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酆半垂着眼睫听着。
“...下官已令他们改走青石坡小道,路程近些,只是那道路略崎岖,颠簸之下,水或有不洁之虞。此事紧要,下官不敢擅专,特来请殿下示下。”
楚酆目光扫过布防图,并未立刻表态。只是指尖在图纸上轻轻点了点:“青石坡小道?那里似乎并非官道,平日巡检如何?”
周铭回道:“殿下,青石坡虽非主干官道,但亦是驿卒信使有时为求快捷会走的小路,平日亦有巡防,只是不如官道周全。下官也是忧心澄心泉水若不能及时送达,误了殿下与国师的用药时辰。故而权衡之下,才出此下策。若殿下觉得不妥,下官立刻传令,多加些赏钱,让他们务必走官道,只是时间上...”
听到这里,秦钰目光越过楚酆落在周铭身上,“不可。”
听到这两个字,楚酆指尖一顿,侧头看向秦钰。
“澄心泉水虽急,却不及人命要紧。这几日暂先用井水替代。”秦钰目光扫过那份图纸,“天灾之下,疫病一旦蔓延,波及的何止是押送之人。沿途百姓怕是也要遭殃。我既知此事,便不能坐视不理。”
楚酆指尖攥紧,布防图早已被他捏出几道褶皱,缓了一会儿后,他嗤笑一声:“老师倒是心善。”
秦钰此时没空安抚他,他看向周铭。楚酆只好幽幽的跟着看了过去。
“若走官道,我想与脚夫一同前往,沿途查验泉水,顺便为村落里的病患诊治。”
周铭闻言脸上的恭谨有些僵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秦钰,目光在对方清瘦苍白的身影上停留片刻。
他见过太多人前慈悲,人后是鬼的官员,秦钰这般言行反倒更像精心伪装的假象。他不由得暗自思忖:
这人定是知晓太子殿下疼惜他,故意这般,好让太子陪他同行,既显得自己仁心济世,又能让太子时刻护着他,真是好算计。
看来这国师也并非真的清冷避世,怕不过是借着救治的名头作秀,博个仁德名声罢了。”
“周大人,老师既开口了,”见周铭似乎愣着,楚酆语气已然是十分冷冽,“传令下去,按原计划走官道,但加派三倍人手,沿途清道护水,再备足药材,一起与国师同行。”
周铭赶忙应声退下,室内只剩两人。
这回,轮到楚酆不说话了,他闷哼一声,简单梳洗过后将秦钰往里一推,直接躺上了床。
又没办法吸食太子精气了,他看着床上好似两根木头的二人,离月莫名有股子窝火。
但想到他们二人正赌气,那股子无名火散了一些,开始期待起他们二人快些闹掰。
次日一早,队伍行出驿站,不过半日,官道两旁的景象便开始悄然变化。
起初只是零星的、拖家带口踟蹰而行的人影,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地望向这队明显官家护卫的车马,却又不敢靠近,只瑟缩在路边。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草木泥土的气息,而是一种隐约的令人不安的浑浊气味。
越靠近水源方向,这样的人便越多,逐渐汇成了蜿蜒而沉默的人流。他们大多步履蹒跚,有人捂着口鼻压抑地咳嗽,有人怀中抱着气息奄奄的孩子,更有人直接倒在路边,不知生死。
此时正值秋末,道旁的田野也不再是青黄相接的丰收景象,不少地方呈现一种不祥的枯败,甚至被胡乱掘过,就连下面都是贫瘠的土色。
马车内车窗紧闭,帘幕低垂。但外间的景象和隐约传来的呜咽呻吟,依旧无法隔绝。
楚酆端坐在车内,他并非不知民间疾苦,只是如此近距离、如此具象地直面灾厄,尤其是可能与疫病二字挂钩的灾厄,冲击截然不同。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身侧,老师依旧靠坐着,闭目养神,仿佛对外界的混乱毫无所觉。老师一定感知到了,想到这里他索性一把抓住了老师的衣袖,生怕他离开。
离月浮在车厢上,他能看到那些灾民身上缠绕的、凡人肉眼难见的晦暗气息,那不仅仅是饥饿与疲惫,更有病气与死气在交织蔓延,他忍不住舔了舔嘴角,邪邪笑了笑。
又走了大半日,车队在临近一处废弃村落歇脚,队伍刚停下准备稍作整顿,外围护卫便与试图靠近乞讨或寻求帮助的灾民发生了推搡。
混乱中,一个瘦骨嶙峋,满面污垢的妇人不知怎地冲破了稍显薄弱的警戒,踉跄扑到了太子车驾附近,嘶声哭喊:
“贵人!求求贵人救救我的孩子!给口水喝吧!他快不行了!”
禁卫厉声呵斥上前驱赶。那妇人却死死扒着地面,扬起一张被绝望扭曲的脸,恰好对着掀开一线车帘察看的楚酆。
那是一双浑浊却盈满疯狂求生欲的眼睛。妇人怀中的孩子约莫三四岁,脸颊凹陷,嘴唇干裂起皮,气息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更刺目的是孩子裸露的手臂上,有着几点暗红色的、似乎正在溃烂的斑痕。
“停下。”国师的声音传到正要粗暴拉开妇人的禁卫耳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秦钰掀开车帘,径自下车。身形有些单薄,步伐却极稳,素色衣袍在灰败的背景下还算醒目,加上这里本就受人瞩目,现在他一出现更是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灾民的注意,各种混杂着渴望,畏惧的目光纷纷汇聚而来。
那禁卫动作一僵。楚酆也同样如此,他看了眼被秦钰拂开的手指,最后还是一掀车帘跟了上去。
此时,秦钰已经走到那妇人面前,在示意护卫退开后,他俯下身,仔细查看起那孩子的情况。
在楚酆瞳孔震颤下,他伸出一指,轻轻触了触孩子额头的温度,又仔细看了看那些斑痕。
不远处吸食死魂的离月也被这场景吸引,感叹了句这人是真不怕死后,他回头继续吸食起来。
“他需要隔离医治。你,还有靠近过他的人,都不可再随意走动。”
妇人听不懂隔离,却听懂了医治,顿时泪如泉涌,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秦钰微微叹息,起身避开了她的跪拜。目光扫过越聚越多、蠢蠢欲动的灾民。最后看向朝这里赶来的楚酆,沉声道:
“殿下,请您下令,周围所有禁卫及随行人员,不得直接接触任何流民,尤其是身上有红疹、发热咳嗽者。
取清水和不易腐坏的干粮,于远处设点分发,让他们排队领取,保持距离。
还有,派人速回酆京,禀明此地疫情,请太医院及朝廷即刻派遣医官,携带药材前来处置,并且沿途官道皆需设卡稽查。”说完他顿了顿,后退了一步,“另外,殿下莫在靠近了。”
楚酆侧过头,眼眶红了一瞬。
一系列指令清晰而迅速,在太子权威的加持下,暂时控制住了驿站周围的秩序。
是夜,队伍在清理出的废弃村落边缘扎营,与灾民聚集区拉开了距离,燃起的火堆似乎正在驱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与病气。
秦钰站在城边,凝望着远处昏暗荒野,听到脚步声后,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片被夜色吞噬的苦难,缓缓开口,
“殿下看到了。这就是你要守护的江山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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