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游拉着裴珣之跑了一路，跑出了密道，走在林中。
久未运动过体力大不如前，方游双脚发软，深秋的冷气进入口腔，到喉咙，方游又想起方才宫殿内闻到的味道，还有那些尸体，血迹……
“呕……”
他停下来，松开裴珣之的手扶着树弯腰干呕。
方游的喉结不停吞咽，胸腔起伏不止。
加班到十二点，突然穿越，差点被杀，现在又逃命，方游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就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不会被闹钟吵醒，不会被工作消息吵醒，不会有领导、同事无数个未接电话。
一觉睡到自然醒。
想着想着，方游坐到地上，身体靠着树。
困倦的眼皮不停地想要靠近，方游强撑着，直到剑柄架在他肩膀，有意无意触碰脖子处已经没渗血的伤痕。
“嘶！”
疼痛感从脖子处传遍全身，方游瞬间清醒过来。
他抬起头，一副命很苦的模样：“我都把你救出来了，还杀啊？”
“我有说过不杀吗？”裴珣之蹲下与他平视，“神仙也怕死？”
方游瞪了他一眼：“谁说神仙不怕死？”
裴珣之眉头微蹙：“你真奇怪。”
方游：……
“你也，不遑多让。”
寒光一闪而过，裴珣之慢慢拔出剑。方游抬手把他的剑推回去，站起身满脸严肃：“别这样，让我多活两天。我们去找休息的地方吧。”
说完就走，完全不顾裴珣之的脸色。
裴珣之的剑再次入鞘，他持剑而立，沉眸落在那根虚幻延长的红绳。
红绳尽头是走两步被树藤绊到，跌跌撞撞的灰色背影。
神仙？
裴珣之脸色平静，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只映着方游身影，仿佛是一座无形的牢笼，把他完完整整困在其中。
.
在林中走了一路，天色渐晚。
月色倾洒在一前一后的二人身上。
两人的面色都不好，一个病态憔悴肤色白得不正常，像是立即要倒下。
一个脸上沾了血，阴冷无情，令人不敢多靠近一步。
方游知道这条密道完全是误打误撞，绘制溯郸宫殿全貌时他正好路过看见了。
这条密道的出口是直通到梁国的承州城，只要到承州就安全了。
可方游已经累得不行，又累又困，今晚怕是赶不到承州。
他走到不远处的河边，蹲下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他清醒不少，但头还是晕。
“我们今晚先这附近休息吧，我实在走不动了。”方游抬头，眼中已然有些恍惚。
裴珣之就站在他旁边，直视着水面没有看他。
方游晕得不行，他起身拍了拍裴珣之肩膀越过他走到前边一颗大树下，躺了下去。
他闭上眼卸下力气，疲惫感在这瞬间得到短暂缓解。
方游呼吸平缓，很快就睡着了。
河边站着的人偏头看来，握剑的指头因太过用力而泛白。
裴珣之拔出剑，剑尖挑起腕上的红绳，他手中使力，剑尖上挑，剑从红绳穿过。
红绳毫发无损。
裴珣之抬步，玄色靴子踏过路面，停在地上之人身边。
他拿剑对着方游手腕的红绳做了相同动作，那根红绳也是完好无缺。
裴珣之垂下眼，剑尖指在方游的眉心前，他的剑举起又放下。
夜色已深，明月高悬。
方游梦中正遇到周公钓鱼，他也找了个鱼竿钓鱼。
鱼儿还未上钩，他先是感觉身上很冷，然后四周就开始天旋地转，好似在舟上，摇摇晃晃。
方游缓慢睁眼，皎月玉石般的人跃入眼帘。裴珣之脸上的血渍已经没了，露出白净的脸。
方游却没半点耐心欣赏，他道：“天还没亮，让我再睡一会儿。”
裴珣之捏住他腕上命脉，声线清冷：“有人来了。”
方游被迫坐起身：“别管了，他要杀就杀吧。”
“你又不怕死了？”裴珣之凑近他。
方游眼皮睁开又合上，声音很轻：“怕，但我太累，跑不动。”
话音才落，裴珣之拿剑的手抓住方游肩膀，须臾之间就把他带到树上高处。
方游闭着眼，实在困，他坐在树上头靠着旁边粗枝，又睡过去了。
睡前保留最后一丝理智，手紧紧抓住了裴珣之的衣袍，无实体的红绳缠绕在两人手腕上，绑的死死的。
裴珣之恍若未闻，低眸看着树下。
脚步声接近，来的不是溯郸王室的人。
．
方游是被药苦涩的味道熏醒的，他不悦的睁眼，入目是窗外洒进来的天光。
四周不再是林中，被房屋取代。
方游眨了眨眼，发现手脚被人绑着。
他顿时清醒，转过头去，裴珣之一样被绑着，神情冷冽没有半点慌张，正一错不错看着他。
“我们不是在树上吗？”方游发出疑问。
裴珣之没出声。方游挪动屁股靠近他，“我先帮你解开，你再帮我。”
方游背靠着裴珣之胸膛，摸到他的手上绳子，正要解开，反被裴珣之抓住手腕。
方游偏头看他，觉得裴珣之过于冷静了，皱眉问：“怎么了？”
裴珣之松开手，黝黑的眸从方游脸上移走，停在堆满枯草的角落。
方游顺势看去，与黑色的竖瞳来了个对视，倒吸一口凉气。
蛇尾盘在房梁上，黑色鳞片在光下隐隐发亮，蛇头垂在枯草上，吐着蛇信子看地上的两人。
方游有种不好的预感。
游戏中只有一个地方出现过黑蛇，那就是曾囚禁过裴珣之当药人的疯老头养的。
看来是他和裴珣之都被那老头抓了。
方游后背贴近裴珣之，僵着笑：“它，应该不会吃我们吧？”
裴珣之看着他，反问：“仙人，我们要怎么逃出去呢？”
方游滚了滚喉结：“你的剑呢？”
“丢了。”裴珣之语气没什么变化。
丢了！
方游往旁边靠，脸色复杂。
游戏中一笔带过裴珣之被囚困的四年，连到底是怎么杀的老头，怎么逃出去的也没有详细介绍。
方游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被下毒，现在逃走生的可能有多少。
但，事在人为，且，先下手为强。
老头想练药人就是为了治自己体内的病，他就以这个入手。
“放心吧，仙人会救你出去的。”方游朝裴珣之挑了挑眉。
裴珣之看他趴在地上，像虫一样蠕动到门口。
那蛇盯着方游，却没有上前的动作。
方游便大着胆子冲外喊：“老头！仙人在此，还不来拜见！”
对了老头叫什么来着？
方游琥珀色眼眸转了转，想起来了。
齐吾。
他艰难站起来：“齐吾！”
外面没有回应，方游打算弄点动静，门忽地从外打开了。
天光晃眼，裴珣之眯了眯眼，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老头，双眸幽深如一汪死水，整个人平静得可怕。
方游视线放在齐吾身上。
齐吾是个身形消瘦黑白发交织的老翁，瞧着就活不久，硬生生靠那些毒啊药啊撑着摇摇欲坠的身骨，多活了四年。
他体内的病皆源于多年来为师父试药所得，入夜便疼痛，难以入睡。
而齐吾还没来得及治好病，师父便先被自己做出来的毒给毒死了。
裴珣之不是齐吾的第一个药人，他抓了许多人，都被他给毒死了。
齐吾凝眸落在面前少年郎，声音嘶哑：“仙人？”
方游面不改色：“是我，不然我又怎知你姓名，不然还有谁穿成这样？”
齐吾上下扫量少年郎那身古怪的衣物，忽地轻笑一声，吹响骨哨。盘在房梁的黑蛇动了起来，刚要爬到方游身边，突然转了个头，躲回角落里。
齐吾脸色一僵，再吹骨哨黑蛇也不动了。
方游也是心中诧异，唯独裴珣之神色不变。
齐吾皱眉：“你用了什么招？为何它不敢接近你？”
方游想说鬼知道，还得装出一副镇定：“都说了我是神仙，我不但能让它无法接近我，还能治你的病。”
听到最后一句齐吾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你怎知……”
方游打断他的话：“行了，问题真多，快给本仙人解开，否则你这病永远也治不好。”
齐吾抓着骨哨看了一会儿方游：“你既是神仙，如何不能自己解开绳子？”
方游：“我当然能解，可，既是你系上的绳，也该由你来解，若是我解了缘何要为你治病？”
方游连吓带唬，齐吾到底是信了，给人解开绳子。
方游抖落绳子，不急着下一步动作，老神在在道：“还不给我的仙使松绳？”
齐吾闻言迈步过去，手正要碰上地上少年却被他躲开了。
少年乌黑的眸阴森渗人，像是恶鬼索命，要来报复他，把他拉入十八层地狱，哪里有半点神仙的慈悲。
齐吾的手抖了抖，寒意从头到脚，呆在原地没有动作。
方游见齐吾还没解，怕他反应过来便赶忙上前：“行了，磨磨蹭蹭，我来。”
方游把裴珣之往自己的方向拉，朝他眨了一只眼，示意他陪自己演下去，还得炸这老头有没有下毒。
裴珣之沉默不言。方游碰到他手腕上的绳子，蓦地发现不对劲，这绳子很松，不怎么使力就能解开。
好家伙，原来你才是真的神仙啊！
方游歪头看他，尾音上扬：“小仙使，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