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刹削减自身配给以维系非战斗族裔生存的命令,并未能如他期望的那般平息暗流,反而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了冷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战斗魔族中,不满的情绪迅速滋生、蔓延。
“王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偏袒那些无用的废物?”
“我们的力量才是赤血原的基石!如今资源本就紧张,还要分给他们?”
“莫非王的力量恢复,反而让他变得……优柔寡断了?”
类似的议论在熔核巨魔、赤焰妖等核心部族中私下流传,虽未敢公开质疑,但那凝聚的战意与忠诚之下,已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而更严峻的危机,来自外部与内部的勾结。
影魔巢穴的渗透比预想的更为深入、狡猾。他们并未直接攻击屏障,而是利用赤血原内部日益激化的矛盾,尤其是那些濒临绝望的非战斗族裔。沼鳞族在失去家园、生存无望的绝境下,部分激进分子终于被彻底拉拢。
这一夜,月隐星稀,魔渊的暗红天幕显得格外压抑。
赤血原东南边境,焚灭屏障与暗鳞沼泽交界处,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骤然爆发!
数以千计的沼鳞族民,在一些被影魔蛊惑、许以“新家园”承诺的激进头目带领下,聚集在屏障边缘。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却散发着诡异空间波动的骨符——那是影魔提供的,能够短暂在屏障上撕裂微小缺口的禁忌之物!
同时,早已潜伏在外的影魔精锐,以及骸骨魔王派出的、伪装成流寇的魔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屏障外显露出狰狞的爪牙,只待缺口打开,便要趁虚而入!
“为了生存!打开屏障!”
“血刹已抛弃我们!我们要新的出路!”
狂热的呼喊与绝望的咆哮混杂在一起,叛乱的火焰在边境点燃。
“报——!东南边境急报!沼鳞族叛乱,正在冲击屏障!外有影魔与骸骨魔军伺机而动!”急促的军情通过神念网络瞬间传至赤诚殿。
殿内,血刹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周身暗红色魔焰“轰”地升腾而起,将那沉重的王座都映照得一片血红!他猩红的眼眸中,震惊、暴怒、以及一丝被深深刺痛的失望,交织成滔天的烈焰。
他给了他们生存的机会,甚至不惜削减自己的份额,换来的……竟是背叛与引狼入室?!
“熔核军团!赤焰军团!随本王出征!平叛!御敌!”血刹的咆哮声震动了整个赤诚殿,带着魔王被触犯逆鳞的极致杀意。
下一刻,他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暗红流星,率先冲向东南边境。身后,早已憋着一股战意的熔核巨魔与赤焰妖们,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熔岩洪流,紧随其后。
第十四章血火边陲
当血刹赶到东南边境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焚灭屏障在那些诡异骨符的作用下,剧烈地波动着,已然被撕开了数道细微的、不稳定的裂口!虽然屏障的自愈能力正在艰难地修复,但已经有零星的影魔和骸骨魔军,如同污水般从裂口中渗入,与试图阻挡的边境守卫战成一团!
而更多的叛乱沼鳞族,则在那些激进头目的煽动下,不顾一切地冲击着屏障的薄弱处,甚至用身体去撞击,试图扩大缺口!他们眼中充满了疯狂的绝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屏障之外,影魔巢穴那如同阴影凝聚的魔军,以及骸骨魔王麾下那白骨森森的军团,已然列阵完毕,只待屏障彻底洞开,便要发动总攻!
“找死!”血刹怒喝一声,甚至没有理会那些渗入的零星敌人,直接扑向屏障上最大的那道裂口!他双手虚握,暗红色的魔元疯狂汇聚,化作两只遮天蔽日的巨大魔爪,带着焚灭一切的意志,狠狠抓向那道裂口!
“给本王——合!”
轰隆!!!
磅礴的力量硬生生扼住了裂口的扩张,与骨符的力量以及外部敌人的冲击猛烈对抗!暗红色的劫火与影魔的阴影、骸骨魔军的死寂灰光疯狂碰撞、湮灭,爆发出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与毁灭性能量的风暴!
与此同时,紧随其后的熔核军团与赤焰军团,如同虎入羊群,杀入了那些渗入的敌军和叛乱者之中。熔核巨魔的熔岩重拳每一次砸落,都在地面上留下焦黑的坑洞;赤焰妖们驾驭的魔火,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缠绕、焚烧着一切敌人。
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边境线上,魔血飞溅,残肢断臂四处抛飞,怒吼声、惨叫声、能量爆炸声交织成一曲血腥的死亡乐章。
血刹以一己之力,强行支撑着最大的裂口,与内外夹击的力量抗衡。他能感受到屏障传来的痛苦呻吟,也能感受到体内魔核因过度催动而传来的阵阵刺痛。但他不能退,一旦屏障被大规模突破,赤血原将面临灭顶之灾!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战火中疯狂冲击屏障的沼鳞族叛军,看着他们那扭曲而绝望的面容,心中那份被背叛的怒火之下,竟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他们错了么?是的,背叛无可饶恕。
但将他们逼到这一步的,又是谁?
就在这时,一名冲在最前方的沼鳞族激进头目,突破了熔核巨魔的拦截,手持一柄淬毒的骨刺,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嘶吼着扑向正在全力维持屏障的血刹!
“血刹!和我们一起死吧!”
那骨刺上闪烁的幽光,带着影魔特有的灵魂腐蚀特性!
“王!小心!”有魔将惊呼。
血刹眼中厉色一闪,维持屏障的右手不动,左手并指如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刀气后发先至,如同切豆腐般,瞬间贯穿了那名头目的胸膛!
刀气中蕴含的毁灭意志,不仅摧毁了他的生机,更将他的灵魂都瞬间湮灭。
那名头目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眼中的疯狂迅速黯淡,身体如同破败的革囊般软软倒下。至死,他眼中都残留着那份不甘与绝望。
血刹看着那具尸体,看着周围仍在负隅顽抗的叛乱者,又看了看屏障外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一股暴戾到极致的杀意,混合着某种深沉的悲凉,彻底占据了他的心神。
“所有叛乱者……杀无赦!”
“一个……不留!”
他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回荡在血火交织的边境上空。
叛乱,最终以血腥的方式被镇压了。
在血刹的绝对力量与战斗魔族的铁蹄下,参与叛乱的沼鳞族几乎被屠戮殆尽,少数幸存者也沦为俘虏,等待他们的将是更为残酷的命运。渗入的影魔与骸骨魔军被全部歼灭,屏障外的敌人见事不可为,在屏障彻底稳定、血刹那充满杀意的目光扫来时,明智地选择了退却。
边境线上,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焦糊味。大地满目疮痍,遍布着战斗留下的坑洞与焦痕,以及无数扭曲的尸体。
血刹悬浮在半空,暗红色的魔铠上沾染着敌人的魔血,他俯视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杀戮的土地,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与疲惫。
他赢了,再次用铁与血捍卫了赤血原的边界。
但他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这场叛乱,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见了他统治下赤血原最真实的裂痕。那不仅仅是资源的匮乏,更是人心的离散,是“守护”信念在残酷现实下的彻底崩坏。
他缓缓降落,走到那名被他亲手斩杀的沼鳞族头目尸体旁。那具尸体已经开始在魔渊气息下缓慢消解,但那双至死圆睁、充满不甘与绝望的眼睛,却仿佛仍在死死地盯着他。
血刹沉默地看着那双眼睛,久久不语。
大巫祭拖着疲惫的身躯走来,低声汇报着战损与后续安排。战斗魔族损失不大,但边境防御设施损毁严重,需要时间修复。参与叛乱的族裔……已按律处理完毕。
血刹挥了挥手,打断了大巫祭的话。他现在不想听这些。
他抬起头,望向赤诚殿的方向,又望向赤血原那因侵蚀而显得愈发晦暗的内部。内忧外患,如同两条绞索,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而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了他最初的那个选择——焚灭屏障。
力量带来了安全,也带来了毁灭的种子。
守护了整体,却逼反了部分。
他现在该怎么做?继续沿着这条用鲜血铺就的道路走下去,用更强的力量镇压一切不服,直到赤血原彻底变成一个冰冷的战争机器?还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悄然浮现。这个念头是如此危险,以至于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
清玉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一片焦土上,她静静地看着血刹,看着他与那双死寂眼眸的对视,看着他脸上那复杂到极点的挣扎。
小零的观测日志闪烁着幽光:
「叛乱事件结束,目标血刹以铁血手段平定危机,但内心冲突达到顶点。」
「其目睹背叛与镇压的残酷后果,对自身道路产生根本性质疑。」
「检测到目标精神波动出现高风险、高不确定性的剧烈起伏,可能导向极端决策。」
血刹最终移开了目光,不再看那双死去的眼睛。他转身,面向清玉玲,那双猩红的眼眸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似乎都在这一刻沉淀,化为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隐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旅者,”他的声音异常平稳,却带着一种决定命运的重量,“告诉我,彻底切断屏障与熔火之心的连接……具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