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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22章

作者:万福泉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无非撞着了,老朽偶中些,当不得什么本事。”张老汉沉眸,悄然睨了眼青娘子。


    想到昨儿个做事果决敏断,比薛三娘还要快当爽利,刚断简截些个。


    今儿个却略黏滞,张老汉内心的疑惑也愈加深了。


    青娘子似在放纵春娘子的所作所为。


    当下发生的一切,看似春娘子作主张,但其实青娘子推波助澜。


    “比试还没开始,你干嘛不把好诗留到后面!”薛连翘低语微嗔。


    “这戏文才开个头,眼前这点笔墨算什么?莫沉不住气!”


    薛连翘仍是臊眉耷眼,抿唇瞥着春娘子,疑惑道,“怎生回事?这春丫头恁地奇怪。又没十成胜算,死乞白赖拉着咱跟她较这一回劲?究竟为个啥!”


    张老汉不语,止弹击斑节竹筒的手指,渐次轻盈。


    簌玉叮咚,将刚才燥热的空气泠泠洗净。


    竹筒传出的空响仿佛清冽的瀑布,在众人面前拉开莹润的翠帘。


    春娘子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却不似方才那般懊恼愤怒,反而面若春桃,徐徐摇着团扇,“好啦,你们青记别高兴地太早!还没开局呢。”


    “哼!春丫头,张伯的才情你也瞧见了,乖乖认输吧。”薛连翘像个不服输的稚子般挑眉,叉着腰,比春娘子的挑衅意味还要浓厚。


    春娘子压根不理薛连翘,一门心思地给手下良将打气,“你们几个举子,都是我父亲辅导最多的门生,去应战,按计划行事。输了比试,也要赢下气势,铭记!否则,这四个汉子要锤的,就是你们的头。”


    这个春娘子,说话总不忘,最后加一句威胁的话。


    像个咋咋呼呼的毛孩子。


    青黛眸光藏下一丝怜爱和两分豁达,端出晨凉月色般的洒然。


    “师父,别担心,前面就交给我和张伯。”薛连翘昂扬抬眸,欣然启唇,激越而言,猛拍胸脯。


    青黛云鬓慢点,香息浅笑,“不胜感激。”


    一白衫书生出列道,


    “奇粉异焙钓欺瞒,


    药香浮伪闹尘寰。


    粉饰新记徒作饵,


    拙手强作解饴难。”


    几名书生合声道,“好!”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欢呼声更是少之又少。


    说书先生扇柄轻敲掌心,啧着摇头,姚大人的门生就这水平吗?


    众人如踏入黄腾腾的沙地,口渴甚,偏地翻遍这小方圆,找不到一抹绿意,一眼水泉。


    渐次恼怒,在热熏熏、烈炎炎、干烘烘,又闷沉沉的气流蹇塞中,独愈发病恹恹。


    用力挣脱之时,竟猛然惊醒,是梦一场!


    怎不燥烦地嚷道,“再不要入这梦!”


    因此蓦地反应过来,声囂甚大。


    青黛眼底藏下一抹疑惑,按声贝算,春记和现代博眼球的引流方式,如出一辙啊……


    乡亲邻里似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等烦扰的境地,不认可这等直白的指控。


    今儿个排队的顾客,多为回头客,大部分都是尝过青记糕饼的。


    并不认为青黛是以药草为噱头,博眼球。


    也从未将故弄玄虚、故作欺瞒这些词和青记联系在一起。


    听了书生的讥讽之诗,越发如坠五里雾中,彼此小声探讨道,


    “他在说哪家的糕饼?”


    “是啊,我也不晓得,总之不是青记。”


    “青记,可都是真材实料,对不?”


    “是啊,物美价廉,实在是好糕饼啊。”


    “你也这么认为,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想!”


    “春记以前多香甜,但这些年不似从前的滋味了。”


    “青记糕饼,让我想起了古味……”


    张老汉摩拳擦掌,正要上前,薛连翘便道,


    “田忌赛马,老伯,我来。你压轴。”


    张老汉直摇头,薛家小七真是胡说一气。


    薛连翘答,


    “旧肆招牌久蒙尘,


    砧碾锋颓不磨新。


    苛待后进得多狠,


    却将龟壳来护身。”


    念完诗词,像是终于得了解放,学着春娘子的矫揉造作,顶胯,偏头,摇手帕。


    起初还多娇,而后忽然现了原形般,翻起白眼,吐着舌头,做出怪声。


    完全不顾少女柔媚形象,活泼地跟个小兔子似的,竟然愿意拟态丑角以形讽人,绕着几名书生转圈圈,逗得全场的顾客咯咯直笑。


    青黛扶额轻笑,“这丫头,就是为了向他们做鬼脸呢。”


    惹得书生啧道,“这也叫绝句?打油诗都算不上。”


    听了这诗,众人如坠趣林中,一味被些儿蹦跳的野兔子扰了,胸次盈出畅快滋味。临了出林子,止觉不过白玩闹一场,没了意思。


    张老汉憋出一声沉叹,“若是第二句改为「砧碾锋颓未砺新」。第三句的「得多狠」改为「意何狠」,末句改为「却将龟缩护其身」;便可滥竽充数了,呵呵呵……”


    薛三娘袖间素帕翩然,落雪般摇打在妹妹肩头,“第一局,春记胜。”


    “连诗,张老汉说个韵吧。”


    “朝辞白帝彩云间……我们选,上平十五删部韵。”


    李太白的早发白帝城轻快欢趣,被赦免的喜悦如同白水跳蛛的灵动。


    此韵之择,大有深致。


    吟哦之时,劲道若太虚之气填胸,爽气若鸿蒙之力盈喉,与其赦归之欢心相契。


    轻舟劈浪,快摇千里。志在眉梢,乐得随散,尽是归帆逐浪的喟然。


    此韵律,在那时的灵妙,竟然超出上平一东韵、十灰韵部,下平二萧韵部,展现出清澈空灵、爽郎开阔之感。


    声清如玉石相击,韵阔若流泉击壑。


    快意逐胜负,雄心随饼香。


    正好符合他们现在斗诗的心情。


    虽说是为了地位和经纪彼此争夺,但毕竟是守礼的互探互搏。


    一舒胸襟,一展胸志,若穿云破雪,畅达于天。


    “好!”


    这一提议,得到了全体书生的一致赞同。


    “我来替青记出战。”张老汉自告奋勇,目光炯炯。


    “老人家,斗诗,答不上的一方则为输。”


    “一言为定。”


    春记:纤揉细粉汗津斑


    青记:慢捻酥丝态自娴


    一个是讲辛勤的劳作,汗水在粉上留下的痕迹。


    一个讲动作的优美,制作糕饼时捻酥丝的娴雅自若。


    斑,是斑点,纹路,杂色的状态,青黛仿若见到,春记先祖的女子,在太阳底下,揉着粉面,汗水不经意地滴落在粗瓷或铁盆里。


    那一捧细粉,从清凉的盆里,辗转到了笼屉里,最后呈现在了精美的漆盒里。


    一路跋山涉水,从某个男子的手上,最后到了某个女子的手里。


    她轻执起这糕饼,将其放在青记的小画旁。


    而青记糕饼上,本就簪着别处都没有的松林竹梅,浅溪淡淡雪。


    每个手艺人,用微薄的存心,酿成的甘纯,最终化为舌尖的一点享受。


    配着小龙团清幽的、沁着龙脑浓郁的茶芬,或径山茶细腻绿翠的嫩鲜爽口,清醇回甘的真味。


    天地悠悠,独我思我在我存。


    “好一句诗,将众男众女引入糕饼制作的鹏宇,寸尺之内感受匠人的心血。”说书先生眸光幽幽道。


    春记:笼温渐透喜盈闩


    青记:客至争尝乐不还


    一个赞糕饼细鲜入微,一个评客人流连忘返。


    从匠者的孤芳自赏,到喜悦满溢,恐将冲破门闩的热烈呼应。


    糕饼进阶为手艺的认可,味达群庶的见证。


    无论是春记,还是青记,亦或是某记,都渴望着糕饼芬芳,诸公自来吧?


    这两句诗,将众人引入一处亦真亦幻的门庭若市、诸公流连忘返的热闹场面。


    转而,春记派出的书生便将目光引入纤指之下。


    春记:新调香蜜味真悭


    青记:镌刻花纹映丽颜


    一个描绘味道难得、珍贵;一句写尽美丽色泽。


    听者,似摇身一变,成为争相购买的顾客,驻足在糕饼前。


    那曾为细粉,辗转多人之手的饼子,向着纷纷扰扰展露笑颜。


    似在说,我是不是很妩媚?


    花颜,似与匠者之抱朴含真融为一体。


    春记:入口甘融下笔闲


    青记:启慧意绵诗作山


    一个写糕饼换状元郎,尝了糕饼,竟能轻松下笔,文采精绝。


    一个写糕饼助儿开蒙,启发灵感,使诗作如山般平地而出。


    何不似兜兜转转,攒画馨香终于飞入寻常百姓家。


    贫寒孝子,终成一代清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两袖清风,月下独酌,霭霭停云相伴,醉却容颜为乐。


    而那贤官膝下,便是依依学语却被糕饼启蒙的少年才子。


    于素桌前,于笔墨边,香气袅袅而停。


    从他苍苍褶褶的指畔,茯苓玫瑰饼落入稚嫩若玉葱的娃娃手中。


    馨香的元气,便化为枯枝从冬入春的载荣载盛的美景了。


    春记:金盘玉屑补星弯


    青记:翠盏快谈凌险关


    一个写糕饼能补天,一个写糕饼能登顶。


    糕饼摇身一变,伴着奇幻主公入了穹苍,修补星弯如上九天揽月摘星般渺远不可信。


    却好似载着多少儿郎少女的梦境和美思,隐藏在每一次咀嚼中。


    春记书生的诗中,似端的出一众平门之子,振民兴业的无限志向。


    张老汉已年过半百,却仍然说得出这番诗句,更让人称奇。


    或许他不该在市井售卖饮子,而是与苏郎陆兄并坐,翠盏擎于掌中。


    淡淡霏微之外,细品糕饵之醇甘。


    于古琴阳春白雪之余,清谈桃源之雅趣。


    应意兴遄飞,恍若轻舟翩过万重山;


    应情怀阔远,襟怀豁然如对一平川。


    掌声若大河奔流,也不知是为谁而鸣。


    春记:且把清甘藏玉环


    青记:余香入梦细拣删


    一个写糕饼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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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在衣炔畔见证兴衰。


    如玉,有时坠在英雄剑间,间或印在治国文书上。


    另一个,写糕饼能慰民,还需细细把持好每一道工序。


    不必徒然增添什么,只需去伪存真。


    春记的诗,将糕饼的清甘比作藏在玉环中的珍贵之物。


    然,治国大策终究与庶民甚远。


    张老汉笑着,将越发高昂的诗词的意象拉回到现实中。


    小老百姓,哪能天天吃得起药膳糕饼?


    不过细细回味昨儿个唇齿流芳,默默将好东西留给儿孙。


    糕饼便是那慢工的活计,一点一层,一揉一静。


    “小时候外婆做酥琼叶,必得用腊月猪油,一层层仔仔细细擀,说慢工出细活,如今谁还耗那功夫?都想着多赚两个铜板。”


    “瞧见青娘子面色不,她肯定睡得少,因此这糕饼才做的细呢。”


    青黛嘴角淡然一扬,总有人看得透她的辛劳。


    雨耨风耕,终是一份辛劳,一份甘甜,半点都糊弄不了老天呢。


    连诗虽是选了个古怪的韵律,都是平声字,不好连,却似于狭窄处见得真开阔。


    倘或选个一东韵,也不至于这般难,似乎也会少了些糕饼的扑鼻香。


    世人倘或喜欢走些个捷径,但糕饼的技术,是半点偷不得懒。


    青黛方觉,自己于糕饼的执着,或许是于生命的打磨,她的本意,怕是于铁砧下细细摔打的那块粗铁吧。


    春记:筛粉研糖鬓未鬟


    青记:调羹搅蜜指犹扳


    春记临摹了,一个专心做糕饼的妇人,痴心迷醉糕饼的技艺,劳作时顾不上整理头发的模样,多少有些戏谑,却展现出制作糕饼的投入。


    青黛在诗句中,仿佛瞧见了自己。


    但为了顾客的唇舌,她且得先理好发再去揉面呢。


    而张老汉终究是犹豫了,喃喃了片刻,青黛便顺口胡诌了这句。


    调羹搅蜜?还不是每日功课。


    扳,便是攀登,弯曲,手指常常劳作的人,自然懂得指犹扳,便是不停地劳作。


    或许她不似那般大小姐贵女,绣绣鸳,赏赏画,弹弹琴,点点茶,剪剪花。


    她是:


    花生炒脆,山药蒸软,掺面捏成紫雾寰;


    山楂煮烂,和粉揉匀,蒸透晶莹如琥珀。


    待到软香漫过青瓷碗,她在香雾氤氲笑。


    这诗一出,便有人唠叨着,“这糕饼的香糯口,又想的紧了。”


    春记:揉成仙形玲珑潺


    青记:不负人间晨昏攀


    潺形容水流缓动的,玲珑潺似将糕饼形状精巧写的绘声绘色,带着灵动的气息。


    而张伯的对诗,似告诉青黛,她日夜的求索,上苍不会辜负。晨昏攀登,虽劳瘁,却不负光阴。


    春记:糯米桂花酿仙鹇


    青记:竹屉蒸成雪色菅


    春记的诗,似在说,用糯米桂花制作糕饼如同酿造出仙鸟般珍贵。


    而张老汉的诗词中,雪色菅几多生活气息,糕饼蒸成后的色泽如同雪色的菅草。


    他们领着众人进入自然,寻找糕饼带来的清新气息。


    “不惑不憾!自珍自品!”一少年郎君抚着书册道,“还记得母亲说过,新收的桂花,蒸出来的糕饼香煞人……”


    “吃了这珍琼叶,便不识愁滋味了吧,姚大人一生谨守丹心……”


    “听说,春记大娘子,为寻好桂花,带着娃往城外去……”


    一片怀念窃窃私语,若簌簌风鸣。


    春记:趁热开集香扑蛮


    青记:常怀……厚意……


    春记这句,真是精妙。糕饼趁热吃,兼具色香味的体验,饼香气竟浓郁强劲到,将人环绕。几米之外,甚至整条街巷仿若一同开席,真是好不热闹。


    此时,张老汉渐渐招架不住。


    要知,删部韵,常用字就那么几个,山,间,还,闲,攀,弯,顽……


    他平日能读几多书页,不过是靠着些旧日的底子,在这里浑撑着罢了。


    如今,厚意勉强说出,却不晓得如何接下文。


    青黛莞尔接道,“常怀厚意……笑亦斓?”


    纵使勉强对得上,也颇为拗口。


    青黛只顾沉浸在对诗的雅兴中,竟忘了这是场比试。


    当下,倒蹭地急了起来,火气骤然上头,忍不住绞着素帕……


    书到用时方恨少!


    此刻,突然一阵素玉之声,若泉流石上,


    “小娘子,莫慌,俺来了。”


    秦当归脆声凌然响起。


    青黛惊地冁然回眸,却瞧见他身后跟着个人。


    “莫忧,第二局稳。”当归熟悉的声音若泠泠泉响,驱散火燥。


    他身后跟着那人,身着清水蓝色直裰褙子,以云峰白色纱笠覆面。


    此人踏石而行,每一步落得无声,肩背不晃,锦袍稳沉,迎风而不动。


    纱笠微微动处,冷冽声轻笑道,“下句我来对。”


    (初稿于2025.8.7成,二校于202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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