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桦烟再度后退，脚下没真正停过，她视线瞥向另一边，就是不对视。
眼瞅着程恪臣踏出第三步，赵桦烟忍不住道：“如果你接受我的道歉，我就告诉你。”
程恪臣站住，当即要转身，赵桦烟吸一口气，“我那件事的确做的不对，反正我跟你表达歉意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程恪臣侧头看过来，赵桦烟回视。
半晌，男生嗤一声，插兜往前走了。
沈熙从洗手间出来，体育馆周围已经没什么人。
他沿着干净的道路一直往上走，先是看到站在路边的高阳明，再走几步，就注意到站在绿化带旁边的赵桦烟和程恪臣。
都说对女孩子拒人千里之外的男生此时完全没有传说中的半点样子。
他眼睛落在前面的赵桦烟脸上，抬脚步步靠近，整个姿态，从他沈熙作为男生的角度来看，其实是有几分逗弄和不正经在里面的。
沈熙敛下眸，没从上方那条路经过，而是往回走几步，从中间的篮球场穿过去教学楼。
高阳明见他们谈完话，应该可以说是谈吧，反正他没听见内容。
他快走几步跟上程恪臣，下意识问：“你和妹妹怎么回事？吵架了？”
听到某个字眼，程恪臣直直背，撩眼：“吵架？”
他伸手薅一把自己头发，优越的眉眼清晰，“她单方面吵我。”
高阳明沉思：“瞧着她安安静静的，不像是聒噪的人啊。”
—
和程恪臣道歉完后，一直到周六，他们都没偶遇过。
赵桦烟觉得四肢疼，没有力气，她忍不住趴在桌上。
“怎么我好了，你反倒病了？”
范青艺撇一眼同桌有些精神不好的脸，扭转眸光，试探道，“不会是我传给你的吧？”
赵桦烟浑身都烫，呼吸间都是要力竭的热气。
她忍不住手贴了贴额头，开口的语气除了音调没那么高，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不是。”她放下手，将练习册摊在桌上，淡声道，“跟你没关系。”
范青艺见她那么难受，还要继续学习，忍不住：“喂。”
赵桦烟垂眼没理，她脸色比平时白，显得眉目更加清晰，也更疏离了。
范青艺扭过头：“我说你啊，不知在倔强个什么劲儿，生病了就去治，到时候病死在这儿，我还嫌晦气。”
赵桦烟翻书的动作停下，过了几秒，她方才缓慢道：“那你知道医务室在哪儿吗？”
“知道啊。”范青艺拖长声音。
赵桦烟沉默。
范青艺内心划过一句我真服了，她正要说什么，右手边突然被放了一颗糖。
“麻烦你中午的时候帮我指一下路，”赵桦烟握紧笔杆，“谢谢。”
范青艺没拿那颗薄荷糖，冷漠道：“我拒绝。”
赵桦烟闻言，要将糖拿回来，范青艺眼疾手快地揣兜里，语气里都是情绪：“我发现你这人特别较真，一点玩笑都不能开。”
她偏头看向赵桦烟，“我有些时候觉得你很聪明，有些时候又常常觉得你太直，分不清你是故意的，还是性格就是这样。”
范青艺眨眼：“我在跟你开玩笑诶，你听不出来？”
“我现在知道了。”赵桦烟没看她，语气依旧无波无澜的。
她侧脸对着范青艺，垂着的眼睫毛很直，肤色白皙润透，神态静静的。
“哎。”
范青艺其实就是性格跳跃，面对一个话比她多，能掌控全场的人，她会下意识话少，但面对比自己要安静的人，她就忍不住先开启话题。
课上不说话能理解，下课的时间，赵桦烟还闷头学，她都找不到人玩。
她向她释放过很多想要交朋友的信息，赵桦烟都没有回应。
但是她越这样，范青艺越好奇，越是被吸引，似乎太阳天生就会忍不住窥探沉默的月亮，是一种在“异性”相吸同理上的存在。
“中午医务室的董医生不在，要去就只能等着下午她上班。”
赵桦烟嗯一声。
范青艺把卷子推过去：“这题怎么做？”
赵桦烟按下自动水性笔，靠近范青艺，开始讲解。
—
“诺，前面那个小房间就是医务室。”
践行楼一楼，中间宽敞，地砖干净明亮，范青艺没再往前，伸手一指斜对面出口大门边开着的房间。
“董医生在里面，你进去跟她说明你的情况就行，我先回家了。”
今天周六，高二的上完上午的课就可以放学。
赵桦烟嗯一声，范青艺转身离开。
践行楼被上下两条路包围，上方不远处是食堂，下面不远处是高一教学楼。
穿过践行楼一楼，从那个敞着的大门处过去，就是高二和高三，两栋教学楼挨得近。
平日里，高二的喜欢从上面那条路走，高三的喜欢从践行楼穿过。
赵桦烟进入医务室，简单说明自己的情况，校医拿温度计给她测量温度。
赵桦烟端坐在凳子，胳膊夹紧，静静地等待。
五分钟过去，她拿出来，医生抬高看一眼：“三十九度二，还挺高的。”
董医生问：“你要开点药还是输液？”
赵桦烟嘴唇烧得干，说话有些没有力气：“开药。”
“好吧。”董医生转身去配药。
拿到药后，赵桦烟先在医务室吃了一次。
还没离开，房间外面传来哄闹声，是高三的学生放学了。
践行楼很大，大声说话会有回声，正常说话也会有点空音。
乌泱泱的人群涌向另一头出口，也有人直奔医务室而来的。
赵桦烟丢掉一次性纸杯，站起来，跟医生道谢后，出了医务室。
她混在这些学生当中，走在边缘，靠近展柜时，肩膀被人轻拍。
“嗨。”沈熙扭头看她，笑意明显。
在热闹的人群声里，他磁性的嗓音清晰入耳，“你怎么在这里？”
赵桦烟脚下没停，直言：“来开点药。”
沈熙扭头飞快扫了眼女孩子的脸，是比往日要雪白点。
“是身体不舒服？”他思忖着轻声开口。
赵桦烟嗓子也疼，她几不可见地皱眉嗯一声。
她的状态不好，沈熙也注意到。
他不再问其他，只用身体挡住周边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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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的学生，给她留一个舒适的空间。
顺着人流往前走几步，沈熙摩挲着手指，踌躇几秒后，还是不禁道：“你家在哪里？要不要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
赵桦烟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语气比平时更淡：“不用。”
“好。”沈熙放低声量。
—
“陈回最近联系你了吗？”
高阳明和程恪臣并肩走着，因前面后面都是人，二人的步伐并不快。
他纳闷，“我们和他也就是初中那会儿接触过几回吧，上高中就没联系，这会儿来套什么近乎？”
程恪臣黑色的双肩包掉在一边肩头，他插着裤兜走路，个子高，脸俊，在人群中很显眼。
闻言，脸上没有浮动的情绪。
高阳明早已习惯他的性格，自顾自的往下说：“他现在在隔壁的职校读书，老爸听说失踪了，他妈报了警，到如今都没找到人。”
挖器官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学校里各个班级的老师都跟学生们提醒，校长也很重视，加重学校的安保措施。
高阳明心里有个猜测：“怕是已经……哎，不过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不去多想，说起旁的事，“今晚要不要去我家打游戏？这都开学多久了，咱两还没试玩过那款新上市的手游呢。”
一说到这儿，高阳明就来劲，他揶揄：“哎，有个妹妹怎么样？很好吧，上下学都有人作伴了。”
他是开玩笑，毕竟他了解程恪臣的性格，两人幼儿园结识，如今好歹也有十几年了。
程恪臣性格是真的冷那种，很多时候跟一匹孤狼没区别。
喜欢独来独往，可烦什么结伴而行，集体干啥之类的。
他也不喜欢别人黏着他，跟着他，不能擅自进入他的领地，边界意识感强的一批。
简单一句话形容就是，不近人情。
结果他说完，没想到程恪臣还理会，说一句：“是啊。”
语气挺漫不经心，纯粹是随口乱说。
高阳明没当一回事儿。
说话间，他们也出了践行楼，天空乌云密集，大风刮过，卷起一地的落叶。
“这段时间天气真怪，时不时就要下雨。”
高阳明嘀咕一句，转瞬问，“你带伞了吗？”
“没带。”
高阳明没心没肺笑：“真惨，你就淋着回去吧，我先告辞了。”
他的父母最近换着来接他上下学，直接去东门等待即可。
人走后，程恪臣没过一会儿也到达北门口。
如往常一样，赵桦烟侧身站在滑动铁栏外面。
“轰隆……”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雷炸响在天空，周围很多人都被吓一跳。
程恪臣心都没加速一下，他脸色冷静，目光盯着不远处的赵桦烟。
她站得笔直，没有驼背弯腰的情况，四方是穿梭的人流，马路上车辆不息，如一棵傲松，不受打扰。
她挺镇静，似乎没有被吓到，甚至还有闲心仰头看向天空，细长的颈就这样暴露在空中。
程恪臣右手虎口卡在黑色书包上方肩带处，倏地，拇指用力，肩带变形，他往背上一提，朝校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