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戍边关积日累年，今裁半幅粗布成书，吾自知骸骨难成堆，戎衣之血当为墨，一慎春寒，二慎夏暑，三慎秋愁，四慎冬雪。若遇两心相合、心地纯善之人，不必挂念为夫。寒食到清明，坟头青青，我念卿卿也，祝卿长乐无尽，亡夫徐幼麟绝笔。”
一字一句慢慢念完，心口也如被无数把钢刀插入一般。
血肉搅得一塌糊涂。
俞晚宁浑身无力，不禁跌倒在地。
“夫君，夫君，我夫君……”
眼角血连着泪一同落下脸庞，上下嘴唇不停开合，有部分嘴皮黏在一块。
这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
俞晚宁顿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急忙擦干眼泪，仔细再看看血书，妄图从不甚工整的字迹中找出他下笔的神态。
这是死前的绝笔？
戎衣之血？是在战场，他是在生命垂危时落笔的。
这血书上字迹也并不工整。
若不是万不得已，徐幼麟不会这么糟蹋自己的字。
那时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要是知道她之后的行径，会否会怨她怪她？
俞晚宁嘴张大，想哭出声来，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牙齿不知不觉咬住了舌头，血腥味充斥鼻腔。
齐雪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开口。
“你看这是什么？”
一块同心结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双手捂着脸，甩掉所有的泪水。
“是我给他编的护身符，怎么会的，怎么会没有一点破损。”
俞晚宁当年编织时特意多编了一个疙瘩，背面还绣了他的名字。
护身符依旧，是不是意味着……
“郡主，是不是，有好消息，他是不是没有死，啊？”
她匍匐的姿态，做出最卑贱的模样。
齐雪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扯着她的领子让她站直了。
“你这个样子对得起徐幼麟的遗愿吗？”
“我如何都无所谓的，郡主，他是不是还活着，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终生为奴为婢，求你，求你了！”
眼泪未落，她的膝盖却先软了。
齐雪给旁人使了一个眼神，丫鬟递上来一根木棍，齐雪毫不犹豫地敲在她的大腿上，边缘触碰到膝盖。
俞晚宁瞬间站直了，后边的丫鬟上手扶她。
齐雪给她一颗蜜饯。
“放心，没毒。”
她含在嘴里，甜腻的味道并没有减损一丁点内心的苦涩。
“我要知道他的下落，我和魏大人并没有肌肤之亲，我，我寻由头糊弄过去，其实也多亏郡主，要不然。”
她本来就不喜欢魏珏，如今夫君还活着，她可以回家了。
俞晚宁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和豺狼虚与委蛇了，抬眸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对方慢慢开口：
“要不然你就不贞了？”
俞晚宁更加摸不准她的意思，不是要帮她么？
“请郡主明示。”
“从一开始你委身魏珏就是错，你从小与他相识，他是怎样的人，他母亲是怎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
齐雪再没有看她。
俞晚宁笑道：
“看来郡主已经摸清楚了，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不会离开他，我对他没有一点眷念之情，若非我孤苦无依跟他遇上，我根本不会进京，他是三品大员，我只是孀妇罢了，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从始至终她都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只是受魏珏胁迫，齐雪就不应该拿她开刀。
“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我做这些也不过是看在徐将军忠君爱国的份上罢了……”
俞晚宁再度跪下，内心后悔不已，不该为了嘴上爽快而得罪她的。
“我错了，郡主，求你救我夫君，他是忠臣，身上没有一点污点，是我不好，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本郡主说过了，仅此而已，爱莫能助，徐幼麟此人早已经宣告离世，我看你可以去求魏珏，看样子他是吃你这一套的。”
齐雪正襟危坐，恰好仆人送上来新茶，她浅浅小尝一口。
耳畔穿来磕头的声音，齐雪没搭理她。
好巧不巧，魏珏正好来了，撞见这一幕。
“齐雪！你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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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想喝啊？来人，给郡马爷倒上一杯。”
丫鬟还没走到他身前就被打倒在地。
“齐雪你这个毒妇，晚宁一个柔弱女子，怎么能禁得起你如此折腾。”
齐雪转而看向俞晚宁。
“好算计啊，真是让人心悦诚服。”
随后巴掌合十，啪啪声一下又一下地闯进俞晚宁的脑袋，此时她脑海里只有自己的丈夫，不能得罪齐雪，千万不能！！
“我没有，真的，郡主，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一次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柔美的五官已然被泪水淹没。
魏珏小心翼翼地抱她，指头将泪痕一一擦拭干净。
“晚宁别哭，我会保护好你的。”
俞晚宁看齐雪丝毫没有动容，心中气愤，便将头贴着魏珏的胸膛。
“我真的好痛，但，但和郡主没有关系的，你带我离开好不好？”
魏珏似乎只听进去了前半句，指着齐雪就开腔。
“齐雪，你忘记长公主的吩咐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母亲要我善待这么一个小人？”
他腹中其实积攒了无数污言秽语，但齐雪不似旁人，不能大意。
“你曾答应过我，会接纳她的，难道是骗我的？”
齐雪下巴微微扬起。
“你不妨好好想想，答应过我什么，你说，我们成婚多年，日后你定要与我好生过，这一世你只有我一人，其实说这话以前你也确实做到了一世只有我一个，可谁能想到，你的一世就只有四年半呐，遇到俞晚宁年就投胎了？那你不该让她做妾，她该是你的再生父母啊。”
“你，你……”
他胸前起伏不稳，喉口腥甜，嘴唇沁出一小片血液。
齐雪看时机差不多了，说道：
“魏珏，你的小情人受我两棍，如若不处理，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魏珏眼神一变，马上抱着俞晚宁离去。
“晚宁只会跟我在一起，永远。”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伤她，齐雪抬头望向夜空中的一轮圆月。
“当年，月色也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