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伦敦暑气渐浓,烘焙工坊的新通风系统成了邻里间的新鲜话题。这个周二的下午,哈德森太太没有像往常一样来买司康饼,而是差遣女仆送来一张便笺,邀请西奥多在她惯常的下午茶时间到家中一叙。
西奥多如约来到哈德森太太位于格洛斯特街中段的宅邸。客厅布置得舒适得体,桃花心木家具擦拭得光可鉴人,壁炉台上摆放着已故哈德森先生的银质烟盒和几本皮质封面的书籍。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蜂蜡和薰衣草香气,那是老派中产之家特有的、整洁而略显保守的气息。
“请坐,西奥多。”哈德森太太示意他在对面的高背绒面椅上坐下,女仆悄无声息地端上茶具。“我今天请你来,是想谈谈一件……或许你们工坊会感兴趣的事。”
她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朴素的婚戒——这是她谈到已故丈夫时的习惯动作。
“你知道,我在这栋房子里住了三十八年,”她缓缓开口,目光扫过熟悉的客厅,“先夫在世时,我们常在这里招待朋友。他喜欢在周日下午邀请他在银行的同事来用茶点,而我母亲——愿她安息——则总在厨房里忙碌,用她那些‘老派办法’准备食物。”
西奥多静静地听着,他能感觉到这次谈话的不同寻常。
“母亲去年冬天过世后,我在整理她留在阁楼的旧物时,发现了一些东西。”哈德森太太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桃花心木橱柜前,打开锁,取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的物件。
她回到座位,小心地解开包裹。里面是一套锡镴材质的烘焙模具,一共四件,分别雕刻着橡果、麦穗、蜂巢和常春藤的图案。模具保存得很好,但边缘有明显的使用痕迹。
“这是我外祖母的,”哈德森太太轻声说,“母亲告诉我,外祖母用这套模具烤了一辈子的点心。她们那一代的女人,手艺就是她们的‘嫁妆’——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让一个家温暖有序的能力。”
她拿起那枚橡果模具,手指轻抚过表面的纹路:“母亲说,外祖母总是根据季节和场合选择模具。橡果和麦穗用于秋收感恩,蜂巢象征勤劳和甜蜜,常春藤则用于婚礼和周年纪念——因为常春藤代表着持久的依恋。”
西奥多仔细端详着这些模具。它们算不上贵重,但制作精良,每一道刻痕都透着匠心和岁月的痕迹。
“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处理这些,”哈德森太太继续说,将模具重新包好,“按照惯例,它们本该传给家里的女性后代。但我没有女儿,几个侄女……她们在寄宿学校学的是法语和钢琴,对厨房的事毫无兴趣。这些对她们来说,只是‘老旧的厨房玩意儿’。”
她的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平静的陈述。这是一个19世纪中产女性面临的现实:传统手艺在新一代教育的价值体系中,正逐渐失去位置。
“然而最近,看着你们工坊所做的一切——那些认真的年轻人,那些被重新重视的手艺,那些测量工具和记录本——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哈德森太太看向西奥多,眼神变得明亮,“也许这些旧物最好的归宿,不是锁在我家的橱柜里等待被遗忘,而是让它们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着’。”
西奥多坐直了身体:“您的意思是……”
“我希望工坊能‘借用’这些模具,”哈德森太太清晰地说,“不是作为赠予,而是作为教学的一部分。让学员们看到、触摸到、使用到真正经历过时间的工具。让他们理解,他们今天学习的技艺,连接着怎样的传统。”
她从茶几下层又取出一个扁平的桃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用亚麻线装订的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这是我母亲的部分笔记,”哈德森太太小心地翻开一页,“她不识字,但会用简单的符号和图画记录配方要点:三个圈代表三勺面粉,波浪线代表水,火苗的个数表示烘烤时间。旁边有时还会画个小太阳或雨云,表示那天的天气。”
西奥多凑近细看。那些朴素的图画确实记录着配方的变化:一张画着厚重云层的页面上,“火苗”的个数比晴天那页多了一个;一张画着枯叶的页面上,“三个圈”旁边多了一个小点,大概是表示秋季面粉更干,需要多一点水分。
“这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哈德森太太说,“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精确的计量,但包含着对自然节律的敏锐感知。我想,这或许能补充阿尔菲先生那些精密的测量数据——数字告诉我们‘是多少’,而这些图画告诉我们‘为什么变’。”
她合上笔记本,郑重地将其与模具放在一起。
“我的提议是:工坊可以借阅这些物品,用于教学和展示。它们的所有权依然属于我的家族,但它们的使用价值,可以分享给所有珍视手艺的人。”她顿了顿,露出一丝微笑,“这样,既符合传统——家族财产没有外流;又实现了我的心愿——让这些承载着记忆的旧物,在新的时代继续发挥作用。”
西奥多沉默了片刻,“这……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安排,”西奥多诚恳地说,“我们会制定详细的借用和保管规程,每次使用都会记录,确保这些珍贵的物品得到最好的保护。”
哈德森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们会。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如果可以,我希望莉莉能为这些模具画一幅肖像。不是简单的临摹,而是画出它们从外祖母到母亲、再到今天工坊的旅程。我想把这幅画挂在我的客厅里,这样,当有人问起时,我就可以讲述这个故事:关于手艺的传承,关于记忆的保存,关于我们如何让旧的美好,以新的方式继续存在。”
几天后,哈德森太太的模具和笔记本正式“入驻”工坊。阿尔菲为它们特别设计了一个展示兼使用的木架:平时,它们被安放在带玻璃门的展示格内,旁边附有简单的说明卡片;当用于教学时,学员们可以在监督下取用,但必须登记,并由经验丰富的学员(如玛丽或塞缪尔)指导使用。
第一次使用这些老模具的课程,由汤姆主持。他没有急于让学员们动手,而是先讲述了这些模具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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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今天要做的,不是复制她们的饼干,”汤姆对围拢的学员们说,“而是理解之前的人,在面对她的面粉、她的烤箱、她的生活时,所展现的智慧和韧性。然后,带着这份理解,去面对你们自己的面粉、你们的烤箱、你们的生活。”
当第一批用老模具烤制的点心出炉时,工坊里弥漫着一种特别的氛围。塞缪尔捧着那块蜂巢形状的饼干,轻声说:“感觉……像是很多双手一起完成的。”
莉莉已经开始创作那幅画。她构思了三联画的形式:左联是想象中外祖母在乡村厨房使用模具的场景;中联是哈德森太太的母亲在格洛斯特街老宅的厨房;右联则是今天工坊里学员们使用模具的画面。三幅画之间,用漂流的麦穗和蜿蜒的常春藤纹样连接。
哈德森太太每周会来工坊一次,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角落,看年轻人们如何使用她家族的旧物;有时则会分享更多记忆的碎片——某个配方的由来,某个模具在特殊场合的使用,某个随着时代变迁而消失的厨房智慧。
这些分享被阿尔菲系统地记录下来,与那些古老的图画符号并列,形成了一份独特的“口述技艺史”。它们补充了冰冷的数据,为工坊的技术传承增添了温度和故事。
七月的一个午后,哈德森太太在工坊里遇到了正在研究她母亲笔记本的阿尔菲。
“发现什么了吗,亲爱的?”她问。
阿尔菲推了推眼镜,指着笔记本上连续几页的符号变化:“您看,这里记录了整整一个春天的面粉使用情况。每过一周,代表水的波浪线就增加一点点,到五月中旬达到最多,然后又逐渐减少。这应该是在记录春季湿度变化对面团的影响——虽然没有湿度计,但她用身体和眼睛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并调整了配方。”
哈德森太太微笑了:“母亲常说,好面包师要懂得‘听天气的话’。”
“这正是科学和传统的交汇点,”阿尔菲认真地说,“我们正在用温度计和湿度计测量的东西,您的母亲和外祖母早已用她们的方式感知和适应。数据让我们更精确,但她们的经验提醒我们,烘焙终究是人与自然的对话。”
那一刻,哈德森太太感到一种深切的欣慰。她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些差点被时代遗忘的旧物,不仅找到了归宿,更成为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经验与科学、记忆与创新的桥梁。
当莉莉完成那幅三联画,将它送到哈德森太太家中时,老人将它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就在已故丈夫的书架旁。
“这样很好,”她轻声对莉莉说,“过去的记忆,和今天的活力,都在这里了。”
而在工坊里,那些老模具继续在年轻的手中传递。每一次取用,每一次清洁,每一次烘烤,都是对一段家族记忆的致敬,也是对一种生活智慧的传承。它们没有被博物馆化,而是在日常的使用中获得了新生——这或许才是对传统最好的尊重:不是供奉,而是延续;不是复制,而是对话;不是锁在柜子里成为标本,而是活在当下,成为未来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