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花开了又谢，容昊的佩剑废了又换。
他早已不是那个会追在妲己身后喊姐姐的孩童。
身形抽条得愈发挺拔，眉眼间褪去了稚气。
他的下颌线渐渐清晰，添了几分少年的气息。
只是偶尔练剑的间隙，目光落在妲己身上时，会带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你去哪？”
容昊开口问道。
妲己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缓缓说道，
“去找你师父，赤灵。”
“师父？”
容昊愣住了。
他对师父的印象早已变得模糊。
“没事，我走了。”
妲己说着，便要转身出发。
“我和你一起去。”
容昊上前一步，语气坚定。
这些年他跟着妲己学了不少本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人处处保护的孩童了。
妲己心中微动，刚要答应，身旁的香囊里却传来团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不要让他去，这次去了就要开团了，他没了后面会崩掉的！”
她脸上的犹豫褪去，抬起眼眸看向容昊，
容昊见她神色变化，不由追问，
“怎么了？”
“你不能去。”
妲己轻轻摇了摇头，
“此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留在这才是最稳妥的。”
“可我…”
容昊还想争辩，却被妲己打断。
“听话。”
她的声音不高，却很能安抚人心，
“你得守住我们的家，等我回来。”
我们的家这四个字像块暖石，在他心头慢慢化开，心中的执拗与不甘渐渐消散。
他握紧拳头，低声道，
“那你一定要当心，我在家等你。”
妲己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踏入那片灰黑色的云层。
白衣在暗沉的天色里像一叶孤舟，很快便被翻涌的魔气吞没。
容昊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风卷着桃花瓣掠过他的衣角，却吹不散眉宇间的担忧。
香囊里的团子还在小声嘀咕，
“还好没让他跟着，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团团你看下剧情到哪了”
“我看看啊，”
团团说话时夹杂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找到了，现在的剧情是赤地女子成为战神，封印月族士兵和东方青苍。”
妲己前行的脚步顿了顿，天边的灰云恰好裂开一道缝隙，漏下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诶，不对不对，”
团子突然拔高了音量，带着点惊慌，
“按道理应该是容昊来保留她的一缕元神，可是现在容昊都不记得她了，现在谁来保留她的元神啊，完蛋了完蛋了！”
小册子被他扔到一边，他在香囊里面滚来滚去。
“我来。”
妲己的声音很轻，她抬手按住香囊，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进去。
风声忽然静了静，连翻涌的魔气都似乎顿了半拍。
“你？”
团子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你知道保留战神元神要付出什么代价吗？那可是要…”
“我想要救她。”
待到踏入水云天的地界，妲己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只露出一双眼眸。
恰逢一位捧着玉瓶的仙侍从旁经过，妲己停下脚步，声音透过轻纱传出来，
“请问，赤灵在哪？”
仙侍闻声回首，见她虽面蒙轻纱，周身气度却不凡，便恭敬地垂首答道，
“您是问战神赤地女子吗？她半个时辰前已领命出征，此刻该在玄虚之境了。”
妲己白纱下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朝着仙侍微微颔首，
“多谢相告。”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踏入云雾之中。
素白的裙摆在空中轻轻摆动，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亮得惊人。
脚下的云气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急，流动得愈发迅疾。
载着她朝着玄虚之境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水云天渐渐被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影，消失在天际。
玄虚之境血色云层被战火烧得噼啪作响，碎成漫天流火，将整个天空染成了一片诡异的猩红。
赤地女子悬立于诛仙台残骸之上，一袭红衣早已血浸透。
她手中朔风剑却仍稳稳托着半截断裂的昊天塔尖，塔尖流转的金光在她掌心烙出焦黑的印记。
皮肉焦糊的气息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她却仿佛毫无所觉，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凭你一介女流，还想斩本座于剑下？”
东方青苍的声音带着不屑的嗤笑，周围的魔气都跟着翻涌起来。
他周身的魔纹闪烁着幽暗的光，眼神里满是对她的轻视。
“轻敌，”
赤灵缓缓抬头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剑，穿透层层业火，直直射向东方青苍，
“乃兵家大忌。”
她的声音不大，话音刚落，她握着昊天塔尖的手猛地一紧。
塔尖的金光骤然暴涨，将她周身的红衣映照得愈发夺目。
“赤地！你以为凭这点微末修为，能困得住本座？”
赤地女子没有应答，只是缓缓闭上眼。
眉心突然迸出刺目红光，与她身上的红衣交相辉映。
千万年来滋养仙骨的灵元正顺着血脉逆流，在经脉里冲出无数道血痕，染红了她嘴角的衣襟。
她抬手将朔风剑刺入自己心口，刹那间整个人都成了通体透亮的光茧，连飘落的发丝都缠着金红交织的焰苗。
“以我元神，奉为牺牲；以我仙骨，筑为樊笼
——”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东方青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流光撞进业火核心。
那抹红在业火中格外刺眼。
东方青苍瞳孔骤缩，下意识挥出的弑神枪竟被那道白光震得寸寸断裂。
他眼睁睁看着赤地女子的元神从心口涌出，像绸带一样缠住自己。
每一寸缠绕都伴随着元神寸寸碎裂的剧痛，红衣的碎片在空中飞舞。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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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凄厉的绝望呼喊声划破天际。
只见一道素白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旁边的魔气中冲了出来，正是赶至玄虚之境的妲己。
她面纱早已在疾驰中被狂风撕碎，原本总是含着慵懒的眼眸此刻盛满了血丝。
她甚至顾不上稳住踉跄的身形，指尖凝聚起一团白光，朝着那团燃烧的元神猛地掷去。
白光撞上赤地女子的元神时，并未产生剧烈的碰撞。
反而像一层温润的玉脂将其轻轻裹住，减缓了元神碎裂的速度。
那些飞舞的红衣碎片仿佛被这股力量牵引，纷纷朝着白光聚拢而去，在周围盘旋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她看着面前的妲己，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妲己耳中，
“小妩，你来了。”
妲己望着赤地女子那几乎要完全消散的元神，眼眶瞬间红了。
她快步上前，想要伸手触摸，又怕自己的触碰会加速这缕元神的消散，只能僵在原地，声音带着哽咽，
“我来了，赤灵，我来救你了。”
赤地女子的元神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对她展露一个笑容，
“不必了，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三界安稳，比我独活更重要。”
妲己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的宿命不该是这样的，我可以帮你，一定有办法的…”
赤地女子的元神闪烁了几下，光芒愈发微弱，
“傻丫头，有些事，早已注定。能在此刻见你最后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记住，好好活下去……”
话音渐渐消散，赤地女子的元神化作点点红光。
朝着昊天塔的封印飘去，仿佛要与那封印融为一体。
妲己伸出手，指尖在触及红光的刹那。
悄然蜷起，将其中最微弱的一抹红光拢在掌心。
昊天塔的虚影从虚空降下，将东方青苍彻底罩入其中。
封印落定的瞬间，玄虚之境的血雨突然变成了雪。
塔内，魔气被金光死死压制，东方青苍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周身的魔纹黯淡了许多，在那里发愣。
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里还残留着元神缠绕时的灼痛感。
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另一道身影。
刚刚那个挡在赤地元神前的女子，那个穿着素白衣衫、为赤地哭泣的女子。
他明明应该对所有阻碍自己的人都恨之入骨。
可想起她泛红的眼眶，想起她声音里的哽咽，心口竟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那感觉很奇怪，像是尘封了多年的记忆被轻轻触动，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他见过她吗？
东方青苍皱紧眉头，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却只有一片模糊。
可那抹素白身影，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让他原本平静的心绪，又生出几分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躁。
“究竟是谁…”
他低声喃喃，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荡，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