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暑夏，被突如其来一阵风搅动如秋。
在一阵清新的气息中，青黛款款而来，果决垂眸。
扑通一声半跪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将军饶命！小女子有冤情要禀！
这位刘嬷嬷仅是靠花摊营生的普通老妇。
素日循规经营，安分守己谋生，从未与人结怨。
今日，却平白遭到无端刁难，让人唏嘘。
尤其是薛姓贵女，态度恶劣，劝解后仍然执迷不悟。
薛娘子，哄骗周娘子，为泄私愤，一面凭空构陷，指责嬷嬷售卖的绒花「以次充好、掺杂劣质材料」，编造「绒花引发时疫」的谣言，一面污蔑嬷嬷「收银时克扣钱款、找赎时使用私铸劣币」，刻意罗织罪名；
被拆穿谎言和阴谋后，暴躁掀翻嬷嬷的花摊，将摊内绒花、通草花尽数扫落，更用脚反复踩踏，致整批货物毁于一旦；
更令人发指的是，薛娘子还指使随行使女对嬷嬷施以暴力，殴打致其面部受伤，身心受辱。威胁胥吏，以权势威压致使公正不能得以伸张。
此等行径，既犯市坊「无故损毁民产」之规，又涉「诬告良善」、「教唆伤人」之罪，于光天化日之下欺凌老弱，于市井之中公然施暴罔顾法度，性质情节恶劣，法理难容。
而嬷嬷这批货物，是她足足攒了毕生的积蓄才置办齐全，折算下来价值百两黄金。
如今尽数被毁，生计无着，贫苦无依，让人动容。
于情于理，薛娘子行为均为不妥。
恳请将军秉公断案，查明真相，为嬷嬷讨回公道！”
秦当归闻言，脸色骤然一沉，浓眉倒竖，猛地转身对身后跟着的几名差役厉声道，
“这还了得！太不像话！郎朗乾坤，竟有此等恃强凌弱的奇冤？我天佑城素来民风淳朴，何时容得这般恶徒横行！街头胥吏何在？还不速速上前主持公道，难道要让百姓寒心吗？！”
胥吏哪敢怠慢，一听是秦将军的手下，也分不清是老侯爷还是小侯爷，只要是他们家的，就惹不起。
立刻跪下回话，且将刚才的案情分诉地简洁明了。
可见是高压之下，提高了办事效率。
薛落葵整个一张垮了的脸，若说慌乱，她数第一，无人能追得上她的模样。
此刻，浑身哆嗦着，指尖死死绞着蓝衫衣角。
指节泛白，眼神发直，连退几步，跌倒在地。
挣扎着，可她脚跟发颤站不起来，抬手想拢头发却抖得抓空。
眼底满是惊惶，喉间只发出细碎的气音，“侯府……不可能……怎么会……”
那些使女反应最快，赶紧掏出身上剩下的银两，放在刘嬷嬷面前，
齐齐跪下，磕头之后哭泣道，
“嬷嬷开恩！咱真不是故意刁难您，都是上头主子逼的，不得不来！这儿有咱攒下的一点银子，不多，您拿去瞧伤买药！咱保证往后绝不再当这仗势欺人的帮凶，求嬷嬷发发善心，饶过咱吧！”
刘嬷嬷不顾脸颊的血痕，未及多思，便伸手扶起这些人。
眸子染上了软色，“哎，我也做过使女，怎会不知你们的难处？我放过你们就是了。”
周南星怔愣了半晌，此刻听了这一串罪名才恍然大悟。
又瞧着使女悔改求了赦免，她自己何尝不是一叶障目呢，身心痛悔间扑通一声跪下。
匍匐着爬过来，脸上淌满了泪水，泣不成声道，
“嬷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我自知犯了错，本没脸求您原谅，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先前是听了旁人挑唆，稀里糊涂就跟着犯浑。
如今才明白，自己就是个被人摆弄的幌子！
还记得那日，薛落葵给我换绒花，刺得我头皮发麻。
当时她笑着打岔，我就没多想。现在细琢磨。
那绒花一拿就散，根本不是嬷嬷您摊子上的物件！
都怪我年纪轻，错信了所谓的朋友，把明摆着的不对劲都抛到脑后。
求嬷嬷可怜可怜我，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一回。
要是真进了大理寺，我爹娘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伤心。
怕是要急出病来，我实在没法跟他们交代啊，求嬷嬷开恩！”
刘嬷嬷稍微一顿，眼波流转时，依次瞧了瞧青黛和当归。
这才无奈地轻声一叹，摇摇头，“世上无完人，谁能无过？有过能改，善莫大焉。我不举告你，就是了，不过……”
说道此处一停顿，吓得周南星立刻爬过来，抱住刘嬷嬷的大腿，“我都答应嬷嬷，嬷嬷尽管说。”
刘嬷嬷嘴角含笑道，“下次啊，擦亮眼睛，别再偏听偏信了。”
有摊主撇嘴直言道，“这是挑软柿子捏，没想到碰着钉子了。”
青黛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
趁对方乱了阵脚，转头瞥向差役，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半真半假地叹道，
“官差大爷，奴家可听说了，近日城里有伙恶徒，专挑官钱剪边熔铸私造，前儿个东市抓着两个，官府依着律法判得可重了！听说啊，抓着就剁手，半点情面不留呢！”
秦当归上前一步，抿唇忍着笑，将青黛扶起来，还假模假样道，“小娘子，委屈你了，快请起来吧，这位嬷嬷……就是你说的苦命卖花人吧？巧啊，巧——”
青黛并未注意秦当归话里有话，自然理解成了他「恰巧」在此处。
内心当他是在邀功呢，也对，这次事情能解决，肯定少不了侯府的权势了。
这个狗仗人势加上狐假虎威，还真让秦当归一起用上了。
双剑合璧的风格，还真就是他平时遇事的无赖样子。
若不是抓到虎子这个人证，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刘当归和白当归当作一个人。
也就永远都拆不穿这家伙的真实身份了……
想到这里，也假模假样地娇弱泣诉，“奴家谢过大将军……”
说完这话，还抽泣了两下。
刘嬷嬷早已认出，来人是奶儿子的仆从，必是奶儿子命人来解围，心里全然托了底。
眼光也硬气不少，直了腰板，往前走了几步，抬臂指了指，道，
“官差！这二位小娘子误会老身，现在已是板上钉钉了。老身不求别的，只求这位薛娘子现在就向老身道歉，并且澄清她的诬告之言，老身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几位老者交头接耳，声音压得低，眼睛却瞪得圆。
已有人窃窃私语，“哎呦，我眼拙，这不是卖花的刘巧手？”
一人咋舌时抬手抚了抚胡须，“啊？这就是人称「铁嘴刘」的刘嬷嬷吗？听说过说话直爽、不饶人，眼睛毒辣，识人、辨物、看事比常人更通透，不晓得她就是人称「三眼巧婆」的那位啊……这两人竟然是一人！”
另一人点头时连连拍腿，看向刘嬷嬷的眼神从疑惑变作惊叹，“要说「刘巧手」我可知道！她曾是禁中绣娘，就是圣人都戴过她的绒花！”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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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点头时不住咂嘴，“薛家一向垄断贵族生意，手艺被比下去，招揽又被下了脸面，故此发难。这事实再清楚不过了！”
眼看舆论不利于薛家，情势直转急下，薛落葵彻底慌了神。
在使女的三两拖拽下，她踉跄着爬起来，那一双眼睛像淬了火。
使女也凑近劝解道，“小姐，这事本就是咱们做的不对，你就服个软吧。否则，你定会被抓进大理寺，老爷本就出去采买了，旁的亲戚一气之下，没准就不管咱们了！”
薛落葵无奈，被使女劝着推着，这才磨磨蹭蹭地跪下。
她眉毛快要皱到天上去，还是不情不愿地挣扎了一下，见别无他法，使女又劝解自己。
只好耷拉着脑袋，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不甘，
“刘嬷嬷，我……是我不对。不该来砸你的摊子、踩你的花，还诬陷你卖假绒花……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承认，你的绒花……质量没问题。都是我不好，我一时想歪了……”说着偷偷用袖子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却始终没敢抬头看刘嬷嬷。
“不行！嬷嬷，你……”青黛和当归异口同声，都还想出言阻止，谁知嬷嬷一抬手，冲着他们点头道，“不用劝我，我意已决……总要给人个机会不是？”
一听这话，薛落葵觉得有戏，立刻眼眸骤然一亮。
双手合十，热力地搓着，声音也有了活力，趁热打铁道，
“嬷嬷，你的损失，我加倍赔偿。
明日……不，今日，今日……我就送两百两黄金过来！
只求……求嬷嬷，别举告我。
我要是被送进大理寺，我那些亲戚肯定不会管我。
我爹回来也饶不了我，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放我一马吧！”
嬷嬷缓缓点点头，眸光没有什么变化。
似无风无雨，她冷静地缓缓转身，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我饶你了。”
胥吏和巡防营的人，再三向嬷嬷确认后，也都撤走了。
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薛落葵只觉这一切都都是因为青黛坏事，便再次变脸。
眸子若被定住了似的，瞪着青石板，恶狠狠地说道，
“老虔婆，你个贱婢！
青娘子，你也是个贱婢！
还有你，周南星！你更是贱婢！
你们统统都是贱婢！安敢坏我好事！”
念及往日姐妹情分，周南星已抬脚要上前扶薛落葵起身。
不料听见薛落葵却对着她毫不顾忌咒骂，丝毫不在乎往日情面和家族名声。
竟不顾青红皂白，调转矛头就是一顿厉声污蔑，似乎要吃了她。
那歇斯底里、狰狞可怖的神态，让周南星心头一凛，不禁委屈涌上心头。
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下来，瞬间收住脚步，不由得往后退了退，跌坐在地。
口中还流露了她的心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都是交了什么人……算我看走了眼。”
此人交友不慎，周南星未必没有责任。
但好友不是变了，而是露出本性，她还是不敢相信。
若不经风雨，就不能见真性情，是时候提点她一二了……
***
有道是：
青黛跪陈状，傲娘愆迹穿。
实情终克妄，众怒满街前。
（初稿创作于2025/6/17，精修于2025/9/22，万福泉源于晋江文学城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