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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满而须溢

作者:风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明泉宫虽是宫室,但到底不在皇城之中,各类规矩没有禁中严苛。


    今日陈知微神色稍好,思绥便带着她出宫散散心。


    思绥搓了搓手,一把扶陈知微下车,道:“我有一个人一定要让姐姐见一见。”


    陈知微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她道:“又是什么,这么神神秘秘。”


    思绥不答,眉眼间的喜悦却掩盖不住,她激动地拥住陈知微,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叫。


    因思绥的嘱托,食肆的暖阁里,已然烧上炭火,温暖如春。


    上首挂上了珠帘,思绥扶着陈知微坐定。


    暖阁的门被打开,两个身着褐色褶衣,挂披白边青绿两裆的男人解开佩剑交给一侧的宫人,而后缓缓步入阁中。


    “下官见过夫人、修仪娘子。”


    陈夫人品级位在正二品,自当受他们的礼。


    而思绥则是正四品的衔,温秉阳品级比她高,更是外廷卿相,领官颇多,她连忙笑着站起身,隔着帘幕朝温秉阳回礼道:“见过中书郎,中书郎如今又领廷尉少卿,可谓是国之栋梁,恭喜恭喜。”


    温秉阳拱手道:“蒙陛下圣恩,忝列阁台,实在惭愧。”


    思绥笑道:“郎君肯来,已是妾家幸事。”


    “若非修仪当年一饭之恩,才有今日的温秉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说罢,他朝着身后人挥手,示意他前来拜见,“这位便是卢修仪,你的族姐。”


    来人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却流露出军旅间的坚毅,他匆忙上前朝着思绥跪倒。


    “修仪……”


    饶是思绥心中演练数千遍,见到眼前这个和她留着同样姓氏、有着相似血脉的年轻人,那个被她自以为早已淡漠的亲缘之情竟在顷刻间苏醒,化作珠泪而下。


    思绥撩起帘子,快步走出一把扶起他,“你可是三叔家的阿槐,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卢家而今世上只剩你我二人了……我是你桃阿姐啊……”


    卢槐眼眶一红,低声道:“桃阿姐……”


    思绥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温秉阳递过一方帕子,思绥低声道了谢,用它擦拭后,朝着温秉阳哽咽道:“多谢温郎,替我仔细打听,才有今日我姊弟…团聚…”


    温秉阳笑道:“而今陛下以合和为策,使南北一统,万家团聚。娘子能与亲人重逢,亦是我等遵奉陛下教令的功德了。”


    思绥一壁点头,一壁拉着卢槐给上首的陈知微相看,“姐姐,这是我的亲人,这是我的弟弟。我终于找到了。”


    陈知微拍了拍她的背,又递给思绥与卢槐茶水,她温言:“以前有千般艰难,如今你二人姐弟团聚,最是圆满不过了。”


    思绥哭了好一会,才收了声,暖阁中也渐渐摆起菜肴。


    思绥捧了杯盏和卢槐一起给陈知微敬完酒,又朝着温秉阳举盏,温秉阳辞不掉只能一饮而尽。


    他拭过嘴角,平声道:“修仪家的人,又岂是俗物。卢兄弟以前投在镇北将军手下的,因功升为队主。而今四边平定,暂无军事。我听闻卢兄弟也习过书字,而今长洛太学新扩,索性不如引荐卢兄弟入太学学习,也好从长计议。”


    思绥手间一颤,酒水不由从杯中洒出。而今天下平定,国朝注重内政,合并南北国子学与太学于长洛城,成立新的国子学与太学,自然是要为以后的国朝官吏打下基础。


    太学生若考评可过,可以直接授予官职,更不消说认识各类人脉了。


    思绥感激不已,但心中又有些疑惑,“能入太学自然是好的。可太学会收咱们这些······“她咬了咬唇,道:“仆臣之籍。”


    温秉阳神色不动,他抿过一口酒,娓娓道:“当年窦氏蒙冤,修仪家为其家臣,依律要充公入贱籍,故而卢兄弟发配靖边。修仪可记得当年平西茹时,陛下布的令——若充边之卒有大功者可脱贱籍,按军功授籍。至于今日入太学······”


    他神色一凛,“陛下令百僚举荐贤能人才入国子监、太学,另派绣衣使严格查访,所被举荐者,不拘泥出身、家世、籍贯,南北。品评上者入国子监,中下者入太学。”


    思绥承教于殷弘,自然一点就通,她道:“上者入国子监,中下者入太学,果然是陛下的手笔,那只是入太学,倒也不算出格。”


    殷弘御下虽严,却不会夺恩,为政手笔素来干练,以至于天下宾服。


    品评上者入国子学,自是为了抚慰门阀世家、贵族功臣——他们自然有本事得到上品,入了更为高级的国子学,则不会对”低级“的太学有太多不满。


    那么太学中就自然能按照他的意思选入其他出身不高或是不得势的人才。


    即便将来国子生入仕授官职比太学生高,可人生漫长,朝局变幻,都入了朝,他想要抬举谁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温秉阳颔首,“修仪聪慧。”


    思绥将目光落在卢槐身上,她问:“你是如何想的。就算你能入太学,只怕还是会出风言风语,嘲讽你我的出身,嘲讽你与我的关系,你若不愿意,我不强求。”


    卢槐眉目不动,他饮尽杯中的酒,“一条贱命而已。我一刀一枪从死人堆里杀出来,还怕几句话吗。”


    思绥叹道:“刀笔吏不比千军万马差,有时候上战场反倒比入朝堂简单。”


    卢槐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兴致盎然道:“那我倒想试一试。”


    温秉阳笑道:“卢兄弟在军中便知要习文学字,恐怕是有大志向的。如今朝堂上,我等寒门庶族,家臣仆籍为朝中重臣的也不少,修仪不必太担心。”


    卢槐道:“我听闻陛下几位重号的大将军亦出身不高,陛下看中的刘廷尉更曾是隐户流民,这可比以前强多了!咱们可以凭本事活命。”


    思绥心道确实如此,殷弘为帝,世道比以前好多了,只是那位刘宇刘廷尉······


    刘宇行事多严酷,又慎独,有酷吏的名号。


    官员间戏称廷尉府两位主官——刘死门,温生路。


    意思便是若是刘宇主审,素来严苛,只怕凶多吉少,若是温秉阳主理,还能温和体面些。


    思绥望了眼温秉阳,而后道:“你以后少提他的名字,也少去惹他,他可是位活阎王。”


    温秉阳眉目不动,他不想多言刘宇之事,于是扯开话题,道:“卢兄弟既然要入太学,将来读书时必要称字了。今日修仪既在,不若取一个,往后也好称呼。”


    思绥拖着腮,她想了想,“我的字是满也,你若不介意,不如也用这个满字。泰而不骄,满而不溢,就叫不溢如何?”①


    温秉阳闻“满也”二字,有些不可置信。满也,通载,陛下的字取自载路载道……这二者之间……


    他将神色敛去,连忙开口道:“恕秉阳失礼。满而不溢虽为节制之意。只是若要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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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也二字太大,圆满难求。修仪与卢兄弟如今显贵骤然,若又不肯缺溢,于阴阳五行而言,恐非长久之道。一满一溢,有出有进才能平衡,不若改作须溢如何?”


    思绥细细嚼着这个字,“满而须溢,须溢则溢,听起来也妙。”


    卢槐点点头,“我听闻治水也是有蓄有疏,这个满而须溢,确实甚妙。卢须溢谢过温中书。”


    陈知微坐在上头,她不通书典,也不通朝政,只能安静地坐着。她的目光扫过温秉阳,心下微微一慨,又是一个情种。


    她不由想起当年的一桩旧事。


    那时陛下正陪她散步,散到水榭边。见到不远的凉亭上,思绥一双素手拨弄着琵琶。一首《子夜四时歌》婉转动听,温秉阳就在树荫中静静望着,思绥弹了多久,温秉阳就望了多久。


    温秉阳钟情于思绥多年,只可惜思绥竟然从未察觉。


    陈知微的神光又落在侃侃而谈的思绥身上。


    过了很久,待到小宴散后,思绥扶着她上了长檐车。


    窗外景色后移,她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开口道:“思绥,其实有些时候,我很羡慕你。”


    思绥转过脸,有些楞神,继而扑哧一笑,“姐姐羡慕我什么,我才是羡慕姐姐。”


    ——哪有正主羡慕替身的道理。


    陈知微移开脸,没有再说,牛车走得平稳,偶尔风过檐角的青铃,叮叮两声。


    *


    思绥陪了陈知微七日,然后启程回了禁中。


    今日天光不甚明了,式乾殿内灯火通明。重臣来来往往,唱名不断。


    黄门将持着黑木漆盘,快步传递着各类奏疏呈上,再用红木漆盘捧起批过的奏疏,快步端向省中。


    一来一回,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殿内人去人在,却静若无人。


    “朕听说温卿此番举荐了十一人入国子学,其中微寒之士九人,品评上品者竟有三人。”殷弘玩味一顿,戏谑道:“竟有三人之多,朕还以为司部全会黜为中下。”


    温秉阳赐坐在下首,他也笑道:“而今到底是陛下的时代,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抱团,总要选几个陪读陪跑入国子学,也算是缘陛下雅意了。”


    殷弘不置可否,“经学传家,文道之上,世族总有优势的。”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打起仗来就老实了。”


    温秉阳道:“听闻而今南国世族有著家训,自言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不会乘骑,要今后子孙多习武道,堪配戎事。”②


    殷弘站起身,一侧是半米高的山河图,山河图旁有黑地朱边兵器架,架上数柄宝剑。


    他摩挲着剑柄,冷道:“如今他们倒是反应过来了,忘战必危。”


    温秉阳道:“陛下令国子、太学教授军事武道,想来不会有南朝之失。”


    殷弘道:“不止。你速去拟一道书,朕要仿先汉立长杨宫,以备演武。至于旧都,云中无上城,毗邻草原,令三军轮流驻守,以练实战。要他们谨记,仗是打出来的,不是纸上谈出来的。”


    温秉阳连忙接诏,正准备研磨开笔,忽听上首又传来殷弘平淡无波的嗓音。


    “今次太学生,各家于军中选备十五人,朕看你也推荐了一位。”


    殷弘开了柄宝剑,寒光凌凌,他的声音幽幽飘荡在肃穆的殿宇中。


    “镇北军队正卢槐,字须溢,清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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