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去三线厂干什么？”
葛红卿：“那位女同志不是在三线厂工作过,去厂里问问你江叔看能不能联系上，或者她可能就是在厂里工作，说不定能碰上面。”
叶雨莲把陆青禾的情况跟葛红卿说过后,心里就做好了来陪葛红卿找人的准备。
虽然来之前,葛红卿嘴上说着她因为多年思念，想提前见见人。
可自己亲妈,叶雨莲还能看不明白吗？
葛红卿的确是想铭铭的,可如今，那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不是铭铭,也并不能完全确定。
她更多的,还是为了叶宝金,想见一见陆青禾，让陆青禾给帮着说说情。
叶雨莲叹了口气,耐心宽慰：“妈,人家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事情,咱们还是先回医院吧，爸还在医院躺着呢。”
葛红卿摇摇头：“我这心里焦躁的厉害，回去了也坐不住,你要不陪我去三线厂，我就在这儿等着。”
“你在这儿不是影响人家嘛。”
“影响什么,又不是工作区域，我就坐到远处,不耽误事儿。”
“……”叶雨莲有些无奈,想了想，点头：“走吧，咱们去三线厂，但是这是最后一站了,去了以后再没找到人，咱就真该回医院了，我晚上还有夜班呢。”
葛红卿嗯了一声，“唉，其实我心里清楚，你跟你爸都对宝金彻底失望了，可我不行，我是他妈呀，这孩子我一手带大，为了他当初工作都给辞了，铭铭没回来，我这心里就割舍不下。”
“这次要是真找回来了呢？”
“……”
一个是懂事乖巧，却早年丢失，没再见过面的大儿子，一个是不争气，却亲手带大的小儿子。
葛红卿嘴上虽然骂的难听，可真到了事儿上，手心手背总归是不同的。
“妈，你可答应了我真找回来就送宝金去喂狗。”
“……去一边去，我还能真给你弟剁了？”葛红卿摇摇头：“不过，铭铭回来，至少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抓着宝金不放，我清楚宝金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他就该得到教训，我也不是大字不识的人，道理还是明白的，只是感情一时间难以割舍。”
“唉，走吧。”
一路到了三线厂，因着跟江主任的关系进去打听了一下还是没有见到人，眼瞧天色也不早了，医院两个病号都还没吃饭，葛红卿无奈之下也只能跟着叶雨莲离开。
“请问你们是叶宝金的家属吗？”
医院里，一身绿色公安衣服打扮的两位男同志看葛红卿叶雨莲过来，拦住了她们。
“是，我是他母亲，同志，这是又咋了？我家宝金不会又有什么事儿吧？”葛红卿着急又小心，生怕说错什么。
公安神色严肃，语气凌厉，“是这样的，前些天叶宝金寻衅滋事侵害公家财产的案件你们是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葛红卿连忙说：“当时公安已经来过了，说这事儿等宝金身体康复出院以后再去公安局，而且赔偿金的事儿我们也答应了，三线厂跟那位陆同志开价，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可今天我们才又接到消息，也去三线厂找那位江主任了解过了，叶宝金在这个案件之前，还涉嫌犯流氓罪，这事儿你清楚吗？”
“……啥？”葛红卿愣了愣，手指头绞着衣服，“我、我不知道啊，我家宝金前些天就在医院了，什么流氓罪，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能？”
两位公安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冷笑道：“可根据我们一天的走访调查，如果您不知道的话，那叶宝金住院的原因又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耍流氓被江主任抓到送回家，然后被叶富华打成了这样。
葛红卿一时语塞。
叶雨莲连忙接过话来，“抱歉公安同志，昨天我爸高血压晕倒，我妈一晚上没睡，脑子有些不清醒，你们跟我说吧，我是叶宝金的亲姐姐。”
“那你知道这事儿吗？”
“知……”
“雨莲！”
“妈！你别管了！”
叶雨莲皱起眉，强硬的把葛红卿推到了旁边，“妈，你以为你这么说公安同志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护着有什么用？都这样了，还不如破罐破摔，让宝金去接受教育，说不定将来情况能好一些。”
转过头，叶雨莲不管不顾继续道：“我弟弟确实在作风上有很大问题，这个我们是认的，不然他也不会被我爸打成现在那个样子，医生都说了，再严重一点，可能以后就要瘫痪了，如果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我们家接受公安同志处置我弟弟，只是希望不要牵扯到我父亲。”
公安点点头：“我们也走访调查了叶富华的过往，他以前是地方连队司务长，我们相信兄弟连队的教育情况，对老司务长是没有怀疑的。”
“那你们想怎么处理？”葛红卿着急的追问。
“你们知不知道这位陆青禾同志的身份？”
“知道一些。”叶雨莲道。
“陆同志是随军家属，他丈夫在军里也是我们的优秀军官，这件事情只要军里知道，就小不了，所以你们最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最多再给三天恢复时间，三天一到，人我们会直接带走。”
“什么？！”
葛红卿疯了一样扑过去，“带走？怎么带走？宝金现在就连生活都没有办法自理，难道要他跟着你们去看守所里面吗？他动都动不了啊！”
“这个我们也咨询过医生了。”
公安同志侧过身，躲开了葛红卿，淡淡道：“他只是轻度的骨裂，还谈不上骨折那么严重，按道理来说，三天后是完全有自理条件的，当然，我们也不是带他去看守所，像这种程度的案件，带帽游街后，会直接送到农场接受改造。”
“什么？！！”
葛红卿眼泪掉了下来，“你们这不是要人命嘛！”
“你这是什么意思？”公安同志脸色冷了下来，“难道还怀疑起来我们了？叶宝金没有牵扯到你们叶家其他人，已经是我们商讨后决定相信老司务长的份儿上了，否则你们家属的档案上也要被记上一笔，到时候养老补贴会直接停掉，你女儿的工作能不能保住也都难说！”
“可是——”
“妈！”
叶雨莲也没想到这事儿能闹到这个地步，连忙拦住了葛红卿，“总不能为了宝金一个人，咱全家都得遭罪吧？我还有程震的工作万一受到牵连，我们家里两个孩子怎么办？”
正常情况下只要判处为流氓罪，全家都是要停职接受政审的。
不管什么单位，怕有意外发生，会直接对这种人的家属进行开除处理。
“哼，还算这位女同志是个明白人。”公安同志脸色淡淡，“老司务长那边我们已经去探望过了，处理情况他心里有数，他也点了头，三天后来带人走，医院里我们也交代过，你们最好都老实点！”
“明白明白。”
叶雨莲连连点头，葛红卿则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等人一走，直接冲到了病房里。
“叶富华！！你心未免也太狠了点！你是真想让孩子死了才甘心吗？那我这二十多年来……还有带上你把铭铭弄丢的几年，三十年啊！叶富华！我这三十年是白付出了吗？”
叶富华躺在床上，脸色也不好：“我这几十年难道就不算了？我还就告诉你了，咱这儿子，是白养了！”
“你还敢这么说！你快点给我想办法，找熟人求情去啊！”葛红卿使劲的摇晃叶富华，叶雨莲追过来的时候，才把人给拉到旁边。
“叶宝金是活该！”
叶富华挣扎着坐起来，“红卿，你知不知道现在问题的严重性？你是想要咱们家人人喊打吗？现在能保住咱们这一家三口已经是人家那边没有开恩了，要是那边强烈要求，咱们一个都别想好过！你只想着宝金，你想过雨莲没有，她也是咱们的孩子！”
“可是……”
“没有可是了。”叶富华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摆了摆手，“你知道今天公安来的时候叶宝金怎么说吗？”
父子俩见面就得吵，所以并不在一间病房里面。
但隔着病房，今天叶富华也听到了叶宝金为了脱罪减轻责罚时候说的话。
“咱儿子，咱捧在手心的儿子，今天见是这种情况，居然哭着喊着说他是被我教坏的，让我去代他受过，这种话也是人能说出来的？要不是人家提前做了走访，知道我是什么秉性，也知道宝金的德行，我现在也得被带走！！”
“那你就去啊！”葛红卿嗓子撕着喊：“你去啊，你就是没有教育好孩子，你就该去替儿子受罚，不行就让我去！”
“妈！你说什么呢？”叶雨莲皱着眉，“这事儿是代替不了的，况且那可是去农场啊，我爸这个岁数过去，不是几天就要……”
就被磋磨死了吗？
葛红卿终于受不了了，捂着脸大声哭了出来。
“糊涂，你现在真是太糊涂了！”叶富华摇摇头，长叹了口气，“这些天你再照顾照顾宝金吧，往后他送走了，咱们最好是别去探望！”
葛红卿气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哭着转头去了叶宝金的病房。
“唉。”
短短几天，叶富华好像人又老了十岁似的，头发白了一半，眼眶凹陷，状态并不好。
“雨莲，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叶雨莲哼了一声，“搁到以前，您这都叫大义灭亲，是大义，爸，实不瞒你，您要是这次拦着我也不会赞同的。”
病房里沉默良久。
过了会儿。
叶富华：“去见到人了吗？”
“没有，今儿说不在。”
“不在好啊，不在好。”叶富华又长叹了口气，“雨莲，你跟我好好说说，那孩子……跟你弟弟有多像？”
“眉眼几乎一样，脸型也一样，只有鼻子跟嘴唇不是很像，只是。”
叶雨莲顿了一下，“爸，我心里其实是没底的，本来都不想说，就怕您俩位失望，这要是宝金一走，铭铭的事儿又是一场空，我真是怕妈精神上受到影响。”
“见到人了吗？”
“没有。”
“嗯，那就再等等看吧，如果是一场空的话……也好。”
叶雨莲错愕，“爸，你为什么这么说？”
叶富华苦笑着摇摇头，“回去吧，我先休息了，这事暂且先不提了，这些天你也陪一下宝金，还有你妈。”
“我妈还行，宝金就算了。”
叶雨莲有些烦躁，“今儿我上楼的时候，同事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这幸亏没有涉及到档案，不然我还真是连工作都保不住了，我妈也是，太偏心了。”
可话说到这个地步，叶雨莲也还是没舍得葛红卿。
这三天看葛红卿一直照顾叶宝金，身体吃不消，她还是顶着压力去帮了忙。
当然，叶宝金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这三天没少哭闹，甚至一度想要逃跑，可才刚出门，就被叶雨莲给抓了回来。
叶雨莲一巴掌扇到了叶宝金的脸上，“你太自私了宝金，你考虑过我们哪怕一点吗？你要是走了，我们全家都别想好过了！”
“那就都别过啊！”叶宝金哭嚷着想走，奈何他的身体踉踉跄跄的，最后摔到了地上。
叶雨莲摇摇头，把他病房门关了起来，再没进去过。
很快三天到了。
叶宝金被带走的时候，身体还是只能踉跄着走路，后背都直不起来。
葛红卿哭成了泪人想去追，却被叶雨莲抓着锁到了叶富华的病房内。
“妈，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爸……”
话没说完，葛红卿也直接昏了过去。
幸亏这些天叶富华好了不少，他搀扶着葛红卿去病房里躺下，跟叶雨莲交代。
“往后咱们家就当没有叶宝金这个人了，你切记，就算是医院里有人跟你替，那话刺激你，你也千万别着急上火，只当他是死了，别牵连到自己身上。”
叶雨莲点头：“我明白。”-
与此同时。
陆青禾那边也接到了公安局打过来的电话，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那天赵展铭说不会轻易放过叶宝金，居然是要惩治到这个地步。
叶宝金的情况交完赔偿判个几年算是比较严重的惩罚了，可如果加上之前那次，赵展铭那边再提出要求，送农场都是小事儿，恐怕在里面还要担负不少重活累活。
“这个结果也是便宜他了。”
晚上，赵展铭听完以后，语气中的冷峻依旧，“现在的情况下，如果不是我放马，连家里人都会被连累，他们自作自受罢了。”
陆青禾却有些担心：“可这样的话，到时候相认了会不会也影响到你的升迁调动，毕竟相认后就是亲属了。”
赵展铭神色如常，“到时候就看审批结果了，而且现在这种情形，往后如何谁都不知道，如果将来更加严格，认亲后什么结果都是有可能的。”
“那不是亏了？”
陆青禾急的站了起来，“不能因为他影响你呀，这事儿还有回旋余地吗？”
“放心青禾。”
陆青禾皱起眉：“这没办法放心，老赵，我一开始虽然想惩治叶宝金，但却没有想过他会直接被送到农场，你当时怎么没考虑一下，要是以后认亲了会不会影响你呢？”
“不会影响我的，因为……”
说什么来什么。
陆青禾正着急呢，外面就有人敲门。
“谁？”陆青禾吓了一跳，慌乱就声音有些干涩。
“是我，政治处梁萧。”
“梁处长？”陆青禾跟赵展铭对视一眼，赵展铭这才去开门。
陆青禾这边连忙招呼几个孩子先去屋里，自己又提前把茶给倒上。
坐定后，梁处长这才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递了过去。
“赵团长跟陆嫂子看一下，这事关于前一阵赵团长认亲的调查结果。”
“梁处长您喝茶。”
“嫂子客气。”
梁萧接过茶杯，继续道：“咱们的人也是尽心尽力了，二十多年前的人贩子，还真是被查了出来，但人其实早在十年前就被沪市那边抓到了，那伙人贩子流窜过去的，他们全国作案，又不老实，所以当时交代的案情中，沪市都交代清楚了，其他地方的，难免就有不少疏漏。”
“赵团长也在疏漏之中，不过咱们的人已经跟那边联系过了，经过再次审查，人贩子也承认了，说当时的确在三郎县火车站拐卖过一个男孩儿，年龄大概在四五岁，但是转手就又卖了人家。”
陆青禾抬起头：“卖到什么地方了？”
“赵家沟。”
梁萧直直看过去：“赵家沟我们也派人去暗访过，赵家沟有位赵老太爷说，当时他是看着赵诚实从山里抱了孩子回村的，但当时赵诚实夫妻俩都说这孩子是捡来的。”
“人贩子那边呢？有没有说卖给了谁？”
梁萧摇摇头：“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孩子，互相之间姓名都是假的，为了防止信息泄露，连交易地点都是在另一个村，人贩子也只是知道买家来自赵家沟，就连长相都不清楚，因为帮他们双方联系的中间人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可以肯定的是，赵家沟一定有个被拐卖的孩子，只是这边线索断了，我们只能又从叶家开始调查。”
“叶家二十年前确实丢过孩子，也有报案记录，寻人记录，原本这结果已经差不多了，可是……”
梁萧皱皱眉，神情有些怪异，“可是今天下午，咱们的人去叶家询问的时候，叶富华居然否认了？”
陆青禾猛地愣住。
赵展铭翻动资料的手也僵了一下，随后才抬起头：“他……怎么说的？”
梁萧神色依旧怪异：“叶富华同志是从地方连队退下来的，职务不高，但我们打听到名声一直都很好，所以当年他找孩子的时候，不少人都帮过忙，只是……他今天却跟我们的人说，他那孩子已经死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
陆青禾下意识的看了眼赵展铭。
赵展铭同样意外，淡漠的神色也多了一丝犹豫。
梁萧继续道：“我们把查到的都跟叶富华说了，甚至连人贩子拐卖孩子的时间跟他家儿子丢失的时间都对上了，可问题是，叶富华就是咬定了他孩子已经死了这话，他说他当初之所以放弃找孩子，就是因为在农户家里看到了孩子去世，怕他老婆伤心难过，才一直没有说实话。”
“可是……”
陆青禾皱起眉，“还有呢？”
“没有了，叶富华说完这些以后，就把我们的人请了出来，直言他已经不打算再找孩子了，以后只想平静的过日子。”
梁萧摊摊手：“要是有其他的话，我就不深夜来访了。”
赵展铭放下资料，深吸一口气：“梁处长，有话您直说。”
梁萧笑笑：“也没什么话，只是……叶家出事儿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毕竟当时还是赵团长报的案。”
“知道。”
“嗯，我不好说是谁的意思，就当是大家的意思吧，这寻亲的事情，既然人家寻亲的一方都说放弃了，咱们认亲的一方，要不就到此为止，赵团长，您觉得怎么样？”
场面安静下来。
陆青禾也听明白了梁萧的意思。
难怪刚才看他一脸的怪异，八成是也猜到了这其中原因。
所有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就差那最后一步，结果于国华却说这个亲不寻了，孩子死了。
为什么？
能有什么缘故？
想来想去，也就是有叶富华在为孩子考虑的缘故了。
叶家出了事儿，叶宝金的情况现在虽然还没牵连家人，可以后呢？
万一呢？
有叶雨莲传话，叶富华肯定是知道了赵展铭的身份，为保赵展铭以后前途，安全起见，叶富华甚至可以为了孩子，不跟孩子相认。
陆青禾没想到，叶富华竟然能考虑到这种地步。
“赵团长？”
梁萧等不及，催促道：“如果你想继续的话，其实咱们也有另外的手段，只是……上面跟政治部，都是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
赵展铭顿了顿，淡淡开了口：“我听组织的，况且这亲我本身也是没想要寻的，只是碰巧遇上了而已。”
梁萧重重松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来，“这资料就留在赵团长那边，既然是一场‘乌龙’，也没有再往下查的必要了，赵团长还年轻，前途无量，做人做事，都务必继续谨慎小心，我的任务完成，告辞了。”
陆青禾跟赵展铭也站了起来，送梁萧出门。
才走出院子，梁萧就又转过头，“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叶雨莲同志来找嫂子的时候，提过一个什么信物吧？是个什么手串之类的装饰物，咱们家应该不会有这种东西吧？”
陆青禾按住了赵展铭的手，浅笑着摇头：“倒是有个手串，是从前我给我孩子串的，跟她们描述那个不一样。”
“不一样就行，那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
陆青禾点点头，郑重其事，“梁处长，这次多谢你。”
“谢什么，赵团长年轻有为，组织重视一点也是应该的。”
赵展铭：“辛苦梁处长这大半夜跑一趟了，改天另外再谢。”
“客气什么，真是的，咱都老朋友了。”
梁处长离开了，陆青禾仔细想了想，将那份资料重新整理好，走进厨房，掀开煤火直接扔了进去。
这玩意留着是个隐患。
反正再多些年，也还有再认的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另外就是那个手串了。
陆青禾仔细想了想，转头道：“回头我把线拆了，古钱币留着。”
“嗯，听你的。”
再次坐下后，陆青禾感慨万千，“我真没想到叶家居然会是这个反应，老赵，叶叔叔人挺好的。”
赵展铭点点头：“虽然我完全没印象，但从叶宝金跟这次的事情来看，他为人确实过关，只是……只是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这样也是最保险的，我那个法子到底还是有些冒险。”
“对了，你刚才说不怕受影响，原因还没说呢。”
赵展铭：“虽然认亲，但户口可以独立出来，户籍也可以暂且不改，哪怕真是有些什么意外，组织也会保下我，我又是孟师长身边带出来的，他不会轻易让我受到影响，毕竟我独立在外这么多年，跟叶家就算有血缘关系，人事上也可以说完全没关系。”
“可是老赵，现在这样，是最保险的。”
赵展铭点点头，神色有几分凝滞，迟疑片刻，还是说：“我不方便跟她们有过近的交往，你倒是可以借着去找朋友的时间去一趟，青禾……”
“我明白。”
陆青禾抓住了赵展铭的手：“虽然你说一直不在乎，但如今他做了这些事儿，我都要替你在乎在乎了，放心，我有机会就过去。”
“嗯，别张扬，也别太惹眼。”
“知道了，用得着你说。”
赵展铭失笑，转手握住了陆青禾的手指，“青禾，你真的很好，我实话跟你说，有时候我甚至都觉得自己有种不真实感，你在身边的感觉……跟你一样的好。
陆青禾撇开他的手掌，“少给我戴高帽子，不如拿出点实际行动。”
赵展铭闻言，若有所思的想了些什么，“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等着看我的行动就好。”
除了赵展铭此刻想的，当天晚上，陆青禾也深切的感受到了赵展铭的行动。
“赵、展铭！”
枕头上，陆青禾因为战栗而指尖蜷缩着扣紧了枕头的一角。
“你、这就是你的行动……你缓一点！”
男人闷笑一声，唇角牵连出的透明丝质物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最后落在了陆青禾的眼睫上。
“嗯、别这样……”
“哪样？”
赵展铭低声问，沉闷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震的她一阵脖颈颤抖。
“就是、就是你刚才，别、”
“好，听你的，那我们现在这样呢？”
他的膝盖扣到了床单上，突破了陆青禾下意识并拢的大腿，□□结实的触感十分熟悉。
“我慢一点？还是快一点？”
陆青禾快哭了。
“老赵！你羞不羞！你就，就正常一点。”
“明白。”
正常的话，就是不能太快，太慢也不好。
最好是能够看她的反应，跟着她的感觉来。
他做得到。
也能够做的好。
一番回合下来，不光看到还感受到行动的陆青禾神色潋滟，虚弱不堪的睡了过去-
晨起。
按摩结束，陆青禾一个白眼砸了过去后，低头专心继续看。
“我饭提前做好了。”
“嗯。”
“你缓缓再吃。”
“知道。”
“我送孩子们离开。”
“哦哦。”
“……”赵展铭有些无奈，大手盖了过去，有些气恼却又不发泄，只能在陆青禾的头发上揉了揉。
“少在床上看书，容易坏眼睛，我走了。”
陆青禾这才转过头，把从外面买的扔到了旁边，“知道啦，你表现不错，但是下次还是不要再搞活儿出来了，我腿都还是酸的。”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赵展铭坚硬中带着冷峻下颌线。
但很快，赵展铭就低了头。
“但是你好像也很喜欢，你看床单今天都要换了。”
“……”
陆青禾不说话了，拉起被子，一副送客的架势。
好像最后只听到了男人一声闷笑，随后就是关门的声音了。
这个赵展铭。
陆青禾松了口气，感受着脸上的热意，独自一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是说男人过了三十就是六十吗？
赵展铭怎么还强到她一次次腿软啊，天赋异禀？
应该也是跟天天锻炼身体有关吧。
陆青禾越想脸越热，干脆也不睡了，起身洗了把脸，等王宁玉过来。
第47章
王宁玉是个勤快人,家里大闺女帮着看小闺女，她就工作扫盲班两头跑，还不缺了陆青禾家里这片刚开出来的菜地。
家里这片院子面子不小,但一直也没能利用上。
年前过来的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赵展铭想着先把院子里的地用红砖头给封上,免得冬天下了雪出门就得踩一脚泥,所以也就没顾上菜地的事情。
这眼瞧开春还没几天呢，陆青禾本也没着急,可那天遇见了王宁玉,干脆就把菜地给清了出来。
现在里头除了韭菜跟小油菜小葱这些收的快的,还另外开了一片地方准备弄架子。
“来了。”
王宁玉进门，陆青禾就冲她招了招手,她提前搬了小马扎,找了点干竹子绑架子。
“一块儿来绑,我正不好弄呢。”
王宁玉撸起袖子就走了过来，麻利的帮陆青禾先竖起来了一根干竹子。
王宁玉：“咋没等我过来再弄，你要不歇着去,这玩意费手指头，你那手指头金贵,别累着了。”
“哪就这么金贵了，绑个藤条还绑不上。”陆青禾说着打了个哈欠。
王宁玉斜眼看了过去,突然抿嘴笑了,“你家老赵出去值了两天半，昨晚上才回来吧。”
“是啊。”
王宁玉噗嗤笑的更厉害了，“难怪你困呢，你们这新婚夫妻,床上正是热火朝天的时期。”
“瞎说啥呢。”陆青禾吓得连忙往门外看了眼。
“你害羞什么？”王宁玉笑吟吟继续道：“我瞧你这样困，就知道肯定昨晚上折腾了，门开着就开着，这会儿时间院子里都是女人，谁家还不知道谁家啊，这事儿又没啥好丢人的，没有了才让人笑话呢。”
说着，王宁玉抿抿嘴，压低了声音，“说没有，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
“啥事儿？”
“我昨儿在家属会是听人家提的，说你那邻居于丽丽家四个孩子，四个每个都是中间隔了三年才有的。”
陆青禾想了想，“我没太记年龄，但好像还真是这样。”
“对，你知道为什么吗？”
“巧合？还是故意算着日子？三年一个正好赶上头一个孩子去幼儿园呗。”
“不是。”
王宁玉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凑到了陆青禾的耳边，“人家说于丽丽家男人就是不行，所以才每三年回一趟老家，吃个什么秘方之后才能要一次孩子。”
“……扯淡呢。”
陆青禾一点也不信，“什么秘方这么精准，吃一次做一次就能要上的。”
“你还别不信。”
王宁玉认真的开口：“回头你自己去问问，看他们是不是三年回一次老家，这老家里有些江湖郎中手里的秘方可厉害了，能叫男人连着行好几次，还能叫女人正好能在那几次有条件怀孕，不过这种对身体伤害特别大，男人行完了就萎透了，得再养很久才能好。”
陆青禾还是摇头，“我不太信，那万一那几次偏偏就没怀上呢。”
“人家有法子提前调理呗。”
王宁玉挑挑眉，低头专心编杆子，“反正我觉得这事儿玄乎的很，八成就是真的。”
陆青禾有些好笑，“你听谁说的？”
“金漫青吧好像。”
“她俩有矛盾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别人还行，说于丽丽我更怀疑了。”
王宁玉耸耸肩，起身竖起剩下的杆子，又用干藤条跟毛线绑在一起，“这架子搭的结实，回头这边种黄瓜，那边种豆角子咋样？”
“听你的，我不太擅长种菜，这两样都好，豆角我也爱吃。”
“青禾，有时候我不在你自己稍微注意一点，家里的淘米水湿垃圾都别慌着扔，往这地里一倒就能沤肥。”
“嗯，我知道。”
正说着话，外面风风火火的跑过去一个人。
门开着，俩人瞧了一眼，原来是温小华。
“咋突然回来了？供销社那边呢？”陆青禾冲着外面喊了一句。
温小华从家里摸了个钥匙出来，又急急忙忙的往外面跑，“余红星没带办公室钥匙，给我打电话让给送到门口去，我真是服了这个小叔子，一天天的看着挺安生，也挺聪明，就是毛病一大堆。”
温小华说着叹了口气，又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陆青禾转过头，王宁玉搭好架子，又把提前准备的番茄苗给捧了出来。
“再少栽点番茄，回头下面条吃。”说着，王宁玉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才开口：“温小华跑的这么着急去给人送钥匙，这是心好，要是我有这么个小叔子在家里一直住着，早就跟男人吵架了。”
陆青禾过去帮她一块儿压土，“余学习兄弟俩都是好学问的，他那弟弟也是个读书人，平日里看着挺安静的，事儿不多。”
“还事儿不多呢，没听温小华刚才念叨啥呀，这住一块儿，尤其是小叔子跟新婚哥嫂住一块儿，啧，我是觉得不太行。”
“那也没办法。”
王宁玉好奇：“你们住得近，你知道余红星为啥不去炼钢厂家属院住吗？他弟既然有学问，还是被炼钢厂专门聘请过去的，咋连个房子都不给分呀。”
“去的是什么工程部，也算是科技人员了，但是工龄不够，所以房子也没得分，余红星虽然也是个大学生，但没有他哥水平那么的高，够不上什么特殊人才待遇，要不是在这边儿有他哥的房子，他都不见得能留在省城。”
“啧，余家那房子不大呀，也不知道咋住，那温小华晚上办事儿也不怕被听见。”
陆青禾噗嗤笑了，“你咋啥都扯上办事儿去。”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敢说你不好奇？”
陆青禾：“……”
不是很敢。
她之前也确实好奇过。
余学习家房子确实不大，挨着墙，当时算是特批给他的这种平房，现在结了婚，也没赶上二次分房，只能先这么住着了。
“我之前是有些疑惑，但人家又不是不能带地铺，再说了隔间虽然小，也能住人不是，你别乱传话。”陆青禾无奈的道。
“这算什么。”
王宁玉继续道：“我这几天跟着去了几趟家属会，那边女人没事儿的时候聊的八卦比我这劲爆多了，有的连谁胸脯大都要拉出来比一比的……”
“咳咳咳咳……”
饶是开放的现代人陆青禾，听了这话也有些发傻。
王宁玉嘿嘿笑笑，“你是没去你不知道，女人一多，坐着又没事儿，只能说些有的没的，应露主任在了还能说些正事，平常都是在闲扯篇，谁家男人不回家，谁家女人脾气冲，谁生了孩子没奶的，对了青禾，上次你给我介绍那家农户人是真不错，价钱也没问我多收，我家小闺女喝了羊奶，这几天都不咋哭闹了。”
“那就好，孩子这么点大，营养不良容易落下根儿。”
“可不是嘛！她这命要我说都是你给帮着捡回来的，要不改天我带她过来，给你认个干闺女？”
不太行。
陆青禾心中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想了想，才委婉道：“这……干闺女还是别了，咱们离得也不远，以后我多疼她就行了。”
干亲戚本身就是个麻烦事儿，尤其是在这军属院里面认的干亲戚更是麻烦。
一来男人们将来升迁调动，总有个高低远近。
外面的人不觉得有什么，这军区里头的政治部遇见什么事儿真调查起来了，难免要受到影响。
二来现在年份特殊，不是知根知底的，尽量还是少攀扯上关系，不是陆青禾冷漠，是这人情往来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这些年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咋不合适，你连着救了这孩子两次，实实在在的缘分哩！只要你别嫌弃我们家老孙就是个保卫科的股长就行。”
“说这话干啥，哪儿有嫌弃不嫌弃的。”
陆青禾解释道：“这不是我还有个同村一起长大的朋友，叫刘艳茹的，那会儿你生孩子在医院她还在外面陪过我半宿，她那边马上也要生了，早就喊我给她当干妈，这干亲戚我们那边有太多了对孩子也不好。”
“呦，那是我没赶早了。”
王宁玉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我家那小闺女呀，要是真有你这么个干妈才算是好福气呢，唉，这才回去多久啊，我那婆婆就又催我生了。”
陆青禾瞪大眼睛：“这才多久，还没一年呢，又催你？”
“催我生男孩儿呗，五个女娃娃了，想到我就头疼，早知道我就中间歇个几年！”
“那你自己咋想的？还有你家老孙啥意思？”
“哼，上次彻底闹掰了，老孙连信儿都没给她回，至于我……”王宁玉摇摇头：“不知道，我其实是不想生了，而且这小闺女天天闹得厉害，我家那口子也很长时间没咋跟我提兴趣了，床上谁也没主动过……”
“咳咳咳……”
陆青禾嗓子差点真咳嗽出痰来，“宁玉，你还真是不拿我当外人。”
王宁玉不以为意，“是没把你当外人啊，我就拿你当我家里妹子呢，唉，你不懂我，我这老夫老妻的，有时候办事儿真是下不去那个腿。”
“……”
“其实……”陆青禾犹豫着，提建议：“你这小的还没一岁呢，刚好你也养养身子，别急着要。”
“嗯，我也这么想，回头跟我家那口子仔细商量一下，孩子多了养着也不好养，多一张嘴就多一份饭钱。”
“你俩说啥呢？啥要不要的，我隔着墙都听见青禾快把嗓子给咳坏了。”于丽丽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把黄豆。
王宁玉瞥了一眼于丽丽，促狭道：“说床上要不要呢，咋了，你急了？”
于丽丽脸上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大白天的说这些，难怪青禾要咳嗽，人青禾是文化人，跟你这大老粗比不得。”
“拉倒吧，说得好像也是什么精细人一样，还讲究起来了。”
“我就这么一说。”
于丽丽说着话凑了过来，她一把黄豆塞到了陆青禾的手里，“刚炒好的，吃点。”
王宁玉笑了，“吃了放屁，你吃多少了？可别往这儿一蹲就污染空气。”
“才刚炒出来呢，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好好，谢谢于嫂子了还不行。”
王宁玉接过豆子，笑呵呵的又说：“这要是有好豆子了，回头发点豆芽出来。”
于丽丽来的精神，“那玩意好发吗？我还没试过呢，我家就有，你要是会了给我整整，咱三家分一分。”
“成呀。”
有了事儿做，仨人转移了阵地。
王宁玉摆弄菜的本事不小，还给让她给弄上了，临要走了，于丽丽又拦住她俩留下说话。
“青禾，昨晚上……”于丽丽神秘兮兮的，还看了眼王宁玉。
王宁玉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干啥，你大晚上偷听人墙角了？”
陆青禾也奇怪：“到底怎么了？你有话直说呀。”
“害，我这也是我家老庄在部队里听说的，说你家老赵……前一段时间在寻亲？”于丽丽一边说，一边侧目打量着陆青禾的神色。
王宁玉应该也是听说了什么，闻言也不吭声了，垂头看着脚面，不过她并没有跟着于丽丽一样去追问，只是等着陆青禾开口。
没办法。
这家属院里人头太多，各家各户的男人又都是在军区里面工作，谁家有点什么事儿，这边透个风儿出去，那边就得有不少人知道。
只是陆青禾没想到传的这么快，这事儿她可从没在军属院里提过。
陆青禾：“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瞎打听，你家老庄从哪儿听说的？”
“就部队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嘴，老庄也没仔细跟我说，我也没多问，这不也是听说的传闻嘛，主要是关心你。”
“关心？”陆青禾横了一眼过去，“那我要说没这事儿你信不？”
于丽丽抿嘴笑了笑，“你说我就信，其实我一开始都没当回事儿，这不是昨晚上凑巧瞅见梁处长过来了一趟，所以才想起来问你这个，再说了这儿又没别人，真有啥事跟我俩说说又没什么大碍的，王宁玉，你说是吧。”
王宁玉不搭理她，只当没听见。
“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儿。”
陆青禾开了口，于丽丽连忙竖起了耳朵。
“我家老赵的身世参军的时候不少人都知道，也不算稀罕事儿，头些年日子难过，扔孩子的人家不少，部队里寻亲的也不少。”
“就是就是。”于丽丽点头：“我家老庄部队里就有好几个寻亲成功的，那赵团长这次是……”
“是个乌龙。”
陆青禾无奈的摊摊手：“前些日子碰巧遇见一户人家，非说我家那小儿子跟他家早年丢的孩子长得相似，老赵就把这事儿给报了上去，原本还以为真能找到亲人，谁知道查到最后，那户人家的小儿子早就去世了。”
“呦，那这还真有些遗憾。”于丽丽眨眨眼。
王宁玉也点头：“是啊，不过这事儿也不用急，能遇见的早晚都能遇见，真遇不见了，只当是这辈子就罢了。”
“是啊。”陆青禾看向王宁玉，“我俩昨晚上知道结果后也是这么说，亏得梁处长还担心老赵有心结，特意跑一趟劝慰老赵，但好在老赵自己也想得开。”
“他们当兵出生入死多少回了，这点事儿心里还能有什么坎儿啊，你也是，别太操心了。”于丽丽还反过来宽慰起来她来，一副很理解的样子。
陆青禾抿着嘴笑笑，只说过去就过去了，随后跟王宁玉一块儿又回了家里院子，把豆角苗给摆弄好。
赵展铭身世的事情瞒不住，索性也就不瞒着了。
与其让别人私底下说三道四，夸大其词，不如谁来问，陆青禾都照‘实’了说。
这么一来，大家反而都觉得不算个事儿了。
之后一个月，赵团长寻亲的事儿才渐渐没了人提，等彻底事情彻底平息后，天也逐渐热了起来。
“你瞧这个裙子好看吗？”
一大早，陆青禾换上了上次自己看上的那条绿白色小碎花的布拉吉。
这裙子跟后世的复古风长裙的款式有些相似，布料是一种经过加工的厚实棉布，版型挺括，不贴身，略有几分蓬松的A字裙样子。
方领子露出了清晰的锁骨，肩颈线条优美，腰线也是部分是经过特殊处理，松紧绳勾勒出了陆青禾姣好的腰肢，整体看起来鲜亮却不扎眼，气质含蓄还带了几分活泼。
“好看。”
赵展铭推门的手一顿，眼神有些热切，“什么时候买的，还没见你穿过。”
“就上次去市区跟刘艳茹一块儿的时候买的，我还没穿过裙子呢，真的好看吗？”
“好看。”
赵展铭语气肯定的不能再肯定了，目光锁在了陆青禾脖颈上一般，一步步走近，“裙子好看，但也是有你的衬托，青禾，你真漂亮。”
陆青禾听得有些害羞，“大早的说这个，孩子们等会儿都要起床了。”
“他们在洗脸，听不见。”
男人宽大的掌心扶到了她纤细的腰肢上，“你今天穿这个出去？”
陆青禾摇摇头，“刘艳茹生了，我得去趟医院看她，本来是想着穿的，可上次她跟我一起没买成裙子，怕她看见了心里不是滋味儿，我就试一试，你过来的正好，帮我把后面拉链给拉开。”
赵展铭嗯了一声。
站在陆青禾身后，他呼吸间带动着发丝滑落到那光洁的脊背上，拉链拉开，露出了里面带着蕾丝边的内衬，男人呼吸猛地一紧。
“可以了。”陆青禾往前走了一步，自己伸手褪着袖子，“这裙子只能贴着身穿，里面稍微加个背心都塞不下了，真挤……”
说着，陆青禾转身时候才发觉赵展铭目光灼热，一定盯着自己在看。
陆青禾：“……你要不先出去？”
裙子挂在身上一半，虽然里面还有背心，但她被这么瞧着，多少还有些难为情。
赵展铭喉结微微滚动，片刻后，声音有些沙哑，“等会儿别收到柜子里了。”
“为什么？”
“晚上回来你再试一试，我看看。”
“……”
试个屁，这分明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陆青禾：“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条裙子，咳咳……你赶紧出去，我等会儿想吃荷包蛋。”
“嗯，我给你卧一个。”
“好。”
赵展铭收回目光，这才走了出去。
等陆青禾这边换好了衣服，也闻到了荷包蛋的香气。
“这身也好看。”赵展铭眉眼柔和，“你穿什么都好看。”
“妈妈穿什么好看！”陆阳狗腿的一边吃一边附和。
“妈妈穿麻袋都好看！”陆瑶不甘示弱。
“妈妈……捡垃圾都好看！”赵子睿充分发挥想象力。
陆瑶歪歪脑袋：“那妈妈一年不洗澡都好看！”
“那……”
趁着赵子睿还没说完，陆青禾无奈又好笑的走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赵子墨在旁边一句话没说，已经笑得肚子疼了。
陆青禾瞥了一眼赵展铭，“都是你带的好头！”
赵展铭眼神带笑：“领导明鉴，我是无辜的。”
“贫嘴。”
说着笑着，早饭也吃完了，等赵子墨刷碗后去上学，陆青禾这才也出了家门。
“上哪儿去青禾？”
于丽丽也正要去家属会，俩人路上碰见了。
“去医院看个朋友，才生完孩子。”
于丽丽：“咋没听你提过呢？你在这边认识的朋友？”
“跟我一个村的，碰巧他男人在三线厂工作，她就也跟着过来了，我跟王宁玉提过，之前还在医院碰过面。”
陆青禾尽量提了一嘴三线厂，她过些日子可能还得跑一趟三线厂家属院。
“那难怪了，对了，上次咱豆芽没发成，我问了韩嫂子才知道原来温度不对，这次就成了，晚上回家你记得我那儿拿。”
“诶，知道了。”
俩人到了路口才分开，陆青禾先去了趟供销社。
温小华正坐在椅子上纳鞋垫，看见陆青禾才站了起来，“嫂子，要点啥？”
“小华，我朋友生孩子我去探望，拿点啥合适？”
“要说拿啥都不如拿点鸡蛋的好，但太多了又贵重了些，稍微捡十来个，再拿点红糖挂面的过去就行。”
“成，听你的，你帮我捡十五个鸡蛋，另外我再要一包红糖两包挂面。”
“诶。”
温小华从纸鸡蛋筐上剪了十五个空缺出来，给陆青禾装到了筐里，另外两样拿好后结了账。
“嫂子你拿好。”
结完账，陆青禾凑得近了抬头才看到温小华的眼皮子下面一片乌黑。
“小华你这是晚上没睡好吗，咋黑眼圈这么重？”
第48章
温小华打了个哈欠,说话时候确实有些没精神，“可能是换季呢吧，晚上睡不踏实,翻来覆去不是冷了就是热了。”
“你把窗户打开呗,最近夜里温度不算冷，我家晚上都开窗户通风睡,不然早上那会温度又高,睡的难受，容易热醒。”
“谢谢嫂子提醒。”温小华说着,从旁边摸出来一个塑料小镜子,“我黑眼圈很明显吗？”
“有一些吧,中午找个黄瓜片敷一下，看能不能消下去一些。”
“嗯,我回去一定试试。”
等陆青禾离开后,温小华这才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头有些烦躁的把账本扔到了旁边，搭起胳膊，埋头直接睡了过去。
公交车半小时才一趟,陆青禾等了二十分钟，车还没等到,却等到了搬家的郭政委。
“郭政委？”
“小陆？”郭英实正指挥人往一辆军用的皮卡车上拉东西，看见陆青禾,直接走了过来。
“郭政委今天就要搬走吗？”陆青禾看着连被单都装上了,诧异的问。
郭英实笑了笑：“其实早该搬走了，那边跟我交接的政委一直没到，我这才拖了些时间。”
“郭政委这突然要搬走，要提前一天说咱们还能坐一起吃顿饭,我家老赵要知道了肯定喊你过去。”
“是我没想通知人，早俩月前我们这些老战友就坐在一起陪我吃过饭了，一直没搬成而已，以后就喊我名字吧，也别喊政委了，往后我就是三线厂车间的一名普通工人，没啥特殊的。”
陆青禾想了想，换了个喊法：“那我喊你郭大哥。”
“也成，赵展铭从前也这么喊过我，对了，你要去哪儿？我这皮卡还能送你一程。”郭英实看了眼陆青禾胳膊上拐着的竹筐问道。
“去武警医院看朋友，等公交车呢，等了许久也没见过来，皮卡也坐不下俩人，郭大哥您先走吧。”
“我也等公交呢，这几个帮忙的小兄弟在，前面就一个位置，后面站也站不下，要不这样，你是女同志，我让副驾下来跟我一起坐公交，然后先送你过去。”
“那多不好意思，你这还得搬家呢，到了以后肯定又得收拾半天。”
“小问题，我一个大老爷们，就那几样东西，没啥好收拾的，走吧，咱们这儿偏，公交车就没准时过，你且等着呢。”
正说着，公交车就到了。
陆青禾不想跟那些帮忙的勤务兵抢皮卡车的位置，着急忙慌道了别先上了车。
郭英实一瞧她走了，自己这才跟皮卡车上的勤务兵交代了地点后，自己跟着上了公交。
陆青禾找了个位置正要坐下，里面靠窗户的男人便皱了皱眉。
“这位置有人。”
“没见有人过来呀。”陆青禾前后看了看，车都已经发动了，哪儿还有人要过来。
“我等的朋友，帮她占的座，你是没听……”男人话说到一半抬起头，看到眼前女人的长相后，原本有些凶悍的语气顿住，稍微放松了些。
“反正有人了，你换个位置坐吧。”
陆青禾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可毕竟人家也这么说了，只能又往后面看去。
“小陆，这儿有位置。”
郭秋实直接站了起来，把位置让了出来。
陆青禾才要摆手，想了想还是坐了过去，“我这筐里头有鸡蛋，要是站着怕半道站不稳，等会儿磕碰住就不好了，郭大哥，我这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
郭英实笑了笑表示没事，自己则找了个有扶手的位置站了过去。
走了一站后，公交车又上了人，有个女同志上车后找了找坐到了刚才陆青禾第一次找的那个座位上。
看来刚才那个男人等的是她。
陆青禾留心瞧了一眼，缝隙中便瞧见，俩人的手交合到了一起。
情侣？
但看那男同志年龄挺大的呀，如果是夫妻，感情倒是挺好的，就是男的脾气有些冲，可仔细看看，关系又不像夫妻那样的亲密。
算了，也跟她没关系。
眼瞧到了站点，陆青禾起身跟郭英实道别后转身下了车。
“恢复的咋样？男孩儿女孩儿？”
刚一进病房，陆青禾就探头到刘艳茹床边瞧了一眼。
才出生的孩子皱皱巴巴，跟猴子都没什么两样的，根本瞧不出个性别。
刘艳茹怜爱的摸了摸孩子的脸颊，“男孩儿，名字都起好了，我公公在家里给取的，叫魏哲，翻书找到的字儿，哲学多思的那个哲。”
“挺好，恭喜。”
陆青禾把带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你婆婆来了？”
“半个月前才来，这会儿去给孩子洗尿片了。”
“这下你婆婆满意了吧。”
刘艳茹却没有陆青禾想的那么高兴，只是眉目确实放松了不少，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愣，“我也挺满意的，这样压力就没那么大了，你是不知道，前些年只有魏月的时候我都被催成什么样子了。”
陆青禾耸耸肩，虽然不是很赞同这话，但前天刘艳茹才生了孩子，也就顺着往下说道：“现在儿女双全，以后关系慢慢也就好了，你不是一直想让你婆婆过来照顾你，现在她总不能推辞了，你也算得偿所愿。”
“屁！”
刘艳茹猛地低头，眼神灼灼：“我算是理解那时候在医院碰见你说的那些话了，婆婆在，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儿。”
“……咋了，她还催着你要孩子呀？要这样你就跟你家老魏商量一下呗，让老魏跟他妈沟通去。”
“不是这个。”
刘艳茹一副无语凝噎的样子，好半天才慢慢道：“你也知道我家老魏是家里独苗，所以我婆婆看他看的一直都很紧，也就今年来三线厂了才没那么紧，现在我生了魏哲，我婆婆跟中邪了一样，整日里念叨着这是老魏家的独苗苗，三代单传什么的，给我烦死了！”
陆青禾：“那她替你照顾魏哲，你也省点力气呀。”
“唉，话是这么说，可问题是在照顾魏哲的事情上，她还对我要求不少，比如晚上怎么抱着睡，平时说话要注意，换尿布的时候得多小心。”
“这简单。”陆青禾抿嘴笑了笑，“她有要求，你就让她抱去，你正好休息休息，现在是在医院可能不方便，等回家了，直接把魏哲塞到她那照顾呗，你也好好坐个月子。”
“说得简单，她连我喂奶怎么喂都要管，说什么怕奶不够喝得养着，上午左边喂，下午右边喂，这我总不能让她去喂吧，我真是快被烦死了！”
陆青禾不说话了。
这确实是有些魔怔。
“那不行你就找人换点羊奶，让她每天给喂着？”
刘艳茹冷哼一声，“羊奶？人奶她都嫌我吃肉吃的多火气大，羊奶她肯定要嫌人家膻味重，性属凉啥的，反正总能挑出来毛病。”
“那我就真没办法了。”
陆青禾无奈的看着她：“要真说起来，这事儿得让你家老魏出面。”
“他就一句话，他妈来了就听他妈的，要是我不乐意，可以让他妈还回去，不过……”
刘艳茹低头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小脑瓜，“我也有时候怕带不好魏哲，所以也不好赶我婆婆走。”
“那你跟我废话这么多。”
陆青禾瞥了一眼过去，“自己乐意，谁能说什么。”
“唉……你说说，要是我能有你这条件就好了，儿女都有了，男人也争气，住那么大的房子，把控着男人工资，还不用看公婆的脸色，真是好日子，诶对了，你给我都带什么了？”
陆青禾眼神示意了一下，“就这些，也不知道你们满月过不过，就急着喊我过来。”
“我喊你是我心里头憋得慌呗，也就你能说说话了，红糖鸡蛋是好东西，等会儿我婆婆回来一准眼热。”
说话间，人也到了。
孔贵芬才刚进门，也没顾上去跟陆青禾打招呼，人就凑到了魏哲面前，小心看了两眼，紧张兮兮的问，“咋样，刚才没醒吧？”
刘艳茹：“没醒。”
“要是醒了，你可不能偷懒，得抱着哄，不然嗓子就哭坏了。”
“知道知道，妈，这是陆青禾，我跟你提过的，我同村的朋友。”
“呦！这就是青禾呀！”
孔贵芬是个精瘦的小老太太，有些弓腰驼背，眼神却十分精明。
“你好阿姨。”
“客气啥，诶呦，这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呀……哦对了，来多久了，看没看我孙子？来来来，魏哲，来叫你青禾阿姨看看。”
说话间，孔贵芬把孩子抱到了怀里，二话不说，就开始掀褥子跟衣服。
孔贵芬：“瞧瞧我们魏哲这小身子，可瓷实了，还有这屁……”
“妈妈妈妈妈！”
在陆青禾彻底尴尬之前，刘艳茹好歹是把孩子又给抱了回去，又把褥子给拉上，挡住了孩子的屁股。
“这是在省城，人青禾是文化人，你咋也不能上来给人家看这个呀！”刘艳茹颇为无奈，转头又跟陆青禾道了个歉。
孔贵芬：“又不是大姑娘了，这不是得了小子高兴嘛！什么文化人，不是跟你一个村出来的。”
刘艳茹皱皱眉，“别这么说，青禾追求进步，都上过杂志画报哩，你忘了我跟你咋说的了？”
孔贵芬这才撇撇嘴，不再想着给陆青禾看她孙儿的命根子。
孔贵芬转过头，又说：“听艳茹提过，你家男人是个军官？”
陆青禾尴尬的点点头。
“诶呦，那将来我孙子不知道有没有条件也去参个军，到时候凭你跟艳茹关系，咋地也得给魏哲弄个什么官当当吧，你们好好努力……”
“妈！！”刘艳茹急的都顾不上怀里魏哲了，往床上一放，拉住了孔贵芬。
“妈，这孩子才多大啊，你现在提有啥用。”
“你懂什么？”孔贵芬冷哼了一声。
刘艳茹见自己说了也没用，跟陆青禾使了使眼色，连忙道：“青禾，改天我再找你说话，我家满月不办了，下次过来可千万别再带东西，我记得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事儿，回去吧，今儿跟你说说话我心里舒服多了。”
陆青禾点点头，也不跟刘艳茹孔贵芬客气，脚步匆忙直接出了病房。
才一到走廊呼吸了新鲜空气，陆青禾便瞬间感觉大脑都清净了不少。
难怪刘艳茹说她受不了，这要是换了自己要看这么个人的脸色，她是一天都憋不下去，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什么玩意儿都给撇开自己潇洒去。
“叶雨莲，让你去送药瓶，咋还没动静呢？”
叶雨莲？
陆青禾站住脚步，从走廊看了过去。
第49章
叶雨莲是武警医院儿科的护士长,她是早些年从医专毕业的高学历人才，父母托举下，顺利毕业,还从县城转到了省城的武警医院,靠着专业水平个人能力，一步步从护士当上了护士长。
不过那是以前了。
叶宝金的事情虽然面上说的对叶家没有产生严重的影响,档案上也不会填报他们是污点人员的亲属,可叶宝金毕竟还是被送去了农场改造，这将来医院遇到个什么检查,有个什么风波,随便一查亲属关系,可能就得出问题。
尽管医院没有明说，只是随便寻了个由头把叶雨莲这个护士长给换了下来,但其实大家心里面都很清楚这其中缘故是什么。
“几个病房都让我送,我能忙得过来吗？”
叶雨莲冲着跟自己嚷嚷的同事喊了一句,不服气的把药瓶放到了同事面前，“你有本事，你来送啊,我看你能不能送的比我快，看你会不会弄混了药。”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为你好,你还吵上了。”
叶雨莲个子高,往那一站，掐着腰从高往低的瞄着那个同事，“提醒？我本来事情就够多了，你要真为了我好,不如把活儿替我干一半，再说了，我用你来提醒吗？护士长还没发话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以前我当护士长那会儿，你就没少出错，我罚你也是该，咋了，不会现在是记恨着我呢吧？”
“你你你……你瞎说什么，我才不是跟你一样小心眼呢，叶雨莲，你弟弟不是什么好玩意，我看你们一个爹妈生的，你也是一样的！”
叶雨莲冷哼了一声，“你意思是我爸带坏的我俩呗，我告诉你，我爹是正儿八经司务长退下来的，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夸一句我爸的品行好，人家组织上都不敢说叶宝金是我爸给带坏了的，你要是有本事，你去找组织上说去，跟组织说撤了我爸的退休保障金，再把我妈跟我拉去关起来，你去啊，你有本事你去啊！”
“你、你现在跟个泼妇有什么两样？！”
“我泼妇也是被你这种给逼的！你有种就继续为难我，看我告不告你的状！”
叶雨莲气势丝毫不弱，反倒是说话的同事一时间有些怯怕，还有几个同事也跑了过来打圆场。
最后还是新的护士长出面，把她俩给分开了。
“雨莲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咱这儿科还是你最有经验，我今儿还碰见了个孩子家长专程来找你的，但那会儿你没值班，就是我过去了。”
“别，护士长，你喊我名字就得了，往后咱们工作就好好工作，分配任务上也别带有私人感情，真把我给惹急了，我就去找院长理论。”
“今天任务还真不是我下发的，估计是有人从中捣乱，雨莲姐，下午我就给改过来……”
楼下的吵闹平息了下来。
陆青禾在走廊上瞧着，想了想，等人不多的时候，‘碰巧’路过了杂物间。
叶雨莲才刚忙完手里的活儿，坐在杂物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整理着纱布箱子，陆青禾路过的时候，她同样一眼就注意了过去。
“陆、陆同志。”
陆青禾点点头，“我方便进去说话吗？”
“嗯。”叶雨莲有些殷切的点头，给陆青禾让了位置，关上门后，真诚的开口：“宝金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家里跟我，一直都特别想跟你说一声抱歉，也跟……跟你丈夫说句抱歉。”
陆青禾摇摇头：“这是他个人的行为，你们身为家人并没有直接错误，不用跟我替他道歉。”
“唉，可我爸是真的很自责他把宝金养成了那个样子，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些间接责任，我替他跟你也说句不好意思。”
“别，他老人家的道歉我担不起。”
陆青禾连忙拉住了叶雨莲，“上个月……听说你家一直寻的那个孩子彻底没了消息，我跟老赵都挺难过的，希望你能帮忙给老人家带个话，就说我跟赵展铭心里什么都清楚，将来有机会，就去家里探望他。”
话音落地，叶雨莲眼圈有些湿润。
她闪着泪花，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欣慰，笑着道：“我就说你们一定是明白的，一定是明白的！”
“自然明白，眼下这节骨眼上，暂且如此也好，只是担心他老人家心里会难受。”
“不不不。”
叶雨莲摆摆手：“知道人一切都好，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还跟父亲一样成了一名军人，他跟我心里其实都很高兴！虽然遗憾不能立刻相见，可更的还是欣慰！你跟铭……你跟你丈夫一定要以自己的家庭为先，把你们的日子过好，其他什么都别想，我爸也是这个意思，不然就不会那么说了。”
“嗯，我们能明白他老人家的用心。”
叶雨莲擦了擦眼角的泪，“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你刚才说去探望的事儿就不必了，要是太刻意了也不好，万一将来被有心之人看见，免不得又要起风波，我性子刚强，从来不会被人随便欺负，爸那边人缘也好，回家了以后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一切都好，就别上家了，放心就行。”
陆青禾：“这些顾虑我明白，但要一直不去，我们心里也不安，我会找到合适的机会的。”
“你这……唉……”
陆青禾笑了笑，宽慰道：“放心就是了，往后喊我小陆吧，我喊你姐。”
论理，喊声姐是不错的。
叶雨莲嗯了一声，又哭又笑的握住了陆青禾的手。
“再者就是。”
陆青禾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耳语道：“跟老爷子跟老太太说一声，现在是情况特殊，日子还长久着呢，将来有的是见面相认的机会，让她们保重身体。”
“诶！”叶雨莲说着又看了眼时间，“外面人多眼杂的，有话往后遇见再说，知道你们心里的想法我就安心了，之前害怕你会怪我们。”
“怎么可能，那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聊天，我先回去。”
“嗯嗯，快走吧。”
杂物间没什么人过来，陆青禾出去以后，叶雨莲这才扶着墙坐了下来，随后望着地面发呆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出去工作。
下午护士长给叶雨莲放了假，她从医院出来后，直接去了父母那边。
刚一进门，叶雨莲就被葛红卿给拉到了屋子里去。
“咋样了？宝金咋样了？”
叶雨莲皱皱眉：“妈，你怎么又忘了，宝金被送去改造再教育了，等学好了就回来，你担心也没用啊，咱们见不着面的。”
葛红卿猛地回神，眼神里黯淡一片，“对，对……我忘了，那、那铭铭呢？铭铭咋样了？找到了吗？”
“铭铭去世了。”
叶富华推门进来，冲着叶雨莲使了个眼色。
叶雨莲叹了口气，附和道：“是啊妈，铭铭没了就是没了，你也别惦记了，不过你还有我呢，宝金也不是永远回不来了，你现在最重要的目的，是养好身体。”
葛红卿愣愣出神，好一会儿后，才缓缓的点头，然后自顾自的去床上躺下，“嗯，我会养好身体的，到时候等宝金回来，我还得给他带孩子呢。”
叶雨莲：“……”
“过来说吧。”叶富华招招手，示意叶雨莲出来，关门前，又给葛红卿倒了热茶放在旁边，叮嘱了葛红卿一些话，这才出来。
“怎么没上班，中午就过来了？”
“下午休假。”
叶富华皱皱眉，“单位里面一切还好吧，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叶雨莲笑着安抚父亲，“你闺女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谁敢为难我啊，况且我这个体格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哪里轮到别人欺负我。”
“那你突然休假的，领导给你穿小鞋了？”
“没有，新上任的领导是我从前带出来的同事，还算挺公平的，前些天太忙了，就给了我一下午的假。”
“嗯，有事儿了跟家里说，我帮你想办法。”
“真没事。”叶雨莲说着，看了眼卧室的方向，“我妈情况咋样？这两天有没有好一点？”
自从叶宝金被带走以后，葛红卿昏倒再醒过来，精神便有一些混乱。
有时候觉得叶宝金还在家，有时候又以为还在医院里。
叶雨莲带葛红卿做了检查，她精神上受了些刺激，但影响也不是很大，静心休养一段日子就可以了。
至于赵展铭的事情，叶富华跟叶雨莲约好了不能告诉葛红卿。
她如今精神状态不好，万一给说漏就坏事了，而且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葛红卿精神恢复正常，要是思念孩子心切，再找去军属院，就更容易出问题。
所以干脆就都瞒着葛红卿算了。
“还行，这两天习惯了以后，你妈倒是能睡个整觉了，前些日子给我折腾的都睡不了，医生那边也说了，慢慢休养，半年左右就能恢复。”
“那就好，我是想着，要是爸你照顾不过来，我住回家一段时间也可以。”
叶富华摇摇头：“不妥当，你还有俩儿子要照顾，况且你回娘家时间久了，程震你俩也得闹矛盾，上次你俩打架，现在咋样了？”
“还那样呗。”
叶雨莲撇撇嘴：“他回家说两句俏皮话，我也没精力跟他计较，反正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以后家里的钱我把持的紧一些就得了，总不能离了，而且他又跟我保证了，以后坚决不打牌了。”
虽然这话程震说了无数遍，可她要是不将就着过日子也没办法，较真起来，谁都别想好过了，如今娘家就一堆的事儿了，她实在不想自己家里再乱糟糟的了。
“爸，我中午过来还有个原因，今儿我见到小陆了。”
闻言，叶富华果然神情一顿，眼神涌出了关切，“她……她没生气吧？还有那位姓赵的军官。”
“没有，小陆是个很好的人，有文化讲道理，而且还反过来安慰了，那位赵同志能找到这么个爱人，家里一定很幸福。”
叶雨莲把陆青禾的话传递了一下，叶富华听完以后眼眶也有些泛红。
“我知道了，下次再有机会说话，就说我跟你妈我俩一切都好，身体也都好，叫她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诶，我明白。”
叶雨莲在娘家休息了一下午，等到了晚上孩子们放了学，又一起吃了晚饭后，这才往家里走。
三线厂家属院门口，正停着一辆皮卡车。
车这玩意新奇罕见，叶雨莲两个儿子看到后眼睛都直了，跑到旁边又是摸又是碰的，吓得叶雨莲连忙过来阻拦。
“别给人家碰坏了，赶紧过来。”
“妈妈，这个车是不是拉货的那种呀？”
“不清楚，走了回家了。”
“没事儿。”郭英实从车另一边走过来，笑眯眯道：“他俩摸摸铁皮咋能给摸坏了。”
“郭同志？！”
叶雨莲有些惊喜，“你这是……你咋在这儿呢？”
“我退伍了，这不是没别的能耐，就来响应国家号召，建设三线了。”
“那你以后就住在这边了吗？”
“嗯，这车就是帮我拉家具的，不过等会儿就得走了，我请来帮忙搬家的兄弟吃饭。”
叶雨莲发自内心的高兴，“欢迎欢迎，以后咱们还当上邻居了。”
郭英实也有些感慨，“是啊，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来了三线厂。”
“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郭同志，我家孩子也还得赶着回去写作业。”
“诶。”
叶雨莲快到家的时候，特意看了看附近，果然在隔了一条路的楼房那边看见了有人搬家的痕迹。
推门进屋，程震自己个儿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叶雨莲瞥了一眼，“今儿咋回来这么早？不加班了？”
“嗯。”
“爸爸，我在门口看到了一辆好大的车。”
程震放下报纸，“有人搬家，我也瞧见了。”
叶雨莲点头：“搬过来的人我还认识呢，之前跟你说被我撞着，最后送我回家的军人同志就是他，叫郭英实，人很好，现在转业才来的三线厂。”
程震闻言皱了皱眉，“我瞧着他也眼熟，似乎是什么时候见过一眼，不过想不起来了。”
“都在郊区这片住着，眼熟点也算正常吧。”
“嗯，也是。”
夫妻俩说完这些，再没多余的话。
叶雨莲辅导两个孩子写作业，程震看完报纸径直进了卧室。
晚上，各自占据了一方位置，两床被子，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侧卧着睡去-
军属院。
中午陆青禾回来后先去于丽丽家把豆芽给拿了过来，又去割了点五花肉，碰见了温小华下午请假休息，正好俩人一块儿回了家。
院子里的韭菜长的正好，陆青禾割了一把给温小华尝个新鲜，温小华娘家姐姐给她送的野芥菜也分了陆青禾一把。
中午放学，几个孩子刚进院子，鼻子最灵的陆瑶就喊了起来。
“今天肉味儿好香！一定是五花肉！”
陆阳赵子睿跟在后面，颠颠凑到厨房门口。
陆青禾把刚盛出来的豆芽烧肉递给赵子墨，又把案板上的一盆米饭给俩孩子拖到了手上。
“不烫手，快去给送到屋子里，然后去洗手。”
“知道了妈妈。”
“阿姨，中午还做啥呀？”赵子墨往里面又瞧了一眼。
陆青禾：“还有个韭菜鸡蛋，这韭菜鲜嫩的很，才刚割下来的，还有一点玉米面饼子，给你们吃个新鲜。”
“诶！”
等饭上齐，陆青禾动了筷子，几个孩子这才迫不及待的开吃。
“慢点吃子睿，这足够咱们一顿饭的量，没人抢你的，别噎着了。”陆青禾在旁边劝着。
赵子墨吃的最斯文，他打量了一眼赵子睿，慢悠悠道：“阿姨，你说赵子墨是不是真的胖了不少？早上起床的时候，我都看到他肚子上的肉了，跟河边的救生圈一样。”
“才、才没那么粗好不好！”赵子睿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但下一秒，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陆青禾：“过完年子睿就六岁了，能吃点也正常。”
陆阳却想起什么来，抬起头：“妈，你不是说过完年我就能长高了吗，咋我跟陆瑶一样大，她现在比我高那么多，我还是不长个子，我同学都说我了，是我吃的太少了吗？”
赵子墨噗嗤笑了，看着陆阳碗里的肉片摇头，“你这要还吃得少，那就没吃得多了。”
“哼。”
陆阳向来不乐意跟赵子墨多话，转头跟陆青禾撒了好一会儿娇，最后从陆青禾那边听了个打篮球可以长高的办法，求着陆青禾晚上去找孟斌学打篮球。
孩子多运动也好，陆瑶平日里活动好动的，陆阳却过于安稳了。
陆青禾想了想：“赵子墨也会，回头不上课的时候，让赵子墨带你去操场玩。”
“不要！”
陆阳抿抿嘴，“妈妈，你答应我去找孟斌好不好，反正我们本来就一起放学回家，我顺路去他家后面的小操场学呗。”
“我也会呀，你咋不跟我学？”赵子墨突然问。
陆阳看向旁边，“我找孟斌去，你太高了，我不要跟你学。”
赵子墨且了一声，“太高了还是错呢，你个要饭的还嫌弃起来了。”
“反正不跟你学！”
“行行行。”陆青禾打断了他俩，“那就去找孟斌，不过每天不能玩太久了，半小时左右就得回来，别打扰到你叔叔阿姨他俩。”
陆阳立刻笑了，“明白！”
赵子墨哼了一声，转头去收拾碗筷了。
陆青禾跟着过去，看了眼赵子墨的神色，“他们同年龄段的玩的来，你要是……”
“可别安慰我。”
赵子墨低着头洗碗，“我还嫌弃陆阳笨学不会呢。”
陆青禾失笑，“你俩真是的，平日里也没什么矛盾，就是说不到块儿去。”
“性格不合。”赵子墨一脸的不以为意，“这都是天生的，我也烦他整天装个大人说话的模样。”
说完，赵子墨小心翼翼看了眼陆青禾，“你没生气吧？阿姨。”
“生气干啥？”陆青禾很是莫名。
“我说跟你儿子合不来呀。”
“这是事实。”
陆青禾耸耸肩，“况且这才一块儿生活了多久呀，我又不是什么法西斯，对你们之间的关系还设有什么强制要求，再说你俩这也不算是合不来，顶多是年龄上有代沟，你一天到晚净想着我生不生气了，我是充气筒吗？”
赵子墨乐了，“没没没，我口误，阿姨你去休息吧，等会儿厨房卫生我来收拾。”
“嗯，记得把菜地旁边的黄瓜苗也浇一瓢水啊。”
“知道了。”
……
午休后，陆青禾开门透气儿，温小华正从门口经过。
“嫂子，你给那韭菜真好，家里自己种的就是新鲜，比我们供销社买的都要嫩。”
“那是肯定的，回头想吃了还来拿，这玩意好长的很。”
“嫂子。”温小华走近了两步，压低声音，“下午四点多会到货一批国光苹果，估摸着就六七十斤的量，你要是想买，记得早点过去排队，四点提前过去最好。”
闻言，陆青禾眼睛一亮。
三四月份这边几乎没什么水果下市。
家里倒是备了几样水果罐头，但到底不了新鲜的水果口感好。
“这季节还能有国光苹果？”陆青禾也一样低声的问道。
“面苹果，水分少，但总比吃罐头要来的新鲜。”
“我知道了，谢了小华。”
“你俩说啥呢？”于丽丽午觉刚醒，伸了个懒腰走了出来。
俩人顿时分开了半步，温小华笑着指了指自己眼圈，“最近换季没休息好，这不有了黑眼圈，听陆嫂子的话用黄瓜片贴了贴，又睡了个午觉，果然好了不少。”
于丽丽凑过去看了看，有些不屑，“净浪费黄瓜，要我说你用富强粉贴一贴更不见黑印子了。”
“不跟你们说了，我先去上班。”温小华没接话，道了别匆匆离开了。
于丽丽又打了个哈欠，“我也去家属会看看，青禾，你要没事儿，跟我瞅一眼去呗。”
“有事儿，我还得给下期画报投稿来着，你去吧。”
“成。”
陆青禾也确实需要画稿子，回家坐了一个多小时，画出来了半页纸，看时间差不多了，找出副食本跟票据提前朝着供销社走去。
有了温小华提前透信儿，陆青禾到的时候，前面才排了三四个人。
除了她，应该也有其他人得知今儿有新鲜水果送到的消息，等这消息传开的时候，队伍已经排了几十号人了。
比陆青禾晚一步到的是魏嫂子，俩人正好前后脚。
第50章
“打篮球？”
魏秀华笑着点头：“没问题,正好开春，这天气也适合运动运动。”
“到时候打扰到你们了就喊陆阳回家。”陆青禾担忧道。
“陆阳那孩子听话，没事儿,要不干脆把你家那几个小的都喊过来,到时候一块儿上我家后面那小操场玩，我也爱热闹,开春后家里孩子一走,反倒显得有些冷清了。”
陆青禾：“那我回去问问剩下几个，我家子睿不大爱动弹。”
“那才该拉出来多练练。”
聊了两句,到了陆青禾。
“限购二十斤,嫂子你要多少？”
“我就要二十斤吧,家里人多。”
苹果也不怕放，就算吃不完也能放些日子,更何况陆青禾瞄了一眼,这苹果个个小的才拳头那么点大。
称好了出来,陆青禾见温小华忙不过来，干脆又搁下苹果帮忙搭了把手。
这季节新鲜瓜果最好卖，没一会儿两架子车的富光苹果就买的一干二净。
温小华擦了把汗,递给陆青禾了一根糖水冰棍，俩人扇着蒲扇吃完后,小华回去清账，陆青禾也拎着苹果准备回家。
“嫂子,麻烦让一下！”
身后一辆眼熟的皮卡从陆青禾身旁经过,瞧了一眼目的地，还是陆青禾家的方向。
开春不比冬天，人事调动再加上天气原因，房子就紧缺起来了。
她家对门的那户,郭秋实既然搬走，肯定是空不下去的。
陆青禾想找人问问谁要搬过来，认识的几个人都没在附近，不过倒是碰见了余学习的弟弟余红星。
余红星白白净净，比余学习看起来还要清秀，年纪小，为人腼腆，平时除了离得近的，一般都不怎么跟人说话。
“陆嫂子好。”
“今天下班这么早呀。”陆青禾笑着寒暄道。
余红星嗯了一声，找出钥匙，“那嫂子我先进去了。”
“稍等下。”
陆青禾想起来中午温小华那番话，喊住了余红星：“你嫂子中午说我家这韭菜新鲜，我想起来还有一点茼蒿我家吃不完，你们晚上拿回去清炒一下就能吃，我直接给你，你帮着拿进去。”
说话间，陆青禾把苹果先放在了门口，转身把中午整理出来的茼蒿塞给了余红星，转头又把分出来的另一份给王宁玉家送了过去。
“王宁玉没在吗？”
开门的是王宁玉大闺女孙大妮，孙大妮十六岁了，家里也没想着让她再继续读书，在家里整日帮着带孩子。
“我妈去找应主任了，说是今儿有工作，谢谢阿姨。”
“甭客气，你小妹的羊奶喝的咋样了？”
“五妮这个月羊奶喝的不多了，我妈说该给吃饭了，现在没事的时候不哭不闹。”
“那就行。”
陆青禾这一来一回的，家里人也都到齐了，就连赵展铭都提前到了家。
“郭政委搬走了你知道吗？”
赵展铭摇头，“没提前打招呼，也不知道具体几号要走，早知道就送一送了。”
陆青禾嗯了一声，“谁说不是，这早上碰见的时候我还有些尴尬，郭政委人是真不错。”
“他如果不是受了伤，文化程度又跟不上，现在怎么也得比我高一个级别。”
“对了，我今儿去了一趟医院。”
陆青禾跟赵展铭说起了自己里跟叶雨莲的那番话。
陆青禾：“虽然要避嫌，但到底还是要去看一眼才行，我已经想好了，过些日子刘艳茹家孩子满月，她不办但我也可以用借口去一趟三线厂家属院，到时候探望一下老两口，也算是咱俩的心意。”
赵展铭点点头：“是该如此，往后逢年过节，私底下也得送一份心意过去，就是要小心些才行。”
“亏了刘艳茹在三线厂家属院，不然还真没其他好办法。”
俩人正说着话，隔壁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摔东西声音。
‘啪’的一声，听着像是暖壶摔了。
“我温小华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可是余学习，你答应我答应的好好，说开春后就申请新住房，拖了俩月，你又说等郭政委搬走了申请前面那个院子，现在前面那个院子眼瞅着都要来新住户了，你申请的院子呢？！还是压根就是在骗我呢？！”
余学习有些无奈，低头捡起暖水瓶，“我没骗你，真的是申请了。”
“申请了？那房子呢？通知呢？”
“这不是……这不是咱们暂且有地方住吗，所以上面就考虑着先安排别人了。”
“有地方？”
温小华冷笑了一声，“是有地方，可这地方你觉得够住吗？”
余学习家的院子是这一条街里最后一家住户，面积本来就不大。
但为了保证住宿条件，开始给单独开了厨房出来，旱厕改搭建在院子里，屋里除了巴掌大的客厅，就只余下了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卧室。
这点地方，余学习自己住是绰绰有余，结婚后没孩子的情况下，小两口也显得挺温馨，哪怕有一天真是有了孩子，孩子小的时候，也能凑合凑合把客厅给收拾出来。
可偏偏多出来一个余红星。
卧室就一间，总不能让给小叔子来住，只能把客厅给腾出来一片地方，平时让余红星打地铺。
但这个家里毕竟是有女主人的，晚上起夜，早起洗漱，一来一往的怎么都不方便。
“咋不够啊。”余学习小心的看着温小华的脸色，“这不是住了这么久嘛。”
“那也是将就着住的，余学习，你要是再不给我个说法，明儿我直接回我爸妈那去了。”
余学习连忙上前拉住了温小华的手，“别呀，小华你别急，我明天再跟上面申请就是了。”
“还是这句话，那你倒是给我个期限啊！余学习，你觉得咱们现在真的住的舒服吗？咱们才刚结婚多久呀，这这这……这我都不好意思出去说！”
余红星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抱着膝盖看着地上的蚂蚁跑来跑去，只当没听见哥哥嫂子这番争吵，更不想去理会这争吵到底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后面也不知道俩人又吵了什么，温小华干脆摔了门跑了出去。
“唉……”余学习长叹了口气。
余红星左右看看，起身把门给关上，走到了大哥身边，“哥，咱俩晚上咋吃饭？”
余学习被捂着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烦闷，他不耐的抬起头：“我媳妇儿都走了，你还有心情问我吃啥饭？”
余红星愣愣的不说，过了会儿才慢吞吞道：“那不吃饭肯定得饿呀，要不我去煮个稀饭。”
“煮什么稀饭！还煮稀饭，红星，你来哥这边儿，哥没说过什么不好的，爸妈把你交给我照顾，我当哥的也是应该，可是你这也瞧见了，家里地方实在是不大，你总在这儿住着也方便。”
余红星低头看向地面，“但是炼钢厂没给我分房子。”
“要不你打听打听租一间呢？”
余红星犹豫了，“咱爸妈说我的工资都得上交，不然就跟你一样管不住了，我的钱都寄家里去了，要是租房子，得跟家里说一声。”
“那你就说。”
余学习直接找出了纸笔，“现在就写信，明儿一早寄出去，记得说清楚情况。”
“……知道了。”
“我出去找你嫂子，晚饭随便你自己怎么弄吧。”
“嗯。”
余学习说完出了门，只是在门口，就看见了并没有跑远的温小华。
俩人对视看了一眼，眼神里都浮出了一丝笑意来，温小华低声说了句什么，转头指了指旁边。
于是，五分钟后，陆青禾家客厅里就多了这么两个人。
“所以……你们俩是故意演戏给余红星看的？”理清楚后，陆青禾问。
温小华无奈的点点头，余学习也急忙说：“也是没办法了，赵大哥，嫂子，实在是麻烦你俩了，一开始我也不同意，但是小华非说你是个热心肠不会介意。”
温小华连忙拉了拉余学习的胳膊。
陆青禾笑道：“你俩这高帽子都给我戴上了，我还能说介意嘛，等会儿给你俩收拾个屋子出来，今儿在这儿先凑合一晚上吧。”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余学习连忙道：“我等会儿还会去，但现在天太晚了，小华不好回娘家，所以想着让她来你家沙发躺一晚就行，明儿个她再回娘家住两天。”
“躺什么沙发，就小华自己的话，让她跟陆瑶一个屋睡就行。”
说着，陆青禾转头喊了陆瑶过来，“同意吗？这位阿姨陪你一起睡一晚上。”
陆瑶歪歪头，“阿姨打呼噜吗？”
温小华乐了，“你还知道什么是打呼噜呀？”
“知道知道，有一次陆阳感冒了，他睡觉的时候就一直在响，把我吵的都睡不着觉！”
陆阳一听不高兴了，跑过来捂住陆瑶的脸，“外人在你干嘛说我不好的事情，笨蛋陆瑶，我才没有打呼噜呢！”
赵子墨倒是挺跟陆瑶站在一边的，扒拉了一下，把陆瑶扒拉在自己后面，“男子汉大丈夫，打就打了，我有时候也打呢。”
“阿姨不打。”温小华看着眼前这一幕，跟着笑了出来，“陆嫂子，真羡慕你这一家子在一起的样子，太温馨了。”
陆青禾笑笑，转头又跟陆瑶确认了一遍，陆瑶他们仨玩起了老鹰捉小鸡，抽空才应了一声同意。
事情说定，余学习再三道谢后回去了，留下温小华，长长的叹了口气。
“瞧瞧，这房子大就是好呀，我家要是跟嫂子你家这么大，我也不计较他那个小叔子住不住的事情了。”
陆青禾摇摇头：“话是这么说，可长久住下去还是不舒服。”
“这是实话。”
温小华皱起眉，有些嫌恶道：“余学习虽然看着呆愣，但其实是个通透的人，可他那弟弟却里里外外都呆的很，平日说什么都是听爸妈的话，我有气了就算当面发泄出来，也跟打棉花上似的，我想着总不能直接拿着扫帚把人给赶出大门啊，回头外面再说我是什么恶毒大嫂多不好，所以跟余学习商量出了这么个法子。”
“能有用吗？”
“已经让余红星给家里写信要租房的钱了，就是不知道他爸妈给不给。”
陆青禾琢磨了一会儿，“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
“啥法子，嫂子你说说看。”
“余红星多大了？”
“二十三吧。”
“那你为啥不考虑着给他介绍个对象呀？”
温小华眼睛一亮，猛地抬手拍了一下大腿，结果因为拍重了，自己反而疼了好一会儿。
“对啊！我咋没想到给他说个亲事呢！”
陆青禾点点头：“如果成了，肯定得搬出去，不然女方也不同意，要是不成，也只当是个借口，说没有自己的住处，女方也不乐意跟他，到时候你私底下找找媒人，怎么说不都是你来说了算的。”
“太对了嫂子！”
温小华瞬间来了精神，“要能说成了，他爸妈那边肯定也同意给他钱出去住，都怪我，平日里看余红星跟个学生一样，就没往这上面想，要不现在我就去找韩嫂子问问，她对咱们院里人都熟悉。”
“你可安生一会儿吧，明儿去也不耽误。”
“好，我听嫂子的。”
温小华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赶着去找了韩嫂子，转过头又去娘家问了问，让帮着给余红星说个亲事。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温小华一直住在娘家，余学习那边也跟余红星和家里说她是为着住所的缘故不愿意回来。
温小华是铧市本地人，城市户口，娘家吃的也都是公粮，公婆一听她要给余红星介绍城里对象，也松了口，把余红星的工资寄过来了大半，让余学习帮着参谋参谋，找个住处后，尽快给他安排相亲。
余红星虽然木讷，但也不是傻子，爸妈那边都答应了，他也收拾了东西，在哥哥嫂子的帮助下在炼钢厂家属院附近找了个住处，一周左右搬了过去。
转眼间又过了一周。
“妈妈，我去找孟斌打球了！”
晚上放学回家，陆阳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头也不回的就往外面蹿。
陆青禾追在后面连忙喊，“今天升温，打球记得把外套给换下来，别硬扛着热跑步！”
“妈我知道了——”
陆青禾手里的勺子都没来得及放下，摇摇头进了院子。
“妈，今儿我也想过去。”
陆瑶跟赵子睿站在门口跟陆青禾说话。
陆青禾从黄瓜藤上摸一下一根还是娃娃的细黄瓜，细细后掰开来一人给了一半，“之前不是不乐意过去吗？”
赵子睿馋巴巴的咬了一口黄瓜，一边吃一边解释：“今儿好像有个什么比赛，孟斌喊得同学，我们想跟着去看热闹。”
“那去吧，别太晚了啊。”
“诶。”
两个孩子赶着跑出去后，于丽丽家孩子也都陆续放学到了家。
于丽丽照例打听了一圈，知道了后面洋房区有个孩子们的篮球比赛，连忙催着自家几个还赶紧跟过去。
他家最小的庄牛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于丽丽的小腿，“我不敢去，我怕被打到脑袋！妈妈我不走呜呜呜……”
“小虎，你去跟在人家后面，认识认识后面房子里那些哥哥姐姐”
庄小虎倒是也六七岁的样子，上个月家里公婆才把这孩子从老家给送过来。
“俺又不喜欢打球，你喊俺哥去呗。”庄小虎瘪着嘴，躲在了门后面。
于丽丽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不成器的玩意儿，你咋这么笨蛋呢，才来的时候就喊你多结交朋友，哪怕先跟咱隔壁那三个玩到一块儿去也成啊，结果到现在了也没个成器点的朋友，我咋生出来你这么个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