说核桃有用的。
“姜片也有用，给孩子头上擦擦试试。”
“姜片还是算了。”陆青禾连忙摇头：“姜片本身就辣，孩子头皮又娇嫩，再给擦破了皮反而伤了毛囊。”
还是在吃食上给孩子补一补的好，赵冉断了母乳，也正是能吃饭的时候。
晚间，陆青禾接到了赵国栋的电话。
说媒时间约到了周末的上午，问好地点后，周末这天，陆青禾抱上赵冉，喊了小李送自己过去。
“小李，听说年前十月你请假回家结婚了？”
此小李非彼小李，上个勤务兵小李资历够了以后，已经转正到连队了，这个新来的勤务兵，恰好也是姓李。
后视镜里能看到小李有些腼腆的点了点头：“是呀，是不是有点早了？我家里一直让我跟着赵团长先好好学习，等以后有本事了混到连队了再结婚，可我俩……嘿嘿，说出来不怕嫂子笑话我，我俩是发小，从小认识，我这一走两年，年节回家了，她就有些着急，干脆就结了婚。”
“有良缘自然先结婚，这事儿没有什么先后的，你俩觉得好就行。”
说着，陆青禾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红包，“那会儿赶上我家老赵忙着，头些天才跟我说了这事儿，我当时不知道也没给你准备礼钱，这红包你收着，过些天过年回家带给你媳妇儿。”
小李想要推脱，可他却开着车呢。
陆青禾笑道：“就是不让你推脱，你好好开车就行。”
“这、这、嫂子……”
“你前头那个勤务小兵也是姓李，这叫做缘分，从前他结婚生孩子，红包都收了的，你就收下吧。”
小李这才不好意思的点头，又道谢：“谢谢嫂子，难怪……”
“什么？”
“嘿嘿，没啥，就是我来之前，人都告诉我陆嫂子人好，虽然赵团长他看起来脾……咳咳咳！”
小李说到一半，匆忙刹车。
陆青禾不问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道：“人家都说我家老赵看起来脾气很凶是不是？”
“……嫂子，我、我可没说！”顿了顿，小李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是、是他们说的来着，不过我瞧着，赵团长看起来再凶悍严厉，在嫂子面前，面色都会温柔下来的。”
“这倒是。”陆青禾丝毫不掩饰的笑着承认，“不过他对你们严厉也是在训练上的。”
小李一愣，后视镜里小心朝着后面瞧了一眼，“嫂子，您跟我们团长感情可真好，听说你们都结婚好些年了。”
“差不多吧，快……”
陆青禾在心里算了一下，猛地一惊。
过完年就七四年了，自己六五年跟赵展铭结的婚，如今……快十年过去了。
“嫂子您说什么？”
陆青禾回过神，“我说，快十年了。”
过完年，下半学期，家里那三个从前的萝卜头，如今也都成了大孩子，要上高中了。
赵子墨那边更是拿了不少省级奖，甚至明年还要去参加国家级的比赛。
还有赵冉。
她跟赵展铭的孩子，过完年周岁都已经两岁了。
时间匆匆。
小李有些诧异，由衷的道：“快十年了感情还这么好，以后我跟我媳妇儿能像嫂子跟我们团长这样就够了，而且我也不是恭维您，您看起来依旧很年轻。”
算一算，陆青禾自己也都快三十五岁了。
眼瞧着到了农副产品厂，小李帮着陆青禾把赵冉的娃娃车从后备箱推下来，自己转头去找了停车位置，在外面等着。
陆青禾到了约定的地点，赵国栋带着那个主任已经提前等着了。
“嫂子！”
赵国栋高兴的招了招手，旁边的媒人瞧见陆青禾是从吉普车上下来的，心中一惊，神色尊重了几分。
“你好同志，我姓于。”
“于主任，我听国栋提过你。”
于主任是个短头发的干练女人，闻言立刻笑道：“辛苦你这跑一趟了，之前也没听国栋提过，他家哥嫂居然这样有本事。”
陆青禾有些意外。
原来赵国栋竟然没主动在外面提过家里的关系。
赵国栋低下头，笑道：“我哥身份特殊，不方便在外面提起，我嫂子倒是有名的画作家，还在画报上连载过作品，出过书哩。”
于主任一愣，犹豫了一下后，瞪大了眼睛，“天啊，你不会是那个……陆青禾同志吧？”
“你知道我？”
“害，家里有半大孩子的，稍微上上学，谁能不知道你呀，前些年那画报上当属你那个识字拼音画最有名了，这两年倒是见得少了。”
陆青禾笑笑：“这两年在进修，再者又多了个孩子。”
“刚才我就想说了，你这闺女模样可真俊俏，瞧着还是个聪明的。”
陆青禾替女儿把毛线帽子紧了紧，左右瞧瞧：“客气了，女方什么时候到，咱们先进屋里等着？”
“对对对。”
于主任带着人去了厂办接待室，坐定后，于主任去接人，余下了赵国栋跟陆青禾，赶着没人，陆青禾找赵国栋问了这边有没有黑芝麻跟山核桃，赵国栋点了头，正要说什么，外面就有人推门进来。
女方名叫钱玉荣，家在外地，来的人也是在铧市的表亲，是表婶子一家。
钱玉荣这边的人都挺朴实的，说话也和善。
尤其是这位女同志，模样清秀，说话做事也很有礼貌。
虽说陆青禾只是作为代表来瞧一眼，走个过场，但也忍不住赞许的点头。
“这女同志挺好的，你们进去慢慢聊，我带着赵冉在附近走走，等会儿聊完了再来找我。”
“诶！”
农副厂临着河，沿岸一片空地，还有石砖围着。
平时陆青禾在军属院那边，很少能看到这样的风景，赵冉也是一样，她瞧着远处的大河，咿咿呀呀的想要说话。
陆青禾教她念着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小丫头有样学样，声音稚嫩却清脆。
“妈妈、黄河吗？”
陆青禾笑着摇头：“叫青龙河。”
“龙龙？”
“对。”
“那黄河在哪里？”
“那是我们的母亲河，很大很大，以后冉冉上了学，咱们有机会一起去看。”
“好哦好哦。”
河水翻滚，陆青禾不敢带孩子走的太远，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带着赵冉往回走。
走到门口，正巧碰见有人拉着架子车往里面送东西。
陆青禾带着赵冉往旁边躲了躲，给让了位置，小李也在不远处，瞧见赵冉，远远做了个鬼脸逗着她笑。
“陆……青禾？”
陆青禾闻声转头，瞧见那架子车旁边的人，一时间还没有认出来。
“你是……”
那男人瞧着约摸三十岁左右，佝偻着干瘦的身子，皮肤黢黑蜡黄。
“你不认识我了？呵呵，看来你这些年日子过的是真不错。”
陆青禾仔细又看了看，认了出来。
这不是叶宝金嘛。
原来这车是农场送来的。
陆青禾顾着赵冉，招呼小李过来，这才开口：“原来是你，我过的自然不错，跟你这种犯了错误的人可比不了。”
叶宝金恨恨的咬牙，“你这个女人太狠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种田地。”
陆青禾皱起眉：“到现在了你还在说这种话，看来这么多年的教育没有到位，你还是没认识到自己的问题。”
叶宝金一怔，似乎是想起什么来，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跟着送东西的架子车队伍进了农副厂。
“嫂子，那是谁呀？”
“早些年三线厂里犯错误的工人，我跟他有过两次照面，他还蓄意毁坏我的宣传画。”
“嘶……这种人还没在农场受够教训啊，刚才看着那么嚣张。”
陆青禾摇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的人打根儿上就是坏的，教育都教育不好。”
“这个我信，早些年我们村就有一个，就喜欢偷东西，怎么打怎么骂都没用，给他安排了工作，转过头又好吃懒做，没钱了就去偷。”
陆青禾也是想不通，怎么叶家就出了这个王八蛋呢，基因变异了？
回家以后，陆青禾抱怨的跟赵展铭提起今天的事儿来。
陆青禾：“就连国栋临走前都硬是给我塞了一筐的黑芝麻跟山核桃，赵家都能出个好人，咋叶宝金就是屡教不改，基因变异了不成？”
“啥叫基因变异？”陆瑶好奇的问。
陆青禾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就是凤凰窝里生出个老鼠来。”
“……”
陆青禾今天是真的被气到了，平时自己就算了，今儿她还带着孩子呢，谁知道那种心术不正的人，要是身边没人了，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赵展铭神色也不好，眉头紧皱着。
“上次听你说，他年底就要放出来了？”
陆青禾嗯了一声，“在里面待了快五年，是该放出来了。”
赵展铭默不作声，良久，淡淡开口：“他能不能放出来，也得看改造程度如何，就这种情况，我看还会需要继续接受教育。”
陆青禾点点头：“换个人我都要心软了，但是这个人实在是恶劣。”
“你心软，我可不会心软。”
赵展铭语气带着寒意，没过两天，陆青禾就收到了叶宝金再续三年的消息。
陆青禾带着赵冉去医院想买点钙片。
这年头钙片跟药片一样，没有特殊的人才申请待遇，根本买不来。
家里几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赵子睿，天天喊着腿疼膝盖疼。
可来了以后才知道，叶雨莲居然休息了。
“产假？”
陆青禾打听完，心里也跟着高兴，买了一筐鸡蛋，带着去了三线厂家属院。
家里只有叶雨莲自己，郭政委不在。
陆青禾进门便道了喜，叶雨莲也是一脸的高兴。
“我上了年纪，这一胎能怀上不容易，原本老郭都说放弃了，我也没想着能成，谁知道这居然真怀了，做了做检查，都快三个月了。”
“恭喜呀雨莲姐，你早点休假也好，多补补身子。”
叶雨莲笑着点头：“所以我也顾不上什么了，产假年假一块儿给休了，就怕出问题，而且……”
叶雨莲说着，抿嘴笑了起来。
“我要说这话，你肯定要觉得我狠心了，我那个弟弟叶宝金，本来这个月底就要接他回来的，我还烦躁了好一段时间，谁知道前些天得了消息，他因为又犯了什么错误，又给添了三年。”
再添三年，真就拖到改开以后去了。
陆青禾闻言，只当不知道：“那要这么说，估计是他在农场里依旧不老实呗。”
“活该，组织上还是英明啊。”叶雨莲说着，眼神里掩饰不住的高兴，“我要是组织，我都想关上一辈子了，上次我跟我妈一起去看望他，他还埋怨我，说我们不在外面给他想办法，反正全是理由，丝毫没觉得自己错了，只认为是自己倒霉。”
“那可真是活该再住三年。”
俩人说着相视一笑。
叶雨莲：“行了，不提这个晦气的东西，你要钙片是不，我回头跟医院打个电话，你再去拿，头些年因着叶宝金，原该我的护士长位置被挤下去了，幸亏这两年影响小了点，明年生完孩子，主任那边说护士长还是我来干，也算是熬出头了。”
“明年姐你事业孩子双丰收，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吃饭。”
“那是肯定的。”
转过天，陆青禾去医院拿给孩子开的钙片。
她怕冷，拿到钙片后，在门口把围巾耳暖帽子一样不落的穿戴整齐，这才踏着小羊皮靴子出了门。
可就算包裹的这么严实，还是被外面才要进来的吴兴亮给一眼认了出来。
只是陆青禾一心顾着走路，压根没去看行人。
等陆青禾走远了，吴兴亮的目光才从陆青禾的身上收了回来。
他之前好像从没发现，原来陆青禾的眼睛这么漂亮，漂亮到哪怕她把自己裹成熊了，也还是能被人一眼认出。
吴兴亮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曾经。
如今两人都不再年轻，可不知道怎么的，瞧见陆青禾以后，他那颗心却忽然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第92章
“同志,麻烦让一让？”
路人的声音打断了吴兴亮的思绪，他回过神，往旁边避让开。
等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吴兴亮已经找不到陆青禾的身影了。
莫名,一丝失落在胸口荡开。
明明上次见过面后，吴兴亮已经尽量不去再想陆青禾了,可一旦见面,他心里那一丝悸动，便怎么都克制不住。
陆青禾凭什么呢？
凭什么在离开了自己以后,日子过的反而比之前还要好。
他们两个人年纪相当,这两年忙于厂里的工作,吴兴亮有很多次都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眼角下方的皱纹，可陆青禾怎么好像还越来越年轻了。
也不能说是年轻,而是……更有韵味了。
周身气质便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婉约之美,在这北方寒凉辽阔的大地上,她好似是带着暖意的清风，吹拂在心尖。
“这人在发什么呆呢？”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吴兴亮再次回神。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匆匆进了医院。
“挂号，男科。”
跟护士说完,吴兴亮下意识低头，用毛衣遮拦了一下脸部。
“三楼。”
“谢谢。”
郑妙然依旧没有怀孕。
老家人来了铧市以后,就算吴兴亮尽量不去提及这件事,但架不住钱腊梅的催促，就连吴有美都时不时的提一两嘴，好奇为什么他俩一直没能有孩子。
孩子对吴兴亮来说，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随便找个女人,就能生孩子，所以他也对陆青禾那两个孩子丝毫不在意。
可问题是，为什么郑妙然就是一直没能怀上呢？
之前郑妙然做过全身的检查，她确实是没有问题的，这次也是钱腊梅催促，再加上吴兴亮自己不自信，他这才请了假，想着自己悄悄来医院做检查。
“三天后来拿结果。”
从检查室出来，医生叮嘱道。
“三天？今天不行吗？医生，我在那方面挺正常的，应该不是我的原因吧。”
“这可难说。”
“可我之前是有过孩子的。”
“有过也难说，人的身体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得经过科学仪器分析后才能给你确切的结果。”
“……行。”
晚间到了家，郑妙然还没有回来。
郑家现在……
不，现在应该是吴家了。
吴家原本在乡下的这些人，现在全都搬到了沪市。
吴兴亮给吴有德吴有美在炼钢厂找了一份临时工的工作，钱腊梅跟马文丽就在家里带孩子做饭，收拾家务，带上孩子，足足有八口人。
这八口人住在一起，按说是有些拥挤，但他们从前在乡下住的条件比这更差，吴兴亮不发话，大家谁也没有敢出声抱怨的。
“回来了，今儿去做检查了没有？”钱腊梅拉着吴兴亮问。
吴兴亮看了眼屋里，“郑妙然呢？”
“去医院看他爹去了，还没回来呢。”
“没说结果，不过我感觉我肯定是没事儿，不然为啥之前就能有孩子，现在反而不行了呢？”
钱腊梅也点头：“肯定还是郑妙然有问题，要我说，儿子，你要不就借着机会在外面找个试试。”
吴兴亮哼了一声，“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副厂长，想要女人当然不是问题，但下面多少人盯着我呢，我做事儿还是尽量小心些才行，况且当初身份的问题郑妙然是清楚的，她帮忙瞒着，是看在我还愿意往家里拿钱，现在还不能把她惹太急了。”
“这个大小姐，一天天脾气是真臭。”吴有美路过，嘟囔了一嘴，“连我早上上厕所都要等她上完，哥，她是咱家的媳妇儿，你就不能太给她脸了。”
吴兴亮闻言冷笑了一声，“郑妙然现在已经够收敛了，从前她对我做的比这些更过分，现在不过是挑一些生活上的小毛病，你就忍忍吧。”
“……”
听儿子这么说，钱腊梅更加心疼儿子，等郑妙然回来的时候，钱腊梅禁不住又没少给郑妙然脸色看。
不过郑妙然也跟他们一家不对付，免不得又是吵嚷一番。
日子又凑合着过了两天。
第三天，吴兴亮去拿结果。
“医生，结果咋样？”
“吴兴亮同志，你有弱精症，而且非常严重，这种情况下，怎么都不可能有孩子的，跟人家女同志没关系。”
吴兴亮一愣，随后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这不可能！”
医生皱眉，“你冷静一点，来我们这儿检查出问题的，都说不可能，但科学仪器是不会出问题的。”
“绝对不可能！”
吴兴亮急躁的站起身，“我上次来就跟你们说过的，我之前有过孩子！”
医生皱了皱眉，按着吴兴亮把他按到了椅子上，“这里是医院，你再大吵大闹，会影响到其他人。”
“……”吴兴亮深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总要给我个解释吧！”
“解释就在这上面。”
医生说着，把化验单再次递了过去：“你自己看，这上面写得很清楚了，你就是弱精症，至于前几年有过孩子，一是这种事情总有个巧合，又或者之前女方就是容易怀孕的体制，二呢，就是你之前还年轻，所以症状不像现在这样严重，之前有孩子的时候，你多大？”
吴兴亮回忆道：“十九二十吧，刚结婚。”
“这就对了，那会儿你多年轻啊，现在你都三十六七了，身体肯定不能跟之前比。”
吴兴亮更加恼火，“你们真的确定吗？我就算三十六，也不算老吧。”
“同志，你又理解错了，你年纪大，跟你的症状并不是正相关，也就是无论你年纪大不大，你这毛病都是有的，只是说，年轻时候，稍微强了一点点而已，现在嘛……”
“现在还有机会吗？”
“很难，准确说，你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了，就算让女方怀孕，也会很容易流产，孩子基本生不下来。”
吴兴亮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
“同志？”
“同志？！”
医生喊了两三声后，整理了一下检查报告递过去，“这种情况，就算是国外都不好治疗的，我劝你还是认命随缘的好，至于孩子，你既然都说了你之前有过孩子，那也没必要太难多了。”
“可是……”
“可是什么？”
吴兴亮咬咬牙，“真的没有其他治疗办法了吗？”
“与其说治疗这个，同志，我劝你做个全身的大体检，看看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其他问题比较好，比如肾脏肝脏这些地方，上次来我就想说，你脸色并不好。”
“我没事儿。”吴兴亮只当医生是为了敷衍自己，“我就问生育问题，还有没有办法解决。”
“我们无能为力。”
“……”
吴兴亮浑浑噩噩出了医院，回过神时，人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马路口。
对。
对。
他之前有过孩子的。
可……可孩子在陆青禾那边。
甚至陆青禾还给孩子改了姓氏！
不行，他得把孩子要过来，让孩子认祖归宗，以后孝顺自己！
想到这里，吴兴亮就想立刻去找陆青禾，可也不知道是急火攻心，还是早上着急过来没吃饭的缘故，转个身的功夫，吴兴亮竟然直接昏倒在了马路上。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吴兴亮已经在武警医院的病房里了。
“同志，你在路上晕倒，然后被路人送到了医院，我们给你简单做了简单的检查，查到你的白细胞数量有些多。”
吴兴亮迷迷糊糊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身体可能还有其他的问题，但是不做更深入的检查，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所以建议你再仔细检查一下。”
吴兴亮皱皱眉，扶着旁边的桌子站起来，“什么白细胞不白细胞的，你们不会是为了收费故意让我做检查的吧，我就是一时着急，还有没吃早饭有些低血糖了。”
护士耸耸肩，“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例行提醒，你要觉得没事儿，随时可以离开。”
吴兴亮当然选择离开，在这里，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人盯着一样，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有那个什么弱精症。
交费以后，吴兴亮去医院食堂买了个包子塞嘴里，匆匆出了门。
等到了厂里，他找来了秘书。
“上次咱们查的那个陆青禾，还记得吗？”
“您不是说不能往下查了吗？”
“不往深了查，就查她到底住在哪里，这个总没那么困难吧，再小心一点，别找公安那边的朋友，听说她之前在三线厂工作过，找三线厂的熟人问问。”
“成。”
到了下午，还真给秘书问了出来。
“西郊区军属院，行，我知道了。”
记下地址以后，吴兴亮下了班，就直奔军属院去了-
今天难得赵展铭回家的早，陆青禾还没问缘故，赵展铭就主动开口跟她商议。
赵展铭：“如果要随军的指标，我可以先去京市附近的一个驻地任职副团长，之后直接在京市军校进修，唯一的缺点，就是我进修跟任职的时间得往后推半年，青禾，你觉得怎么样？”
陆青禾略微思索了一下，“住处能解决的话，这样也可以，那你进修结束，再去任职的驻地现在能确定吗？”
第93章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在京市附近了。”
陆青禾垂眸想了想，“我觉得这样的话可以接受，毕竟这样咱们一家可以一直在一起,至于孩子们,如果以后你驻地也在附近，那高中学校就不用再换第二次,正好下半年孩子们考高中也一样是要换学校的,可以直接去京市参加中考。”
“只是。”
陆青禾顿了顿，看向赵展铭,“我只是担心你,推后半年的时间去进修,对你有影响吗？”
赵展铭淡笑：“这个时间是等待调任的，本质上没什么影响,只要你觉得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陆青禾嗯了一声,随即又有些感慨，“咱们是六五年过来的，转眼这都七四年了,将近十年，真决定要离开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这还没正式离开了，真要准备走了,你还不得落泪。”
陆青禾失笑：“恐怕是会的。”
“但这里,我待了差不多有十五年。”赵展铭说着，也有些感慨，“中间我见过不少人来来往往，就像郭政委一样,从前我们搭档过，可惜后面他出了意外直接选择了复员，想开些，就算咱们不离开，身边人渐渐也会离开。”
“嗯，我明白的。”
“陆嫂子，有人找。”
门口，几个孩子也才刚放学回来，一起到门口的，还有门岗的勤务兵。
“去洗手。”陆青禾说着，又看向勤务，“这个点找我？找我还是找我家老赵，有说名字吗？”
“是一位男同志，没有说名字，只说姓吴。”
陆青禾一听便想到了吴兴亮。
在铧市姓吴的找她，也就只有吴兴亮了。
赵展铭听见以后，走到了陆青禾身侧，夫妻俩对视了一眼。
赵展铭眼神染上几分寒意，“看来上次的警告是不够彻底，还让他有胆子找上门了。”
陆青禾却有些奇怪。
不过略想了一下，陆青禾便明白了。
算下来，七四年这个时间点，也差不多就是吴兴亮查到自己有病，然后回乡下，找陆青禾要孩子的时间。
在原书中，吴兴亮原本并不在乎自己那两个孩子，是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孩子后，才把两个孩子带进城，跟郑妙然坦白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情。
之后再过半年，吴兴亮就会查出自己肾脏有问题，哄骗着儿子陆阳给自己捐献肾脏。
换肾手术后，吴兴亮再休养两年，整好就赶上了改开浪潮，他因着是副厂长，南下跟人做生意，慢慢的积攒了人脉跟关系，最后八十年代辞去副厂长的工作，转而开办了自己的公司。
陆青禾想了想，开口道：“以后再有这个人过来，都不用麻烦你们再跑一趟了，就说不见就行，辛苦了小同志。”
“知道了嫂子。”
等人一走，陆青禾这才拉着赵展铭回了屋。
陆青禾：“我感觉应该是来找孩子的。”
“嗯？”
“上次去医院，我从雨莲姐那边打听到的，他跟他现在的老婆似乎一直没能怀孕，他还带人去医院做了不孕不育检查，可惜没个结果，这次突然找来，恐怕就是因为这个。”
赵展铭冷笑一声，“之前只当自己没孩子，绝情绝义到哄骗着你离婚净身出户，如今没孩子了，反而想起你们了。”
“所以说他是人渣，展铭，我的孩子，不能跟他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赵展铭嗯了一声，“我明白，这事儿我来想办法。”
……
军属院外。
吴兴亮清楚，陆青禾不见得会来见自己。
得知这个消息后，吴兴亮也没有特别意外，只是……只是他突然间就后悔了。
不是后悔结婚，是后悔为什么当初离婚的时候，没能骗着陆青禾把孩子留下来。
可现在想什么都已经晚了。
吴兴亮就这么失魂落魄的到了家，家里依旧纷争不断。
老二一家三个孩子闹腾的不可开交，钱腊梅跟郑妙然也吵的热闹，吴有美倒是闲着，可她好吃懒做，在旁边嗑着瓜子儿，看见吴兴亮回来，想着的也是问吴兴亮有没有合适的男同志给她介绍一个的。
吴兴亮听的头发蒙，他心里本就难受，干脆晚饭都没吃，稀里糊涂的睡到了第二天。
往后几天，吴兴亮每天下班后都要去一趟军属院，问一问陆青禾有没有在家。
要不是门岗有人看守着，吴兴亮都想蹲守在门口看能不能碰巧见到人了。
可惜，他还是一次都没见到。
就这么过了一周，郑妙然发现了吴兴亮的不对劲儿。
这天，郑妙然提前借口去医院看望父亲，实则转头去了炼钢厂外。
等时间一到，郑妙然果然看见了吴兴亮朝着家的反方向走去。
恨不得抓吴兴亮把柄的郑妙然一路尾随，吴兴亮骑着自行车，她就小跑着尽量不跟丢。
就这么跑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是看到了军属院。
原来是这样啊。
郑妙然回忆着那天在医院外看到陆青禾的状况，陆青禾当时坐的那个车，不就是军用车嘛。
不过郑妙然没有等到俩人见面，没多久，看到吴兴亮一脸失落的转身离开，她这才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
王八羔子！
郑妙然心里暗暗骂了一嘴，转头才要回家，却见吴兴亮离开的方向仍旧不是家里。
跟了一路虽然有些腿疼，但郑妙然还是咬咬牙，跟到了后面。
一直到了医院，郑妙然心里越发疑惑。
她倒是隐约记得，之前吴兴亮说去医院做了个什么肝肾检查，难道他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可也没见到检查报告啊。
赶在吴兴亮回家前，郑妙然坐上公交车先一步到了家。
在家里翻了一个遍后，郑妙然终于在衣柜伸出，吴兴亮一件棉衣的夹层，找到了吴兴亮的医院检查报告。
“弱精症？”
郑妙然念了一遍，心中猛地跳动起来。
难怪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怀孕，原来真的不是自己的问题。
吴兴亮这时间也到了家。
“妈，妙然又去医院了？”
“没呢，刚才突然风风火火跑到了卧室立面去，不知道找什么，叮叮咣咣的，神经病一样。”
吴兴亮一愣，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往屋里跑。
可是已经晚了。
他进屋看到郑妙然手里拿着的报告，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还给我！”吴兴亮大喊一声，冲了上去。
郑妙然连忙躲到了旁边，脸上带着嬉笑：“我原本以为男人能硬起来就算行，谁知道还有这么一说，吴兴亮，原来你他娘的就是个太监啊！”
“放屁！”
吴兴亮冲了过去，想要把检查报告抢过来，“赶紧给我，你看不懂就别乱说。”
“我又不是不认识字，我怎么可能看不懂，吴兴亮，这下我可有你的把柄了——放、放手……”
吴兴亮突然上前，一把拉住了郑妙然的胳膊，伸手卡住了她的脖子，神色狰狞。
“你不老实，那我就教你老实，郑妙然，别忘了这个家里我说了算，你下次再敢乱动我的东西，就跟我滚出去！”
郑妙然：“……”
眼瞧着郑妙然被掐的脸色越来越涨红，话都险些说不出来了，吴兴亮这才恨恨松了手。
“咳咳咳……”
郑妙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喉咙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了过来。
钱腊梅凑到卧室门口，看了眼，“干啥呢，吵架归吵架，别闹出事儿了。”
“妈，你出去。”吴兴亮厉声呵斥。
“哈哈……”
郑妙然却在这时候莫名笑了出来，她脸色通红，脖颈上还有个手掌印迹，笑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她一边笑，一边带了几分嘲讽，“怕什么，你这个死太监，亲妈都不敢让知道你原来生不出来孩子的事情吗？”
“啥？”钱腊梅猛地愣了：“生不来孩子，啥意思？”
“哈哈，你还没听明白？你儿子是个太监！他不光小，他还没用！！没用！你们唔……”
吴兴亮在暴怒之下，再一次掐住了郑妙然的脖子。
这次钱腊梅就在旁边，眼瞧着郑妙然要没气儿了，吓得连忙去拦着，等终于掰开了吴兴亮的手的时候，郑妙然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这次郑妙然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钱腊梅怕闹大了，连忙扶着郑妙然去外面客厅坐下，一边尽量安抚着吴兴亮。
“你说说你，动手这么狠干什么，闹大了咱一家都别想在铧市过了！”
吴兴亮冷哼一声，“怕什么。”
“怕什么？怕回山里去，这县城日子这么好，你别闹的咱们一家子又得回去了。”
“妈，你就不关心关心我的情况？”
钱腊梅语塞。
她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好日子。
至于孩子。
钱腊梅撇撇嘴，“笨死你算了，那不是还有陆青禾那俩呢，你那什么病的，总不能是绝症吧。”
“可……”
“跟绝症也差不读。”郑妙然缓了过来，半躺在沙发上，带着笑意，眼神有几分嘲讽，“你们自己去看那检查单，他是真的不行，吴兴亮，现在我可是有你的把柄了，你就算跟我动手又怎么样，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如果你还跟我这样，我等会儿就跑出去宣扬你是个太监的事情！”
“你还敢说？！”
吴兴亮目露凶光，这次发了狠，直接扑了过去，把郑妙然压到了地上，一拳头打了上去。
郑妙然一边挣扎一边扑腾，突然，她余光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刀。
好啊，那大家都别好过了！
郑妙然猛地使劲儿，从桌子上把水果刀捞到了手里，下一刻便朝着吴兴亮的肚子扎了过去。
第94章
刀刃寒光闪过。
吴兴亮吃痛的嚎叫一声,钱腊梅吓得连忙上前去帮忙。
“你想害死我？！”
吴兴亮喊了一声，从郑妙然手中抢过水果刀。
水果刀上沾着血迹。
女人的力气到底没有男人大，郑妙然发了狠,在吴兴亮阻拦下,仍旧只是划破了他的一点皮肉，流着血但并没有伤到里面的内脏。
可吴兴亮疼极后却是真的红了眼,一怒之下,竟然直接抢过水果刀，朝着郑妙然的脖子刺去。
“兴亮！！别闹出人命！”钱腊梅又慌忙去阻拦。
但吴兴亮哪里顾得上这些,扬起胳膊,在郑妙然的尖叫声中刺了下去,钱腊梅阻挡不及，只堪堪拉了一下吴兴亮的手腕,哪知道偏了位置,水果刀直接捅进了郑妙然的胸口。
鲜红色的血液涓涓流出,郑妙然吃痛的闷哼一声，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却再也没有力气呼喊。
家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吴兴亮粗粝的喘息声在客厅里面回荡。
片刻后，钱腊梅望着已经逐渐没了气息的郑妙然,猛地捂住了想要尖叫出声的嘴，随即,眼泪扑簌簌的从那张皱巴干枯的脸上往下掉。
吴兴亮也回过神来。
冲动之下,他刚才红了眼，此时此刻，看着已经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女人，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杀了人。
水果刀的刀把还在郑妙然的胸口上插着，刀刃尽数没入肉中，鲜血一股股的从吴兴亮的手心沾染流落到地面。
他猛地一震，倒退着从郑妙然的身上爬到了旁边，惊慌失措的看着手心上的鲜红。
“我、我杀人了！！”
“不、不是，是郑妙然要杀我，我只是防卫，正当防卫！”
吴兴亮第一反应是为自己开脱。
“我这是正当防卫，妈你在旁边都是能看到的，我真的是正当防卫！！我要是不动手，我就被郑妙然给杀了，我肚子上还流着血呢！！”
吴兴亮掀开自己的衣服，试图给钱腊梅解释，也是试图给自己解释。
可——
事实就是事实，他就是把郑妙然给杀了。
钱腊梅颤抖着，“怎么办，这事儿怎么办？就算我在旁边看着，人也没了气儿，公安来了咱们该怎么解释？”
“什么怎么解释？我又没做错什么，我……”
“兴亮！！你清醒一点！！你低头看看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行不行！”钱腊梅疯了一下上前，拽住吴兴亮的胳膊晃了一下。
吴兴亮皱了皱眉，一把将钱腊梅推到了旁边去。
而就在这时，门响了。
家里几个孩子今儿正巧都不在，估计是马文丽跟吴有德接孩子回来了。
“不行，不能再被其他人看见了。”
吴兴亮这时才终于缓过神，“妈，你去拖着他们，让他们先出去，尤其是几个小孩儿，都别让进来，实在不行今天晚上就先去我办公室挤一挤，安顿好孩子了，你再喊着有德有美回来，这里，这里我先简单处理一下，晚上咱们抹黑给弄出去！”
钱腊梅擦了擦眼泪，顾不得跟吴兴亮说别的，匆匆忙忙走到了院子里。
来人果然是吴有德跟马文丽两口，钱腊梅胡乱找了个借口，忽悠着马文丽先带着孩子出了门，随后钱腊梅才拉着吴有德进客厅。
见到屋里这一幕，吴有德也傻了。
他是干过不少坏事儿，甚至之前还负责动手把陆青禾给推到河里去，但当面对着血淋淋的尸体时，还是忍不住的害怕起来。
“这、这，大哥，你……”
吴兴亮愣愣看着地面上的尸体。
“别废话了，咱们一家荣辱与共，赶紧去把你老婆孩子给安顿好过来帮忙，要是还想继续在省城住着，就老实点把嘴巴闭紧，听见没有？！”
吴有德愣了愣，在钱腊梅的催促下，颤抖着点头，“听、听见了，可是这要咋整？”
鲜血已经顺着地板快要流到门口了，吴兴亮站起来，手也有些颤抖。
吴兴亮：“先帮我把伤口包扎一下，然后把人拖到卫生间去。”
“……诶。”
等吴有美回来，看到浑身是血的吴兴亮，吓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吴兴亮注视过来的眼神，凶狠中带着一丝狰狞：“怕什么，死的又不是你。”
吴有美一怔，颤颤的往后又退了几步：“可是哥，你、你……”
“我干的。”
顿了顿，吴兴亮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我干的，就相当于是咱们家人干的，你要么帮着我一起收拾，要么……”
吴有美吞咽了一口唾沫：“我、我明白，哥你不用跟我说这话，我肯定站在咱家这边，就是……呕……”
下一秒，吴有美趴到旁边呕吐起来。
她害怕，她嫌恶心。
吴兴亮冷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拖着郑妙然那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冲洗。
水管的水哗啦啦的流着，但那血迹好像怎么都冲洗不干净一样。
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吴兴亮转头看向了院子里墙角的一片菜地。
“就这里了。”
吴兴亮站起来：“去找铁锨，把菜地那边挖个坑出来埋下去，然后再把菜种上去，这样谁都发现不了。”
“能、能行吗兴亮？就、就这么留在家里？”
“怎么不行，要是弄出去，你跟我说埋到哪儿？而且只要出了这个院子，就一定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可如果就在院子里，只要咱们一家人不往外面说，这院子不给别人住，怎么都不可能有人进咱们家里来挖菜地。”
“哥、哥说的有些道理。”吴有德颤颤着表示赞同。
吴兴亮：“挖地，赶紧挖，再不挖赶上下大雪，地一上冻更难挖深了。”
吴兴亮擦了把脸，拉着吴有德就去院子。
吴有美看看钱腊梅，要哭不哭的，“妈，我、我害怕啊，这人就在院子里头，半夜谁还敢上厕所……”
钱腊梅长叹了口气，随后也咬牙站了起来：“都到这一步了，别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你去把客厅地上的那些擦一下，我来洗院子地砖。”
“……哦。”
吴有美颤颤的找出抹布，可刚进客厅蹲下来，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嗅着那股子铁锈味道，直接眼前一昏，又爬到了院子里吐了起来。
……
一直折腾到入夜。
吴有美实在收拾不来，跟马文丽一起领着孩子去炼钢厂办公室凑合了一宿，对外借口就是大哥大嫂吵架了，怕影响几个孩子。
怕被人看出来不对劲儿，吴兴亮也不敢叫人点灯，等坑挖好以后，摸黑拖着郑妙然的尸体扔到了菜地下面的泥坑里。
“填土。”吴兴亮招呼道。
吴有德看着一路拖行过来，院子地砖上的斑斑血迹，“哥，这路面咋整？”
“明儿一早接水管冲洗。”
“咱这附近都有人，要是问大嫂去哪儿了可咋整？”
“她人缘没那么好，就说吵架回娘家了，没人会在意。”
“那时间久了呢？”
“那就报警。”吴兴亮脸上凶狠异常。
“报警？”
“嗯，报失踪，就说一次吵架回了娘家，再也见过，只要咱们不说，他们肯定想不到家里，况且郑家现在就郑妙然的妈还活着，一个老太太，折腾不出来什么风浪，就这都能拖个一俩月，再往后，更难找。”
吴兴亮擦了把脸，“行了别废话那么多了，走到这一步还想什么呢，干活儿。”
“……哦。”
吴有德也不敢跟吴兴亮犟嘴，正要往下面填土的时候，月亮从乌云旁边露出了个影子出来，恰好照在了坑里。
吴有德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咋了？”
“哥，哥她好像睁眼睛了！！”
吴兴亮一怔，定睛看过去，过了会儿，才拿起铁锨，一铁锨土直接盖在了郑妙然那张寡淡苍白的脸上。
“呸！死都死了，睁什么眼睛，自己吓唬自己，赶紧干活儿！”
吴有德拍拍屁股站起来，咽了口唾沫，将脸都盖上了，这才跟在旁边继续干活儿。
盖完土，还得把菜地恢复原样。
之后又得收拾客厅跟院子里的血迹，等把一切都弄好，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吴兴亮跟吴有德把身上的外套全部脱了下来，染血的衣服也都扔给了钱腊梅去洗。
吴有德累的瘫倒在地上，呆愣愣的望着头顶。
吴兴亮比他更惨，他肚子上的伤口因为动作崩开了无数次，但因为紧张，流血了一晚上也没怎么在意，现在躺下后，疼的直打哆嗦。
这年头药不是那么好买到的，只靠纱布包扎，疼不说，还有可能感染。
钱腊梅情急之下，干脆找了点家里的黄酒泼了上去杀菌。
“嘶……”
吴兴亮疼的立刻出了满头的汗。
“忍着点，别喊出声音来，幸亏咱隔壁没人，要不然，昨晚上那动静肯定有人来问。”
吴兴亮咬着衣服，强忍着，但钱腊梅仔细看了眼伤口，又慌了神。
“这口子咋比昨天还大，兴亮，这得去医院缝针啊！”
“咋去？有啥理由？”吴兴亮瞪了过去。
“就说……就说不小心摔着了呗！摔到了桌子上，又或者说两口子打架了。”
“真没脑子！”
吴兴亮恨恨骂了一句，转头咬着牙自己给自己简单包扎了起来。
“那这咋整，总不能等伤口感染了吧。”
“我有办法，等会儿我自己出去，你们今天都照常生活，尽量别跟人搭话，那院子里的菜地也注意修整一下。”
“哥，你都这样了还去上班啊？”
“我上你大爷的班。”吴兴亮恨铁不成钢瞪了过去，“我是去缝针，另外再去一趟郑家。”
第95章
现在是冬天,吴兴亮穿上棉袄，把腰侧缠了纱布的伤口很好的掩盖住，又再一次的检查了身上,这才带上盖耳帽子匆匆出了门。
这些年,吴兴亮在铧市也不是白混的，私底下也认识几个相熟的朋友。
他找到一个从前家里在医院上班的社会朋友,忍着疼让人给自己缝了几针,确定感染程度不严重，又擦了药,这才冒着风回了家。
“我跟厂里打了电话,就说风寒感冒请假两天,今儿记得喊孩子们回来，另外没事了就在外面跟人聊天,说昨晚上我跟郑妙然吵架以后,郑妙然独自一个人回了娘家。”
钱腊梅：“你没去你老丈人那边？”
“没去,太疼了，要有人问，就说我本来要去的,半路上风太大冻得有些感冒，怕再传染给那边,就赶着又回来了。”
交代完一切，吴兴亮终于有了时间躺下。
一夜没睡,再加上身体上有伤口,要不是昨晚那口气撑着，人不见得能撑到现在。
哪怕是此时此刻，他明显感觉到身体十分的疲累，可闭上眼睛,精神却依旧亢奋异常。
就这么硬躺了两个小时，吴兴亮才终于睡了过去。
眼瞧也到了年根儿，吴兴亮请假两天养了养伤口，又去厂里上了一周的班，就正式放了年假。
反正家属院里，之前碍于郑妙然不给面子，吴兴亮跟邻居关系也没有特别好的，过年期间，干脆就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直到过完了大年初一，郑妙然的母亲张翠找上门。
“那天吵架之后，妙然就摔门出门去了，我以为她是回了娘家，原来没回去吗？”
自打郑妙然的父亲郑刚脑梗住院后，张翠身体也跟着越来越差了。
从前风光的副厂长夫人，如今也只是个被女婿拿捏的老太太。
张翠算了算时间，紧张起来：“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她根本没有回过家里，你们就没有想过去找一找妙然吗？”
吴兴亮更是有理由：“妈，妙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她要是脾气上来了，谁能哄得住啊，我第二天本来就想去您那边找她呢，可半路上发现自己应该是有些感冒发烧，想想去了以后，她肯定又要说我，我也怕传染给她，这才先回了家。”
张翠仍是恼火：“就算这样，之后也没去问问？”
“我哪里敢跟气头上的妙然说话啊，况且年底厂里还那么多的事情，我就想着，让妙然在家里冷静冷静也好，等过完年了，她要是还在生气，我再去找她。”
“可是妙然都这么久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我怕出事儿啊。”
张翠说着，语气软下来，“兴亮，咱报案吧，报案以后，你也让厂里的人都帮着找找，人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失踪吧。”
吴兴亮装作着急，但却很是犹豫：“这……确定是失踪吗？您也知道，妙然平时就十分的任性，如果只是故意躲起来了，岂不是反而还要浪费公安同志的人力物力，要不咱们先在亲朋好友圈里问问，等确定真的不是躲起来了，咱们再报案。”
“还等？！”
张翠站起来，“我要是今天不找过来，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打算找了？”
“您别急啊，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各种情况都得考虑到才行。”
吴兴亮又是一番安抚，过了会儿，眼瞧张翠实在着急，吴兴亮这才满口保证立刻报案。
很快，郑妙然失踪的消息在附近传开。
公安通报，报纸刊登找人，电线杆子上贴寻人启事。
能用的方法都用了。
可问题是，真正的郑妙然早就躺在菜地下面了，就算是外面找翻天，也是找不到的。
这个消息传到陆青禾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元宵节。
赵展铭着手准备着跟人交接工作，下个月就准备正式搬去京市。
不过他可没忘了吴兴亮的事情。
“年前这个畜生连着找来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找来的那天，就是那个郑妙然失踪的日子。”
陆青禾听完赵展铭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皱了皱眉，“如果这么说的话，俩人吵架很可能是因为吴兴亮来这边找人？”
“有这个可能，所以过两天，公安那边大概还会找你问话，到时候有什么说什么就行，其他事情我还在调查中。”
“嗯，我明白。”
陆青禾其实已经有些想不明白了，原书中可没有郑妙然失踪这一段故事，俩人虽然在孩子事情跟吴兴亮结过婚事情上吵过架，但郑妙然最后还是选择了原谅，根本没有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当天下午，果然就有公安来问话。
不过陆青禾压根没有见吴兴亮，简单走了个问话流程，也就结束了。
但很快，赵展铭那边查出来了点东西。
他跟公安那边都发现，吴兴亮在过年期间，去了几次医院，要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纱布。
要大量的纱布，作用肯定是包扎伤口的。
过年期间，小型的私人诊所跟社区诊所都不开门，他其他地方买不来，只能选择去医院买。
小诊所还能靠着人情关系私下买点，但去医院就会留下记录。
一来二去，终于是查到了吴兴亮身上的伤口。
就算他不承认，可公安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就查了出来他的伤口是刀伤，吴兴亮就这样也被当成嫌疑人带进了公安局。
“你那边有消息吗，吴兴亮问出来什么东西了吗？”
晚上吃完饭，陆青禾跟赵展铭聊天说道。
赵展铭摇摇头：“他只说那伤口是自己不小心撞的，其他都问不出来，家里人那边更是什么都不说，郑妙然吵架当天，连家里几个孩子都被赶到了厂里住，这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只是暂且没有证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青禾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手里的小说故事集，思索着道：“只要有什么事儿发生，那肯定会留下证据，更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她要是想去其他地区，手里又没有介绍信，就算是坐个什么车，也肯定要留下痕迹。”
“所以，我觉得这个人肯定还是在铧市。”
陆青禾：“铧市这么大，她就算躲，现在已经报纸通报了，外面总不能一点消息跟痕迹都没有吧……”
突然，陆青禾想到了什么，拿着杂志的手抖了抖，看向赵展铭：“除非，除非这个人已经……”
“死了。”
俩人想到了一块儿，赵展铭接了话，“除非人已经死了，你想的没错，我也想到这里。”
陆青禾有些呆愣住了，缓了缓，才又道：“如果真是这样的结果，那想要找到人就更难了，能不能从吴兴亮这些日子的踪迹来查呢？”
“查了，他去的地方都查了，还是没什么线索。”
陆青禾皱了皱眉，突然道：“可他家里是不是没查过？”
赵展铭也猛地想起什么，“听我在刑警队的老战友说，当时家里查过是查过，但主要也是找人，要是找尸体……我明天一早给他打电话。”-
郑妙然的尸体是被警犬给搜出来的。
听说搜出来以后，整个炼钢厂家属院都炸了锅，当时吴兴亮的那些家里人，也都跪在地上哭天抹泪。
陆青禾得知消息后，禁不住也是一阵唏嘘。
在这个时代，郑妙然也算得上出身不错了，可她去没有好好利用自己的出身优势，娘家人更是选择去扶持一个伏低做小的女婿，怎么想，都怎么惋惜。
可人已经死了，吴兴亮也被抓了，吴家的人，除了马文丽跟她那几个孩子，钱腊梅吴有德吴有美，全都因为包庇藏尸一起抓了进去，事情尘埃落定，再怎么惋惜，也已经完了。
天气转暖这天，陆青禾意味收到了公安局送来的消息。
吴兴亮被判处死刑，但在执行死刑之前，戏剧性的是，还查出来了吴兴亮身肾衰竭的病情。
他家里早没了人，治疗的事情，更是没人去管。
在医院的时，他因为病痛折磨，反而比直接执行了枪决还要痛苦。
军属院门岗房也装上了电话，陆青禾在电话里听完这些，差点忍不住放一挂鞭炮来庆祝庆祝。
“陆同志，其实这事跟您是没关系的，只是罪犯那边算是临死前最后的请求了，所以我们这才来问陆同志一句。”
“同志您说就行。”
那边有些犹豫，顿了顿，还是道：“吴兴亮说想在医院见您一面，具体事情他没说，不过您可以不答应。”
陆青禾倒是一点也犹豫，“不好意思同志，我去不了。”
听了这话，那边反倒是松了口气：“明白明白，陆同志您来不了是正常的。”
电话挂断以后，公安局这边的人直接去了病房通知了吴兴亮。
病床上的吴兴亮，跟一个月前完全换了个人似的，面容枯槁，身形干瘦，像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得死过去。
吴兴亮挣扎着瞪大眼睛看过去：“那、那陆青禾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
来的公安是个年轻同志，事情大概也知道，闻言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可真会幻想，还给你带话，你这种人渣败类，别人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吴兴亮撑不住，直接倒在了床上，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她有两个孩子呢，两个我的孩子，随便来一个移植个肾脏给我，我也死不了啊……我不想死呜呜……”
说着说着，吴兴亮竟是直接哭了出来。
门口的年轻同志听完这话，神色中的厌恶更深，冷哼了一声，砰的一声关上门，转头就朝着垃圾桶吐了口唾沫。
“临死了还做梦了，我呸！”-
“青禾，真确定要走了吗？”
“确定了，月底我家老赵交接完事务后就准备去京市了，到了那边，还有一堆事情要提前做准备呢。”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军属院街上的柳树发芽抽条，做了近十年邻居的几户人家，聚到一块儿说着话。
王宁玉心里感慨不已，又忍不住操心，“时间是不是太赶了些，事务能交接完吗？孩子学校什么的也得到了之后重新找，还有住处这些呢？”
陆青禾笑道：“其实年前就有这个考虑了，但当时没能定下来，年后定下来以后又等上级批复，所以该准备的已经提前准备上了。”
几个人里，于丽丽眼圈倒是最先红的，“你倒是提前准备了，我这却觉得突然，我真是舍不得你们一家走，唉……”——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里基本算是完结啦，只余下一点后续要写，下章开启京市篇，篇幅不长，主要是一些事情的后续，孩子们的后续。
第96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
以家庭为单位的时候,更是如此。
再不舍得，日子也一天天的过着，转眼到了月底。
大人之间尚且如此,孩子之间更是难舍难分。
赵子墨暂且在外地,其他四个孩子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军属院里上学长大，这下要搬走了,之前认识的朋友都来找他们告别。
除了同班同学,对陆瑶陆阳赵子睿他们三个来说，最最舍不得的,还是孟斌这个哥哥。
虽然平日里大家都是喊名字,但孟斌到底比他们大,家里教养也好，从小长到大,这么多年下来,他始终还是照顾大家更多一点。
告别了学校里的其他几个朋友,向来活泼爱动的陆瑶找到学校路口一块儿石墩子，托着腮帮子坐了下来。
“我知道陆瑶在想什么。”赵子睿跟在陆瑶的身边，也坐了下来。
陆阳倒是没有他俩这样不舍,神色淡淡，“想什么？”
“在想怎么才能跟孟斌哥道个别。”
赵子睿说完,陆瑶看了过去，眉目低垂,“对,是在想这个，可去年孟斌哥去外面上高中了，听说那是铧市最好的高中，在市区里面呢,太远了，咱们几个孩子找不过去的。”
陆阳嗯了一声，“还算你这次懂事儿，没提要偷跑出去找孟斌。”
“……”
陆瑶有些无语瞥了眼陆阳，但下一秒，就跳了起来，“其实也……你不说我也没想出来呢，咱们偷跑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陆阳：“……”
这下换成陆阳无语了，无奈的好言相劝：“你还是就当没听见吧，咱们那门岗看得可严了，要是孩子出去，肯定要盘问半天，到时候再找吧爸妈那边，又要跟着你一起挨罚。”
陆瑶却不管这些：“谁说要走门岗了，你忘了，咱们不是知道一个秘密通道吗？”
“你又要翻墙啊？忘了小时候爸妈怎么说的了？”陆阳叹了口气：“陆瑶，咱们到时候跟魏阿姨道别，让魏阿姨帮忙跟孟斌说一声，说不定还能跟孟斌打上电话呢，而且咱们这次要去的可是市区，那么远的路，我坚决反对。”
陆瑶哼了一声，看向赵子睿：“你呢子睿，干不干？”
“……”赵子睿胆子最小，可这么多年下来，他也跟着成长不少。
想了想，赵子睿认真道：“我同意陆阳哥的话，咱们最好还是别出去了，那么远的路，没找到就算了，万一出意外怎么办，不过……”
赵子睿说着，还是小心看了看陆阳，“不过如果陆瑶非要去，我跟着她一起，不然我不放心她自己。”
陆阳恨铁不成钢，“说得好像我放心一样，所以才劝她别去。”
陆瑶：“可是，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过年寒假的时候呢，要是这次不去见一面，下一次就不知道等多长时间了，有可能……有可能就是很多年以后了！”
陆阳一怔，也沉默了下来。
又想了一会儿，陆瑶握紧了拳头。
“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就到下午了，陆阳，你不去能不能也别跟爸妈告状啊？就说我跟子睿中午在食堂吃饭，下午去找同学说话，晚上回家，可以吗？”
陆阳脑海中回想着陆瑶刚才的话，然后也狠下来心，“不行，你要是我必须跟着。”
陆瑶愣了两秒，笑了出来，“我就知道还得是咱们三个最好！外加一个孟斌！”
仨孩子默契十足，约好了以后，一个回家跟爸妈找借口，另外两个去把风，很快，仨人站到了门岗一里地外的一处墙根下。
这地方是仨人玩闹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墙边堆积了不少的废弃水泥管，似乎这里多年前是要翻修的地方，但因为什么原因翻修后，废弃的水泥管并没有挪开，这就导致顺着水泥管，很容易的就能爬到旁边的槐树上，槐树旁边，就是墙头。
军属院的墙头上是有铁丝网的，但这里因为距离哨卡很近，所以铁丝网没有铺过来。
“中午吃饭这会儿，哨卡换班中间有大概五分钟没人，咱们就趁这会儿翻墙上去。”陆瑶低声道：“我先打头阵，然后是子睿，陆阳，你在后面看着点子睿。”
“知道。”
赵子睿颇为没面子的咳嗽两声，“又不是小时候了，我现在都快比陆瑶你高了，等会儿我自己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每个人的体能是不一样的。
陆瑶是动作最麻利的，轮到赵子睿，就开始有些磕碰。
眼瞧着赵子睿终于是爬到墙头上了，结果外面陆瑶给铺的砖头他跳下去的时候没踩稳，‘哎呦’了一声。
这一声可把在里面的陆阳吓坏了。
“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那边哎呦了两声后，就听见陆瑶惊喜的又喊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谁回来了？”陆阳皱皱眉，才准备往上爬，就听见墙外面穿来熟悉的声音。
“行了别翻墙了，你们仨真是让人不省心，陆阳在里面老实待着，等会儿也少落网一个。”
是孟斌。
孟斌咋突然回来了？
陆阳带着好奇，又问了一句，“赵子睿没事吧？”
“好着呢。”
陆阳松了口气，但之后才意识到，这次回答的人，似乎还不是孟斌，而是另外一个大人。
军属院防卫很严，像这种几个孩子都能发现的漏洞，其他人自然也是可以发现的，所以一般换岗的时候，都会有人在外面特别注意一下。
其实陆瑶刚跳下去就被人瞧见了，所以赵子睿下来的时候，才有大人跟正巧赶到的孟斌帮忙，他才没有摔倒。
陆青禾去保卫科领人的时候，气得差点当场就拉着陆瑶去给自己展示展示她是怎么爬树的。
可忍了忍，还是带回家后再发作。
“第几次了？我问你们是第几次？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长大一点，现在就都忘了是吧？”
“妈，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我没有看好陆瑶他俩。”
“陆阳你先别说话，你的账我等会儿再给你算。”
陆青禾瞪着陆瑶，“陆瑶！我的话你听见没有？！还有赵子睿！陆阳肯定劝了我知道，你怎么又跟着上了？”
小时候是小时候，如今长大了，陆青禾可不跟他们客气。
陆瑶低下头，“妈，对不起，我错了。”
赵子睿同样低头，但忍不住替陆瑶说句话，“妈，对不起，但是……但是我们是想着这次不去见孟斌哥，可能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我们这才冲动了的。”
“冲动就跳墙？冲动不知道来找大人？冲动不知道来问我？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你们长大了，平时我可以少管着些，但是遇到事情，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就回来找大人，我是很不近人情的妈妈吗？你们要是直接跟我提，我又不是不会帮着想办法，头脑一热就去跳墙，你们……”
说着说着，陆青禾气得直接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这次幸亏是外面有人接了一下，要不然，赵子睿那么摔一个，脚腕肯定摔伤，陆瑶，你这个体育健将倒是没问题，就没考虑一下别人吗，子睿也是，知道自己情况，还跟着往下跳，怎么着？非得给你弄伤了让我跟着操心才高兴？”
“对不起妈妈……”
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头低的厉害。
赵子睿眼圈都红了，陆阳更是愧疚的再三承认错误。
陆瑶嘴巴咬的死死地，除了说了对不起，其他的一句也不敢多说。
“都给我关禁闭！咱们再有三天就出发了，出发之前，一个都别想再出门！”
说完，陆青禾伸手指了指卧室，三个孩子老老实实进了屋里。
过了会儿，听见在院子里的赵冉喊妈妈，陆青禾出了客厅，三个人才聚到一块儿小声的嘀咕起来。
“对不起子睿。”陆瑶很是愧疚的道歉，“怪我不好，又连累你俩了。”
“说这些干啥。”赵子睿也很愧疚，“就是让妈妈又担心了。”
“你俩知道就行。”
陆阳叹了口气，转而又道：“不过要是知道孟斌今天回来，咱们也不会去翻墙了，唉，三天时间，孟斌肯定就回学校了，刚才都没怎么说上话。”
陆瑶低着头：“我跟他说了两句，他说是知道咱们要走才回来的，肯定是妈妈跟魏阿姨说了，然后魏阿姨又给孟斌打了电话，早知道……早知道……算了，现在后悔也晚了，这下彻底完蛋，真的见不了孟斌了，我还有些话跟他说呢。”
赵子睿点头：“我也是。”
晚上等赵展铭回来，瞧见家里这情况，问清楚后，也是一样的生气。
事情不大，但危险很大，万一成功了，几个初中生去那么远的市区，谁知道路上要发生什么，更别说翻墙的危险性了。
“这次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吃过饭，陆青禾气恼的跟赵展铭说道。
“是得给他们长长记性才行，不过……”
赵展铭顿了顿，拧眉，“毕竟这次离开肯定很久不能再见，青禾，真不让他们出去了？”
“……”
年少时期的友谊，往往比长大之后更加深刻。
更何况他们四个是从小玩到大的，彼此之间感情好的跟亲兄妹一样。
过了会儿，陆青禾才叹了口气：“我问过魏嫂子了，孟斌这两天不回学校，等临走前，放他们出去半天。”
赵展铭失笑：“我就知道你心软。”
“哼，但在这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放他们出门的，而且也不会告诉他们孟斌没走。”
“好好好，我肯定配合你。”
第97章
就这么过了两天。
陆青禾眼瞧着三个孩子从一开始的积极认错,再到开始着急。
眼看到了最后一天，就连最稳重的陆阳都焦灼起来，她这才开了口。
“行了,一个个的跟晒蔫的小白菜一样,不知道的进门看见了，还以为我摧残你们了呢。”
陆瑶低头,“是我们的错,我不该知道有危险还要去冒险，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我自己的错误我自己承担！”
赵子睿也点头：“妈,我们知道错了,我都想好了，等我长大了,上了大学上了班,我自己有能力了,再带着他们一起回来找孟斌！”
陆青禾这下憋不住，噗嗤乐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心里急的难受着呢,也不捆着你们了，去吧,今儿给你们一天时间放风，对了,孟斌可还没走呢。”
闻言,三个小伙伴互相看了看，愣了半天，都欢呼了起来。
陆瑶：“妈妈，你真是太伟大了吧！！”
赵子睿：“妈,你是不是知道孟斌没有走所以故意没告诉我们的，我知道你是想让我们长记性，妈，你真好，你宇宙无敌的好！”
就连陆阳都禁不住的高兴，雀跃着想要出门。
赵冉跟在旁边，乐滋滋的跟着欢呼。
陆青禾抿嘴笑道：“行了，别在这儿给我戴高帽子了，想干什么赶紧去。”
“诶！”
“妈我们今天肯定准时回家！”
三个孩子兔子似的飞奔出家门，还没跑两步呢，就看见孟斌朝着他们走过来。
“你们往哪儿去？”孟斌还有些奇怪。
陆瑶乐了，“找你呗。”
孟斌皱皱眉：“找我跑这么急干什么，陆阿姨没跟你们说我今天去你家找你们吗？”
陆瑶赵子睿互相看看。
陆阳侧目，沉思，“似乎出门前，我妈的确有话要说，但我们跑太快了，就没听完。”
随后，陆瑶把他们关禁闭的事情跟孟斌说了。
孟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陆阿姨是刻意磨一磨你们的性子，这才磨了两天，也太少了，小时候我犯错误，一关就是半个月呢，你们现在连军属院的围墙都敢跳了，不好好教育教育是不行的。”
陆瑶凶了起来，“好啊，那半个月后，我们直接去京市了，更不用跟我们见了。”
孟斌笑了，“逗你们玩呢。”
“哼。”
几个孩子寻了个经常去的防空洞地下道后面猫了起来，一边说话，一边抬头望着枝杈上才发了芽的叶子，还有春天一到，从南方归来的小燕。
“小时候陆瑶想爬树，我都没爬过呢，就跟着一块儿上了树。”孟斌回忆道，“忘了谁家孩子了，掏鸟蛋被发现，陆瑶又生气又羡慕的，生气是那孩子祸害鸟蛋，羡慕是她其实也想玩，只不过陆瑶善良许多，不过当时倒是把子睿给吓哭了。”
陆阳也笑了：“小时候不经常这样吗，咱们玩完闹完，回头一看，子睿在哭。”
赵子睿脸有些红，不好意思的看向旁边，“喂，我都长大了好不好，小时候是小时候，以后不许提我哭的事情了。”
“子睿也有很勇敢的时候呀，我三年级听同学讲鬼故事，吓得半夜不敢上厕所，又不想去打扰爸妈，就把他们俩屋门给敲开了，陆阳翻了个身不搭理我，还是子睿大着胆子陪我去的。”
“鬼故事？”孟斌想起什么来，“我说怎么那几天，天天缠着我一起上下学呢。”
四个人登时一块儿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陆瑶忽然又道：“孟斌，你要记得，我陆瑶说话算数的，说了罩着你，就会一直罩着你，虽然暂时咱们离得远了，但我只是去另外一个地方拓宽疆土去了，到时候还是会罩着你的。”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孟斌照顾陆瑶反而是最多的，比任何人都多。
但相应的，陆瑶也给孟斌带去了许多的他从前没有过的新奇与小确幸，给孟斌原本枯燥的童年添上了一份色彩。
如果没有他们三个，孟斌觉得自己小时候肯定很枯燥乏味。
“好，等长大了，我就去找你们。”
陆阳从兜里掏出来了纸笔，“长大就太遥远了，我问了妈妈我们的新地址，到时候咱们写信联系！”
赵子睿眼睛一亮，“还是陆阳哥哥细心，对，咱们写信。”
孟斌接过纸条，也从兜里掏出来了个盒子。
那是个印着苏式风格小人画的铁皮盒子，打开以后，里面摆放着三个苏式风格的外国小铁人玩偶，刚好就是四个，三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我爸给我带的，送给你们。”
陆瑶挑出那个黄色卷发的女孩子，比了比自己的脸，“哇，跟我脸盘子一样大。”
“噗……”
孟斌笑出来，“陆瑶，你脸不大。”
陆瑶嘻嘻笑笑，“我比喻一下嘛。”
“还有一个。”赵子睿指着盒子里最后一个玩偶，“孟斌哥，这个短头发穿蓝衬衣的像你，你留着。”
孟斌点头：“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玩偶被拿走，只剩下了一个盒子。
陆瑶望着半高的墙面，“还记得咱们之前说过的梦想吗，要不，我们学杂志里面的那样，把将来想做的事情，想说的话，写到盒子里面埋起来，然后等长大以后，再回来翻出来看。”
“这挺好玩的。”
几个孩子把陆阳带过来的纸条分成四份，各自低头写了以后，扔到了小铁盒子里去。
陆阳：“万一以后我们谁忘了来呢？”
“那就把她喊来呗。”陆瑶道。
孟斌也道：“可如果这个防空洞翻修了怎么办呀？”
“那咱们就约个地方聚会，把今天写的字条给说出来！”
“成。”
约好了以后，几个孩子找了铁锹，瞅准防空洞后面一棵槐树旁边，开始铲土挖坑。
他们几个到底还是孩子，挖了小半天，才终于挖出来一个半米深的小土坑。
铁盒子被放了进去，孟斌还专门在封口处贴了胶带。
等埋好以后，几个人挨个在土坑上面踩了踩，跺了跺，直到地面趋近平整，这才放心。
这么一闹，几个孩子身上全是泥灰，脸上都沾了些土，他们相视一笑，像从前一样，朝着家里走去。
只是路口道别时，赵子睿还是没忍住，最先红了眼圈。
孟斌：“才刚说完以后我们不喊你爱哭鬼了，可别真又哭了。”
赵子睿绷着嘴，努力的点头。
陆瑶也有些失落，但还是尽力挤出一个笑容，“好了好了，谁跟你们一样说个话黏黏糊糊的，咱们以后写信联系哦。”
“嗯，写信联系。”
再次挥手道别后，孟斌这才转身回了家。
刚转身，孟斌的眉毛便垂了下来。
他是年龄最大的哥哥，当然不能被看出来特别失落难过，可……可怎么可能不难过啊。
另一边，陆瑶也是一样。
陆阳安慰完赵子睿，又安慰陆瑶。
“以后有机会肯定还要再见面的，别想了，还是想想等会儿回家了怎么收拾东西吧。”
陆瑶闷声应了一句，到了家后，看见陆青禾跟赵展铭已经开始收拾了，这才换了心情。
他们是明天一早的车，恰好有去京市的货车，所以可以不用挤火车，还能多带些东西。
等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赵展铭就先起了床。
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到外面的车上，又喊醒孩子们吃了饭。
一番兵荒马乱后，陆青禾锁上了这个住了十年的院子，又站在原地忍不住多看了两分钟。
“舍不得？”
天还没大亮呢，街上除了赵展铭提前开过来的车，空荡荡的。
陆青禾点点头：“肯定是有些舍不得，不过，只要咱们几个在一起，去哪儿都是家。”
“对。”赵展铭揽住陆青禾的肩膀，“咱们在一起就是家。”
赵冉还在车后座睡着，陆青禾也不敢多耽误，跟赵展铭说完话就上了车。
街上没人，陆青禾也没想着去跟谁打招呼。
“昨天都打过招呼了，趁着时间早，也不用搞那些离别的场面，不然心里更容易难过。”陆青禾看着外面熟悉的场景，淡淡叹了口气。
赵展铭嗯了一声，“我也跟战友们提前说了不用送，等会儿咱们直接走。”
“雨莲姐那边我也说过了，老两口身体都还挺硬朗，说咱们将来肯定有见面机会，还要了个地址，回头可以写信。”
说话间，也到了门口。
外面提前有前往京市的军用皮卡等着，东西挨个放上去后，一家子迎着朝阳，朝着京市正式出发-
车开了十个小时才到京市。
途中停了一次休息。
几个孩子是一路摇摇晃晃睡过来的，陆青禾却怎么都睡不着，撑了一路，等终于到了京市郊区的驻地后，下地便打了个哈欠。
来接他们的是赵展铭的熟人，应该也是之前的战友，彼此看到还挺高兴的，简单了聊了两句，安排了他们把行李暂且存到军区，随后带了他们去到附近的招待所暂住。
路上一点事儿没有，下了地，看见招待所的床，陆青禾就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我不行了老赵，你带孩子们出去逛街也行，吃东西也行，反正我是一步都走不动，困的只想立刻睡觉。”
赵展铭嗯了一声，“放心，附近就是军区，很安全，你睡觉，我带他们就行。”
陆青禾也顾不上别的，等他们一走，自己单独开了个房间，换了睡衣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就连中间赵展铭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了印象，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第98章
“妈妈！”
一夜未见,被赵展铭牵着的赵冉看见陆青禾，直接撒开手扑了过来。
陆青禾抱起赵冉，放到脸颊边蹭了一下,“昨晚上睡着了吗？”
赵冉歪歪脑袋,“睡着了的。”
“睡是睡着了，但是就是下半夜睡的。”陆阳幽幽看了眼赵冉：“昨天睡了一路,晚上爸带我们出去吃完饭,她闹着要去街上看看，逛到十点多才回来,我跟陆瑶子睿还能自己看会儿书玩会儿,这丫头缠着我们给她讲故事,一直闹到三点才睡着。”
陆青禾噗嗤乐了，她很少看到陆阳在弟妹面前吃瘪,但面对赵冉这个最小的妹妹,陆阳有时候也是没办法。
“唔,反正哥哥姐姐也睡不着。”赵冉嘻嘻笑笑，爬到了陆青禾的肩头上不说话了。
不过……
陆青禾略带担心看向赵展铭：“昨天你在路上就没怎么睡，昨天晚上又带了孩子,等会儿咱们快点去收拾东西到新家，你也好休息休息。”
赵展铭：“路上比你还是多睡了会儿的,放心。”
“啊？有吗？”陆青禾眨眨眼，“我一路都没睡呢,都不记得你休息过啊。”
“我在外执行任务习惯了,坐着歪在旁边就能睡着，你没留神的时候，我睡了得有几个小时。”
“哇，爸爸坐着睡,爸爸厉害！”赵冉拍拍手，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本事，给赵展铭竖大拇指。
赵展铭失笑，陆青禾却有些心疼。
简单一句话，就知道赵展铭之前外出任务的时候多么辛苦了。
“来了这边，一时半会儿的任务肯定不多，半年后再去军校进修，这样你倒是能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虽然腿上那伤口没伤到骨头，但却深入皮肉，这段时间正好也过渡一下。”
妻子的关心，赵展铭自然听得出来。
他微微笑笑，表示赞同，“这段时间也可以多在家陪陪你跟孩子们，走吧，咱们去看看新家。”
这个招待所位于京西郊，过两条街就能看到军属院的牌子，可车却没有在这里停下来。
“咱们被安排在这里。”
赵展铭拿了张地图给陆青禾指了指，“距离之后我要去的军校比较近，也更接近市区，条件好一些。”
陆青禾看了眼，大约是在四环左右的位置，因为占地面积广，人口多，附近一应设施也比较健全，看起来光是环境，就比在铧市好许多。
很快到了地方。
新家同样带着个院子，她们家人口多，室内环境也一样是四室的，不过比着铧市的院子多一个耳房，用来放杂物很合适。
来接的人帮着一块儿简单收拾了一下，屋里原就有两张床，但也是不够的，陆青禾看了下需要购买东西，借着皮卡车跟赵展铭去附近的家具城跟百货楼购置了沙发、床铺、茶壶等大小物件。
好在这次除了赵冉，孩子们都大了，可以跟着一块儿忙活，不用分心再去照顾她们。
但毕竟是搬家，一忙还是忙到了深夜，就这样仍旧还有一间耳房没有打扫出来。
不过看看整洁的客厅跟平整的床单，陆青禾还是忍不住掐腰自豪起来。
“想想九年前，咱俩收拾了足有两天吧。”
赵展铭回忆道：“差不多，这次孩子们省心了不少。”
“是，那会儿子睿又慌又怕的，陆瑶在家里待不住又闹着出去，也就陆阳乖一点，但也被陆瑶给拐带走了。”
“爸妈，都多远的事情了，我现在可乖着呢。”陆瑶搬着自己的枕头进来，开口道。
陆阳跟在后面，忍不住揶揄，“谁前几天还跳墙来着？”
“……”
嬉笑间忙碌的一天结束了，晚饭一家子去还皮卡车，为了庆祝乔迁，在半路一家国营饭店吃了一顿。
可能都是北方，这边的饭菜跟铧市居然许多相似的，为了尝个新鲜，陆青禾点了碗豆汁儿，她自己没喝下去两口，倒是被赵冉盯上了，这孩子一个人就喝了大半，其他几个孩子捏着鼻子躲的远远地。
又休息了两天后，一家子在京市的新生活也逐渐步入了正轨。
三个大的去了军属院里面的中学上课，赵展铭也开始去新驻地报道。
剩下一个赵冉，也到了能去上幼儿园的年龄。
等赵冉上了一周的幼儿园，陆青禾看她适应的不错以后，这才想着开始准备给这边的出版社或者军区宣传部练习。
可没等陆青禾打听到电话呢，赵展铭新驻地的宣传部就主动上了门。
“你好陆嫂子，我叫郭燕，宣传部的主任，我跟咱们铧市那边的汪主任联系过了，有些事情想跟您来商议一下。”
陆青禾把郭燕请进门，还没坐下呢，就听郭燕说了一路的话。
“陆嫂子，您早期出版的拼音识字图册，除了铧市，不少地区的华文书店都有售卖，咱们这边当时也不少人订购，就算放在现在，图册的趣味性也不落伍，我家大闺女小时候就是你的忠实读者呢，一开始我跟汪主任联系，还没对上号，对上了以后，知道您过来，我高兴的半宿没睡着。”
陆青禾被她捧的有些不好意思，“您可别这么夸我，我那也都是自学的。”
“这年头，我觉得自学的比那些工农兵大学出身的都厉害，对了，汪主任说您当时还有一年的进修课没上完，您当时在铧市军区的个人工作档案是独立的，考虑到方便性，所以那边商量着给你迁到这边来，您看您是怎么考虑的。”
“咳咳……陆嫂子，咱们这边对接的出版社更大，您就安心转过来，回头您其他作品的出版我们包了，还有进修课，铧市美院那边的意思是看您怎么考虑，如果放弃那边的课程，咱们这边也可以给您安排新的美院学习。”
陆青禾后续的确有出版想法。
她之前的作品，是委托铧市宣传部在铧市青年出版社的，如今到了这边，后续稿件修改肯定不方便，转过来也好。
“可以呀，怎么方便怎么来吧，手续上的事情，就麻烦郭主任了。”
郭燕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麻烦不麻烦，您过来是我们的荣幸呢，现在什么书都不好出版，就青少年文学还算火热些。”
到时候业绩自然也算到郭燕他们宣传部的头上，还能靠着关系找陆嫂子给宣传部的报纸画册约稿子，销量上去了，他们部门脸上也跟着沾光。
越想越高兴，郭燕今天跟陆青禾约好转手续后，第二天又拎了一兜苹果一兜鸡蛋过来。
“郭主任也太客气了。”
“诶，这不算客气，这叫关系亲近！”
郭燕硬是把东西放到院子里，这才又说了来意，“手续的事情已经谈妥当了，半个月左右就能调过来，嫂子，咱们家的情况，我们也了解过了，咱家孩子有五个，还有个小的才三岁，考虑着情况，我们想着如果您工作的打算，我们可以接受半天制的工作。”
陆青禾有些意外，“需要坐班吗？我在铧市是不需要坐班的，负责投稿就行了，以及平时有什么活动需求，也可以找我，论次结工资。”
郭燕顿了顿，道：“这种模式的话，也可以，只是现在情况跟前些年不同了，您不坐班，您的工作档案就不能算正式军区宣传部员工，很多福利待遇，虽然肯定不比铧市差，但比着正式工，肯定有点差距，您考虑呢？”
陆青禾思索一下就明白了，她想了想道：“可如果我坐班半天，对其他正式员工来说，也不公平吧。”
“放心，这个我们也有考虑到，您算是外聘的，坐班情况下，一周三天，每次半天，这种外聘制，固定工资折三分之一，但福利不变，其他时候，按照约稿次数跟稿件来算工资。”
“这样也可以。”
陆青禾没犹豫的点了头。
生完孩子，她跟赵展铭都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这两年一直都有避孕。
如今赵冉大了，她平常在家也没其他事儿，本来就想再找个工作出去看看的，这种外聘制，不那么辛苦，还能出去交朋友见世面，怎么想都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这么一想，陆青禾似乎以后就跟赵展铭是同事了？
晚间赵展铭回来，陆青禾笑着跟赵展铭说起白天的事情来。
“往后咱俩就是同事了，办公室恋情可最要不得。”
赵展铭听完也笑了，解释道：“宣传部直属文工团，咱俩并不在一个办公楼里面，而且文工团那边想要进军区驻地，就算是最近的办公楼，都得跟上级打报告等批复才能进去。”
陆青禾一听还有些失望，打趣道：“原来是这样，我还担心同事关系处不好了，找你给我撑腰呢。”
“外聘的一般关系都能处的很好。”
“怎么说？”
“你一周就去三天，还负责接稿，跟大家在利益上的交集本就不多，甚至到时候恐怕还有不少人等着跟你套近乎呢。”
陆青禾一听，仔细琢磨一下，“似乎还真是这样，也是我许久没上过班了，有些紧张想太多了。”
赵展铭敏锐的看过去，“你从前上过班？”
“……”
来这里将近十年了，在现代的生活，对陆青禾来说已经是前尘往事了，甚至有些时候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
想了想，陆青禾拉住了赵展铭的衬衣领子，伸手攀住他的脖颈，“嗯，上过。”
赵展铭望着突然靠近的爱人，呼吸凝滞一瞬，“在哪里？”
“梦里，要不要一起做个梦？”
呼吸交织，赵展铭掌心贴上她的手背，呼吸灼热。
“来。”
第99章
跟赵展铭猜测的差不多。
陆青禾的办公室交友情况确实远比她想的也要轻松许多。
一来她从前在铧市就有成绩,二来她本来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性格，一周时间，就跟办公室里的同事都打上了招呼。
这天眼瞧下班时间,陆青禾整理完稿件。
“陆老师,咱俩顺路，路上要不要搭伙儿一块儿？”
“下次吧。”陆青禾笑着站起身：“今天我家老赵正好也没那么忙,提前说了晚上一块儿回家接孩子。”
“陆老师跟赵团长感情真好,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收拾完东西,陆青禾也没急着离开,看时间还有十分钟,这才去了趟郭主任的办公室。
“郭主任，下午那会儿听人过来找我说下班时间让我来一趟？”
郭燕瞧见陆青禾过来,连忙起身示意她坐下后,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一个文件夹。
“陆老师,你看看这个，这是咱们京市华文出版社的合同，你的《小虎游记》之前就已经在铧市那边的报刊连载了十几篇了,上次咱们聊了以后，您不是说要分成几部嘛,我们商量了一下，华北篇幅的游记如果能今年画完,可以先出第一部,也不算是催稿，只是想跟您提前预约一下出版。”
陆青禾点头，接过合同随手翻了两页，“我对咱们宣传部,对郭主任还是很信任的，您这边都点头觉得可以，那我简单看看就行了。”
郭燕笑了出来，“陆老师您对我们放心，我这心里肯定高兴，只是合同该看还是要看，这页数也不少，您今儿带回家先瞧着，回头确定没问题了，或者有什么需求了，再来跟我提出来，咱们跟华文那边是老朋友了，都可以谈。”
“也行。”
陆青禾把合同揣到了包里，道别后这才离开。
才出了办公楼，陆青禾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等人的赵展铭。
他推着辆自行车，瞧见陆青禾出来，立刻走了过来。
“上车。”
陆青禾嗯了一声，坐到后座前，瞄了一眼上面的屁股垫，“诶，啥时候装的这个，我咋都没瞧见过。”
“你要来上班，咱俩往后多的是一起上下班的日子，后座坐着硬，怕颠着你。”
赵展铭的细心，很多时候让陆青禾一个女人都惊叹。
陆青禾圈住了赵展铭的腰，心中甜滋滋的，“老赵，有你在可真好。”
赵展铭还没来得及感动呢，陆青禾紧接着就又说：“上下班都有人接送，我这等于多了个专职司机，不错不错。”
赵展铭失笑，“行，别人的司机就算了，你的专职司机，当一当也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陆领导给不给开工资了。”
陆青禾煞有介事：“忘了我是周扒皮了，工资没有，你还必须准时准点。”
“那回家是不是还得给你端茶递水？”
“也不是不行。”陆青禾理直气壮。
“……陆扒皮。”
陆青禾噗嗤笑了，然后伸手拍了拍赵展铭的后腰，“放心放心，咱陆扒皮对赵团长还是心软的，回家就给你开工资，先预支你一个月，大方吧。”
在陆青禾看不到的前面，赵展铭眉目带着浓厚的笑意，眼神却因身后爱人的小动作，添了丝灼热。
“青禾。”男人声音略显沙哑。
风吹过去，陆青禾听了个大概。
“怎么了？”
赵展铭反手扣了一下陆青禾贴在他后腰的手，“工资归你，我不要，但可以换成其他的报酬。”
男人掌心滚烫。
烫的陆青禾哆嗦了一下。
老夫老妻，她一秒钟明白了男人在想什么，哼了一声，反手掐了一下他后腰的肉，“你礼貌吗，大庭广众，光天化日，都马上四十的人了，稳重点。”
赵展铭闷哼了一声，脚下速度不自觉加快了一些。
只是到了家，还要去接孩子。
一番折腾，赵展铭舀了一瓢凉水冲了冲脸。
陆青禾在旁边看着直笑，笑完了，把赵冉塞给他看着，又把合同也递了过去，“帮我瞧瞧这合同，看有没有问题。”
赵展铭接过来，却不说话，眼神灼灼盯着陆青禾，“我的报酬。”
“……孩子还在呢，晚上再说。”
赵冉可听不懂爸妈之间的加密通话，摆弄着学校发的画册，在旁边给赵展铭读着新学的古诗。
“这边学校跟铧市可真不一样，幼儿园都教《春晓》这种古诗了，我记得陆瑶他们小时候上幼儿园，读的还是拼音来着。”
“是要比其他地方学的早些。”赵展铭瞅了眼旁边的课本，“小班就开始让学加减法了？”
陆青禾嗯了一声，“我头些天问了咱隔壁家嫂子，说是小学就有外语启蒙了，这边的教育水平确实高一点。”
赵展铭似乎并不是很认可，皱了皱眉：“学太早了点，孩子压力会不会大？陆瑶他们几个，那些东西都是初中才开始教的，成绩不是都不错。”
“年代不同呀，陆瑶他们那会儿毕竟都十年前了，况且，我是觉得咱们不家来给压力就行。”
赵展铭宽大的手掌落在了自己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冉冉，要是觉得辛苦，可以跟爸爸妈妈讲，咱们还有其他学校可以去。”
陆青禾又好气又好笑的，“你这是溺爱了啊赵展铭。”
赵展铭摊开手，“咱冉冉聪明懂事，溺爱一点也没什么，冉冉只要负责健康长大，什么苦都不用吃，当年咱不是也这样跟陆瑶他们说的吗？”
“那会儿可没见你连学习都劝孩子们放松点的，记得也有一次赵子墨考了倒数，还被你给罚了。”
“哇，爸爸，还会罚人吗？”赵冉抬起头，眼巴巴看着赵展铭。
赵展铭眼神中立刻多了几分笑意：“爸爸永远都不会罚冉冉。”
陆青禾：“……”
“你呀你，别真把孩子给惯坏了。”陆青禾笑着推了一把赵展铭的手。
赵展铭：“不会的，以小见大，孩子本性如何，小时候就能看出来，咱们冉冉就不是那样的孩子。”
“成，在你眼里，冉冉什么都是好的。”
“咱家孩子都好，冉冉最乖。”赵展铭说着，又想起其他几个来，“过俩月就要中考了，也别太给他们几个压力了。”
“没给，不过除了陆瑶，陆阳赵子睿还是挺自觉的，自己找了补习班，陆瑶陪着去写作业，估摸着八点才到家，他们几个成绩都还不错，上附近那所实验高中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如陆青禾所说，俩月后，家里同时收到了三封实验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高兴之余，陆青禾也不忘之前答应几个孩子的奖励。
陆瑶要求跟着赵展铭去军区里面锻炼两天，还给买了一身新的运动衣。
赵子睿想要去动物园跟植物园，赶着暑假，陆青禾跟赵展铭干脆打算抽时间，带着几个孩子把京市一些著名的景点都转了一个遍。
陆阳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但跟陆青禾要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零用钱。
这孩子打小就是家里最懂事的，而且还最爱替别人考虑，陆青禾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后面几天，倒是听赵子睿偷偷说陆阳把那笔钱给存了起来-
六月底的京市，远比铧市要热的多，天气干燥，阳光刺眼，蝉鸣不绝。
傍晚时分，赵展铭喊了两名工人过来，在家里门房的位置，牵上了一根电线。
“这是要装电话吗？”
陆青禾在院子里闪着蒲扇走过去。
“嗯，不少人家都装上了的单独的座机，赵子墨在外地，平日里联系一次总要跑到军属院门口去，干脆咱们自己装一个。”
陆瑶他们几个也跟着挤了过来，津津有味儿的盯着工人同志装了半小时。
“可以了。”赵展铭测试过后道。
陆青禾想了想，拨通了赵子墨所在省队的电话。
通讯室传达后，又过了十分钟，才听到赵子墨带着喘息与惊喜的声音。
“妈，我刚训练完。”
“子墨哥，咱家装电话了！”
“赵子墨赵子墨，喂喂喂，赵子墨在家，咱家以后有电话了，你可以随时往家里打电话了。”
陆青禾刚打了个招呼，其他几个孩子就迫不及待抢着说话。
那边赵子墨顿了片刻笑了出来，然后就绷着声音假装训话。
“你们几个，我在家的时候可不许调皮捣蛋，惹爸妈不高兴，还有啊，我这两天也正想要给家里联系呢，中考完了吧，陆瑶，你们几个考试咋样？”
陆瑶哼了一声，“咱家本来就属你最调皮，你还说我呢，高中当然也考上了！我还是学校里面的前百名呢。”
“陆阳哥是第三名。”赵子墨默默补充。
赵子墨笑出来，“我就知道陆阳成绩肯定最好，不像陆瑶，前百名不会是第九十名吧？”
“喂，我在六十多名好不好！！”
逗的陆瑶恼火了，赵子墨大笑了起来，然后又跟赵冉说了两句话，这才道：“把听筒给咱妈，我有话说。”
陆青禾接过去，“怎么了？最近训练还顺利吗？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比赛，如果有的话，我跟你爸可以过去看你比赛，有什么事儿记得给家里说。”
“嗯！”赵子墨应了一声后，憨憨的笑了：“妈，我们还真有个比赛，是往上升国家队的，要是能去成国家队，我以后就能跟你们一样去京市了，咱们一家也能经常见面。”
“真的啊，那太好了。”陆青禾惊喜的看了看赵展铭。
赵展铭在旁边也听着，想了想，接过听筒：“别大意，进国家队是好事儿，肯定很多人竞争，你要真有这个想法，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第100章
于是就这样,这群孩子们的暑假游记中，又多了一篇去看哥哥打比赛的日记。
除了赵子墨赢得比赛，顺利进入国家队,让陆青禾很高兴以外,她还很意外居然看到了熟悉的季蓉小朋友。
不过如今的季蓉已经不是小朋友了，而是以女子组第一名考入国家队的国家级运动员。
季蓉的母亲如今还在铧市那边住着,陆青禾带上季蓉一起吃了个饭后,邀请她以后去了京市常来自己家玩，这才跟赵展铭孩子们一起回火车站。
不过这次跟赵子墨分别的时间并不久,中秋节前夕,他档案调动好以后,就正式进入了国家队，来了京市。
中秋节放假当天,陆瑶他们背着书包从学校门口走出来。
他们已经是高中生了,京市这边治安也好,平常都是自己结伴回家的。
可今天，才走出来没两步，就见有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你们几个小萝卜头,我门口跟你们挥手这么久，你们连我人影儿都没瞧见是吧。”
“子墨哥？！”赵子睿惊喜的喊了出来。
陆瑶一愣,也乐了，“你咋突然来了,我们平常都是自己回家,谁专门在门口瞧来瞧去的，你这回来的也太突然了，爸妈呢？”
陆阳：“肯定是打家里过来的，家里自行车都骑上了。”
赵子墨嘿笑一声,“把你们背包放上来吧，今天我就勉强当一回苦力，除了书包，再带俩人回去。”
“俩人？后座坐不下啊？”
“前面大杠还能再坐一个呢，我这技术，你们就放心吧。”
陆瑶把书包递了过去，“算了还是，我自己走，你再把我摔了。”
“不信任你哥是不是？”赵子墨冷哼了一声，直接往前又骑了两圈，还玩了一下双手脱靶。
这一招给赵子睿看的直瞪眼，“这招可太厉害了，教我教我。”
“对了。”陆阳突然道：“你这次回来是过中秋节假期还是……”
“组织关系已经转过来了，以后就在京市了。”赵子墨道。
“真的？！那太好了。”赵子睿欢呼一声，“那回头就有时间了，我到现在自行车都还没学会呢，往后放假你教我。”
“没问题，我们乒乓球队在南边，基本也是一周回家过个星期天。”
几个孩子有说有笑到了家，一路上，到底也没真让赵子墨带人，只挂了三个书包。
“跑那么快，我就说你肯定是去学校了，头次过来，还担心你找不到路呢。”
“妈，你也太小瞧我了，我知道问路呀。”
陆青禾招呼他们进来洗手：“是是，咱家子墨现在也是国家级运动员了，聪明着呢。”
“那必须的。”赵子墨也不谦虚。
“去洗手洗脸等会儿吃饭，这边刚搬家的时候你在外地，这还是头一次进家门，等会儿去看看给你准备的卧室，以后在家住的多，还给你换了新的铺盖。”
“知道了妈，其实没事儿，我一个大糙老爷们的，不用那么精细，等会儿晚饭我来做，您歇歇。”
陆青禾看了眼赵子墨头顶上的热气，“大老爷们指的是心胸，是本事，可不是不讲究卫生，你瞧你爸就很爱干净，往后要是找女朋友了，人女孩子也要介意的。”
闻言，赵子墨神色明显一愣，但恍惚结束，连忙转身。
“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冲个澡！”
“这还差不多。”
说话间赵展铭也到家了，陆青禾在厨房没瞧见，但赵展铭却看到了赵子墨突然出现的那一瞬怪异的神色。
进了厨房，赵展铭开始摘菜。
赵展铭：“这孩子不会谈对象了吧？”
“嗯？”陆青禾手一滑，差点把蛋给打掉，她抢救了一下鸡蛋，诧异看过去：“咋看出来的？前年还是去年我问他，他还没有谈对象的意思呢。”
“就刚才，你一提女朋友，神色都不对。”
“要这么说，还真有点可能，现在孩子都流行自由恋爱，尤其他们这些常年在外地，不在爸妈身边的，有那方面意思，也不好跟家里开口。”
“要不晚上我去问问？”
陆青禾想了想：“要不等他自己提呢？”
“我是想着，要真有了对象，还是跟家里说一声的好，要是双方都觉得合适，尽快把婚事定下来，他也老大不小的了。”
“那这样，过完中秋节了再说，反正孩子已经来京市了，往后有的是时间。”
“好。”
晚上吃完饭，赵子墨去刷碗。
陆青禾一边给院子里面的菜园子浇水，一边问：“学校中秋节是五天假，你们呢子墨？”
“我们三天。”
“这次算是你们第一次来京市报道吧，三天时间，外地的怎么办？这来回一趟，路上恐怕都得耽误两天。”
“外地的大部分这次就不回家了。”
“季蓉也不回吗？”
厨房内。
赵子墨刷碗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才连忙应声，“不回。”
“那后天中秋节，把她喊到咱家来吃顿团圆饭吧，从前也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你跟她又一直是同学队友的，她母亲从前跟我也说得上话，现在到了咱家这边，多少照顾一下的好。”
“……哦。”
“知道电话吗？”
“知道球队里的。”
“明儿一早打，问问看，上次在屿市见面我跟她提了，她当时答应了，应该会过来。”
“嗯，知道了。”
转过天去，到了中秋节。
陆青禾拿着票去点心铺买了月饼和一些瓜果糖块儿放家里，赶上河滩有人摆摊，还买了几只小河蟹，回家炸了可以当零嘴吃。
赵展铭也放了假，过节这天的午饭，他一个人包揽了大半，蒸了鱼，炸了酥肉，还熬了一锅腊排骨汤。
季蓉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叔叔阿姨好。”
“季蓉来了。”
陆青禾迎上去，拉着她进屋，才发现还带了东西，“你这孩子，来叔叔阿姨这边拿东西就是见外了，等会儿吃完饭了记得带走，你们现在离家在这边训练不容易，平时领个工资也是辛苦钱，回头多给你买点好吃的，补充补充营养。”
“阿姨您客气了，是我跟我妈说过以后，她喊我买的，这算是我妈妈的心意。”
“咳咳！”
到了客厅，就见赵子墨别别扭扭往旁边一站，“你来了，咋没提前跟我说几点，我还怕你笨蛋找不到路。”
季蓉拧眉，“再笨蛋之前也是第一名，你还得跟我这个笨蛋当搭档呢，你说谁笨蛋。”
赵子墨：“……”
陆青禾在俩人身上瞧了一眼，又想起前天晚上赵子墨奇怪的反应，然后跟赵展铭对视一眼，俩人心照不宣。
等这顿饭吃完，送走了季蓉，陆青禾才堵了赵子墨。
“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赵子墨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想了想，还是勇敢的承认了。
“也、也还没谈，正想着怎么跟季蓉开口。”
赵展铭比较传统，“咱家里找媒人去跟季蓉母亲谈谈？”
“人家有这方面意思吗？”陆青禾却问道。
赵子墨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俩关系一直都不错，今年之后，我感觉她是有的，之前没开口，是大家都在为进国家队努力，现在来了京市，我就想着过两天说，媒人的话……我想还是我问过季蓉再找。”
陆青禾点头：“我比较同意子墨的想法，直接上门，最后闹得那边不少人都要知道，对他俩也有影响。”
赵展铭想了想，拍了拍赵子墨的肩膀，“行，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
好消息如约而至。
中秋节后的又一个周末，赵子墨傻乐着回了家。
季蓉跟赵子墨多少年的关系了，从一开始的不对付，到互帮互助，反而感情还越来越好，颇有几分青梅竹马的味道。
赵子墨刚开口，季蓉就大大方方的应了。
听赵子墨说完，陆青禾也跟着高兴，赵展铭听完也一样，只是下一句，就是催着俩人什么时候结婚领证。
但是直接被赵子墨委婉给拒绝了，俩人先要处处对象，再谈结婚的事情。
陆青禾听了直笑，“瞧见没，赵展铭，你现在是年轻人眼里的老古董了。”
赵展铭虽不赞同，但还是尊重了孩子的意思，有些无奈：“咱们那会儿很少有这样的，不过幸亏我当时又遇上了青禾你，所以我才觉着，相亲自有相亲好处在。”
说话间，外面一阵脚步声。
开门后，三个高中生排排站。
“妈，外面新开了一家照相馆，看起来店面好大啊。”陆瑶道。
陆阳好奇道：“这国营照相馆里面跟学校那种照证件照的好像不太一样，看着花花绿绿，好新奇的样子，听说除了黑白照，还可以拍彩色的！”
陆青禾闻言，来了精神。
“老赵，正好孩子们都在家，这周咱们去拍个全家福吧，搬到这边以后，客厅穿衣镜前面那块可一直空着呢，正好摆个大相框！”
“可以。”赵展铭听完也有这个意思。
孩子们闻言欢呼了一声，当晚，几个孩子房间里面的灯都亮到很晚，一个个的挑选了自己最好看最喜欢的衣服，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大人去了照相馆。
这年头就算有彩色照片，可布景样式也不多。
陆青禾看来看去，挑了个城市大厦的背景布，搬了椅子，整理了头发衣领，这才坐了过去。
她跟赵展铭前面坐着，四个孩子后面，还有一个小萝卜头赵冉，扎了两个羊角辫，坐在赵展铭的怀里。
“来，跟我喊，茄子——”
伴随着‘咔嚓’的声响。
亮光闪过，一家人这一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停留在了胶片上。
岁月荏苒，时间匆匆。
不变的是流水一样的光阴，和他们一家的温馨幸福——
作者有话说：-HEEND-
正文到此完结。
这本尝试了新的写文思路跟方式，有不足之处，感谢看到这里小天使的包涵[抱抱]
番外篇暂定：陆瑶篇、日常篇，有想看的番外，可以评论区提一下，能写的都会写给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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