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小小的客店其实并不出名,里面的装衡也决计称不上舒适,可它却是“枫林渡头”附近的唯一一家客店。
破破烂烂的酒旗在北风中摇摇欲坠,凛冽的风混杂着飞扬的雪花,只叫这酒家仿佛像一个巍巍颤颤、满头白发的老翁在招招摇摇。
“幽冥山庄”的过客,都会在这小客店中打酒壮胆、小息提神及充饥解渴,以打足精神,过“幽冥山庄”。
而这家小野店的名字,叫做“枫林小栈”。
“幽冥山庄”恶名昭著,昔年早在这附近居住的人几乎都逃往了别处,方圆三四十里内,更是已没有一户人家,即便偶有行人路过此地,往往也是快马加鞭,急匆匆的奔离此地,只怕被那山庄里的吃人恶鬼盯上,死无全尸。
这“枫林小栈”本该客少人稀,却在今日,先后来了数波客人。
此时这店内正站着一个六十上下的银须老翁,他穿着一身火红大袍,正拖着一面五六十公斤的板斧,朝一身着粗麻布衣的青年劈去。
那飞斧在半空中嗡嗡作响,却只见那青年不躲不避,竟仰身躺下,拿足趾拨住了那飞斧!
那青年只用双足拇指在斧背上轻轻一点,这飞斧便转而奔向了那红袍老者,那老者将手一挥,已然是将那斧子重新捞回手里,他正欲还击,那青年口中却喷出一股酒液,化作满天花雨打向老者。
许停风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来的即不凑巧,又很倒霉。
那红袍老者同那青年激斗时刚好站在门口那个方向,是以他才推门进来,便罩在了那滩口水的攻击范围之内。
面容稚嫩的少年瞪大眼睛,震惊的望着冲自己疾驰而来的酒液。
吐酒的青年怕是压根没想到门口瞬息之间竟会突然钻出来一个大活人,又看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当即脸色一变,口中爆呵一声“快闪开!!!”
许停风当然要闪,他才刚推门进来,此时猛地后退一步,“砰!”的一声,又把门严严实实的关上了。
那酒液隔着门板打出来一排坑洞,若是落在人的身上,只怕不死也要留下几个大洞。
许停风在门外伫立了几息,在外人看来,便是那少年尚且未曾缓过神来,追命正打算追出去赔罪,却见木门又被人一把推开。
正是方才那退出去的少年,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口中还喃喃自语道,“师兄早跟我说江湖险恶,但也没说这么险恶。”
接着这少年目光一转,视线又落回到了追命身上,忽地气愤起来“咱们素昧平生的,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你做什么拿口水喷我。”
语罢,这少年便怒气冲冲的给追命下了定义,“坏家伙!”
追命一时愣在原地,他有心解释,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却见店内一名身着彩衣的姑娘开口笑道“你若说这位是坏家伙,只怕这天底下便没有好人啦。”
她弯了弯眼睛,继续说到,“你可曾听说过江湖四大名捕?他们四人师从诸葛正我,吏属于六扇门下,个个都嫉恶如仇,武功高强。”
“你面前这位,便是江湖四大名捕之一的“神腿追命”,他方才同这位屈老前辈比斗,才险些误伤了你,你大人有大谅,便绕过他这一次吧。”
屈奔雷此时也开口接话,“他方才的确是在同我切磋,此事皆因我一人而起,你若要怪,便来怪我.....只是你这娃娃又是哪家的?”
屈奔雷双目一横,“莫非也是冲着那幽冥山庄里的龙吟秘籍来的?”
“若是如此,你便快些滚回家喝奶去!你屈大爷我懒得同你这没断奶的小崽子过招!”屈奔雷把手中板斧一拍,桌上灰尘便随之荡起了薄薄一层。
那少年听了屈奔雷一席话,方才缓和的神情立时又变得恼怒,“我本来只是过来吃饭,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非得去看看那龙吟秘籍了!”
他一说完这话,便拉开桌旁的椅子,赌气似的坐下,大声喊道“掌柜的呢?怎么还不出来招呼客人?”
老爹跟阿福正跟个两只鹌鹑似杵在角落里,被这少年一喊,顿时胆颤心惊,可这会店里不少人的目光都已随着这少年转到他俩身上,他也只好把阿福往背后一塞,哆哆嗦嗦的过去了。
“这位客人,您想要点什么?”大抵是出于紧张,老爹佝偻着背,总是点头哈腰的,不自觉揉搓着那双布满冻疮的手。
这十几个客人没一个是来正儿八经吃饭的,难得进来一个,老爹却恨不得这娃娃压根没来过。
老爹低头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不忍,悄悄对着那放出豪言的少年讲起了“幽冥山庄”的故事。
他以为这是不知者无畏,可谁知这少年看着白净乖巧,性子却像头倔驴一般,颇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思。
老爹长长的叹息一声,仿佛已经看见了这少年殒命在“幽冥山庄”的未来。
老爹见自己劝不动这少年,便只好起身去后厨择菜,他临了要走的时候,这少年却又是起身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双手抱拳,竟是恭恭敬敬的冲老爹鞠了一躬。
这少年目光澄澈,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时高高兴兴的望过来,便像是孩童一般,叫人心口都透着一股暖意。
他举止有礼,言辞诚恳的对老爹道谢。
老爹畏缩惯了,难得被人这般对待,慌忙摆手,“不不不,老家伙只是多说几句话而已,没什么打紧的。”
“可您若不说,我便不会知道,待会去了那幽冥山庄,两眼一抹黑的乱窜,才是不好。”这少年语气恭敬,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破旧客店的掌柜,而是家中德高望重的前辈。
老爹再说不出话来,飘着脚步,喜滋滋的去了后厨,他已对这俊秀的少年生出了十二分的好感。
追命在旁围观了全程,这会眼瞅着掌柜离开,立马一个闪身坐到了这少年旁边的位子上。
“先前虽说是个意外,但我毕竟险些伤到了你,为表赔罪,这顿饭便由我来请客可好 ?”
追命话音刚落,旁边那彩衣少女便转过头来,狡黠的眨了眨眼,紧接着说“想不到追命大捕头竟如此小气,连请客赔罪都不肯多花几个钱请人吃顿好的。”
随后便笑吟吟的拉着她身侧那青年一道坐在了剩下两个位子上。
这小小一张桌子,顿时坐的满满当当,这少年怕是第一次同这般多的陌生人相处,显得有些局促,原本支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追命看在眼里,心里也漫上一丝笑意,他柔和的注视这少年,便像是看着一个相熟的晚辈。
伍彩云同样把这少年的局促看在眼里,为了叫这少年放松一些,她唇瓣轻起,便又把方才介绍过一遍的众人挨个同这少年说了一遍。
伍彩云一一讲过众人,最后又把目光投回到了这少年身上,“可惜我同你说了这么多,到现在却连你的名字都不晓得呢。”她低垂着头,像是遭遇了莫大的挫败一般。
她这话像是突然提醒了这少年,他恍然大悟,像是刚刚才想起这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我叫十七,来自——。”
自称十七的少年突然停顿下来,他皱着眉头,像是有些为难,片刻之后,他又慢慢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说到:“我能不说吗?我还没有想好。”
在这酒馆落座的众人皆负有武艺在身,此时听这少年这般讲话,角落处便先后传来两声嗤笑。
“怕是无门无派。”辛仇冷笑道。
辛杀接道:“无名小卒罢了。”
他们两兄弟言辞无礼,许停风却并不生气,因为他们二人说的是实话,他现在确实无甚名气,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用马甲出来行走。
但007很生气,它身上的毛毛已经蓬松的炸开,两只豆丁似的眼睛正凶凶的瞪着辛仇辛杀两兄弟,扑腾着翅膀想隔空冲过去揍他俩。
许停风艰难的把视线移开,重新转回了十七那边,007对他的诱惑力有些大了,他再不转移注意力,恐怕会直接摸上去。
酒馆里,十七表现得很冷静,辛仇辛杀两兄弟的话没有对他造成一点波动。
但十七还蛮喜欢追命伍彩云和殷乘风这三人的,因为这几人毕竟是他出来后,第一波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所以十七没有搭理辛仇辛杀两兄弟,反而很认真的看向了追命等人。
“虽然现在我还没有名气,但我很快就会成为天底下最有名气的人之一。”十七说的很笃定,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必定会发生的事实。
追命看在眼里,他觉得很高兴,为这少年,也为了自己,他为了自己能交到这样一位朋友而高兴。
追命并不怀疑这少年能否做到这件事,其实他也并不在乎这少年说了什么,他只是单纯为这少年眼中的赤诚感到喜悦,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到这样的人了。
于是追命的手指微动,他又有些想喝酒了,或者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喝酒,但交到这样一位年轻的朋友,难道不值得他多喝几坛酒来庆祝一二吗?
恰巧此时,老爹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了,两碗面条,几碟菜,还有五个干硬的馍馍,这顿饭委实算不上丰盛,但十七依然在看到的一瞬间亮起了眼睛,他高兴的谢过老爹,拿起筷子开开心心的大快朵颐,那架势,看着不像是面对普普通通的家常小菜,反倒像是在吃皇宫里的满汉全席。
追命看着十七吃的这么高兴,忍不住有些意动,莫非这店家的手艺其实很不错?于是他也拿了一双筷子朝前夹去,他一边吃,一边向殷乘风和伍彩凤笑问道:“你俩口子来‘幽冥山庄’干什么?”
殷乘风笑道:“抓鬼呀!”
他们一来二去,便聊起来了。
许停风则抓住这个机会,开始疯狂干饭,他刚开始给十七选暴食这个特质的时候还没想这么多,但这会距离十七落地不过短短一会,胃里已经饿的像是有火在烧,恐怕他以后使用这个马甲,还得提前在身上准备一些食物,不然哪天没地吃饭,怕是会直接饿死。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