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音只略休息了一会，就握着刻刀，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她没有立即回答系统的话。
直到给十个木头娃娃都刻上符纹，她才泄力，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倒在地上。
抬眼，洞口的光亮渐沉，暮色正一点点浸染天际，将远山勾勒成黛紫色。
“是啊，有人在阻止我成为内门弟子。”她声音很轻，“原著里没有写吗？”
竹楼小窗前，云孤鸿斜靠在竹椅上，手中捧着一本无字书，书本自动翻页。
这本书在旁人眼中没有一个字，但在他眼中却并非空白，墨字清晰，时有标红。
标红的全是关于萝音的内容。
而这些内容反反复复证明着一件事，那就是萝音是如何愚蠢、如何不堪、如何恶毒。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云孤鸿不禁怀疑起自己看到的预言，他怎会心悦这样一个人？
听到萝音的话时，他执书的手微微一顿。
书页翻动到前面，上面只写了一句“萝音生性贪财惫懒，为了赚钱竟错过了两次擢秀选，直到第三次才通过。”
云孤鸿略一沉思
“是金墨翎？”
他低声自问，随即否定。
“不，金墨翎不过是金家小辈……是金明羽？”他念出这个名字，有些惊讶，“他为何要阻你入内门？”
金明羽，昴日金氏最负盛名的少主，做什么和一个凡人孤女过不去，除非……
洞府内，萝音缓过劲来，打坐调息，听到系统的话，诧异从眼底一闪而过。
系统竟然这么聪明吗？
“当年长生阶‘雾里问心’时，金明羽拦住我，他对我说若我主动退让，他愿赠我一万灵石。”
“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
萝音和系统同时道。
她没有说的是，她察觉除了金明羽兄弟，似乎还有人在阻拦自己。
一些隐秘的恶意的视线，在她转头时却又消失不见。
云孤鸿诧异极了，就为了区区一万灵石？
可是，如果萝音有一万灵石，她的洞府不至于这么朴素，她的钱都花在哪了？
萝音调息好后，将刻了符纹木头娃娃装进乾坤袋，准备出门。
当年答应金明羽，也不全是因为钱，还因为人家有金鸡血脉，流点血滴在她身上就能烧死她。
她怂，她不能在那个时候就死，所以答应了。
可是没想到那个狗贼怕她揭穿他第一名的身份是买来的，几次三番阻止她进入内门，想迫她离开天穹神域。
云孤鸿合上书页，窗外最后一丝天光隐没。
他看向出刃峰的方向，附在萝音体内的神识已随着萝音的步伐离开了山门。
薄暮冥冥，随着晚霞彻底消散，千百盏花灯次第亮起。
有巨大琉璃宫灯，悬浮于云楼飞阁之上，倾泻下柔和光辉，有如流萤小灯，连成串串，在长街空中蜿蜒流淌。
长街之上，修士们化作道道流光，衣袂飘飘，或踏飞剑，或乘仙鹤，在悬于云上的楼阁间穿梭往来。
长街两侧，小贩们吆喝叫卖，摊位上的夜光珠散发着朦胧清辉。
玉匣中封存着年份各异的灵草仙葩，散发着阵阵异香。
更有那售卖符箓、法器的摊子，灵光闪烁，引人驻足。
萝音熟练地戴上一顶破斗笠，遮住脸，坐在一处空地上，支起幌子。
云孤鸿本不晓得她要做什么，扫了一眼幌子，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
“修士到了练气期，就会力不从心，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陪练傀儡二点零，手残党的福音，买一送一，告别孤单修行。”
云孤鸿嘴角抽了一下。
“陪练傀儡升级版上市，陪练法术的好帮手。你还在为找不到人陪练发愁吗？试试它，绝对打不还手，骂会还口，哪里不会打哪里。”
萝音嗓音清亮，熟练地招呼着往来修士，她摊位前已围了几人，都是熟客。
“老板，老价钱？”
“诶呀，这位仙长，今儿用了新符文，得加三灵石，总共五块灵石。”
“老板忒会算账，成吧……诶诶诶，不是买一送一？”
萝音将一个木头傀儡娃娃递过去，客人却不接，指着幌子怪叫。
萝音微微一笑：“仙长看仔细了，是买一送一句激励语。”
客人睁大眼睛仔细看，果然在后面看到几个小字，不免气结。
便另有一个客人问道：“甚么激励语？”
萝音按了一下傀儡身上的按钮，那傀儡便卡巴卡巴机械道：
“这都打不中？废物。”
“你是人体描边大师吗？”
“会不会玩？”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云孤鸿：……
听着好火大。
他都觉得火大，更别说买傀儡陪练的修士了。
那位客人扔下十块灵石，怒买两个。
没过一会儿，萝音做的十个傀儡就全卖完了。
旁边面摊的大婶探过头笑道：“小道长，今日生意旺啊。”
萝音弯起眼睛回了个笑，手下已利索地收好灵石，将幌子收起，包袱包好离开了。
她揣着灵石，脚步生风，驾着一朵小云，直入空中天玑楼。
天玑楼坐落于云端，琉璃碧瓦，飞檐斗拱，通体笼罩着一层柔和的灵光。
这是钧州城最大的金银楼，专门储存、兑换、贷款金银灵石的。
整座楼阁仿佛由云雾与星光共同雕琢而成，在苍穹下静静悬浮，华美而缥缈。
“道长，照旧换银子？”小二笑着迎上来。
“嗯，二十块上品灵石，一半银子一半铜钱”
萝音将灵石推过去，不多时，便接过灵石兑换的银子和铜子，银铜装满了一个小盒子，沉甸甸的。
她细细的查看银子成色，小二道：“我们天玑楼童叟无欺，不会坑道长的。”
萝音不理会，两枚两枚的数铜子，突然道：“一贯钱是一千枚铜子，这贯钱怎的就只有九百九十八？”
小二忙赔笑道：“是我们疏忽。”
一边说一边补了两枚钱。
看着萝音走远的背影，小二没忍住嘀咕：“穷疯了吧，两文钱都要计较……”
云孤鸿耳聪目明，听到这话，顿时不悦，却见萝音跟没事人一样。
“你没听到那人说什么？”
“听到了。”萝音满不在乎，“说就说呗，谁不在背后蛐蛐人？”
萝音放好银子，买了药，又买了米面粮油菜蔬肉蛋等物，小小的乾坤袋都装不下了，这才驾云离去。
她穿过熙攘的人流，身影在璀璨的灯火与飘飞的修士光影间掠过，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径直朝着与这满城辉煌截然相反的方向行去。
云孤鸿看着萝音走过宽阔整洁的主街，转入略显昏暗的巷道，接着又穿过几处几乎无人踏足的荒废小路。
越是前行，周围的景象便越是破败，灵气也愈发稀薄。
楼宇从精美变得低矮，最终化为连片的勉强遮风避雨的简陋屋棚。
云孤鸿新奇地打量四周。
他久居天穹神域，偶尔出山，所去之地无一不是繁华所在。
从未想过名震九方的钧州城，竟还有如此荒僻破败的一角。
萝音熟练地躲过头顶泼下来的污水，即使没有光照亮道路，她也能避开路上的坑洼。
不知走了多久，她停在一处低矮的院门前。
小院墙壁高耸，院门紧闭，萝音伸手握住门环，铜门环上的狮首张开大嘴，将她的手吞了进去。
“小心……”
云孤鸿才出声提醒，狮首便恢复如初。
院门上的禁制如水波动了一下，自动打开。
萝音自得道：“这是指纹锁，我还是有点厉害在身上的。”
“哒…哒……”
一个制作粗糙的稻草人一蹦一跳地从院里窜了出来。
它由枯黄的稻草捆扎而成，关节处的符纹若隐若现，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活力。
围着萝音笨拙地跳动着，稻草簌簌作响，仿佛在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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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欢迎。
云孤鸿惊愕地看着这个简单的傀儡，想起方才那个狮首禁制，再想想她制作的陪练傀儡，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赞赏。
她的确是个颇有天赋的孩子。
萝音高声道：“阿乐，姐姐回来了。”
里屋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个小女孩穿着洗得发白但十分干净的布衣，摸索着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很瘦弱，只有七八岁，面色苍白，四肢纤细，肚腹却高高鼓起，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纯白色的眼眸，没有瞳孔，宛如蒙上了一层永不消散的浓雾。
小女孩侧耳听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姐姐！你回来了！”
萝音快步上前，蹲下身紧紧抱住小女孩。
“嗯，阿乐，姐姐回来了。你在家乖吗？有好好吃药吗？有好好吃饭吗？有人骚扰你吗？”
名叫阿乐的小女孩依偎在萝音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纯白的眼睛里盈满了依赖和喜悦。
细声细气道：“有好好吃药，有好好吃饭，前天有几个醉汉从门口过，但姐姐的法术很厉害，他们没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屋子。”
云孤鸿的神识落在阿乐鼓胀的腹部和没有瞳孔的眼睛，仅一眼，他就神情一肃。
此女身上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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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青衣仆从捧着刚买来的木傀儡，快步登上城中最为奢华的摇光楼顶层雅间。
此楼是钧州乃至九方最大的销金窟，红纱飘扬、香气阵阵。
金墨翎歪在玉台上，俯瞰钧州之景，身边美婢环绕，他却没有一丝兴致，只歪着饮酒。
不知在想什么，眼睛黑得像寂寥的夜空。
仆从三步并做两步，小心翼翼地将那做工精巧的傀儡呈到金墨翎面前。
“公子，您看这个。”仆从献宝似的将傀儡往前送了送，“今日市集上最新鲜的玩意儿，听说灵活得很，能陪练法术呢。”
“哦？你这个没见识的，又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了？”
金墨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可当目光触及傀儡关节处的符纹刻痕时，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玩味的笑容。
顺手推开身旁的侍女，坐直了身子。
他拿起傀儡仔细端详。
“手法倒是精细，做的也精致，是千机阁的东西？”
“非也非也。”
仆从见公子露出几分好奇，身上的寂寥孤苦似乎消散了，更加高兴。
“这是我在一个小摊上买的。天穹神域不许外门弟子带仆从，我无法伴您左右，就让这个傀儡娃娃代替我与您陪练吧。”
“啧，恶心。”
主仆二人正在闲话，摇光楼小二敲门进来，言说有人拜访。
金墨翎随手把傀儡娃娃搁置一边，起身，身上苦闷之气霎时消散。
他上前几步，只见兄长引着几大世家子弟款款而来，云雾缭绕，俱是一幅仙家气派。
众人厮见。
皆是九方修真世家儿郎，又都在天穹神域修行，约好日后常相往来自不必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金明羽道：“小弟要入今年的擢秀选，他素日顽劣，没个定性，家中长辈多担忧，还请诸位贤姊妹教导他一二。”
几位早就通过擢秀选的修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给金家兄弟卖好的机会，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金明羽见众人都将各自通过擢选的技巧都说了，却有一人默然。
他笑道：“鹿道友乃前届擢秀选魁首，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座中一蓝衣女子放下茶杯，冷声道：“大道取直，勤勉修炼，擢秀选其实不难。”
说话时，蓝衣女子瞥向金墨翎，视线猛地一顿。
金墨翎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注视感，疑惑看去。
只见对座张月鹿氏家的鹿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傀儡？
鹿袅握紧拳头，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涌起巨浪。
“敢问金道友，这个陪练法术的木傀儡…你是从何处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