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家府邸，正厅之中，费存孝端坐主位，脸色铁青，手中的茶盏已经凉透，他却恍若未觉。
下方，费彦昌赤裸着上半身跪在地上，背上纵横交错着十几道鞭痕，皮开肉绽。
“大伯……我真是被人算计了……”费彦昌哭丧着脸，声音因疼痛而颤抖，“您信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钮祜禄氏的婚礼上……”
“闭嘴！”费存孝厉声打断，手中的鞭子又扬了起来。
“大哥！”一个穿着素色锦袄的妇人从侧门冲了进来，扑到费彦昌身前，张开双臂护住费彦昌。
她是费彦昌的母亲，费家二房的夫人柳氏。
此刻她泪流满面，“不能再打了，彦昌也是受害者啊！您看看他背上的伤……再打下去，命都要没了！”
费存孝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暴起，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他岂会不知道，婚礼上那出丑剧背后肯定有人搞鬼？
不止他，花傲云知道，钮祜禄·嗣朱也知道。
可那又怎样？
众目睽睽之下，把婚礼搅黄、让花傲云和钮祜禄氏颜面扫地的直接执行人，就是费彦昌。
费家本就因费修“蛊惑军心”之事被福康安迁怒，在锦城的地位一落千丈。
如今又闹出这档子事，简直是雪上加霜。
钮祜禄氏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那份冷淡和疏离，费存孝感受得清清楚楚。
“说，”费存孝将鞭子扔在地上，声音疲惫，“到底怎么回事？”
费彦昌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喘息着道：“今早……我闲来无事，就跟着六婶的丫鬟去给高兰香送这个月的‘例钱’。”
“说重点！”费存孝不耐。
“是，是。”费彦昌忙道，“我到了布衣巷那破房子，看见高兰香正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
那男子二十来岁，穿一身黑布长衫，模样……就是普通书生相。
六婶的丫鬟以为她勾搭的野汉子，就进去训斥了几句，没想到那书生就动了手……”
他回忆起那一拳，仍心有余悸：“那人出手极快，我的两个护卫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了。然后……然后我就挨了一拳，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后呢？”费存孝追问。
“等我醒来……”费彦昌脸上闪过极度的屈辱，“我……我就已经在钮祜禄氏的婚房里了，那钮祜禄·帧美……她……她就压在我身上。
我当时脑子还是昏沉的，浑身无力，根本推不开她……”
柳氏听着儿子的描述，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的儿啊……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费存孝沉默片刻，盯着费彦昌：“你是说，这期间一直都是昏迷的？”
费彦昌急道，“大伯，这个时候了，侄儿怎敢骗您？我要是清醒的，怎么可能会……会做出那种事？”
费存孝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门口管事和好些下人都亲眼看见“费彦昌”亲自去送贺礼，这说明对方还会易容之术。
那么彦昌描述的“书生”的相貌，就根本做不得准。
这该怎么查？
高兰香母子也失踪了……
派去的侍卫回报，高兰香的街坊邻居都说，高兰香在锦城无依无靠，平日里除了浆洗缝补，几乎不出门，除了六妹那个刻薄丫鬟常去刁难，没见她和什么人有来往。
“大伯！”费彦昌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抬起头，“我想起来了！我昏迷前……隐约听见他说了句话。”
“什么话？”费存孝睁眼。
费彦昌努力回忆着那模糊的片段：“他说……‘啧，花兄也真是的……不想娶那个荡妇，直接悔婚就是了，何必弯弯绕绕搞这些？’”
厅内骤然寂静。
柳氏瞪大眼睛：“花兄？难道是……花傲云？！”
费存孝眼中精光闪烁，却没有立即下结论。
他缓缓道：“你确定这不是对方故意让你听见的？”
“我……”费彦昌语塞，当时他腹部剧痛，意识模糊，确实不敢百分百确定。
“可花傲云确实达成目的了！”
费彦昌不甘，“婚礼黄了，钮祜禄氏理亏，我听说……他们为了安抚花傲云，已经从族中重新给他选了一个联姻对象，虽然身份地位比不上钮祜禄·帧美，但名声和样貌都好多了！”
费存孝眯起眼，这个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这么看来，花傲云也是这场闹剧的最大受益者。
但……真是花傲云吗？
费存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以花傲云的性格和如今的处境，他会用这么激进的手段吗？
万一玩脱了，岂不是彻底得罪死钮祜禄氏？
“大哥，若真是花傲云……”柳氏颤声。
费存孝无力地挥了挥手：“先把彦昌扶下去，找大夫好生诊治，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他看着侄子被搀扶下去的背影，又想起今日在钮祜禄府上，那些宾客看他的眼神——嘲弄、幸灾乐祸……费家，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
花傲云的新居，桌上摆着那顶做工精致的绿色虎头帽，在烛光下，那抹翠绿格外刺眼。
花傲云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摩挲着虎头帽柔软的皮毛。
五品异兽木须虎的皮，确实是好东西。
可这颜色……这寓意……
“李丰衣……”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怨毒，“又是你。”
在婚礼上送绿帽，在婚房导演丑剧……这简直是把他花傲云的脸按在地上踩。
可是……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拿起那顶虎头帽，仔细端详。
“不过这次……”他低声自语，“我倒是得感谢你。”
若不是这场闹剧，他此刻应该正对着钮祜禄·帧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而现在呢？
钮祜禄·嗣朱亲自向他致歉，承诺从族中另选一位品貌俱佳的女子与他联姻。
虽然身份或许不如帧美尊贵，但至少是个正常人。
而且，经此一事，钮祜禄氏理亏在先，日后在很多事情上，势必对他多有让步。
花傲云将虎头帽扔回桌上，眼中寒光闪烁，“李丰衣啊李丰衣，这份‘情’，我记下了，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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